10 :5.(2)

些無關大局的東西,我要是能妥協就會對你妥協。即使妥協不了,我也會給你時間,讓你的腦瓜想想有什麽可以交換——你不需要傷害自己。這招對我沒用,懂麽?別以為這些女人的小把戲對我有效,我可不是你親愛的媽媽。”

沉默片刻,馮簡微微挑着眉,再仔細回憶宛雲之前的表情,他玩味道:“但你剛才的表現,是在害怕吧?你居然也怕我?”他索性棄了筷子,雙手交叉冷笑,“李大小姐何必,你不會認為自己美到讓我情不自禁地想強迫你?”

宛雲望着他。

這便是馮簡,你可以說他性格直接,但不能說他性格簡單。這個男人很冷眼,很實際,很利益分明,很自顧其身。所以她為自己找的夫婿沒錯,即使不相愛,宛雲相信他們也會是和諧的一對。她不由微微笑了。

正說得暢快的馮簡卻不由再皺眉,他不知世界上有人能聽自己說完如此難聽的話後還笑得如此甜蜜和惡心。大晚上的實在頗瘆人,他把椅子往後挪了挪,希望宛雲識趣到盡快消失。

“你可以走了。”馮簡平淡無奇地把視線轉回他不再鮮香誘人的牛腩面上。

宛雲卻往前探探身子,向他确認道:“即使我們現在不洞房。但你曾承諾過我,我會是你唯一發生關系的對象,這一點并不會改變?”

馮簡不由沉默片刻,他說:“你怎麽還不去吃胃藥?”

宛雲看着他:“這承諾還有效吧?在整個婚姻期間,你都會如此承諾我,是不是?”

馮簡覺得自己也有得胃病的趨勢,他反複權衡了一分鐘,想直接拒絕,但又不太好說。最後在宛雲的再三催促下,不得不回答:“……是。”

宛雲點點頭:“那就好。還有你回房間後也不要着急清點禮金。家裏有專門會計,明早就會把清單送到房間。”

今晚首項期待的娛樂活動被剝奪,馮簡還要控制着臉色:“呵呵,這樣。”他平淡說,“你到底能自己走回自己的房間嗎?”

宛雲想了想:“今晚你睡覺也不要鎖門,說不定我改變主意……”

馮簡淡淡地把筷子插到之前宛雲撥給他的叉蛋裏,再淡淡說:“你該去睡了。”

☆、5.4

何泷昨日臨走前百般囑咐過他們,結婚第二日新婚夫妻要去寺廟還願,并親自系長姻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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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鐘作祟,馮簡一大清晨便起了床。

拉開窗簾自窗外望去,草坪上有工人在收拾昨日婚禮後留下的狼藉。今日雲層深厚,光線不明,越發顯得植物各自蔥蔥,青綠滿坡,甚是可愛。

馮簡本有晨練的習慣,此刻興致上來,便換了衣服,繞着自家極大的別墅準備慢跑兩圈。只可惜在此運動過程中,家裏養得那兩只愚蠢牧羊犬被他深深吸引,在後面颠着碎步搖着尾巴緊緊追随。

就這麽連人帶狗快跑了兩圈,馮簡覺得自己更像被狗追,只好停下腳步,再三提醒自己要給它們拴上狗鏈。

跟過來伺候的珍媽已經知道馮簡和自家小姐在新婚之夜分床,她給馮簡送上早飯時白瓷盤子在桌面輕輕一叩,委婉又全面地表達不滿——馮簡面無表情地合上報紙,想她到底還有什麽不滿?

再沒多久宛雲走出來,珍媽換上真誠親密的笑臉,兩夫妻貌合神離地互道早安,再隔着足有十米的餐桌沉默吃飯。

——綜上所述,這就是他婚姻的第一天。抛開昨晚自己再三鎖門再加半夜想到宛雲就被氣得胃疼,馮簡認為第一天的婚姻還算是美好的一天,值得保持。

早間新聞依舊播報城中大事,出乎意料,馮簡和宛雲的婚禮只八卦三分鐘,随後主持人壓着激動,提到的卻是另一個人人物。

“周愈第一次參加電臺公開訪談,訴述自己守業的艱辛……并首次透露他感情問題……據周少所說,他早已心有所屬,但兩人因為誤會,尚未冰釋……周少表示他會等待女方回心轉意——”

鏡頭切轉,馮簡昨日匆匆見過的那張臉出現在電視屏幕上。

在電視強光照射下,男人輪廓很深的臉略帶晦暗,稍顯疲倦,但這小小缺憾無損他的英俊,加上合體的着裝和說話中透露的氣勢——馮簡有時也不得不承認外貌這種上天賜予的東西,可遇而不可求。

周少說話的時候并不看鏡頭,坐姿随意卻潇灑。

“……感謝各方面的幫助,我現在的事業大抵是成功,但把我形容為國王,實在過譽……如果我是國王,在美人和江山之間,恐怕我會選江山的……不過,我會舍得拿出一座城池出來,去換和那個人的一個良宵,最好伴有清風、明月和星子……”

坐在旁邊主持人熱淚盈眶,被這詩一般的告白所深深打動。

而在電視外的馮簡沉默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确認不是因為自己的心理因素覺得早飯格外酸。但擡頭一看不光是自己,宛雲也正皺着眉,嘴角有淡淡冷笑。

觸到馮簡的目光,宛雲抿了抿嘴,評論道:“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馮簡頭一次覺得這個繡花枕頭可能是自己的知己,他看了眼電視,随口道:“你認識他?周愈是綠衫投資的老總,就是昨天來給我們送賀禮的那位。”

宛雲只淡淡應了聲,随後問道:“你認為他這人如何?”

馮簡倒沒有說旁人閑話的習慣:“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緣。”

宛雲道:“說一說嘛。”

馮簡沉默片刻:“他有才,很有魄力,目光精準,很聰明,什麽都想做,也的确什麽都能做得好,但是……就像你說的,我也感覺他是個不太知足的人,做事容易失去方向感。我會很樂意讓他做我這個階段的投資人,但再過幾年,我恐怕會和他分道揚镳……”

宛雲總結:“對他不置可否?”

馮簡皺眉,實在不懂和女人讨論什麽都能扯到人際關系上來,也立刻對聊天失去興趣:“周愈為人如何,不是我所關心的事情,我只是關心自己企業的前途。而現在為了他投給我的錢,我願意忍受他這個人。”頓了頓,遲疑道,“這個人……我總覺得和你很像。”

宛雲不語,只看着他。

馮簡皺眉思考了一會,随後舉起叉子在虛空中點了下:“你倆……都穿着白色的衣服。”

宛雲便握着玻璃杯,片刻後她溫和說:“如果你沒忘記的話,昨天是我正式嫁人,我必須要穿白色的衣服。”

其實馮簡想表達的真實意思是,兩個皮相都很好的男女,穿着白色衣服居然有相同的感覺。一樣的吸人眼球,一樣的漂亮到嚣張,一樣是那種自身高傲而又居高臨下地可惡感覺。而昨日見面盡管時間短暫,但馮簡感覺對方的目光一直尖銳停在自己身上。

馮簡認為自己不太喜歡這種被牢牢盯上的感覺,無論是“他的”還是眼前“她的”。所以迎上宛雲的目光,他明智地決定放棄這話題。

宛雲再看着電視裏的周愈:“如果你說的是他現在穿的白襯衫,那個牌子叫……”

馮簡沒好氣:“我不關心。”

“真遺憾。”頓了頓,宛雲露出微笑,她看着馮簡,緩慢說,“不過聽你這麽講,我很開心。”

馮簡嘲諷說:“為什麽?因為我陪你聊了沒用的話?”

宛雲搖頭:“不,謝謝你記得我昨天穿了什麽顏色衣服。我自己都快忘記。”

馮簡只得再三提醒自己吃飯時盡量不要和宛雲交談。

等兩人吃完早餐,時間仍尚早,馮簡本來想就財務問題和宛雲深入讨論。但珍媽說必須提前去寺廟搖簽辦事,否則人多又要增添不少麻煩。

宛雲習慣性地戴上墨鏡和帽子。馮簡在旁邊無動于衷地看着,過了會徑自先走出去。

珍媽看旁邊的女傭幫宛雲系着腰帶,怏怏說:“姑爺怎麽對小姐說話那麽沖!臉色也那樣壞!”

宛雲笑道:“我倒不覺得。”然後仔細囑咐珍媽,“我這裏的事情,別總跟媽媽打小報告。”

珍媽撇了下嘴:“才一天而已,小姐這麽快就和夫人外向。”

寺廟必須兩人獨自前去才有誠心,馮簡責無旁貸地要親自開車。等宛雲收拾好一切走到門口,聽到一陣巨大無比的轟鳴,接着,一輛破舊但絕對無法稱為有品的紅色老式日本車開到跟前。

珍媽駭道:“收垃圾車今天那麽早?”

馮簡的臉卻從另一邊窗戶露出來,幹脆道:“上來。”

珍媽三步并作兩步上去,極其痛心道:“姑爺,怎麽開這車,家裏有——”

“開這車就不會有記者跟拍。”馮簡挑眉,“再說路程也不遠,這車也不壞。”

珍媽還哆嗦着嘴,宛雲已經拉開了車門坐上去。

開着這車,果然一路暢通無阻。山下本是八卦記者的聚集地,但居然沒一個人往這車多瞧一眼。

寺院在城郊,駛出城外到高速,宛雲打開車窗透氣:“果然行得通,你真是想的很周到。”

馮簡揚起眉毛:“你實在太客氣了。”

宛雲摘下墨鏡:“你不是要跟我說家中財務的事情,現在可以先透露一些。”

馮簡不太熟悉去寺廟路況,盡管有導航,仍需專心開車。此刻他即使很想說這個話題,也費不起這精力,只随口先問道:“你在O大一直讀到了博士?”

宛雲有些驚奇地看他:“你怎麽知道?”世人皆知宛雲樣貌絕佳;卻很少有人關注宛雲是從一等榮譽拿到博士,連宛靈都沒做到。

馮簡暗暗皺眉。在被婚姻拉下水後,他到底看過宛雲的一些資料,印象最深的就是李家為了宛雲教育投資至少花了八百萬。誠然她自己也很争氣就是。

“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這一點資料并沒有提供。

宛雲任風吹拂着頭發:“我?”她目光看着窗外,聲音聽不出溫度,“我現在主要替城中博物館做事,同時自己也開了一家店。”

博物館?馮簡內心把這話翻譯了一下,也就是說宛雲是自由職業者。再換句話說,她是沒有正式的工作,他需記着多給她些家用。啧,多麽昂貴的女人,但也只能是妻子而已。

但關于這一點馮簡很無所謂,宛雲沒打算憑着臉當明星他就謝天謝地。而養家糊口是男人的職責,只要妻子花錢別太過分,他都能承擔。

然而還是要小小嘲諷一下她才可以:“看來你很清閑?哦,李氏之前家大業大,想必你生活的不會太差。”

宛雲卻平靜地:“我從十八歲就完全脫離了家族企業,放棄一切權利。大學學費前四年的确是用的家中教育津貼,但後來也就靠自己獎學金繳納。”頓了頓,“至于家中的基本信托,我沒動過裏面的一分錢——噢,除了這兩年把賬號給了媽媽,再順便又給你買了條項鏈。”

馮簡被“給你買了條項鏈”堵住,他沉默片刻:“不靠家裏,你怎麽過活?”

“股票分紅和我無關,因此零用會緊缺些。但住房方面,我還是能在家中住的,這方面能省錢。至于衣物食用,家中長輩也多加照料于我。”宛雲道,“但就如你所說,我之前生活的确不算太差。”

所以仍然是嬌生慣養的待遇,撐死算上有那麽豆大點的骨氣罷了。如今嫁人還不是有所圖之?馮簡淡淡瞥她一眼,認為自己也許能改掉她那些過于精致的臭毛病。講究是可以,但面面俱到的講究等同于浪費。

☆、5.5

他還計較間,車已經駛達目的地。

寺宇不大,建築古樸,法相莊嚴,香火一直旺盛。此時香客已陸續來臨,幸好人數不算太多。馮簡在近處泊車,和宛雲并肩走入。

馮簡向來對宗教這種東西興趣缺缺。所謂窮燒香,富拜佛。馮簡的個性是連燒香都不肯,因此冷眼旁觀宛雲在前面虔誠的下跪,敬香,他只敷衍地跟着做,也算不失禮。随後兩人再往菩提樹上栓祈福的紅繩和鎖鏈。

宛雲再提醒道:“待會結束,我們還要去捐德。”

馮簡愣了會才反應過來是說要捐香火錢的意思,不由斟酌道:“一般行情是捐多少?”

宛雲看了他眼:“佛祖慈悲,向來憐憫衆生,信徒誠意供奉。捐微薄錢財本是表達末微心意,你對佛祖心誠多少,便捐多少。并不特別注重數量。”

馮簡嗤之以鼻:“那我索性把自己卡號留下,佛祖願意憐憫我多少,便劃走我多少錢。”

宛雲微笑看着他:“你不信這些?”

馮簡自覺有些過分,沉默不語。

但等等打開功德本,馮簡不由瞳孔收縮,沉默地注視着裏面捐贈的數額。早知如此……當初貧窮時應該選擇做和尚。這個職業的前途似乎甚磊落,上可以起義當皇帝,下可以賺香火錢。

馮簡把那貌不驚人但實則內涵豐富的功德本往前翻了三頁,再往後翻了七八頁,找到了捐贈最少的數量,又再那個數量上打了個五折,內心沉痛地寫下自己和宛雲的名字。

善主名後還有祈願的空格,馮簡沉吟片刻,寫下心願:心想事成。

馮簡的一手字沒特意練過,但很灑脫好看,在那些歪瓜裂棗的字中更拔萃。他欣賞片刻,剛自得的收了筆,聽到身後宛雲輕聲道:“小師傅,我想請問這簽是什麽意思?”

宛雲正幫兩人的婚姻前景求簽,馮簡緩慢踱步走過去她身後,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那簽文,微微挑眉……下下簽啊。他暗中搖頭。何泷囑咐過把簽文帶回去的,抽了這種簽,不知宛雲該怎麽向她媽交代。

此刻解簽房中只有一名小和尚守着,他接過竹簽,臉色也變了變,期期艾艾地說:“施主,這是……”遲疑道,“您需要解簽?”

宛雲明澈的眼睛望定了他,也不知在思索什麽,随後她輕輕閉上眼睛,極長的眼睫毛落在臉上,似是疲倦,再低聲念道:“菩薩作是觀已,自念我當為衆生說如斯法,是即真實慈也。行寂滅慈,無所生故;行不熱慈,無煩惱故;行等之慈,等三世故;行無诤慈,無所起故;行不二慈,內外不合故;行不壞慈,畢竟盡故;行堅固慈,心無毀故;行清淨慈,諸法性淨故;行無邊慈,如虛空故;行阿羅漢慈,破結賊故;行菩薩慈,安衆生故;行如來慈,得如相故;行佛之慈,覺衆生故;行自然慈,無因得故;行菩提慈,等一味故;行無等慈,斷諸愛故;行大悲慈,導以大乘故;行無厭慈,觀空無我故;行法施慈,無遺惜故;行持戒慈,化毀禁故;行忍辱慈,護彼我故;行精進慈,荷負衆生故;行禪定慈,不受味故;行智慧慈,無不知時故;行方便慈,一切示現故;行無隐慈,直心清淨故;行深心慈,無雜行故;行無诳慈,不虛假故;行安樂慈,令得佛樂故。菩薩之慈,為若此也。”

小和尚擊節贊嘆道:“施主熟知佛理,想必心胸開葷,便知所謂命運之事——”

宛雲揚起手把簽精準丢到竹簽桶裏,淡淡說:“這簽作廢,你再重新給我搖一次。”

小和尚登時愣住,不知眼前面容姣好溫婉地女人怎能提出這種非分要求。

他尴尬說:“阿彌陀佛,施主,搖簽本是形式,所謂另一種緣分,命中……”

宛雲柔聲道:“反正這裏現在無外人,小師傅請給我行個方便。”

小和尚合掌再要拒絕,卻見宛雲秀眉微揚:“衆生婆娑,命為虛妄。只要我心清明,佛祖在天,自會佑護,此刻抽得上上簽,下下簽又有何區別?再者因即是果,果即是因,菩薩慈悲,知我難處,又怎會忍心看我被座下這等俗物為難?”

小和尚開始出汗:“您在說什麽……不行,師兄囑咐過我……”

宛雲口氣依舊平淡溫和:“小師傅,你是知客僧是不是……”

馮簡一聽宛雲那種語氣,便自覺地守到門口,防止別人走進來看到宛雲威脅和尚的一幕。此時,馮簡感覺佛祖的大門已經緩緩地對自己終身關閉。

小僧人說話争不過宛雲,佛理辯不過宛雲,又在宛雲過于美麗的相貌前不能犯嗔戒,最後不得不依照宛雲的意思行事。但等他搖到第十七次,宛雲才終于搖出個上上簽,她倒是微微笑了,人家這時已經面無人色。

等她翩然走出來,馮簡終于從牙縫裏擠出話:“你信佛?”

宛雲答:“平日偶讀佛經。”

馮簡便說:“想必佛祖有你這種信徒會開心無比——”頓了頓,“你有沒有考慮過信別的宗教?沒有拔舌地獄的那種。”

原本想在寺廟裏吃素齋,不料陰霾的天空卻落了傾盆的雨。馮簡下午還有公事,準備趕着中午回去,所以堅持提早回程。

路上時,他仍然為着方才的事情而譏嘲宛雲:“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種大小姐?”

宛雲耐心解釋:“媽媽之所以要我們拿回簽文,是要把它悄悄公布給相熟媒體。你知媒體最愛聯想,若是拿個下下簽出去,流言猛于虎,那些消息對家族企業和你的公司并無裨益。”

馮簡聳聳肩:“我不介意。”他再平靜說,“即使流傳出去,我也有我的方式讓那些人閉嘴。”

宛雲沉默片刻:“……比如說?”

“買兇。”馮簡緩慢說。

宛雲的右手不易察覺地動了動,她輕輕握拳,随即斂起表情,說:“好方法。”

也就在這時,車身猛烈一震,馮簡急打方向盤停在路邊,他心下急轉,覺得自己活了那麽多年,碰上宛雲後的運氣便格外得好。

舊車安然停在路邊,車廂裏還維持宛雲說完上一句話後落下的尴尬平靜,兩人間只能聽到雨聲擊打脆弱車皮。

馮簡盯着雨刷不斷地掃着玻璃,終于對上宛雲的眼睛,幹咳一聲:“……車壞了。”

要到這時候,宛雲才問起馮簡這輛又舊又醜的紅車從何而來。

馮簡半晌才道少年時曾經在某車行當學徒,這是他用了積蓄買的第一輛車。這舊車在車行相當于半賣半送,而沒幾年後,馮簡手頭寬裕換了新座駕,但這輛舊車也沒扔棄就是。

宛雲挑眉道:“是因為戀舊?”

馮簡搖頭:“不,是因為它還能開。”

宛雲要給保險公司打電話,卻被馮簡制止。

他撐着傘下去在車頭那裏查看,過了會再走回來,言簡意赅:“我已經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小問題而已。我能修好,你坐在車上等我。”

宛雲搖下老式車窗,睨着他:“馮簡,其實你根本沒給這車上保險是不是?”

馮簡沉默片刻:“你可以理解為佛祖在為之前的事情懲罰你。”

宛雲嘆口氣,推開車門也要下來,馮簡便蹙眉:“你下來幹什麽?你也會修車?”

宛雲說:“你修車,我幫你撐傘。”

修車的過程中耗費良久,雨勢漸大,視線模糊,而旁邊站着一個人沉默旁觀也讓馮簡略微煩躁,臉上已經分不清是雨是汗。

就這麽鼓搗着,等馮簡第三次跑回車中擰動鑰匙,發動機終于着火。他心下倏然放松,探頭對外面的宛雲說:“好了。”

宛雲帶着滿身的水汽,收傘返身坐回車位。

馮簡看了她不由一愣,皺眉道:“你不是自己撐着傘——”

話沒說完他便了悟,他修車,她撐傘,大半個傘面是傾斜在自己身上。馮簡百忙中看到這一幕,當時并沒多想,只是加快了手腳。此刻才發現宛雲的頭發和大半個身體已經被淋透,櫻唇發白,身子也微微顫抖。

馮簡沒奈何,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宛雲保暖,再把車內空調開到最大。

宛雲身上一直有種香味,平時不湊近去嗅不明顯,但此刻她全身被打濕,加上車裏開着猛烈熱氣空調,那幽香便悄然蔓延,無處不在。馮簡只感覺自己身邊坐了個還活着就會散發氣味的抹香鯨,很想開窗通風,但又怕冷風吹進凍到宛雲;很想踩着油門開快些,但更怕這破車不争氣地再出什麽交通事故。

百般無奈,他只得屏着呼吸對宛雲說:“你把自己捂嚴些,別感冒。”又道,“需要我把襯衣脫給你披上?”

宛雲緊了緊脖子下馮簡的外套:“這樣就很好,”再若有所思地問道:“你自己會修車?”

“曾經在車行當過幫工,所以汽車的簡單修理是會的。”馮簡眉頭皺到一起,開車過程中抽空再看了她一眼,仍舊嫌棄宛雲把自己捂得不夠嚴,不然車廂怎麽全是她的味道,“要不要我給你買杯熱茶捧着,千萬別着涼。”

車終于開到市區,馮簡随意找了家便利店門口停車,連傘也不撐就下去。

他實在被憋得夠嗆,聲音都嗡嗡嗡的,盡量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有那麽難聞?并不。馮簡只是不習慣另一個人的氣息。

在便利店裏來回轉了兩圈,馮簡并不知曉宛雲愛喝什麽飲料,但多少明白她的個性。便随意挑了三杯不同口味的熱奶茶,看到櫃臺有賣魚丸和蒸蛋的,也分別讓店員裝上。

等他拿着熱氣騰騰地食物回到車上,宛雲正托腮看着窗外雨路上的行人,異常安靜。她頭發微微有些自來卷,頭發淋濕再幹,俏皮地垂在胸口,映着玉白的肌膚。

馮簡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視地遞過食物:“随便吃些。”

宛雲接過來食物,眼睛卻盯着馮簡:“剛剛是在開玩笑吧?”

馮簡正重新擰着車鑰匙,暗中祈禱佛祖不要再懲罰他們,随口道:“什麽?”

宛雲輕聲說:“……就剛才,你說買兇的那話。”

馮簡已經成功地再次啓動車子,終于回神嘲笑她:“廢話,我才不會在那些多嘴的人身上花一毛錢。別人說好說壞,詛咒祝福與否,我根本不關心,我做事的準則也不會動搖。”又沉思道,“至于報複,借刀殺人倒不是不可行,但我沒那麽閑——你知道我最近剛閑到了結婚。”

宛雲片刻沉默:“你說話永遠那麽誠實嗎?”再輕笑道,“但我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這種人,這次我的眼光絕不會出錯。”

馮簡正在倒車,沒聽清宛雲的話,也沒打算讓她再重複一遍。

宛雲身上的香氣,獨自聞時格外擾人思緒,但此刻被食物的味道一沖,便立刻又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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