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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別墅,庭院無花。

原先的主人雖擅長園藝,但深受日本禪宗影響,難視花落。後來的主人心系現實,唯一過眼的花是“有錢花”,目不見植。

家裏滿堂深綠,野草瘋長。牧羊犬在其中玩的不亦樂乎,前後兩個主人在不同的房間,收回不同的視線。

在本質上都習慣懈怠良辰美景的兩人,厭倦了各自之前并不一帆風順的經歷,打定主意要收獲平靜甚至一潭死水的生活。可惜事與願違,在偌大人生中一再遭遇到強大敵手。

宛雲不擅長置氣,但馮簡瞅着她的目光,實在和他望着燈管上飛蛾的卵沒什麽區別。馮簡向來鄙夷嘴頭争執,但宛雲的無心之詞,常常讓他總有含笑飲砒霜的錯覺。

那日晚宴回來,他們依舊若無其事地相處。仿佛所有風波和争執一定要發生在人前。獨處時,兩人中間隔着一道牆,互相無話可說。偶爾不經意的對視,馮簡會率先移開目光,宛雲則保持沉默。

城中人公認他們是模範夫妻。

盡管漢高祖在那日後,嚴令媒體把視頻外傳。但他似乎忘記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和馮簡的演講一起流出的,是他那番告白。當然,最末尾揭示真相的結案之詞,被人善意地掐掉,于是這番話……就更像告白。

最氣急敗壞但真心實意的那種。

全城大衆對他們夫妻的興趣,目前簡直輕輕一捅,就能流出來。

實際上讓人興奮的不是他們夫妻,而是賣油郎和花魁的故事雖然百年流傳,但終于出現在現實中。

“強取”比較常見,但“豪奪”就比較罕見。

馮簡越對外人不耐煩加暴躁,外人越猜測他對宛雲百依百順。他的所有努力和嚴苛,體現在工作上事業上越發努力。但感情上,他只是一位為愛失落的男人。

看客中的一半人,顯然都沒有費心花半秒鐘去想一想,馮簡最初和李家只是締結商業婚姻。而另一半思考過這點的人,顯然認為大衆輿論對這婚姻是一個極好的導向。

何泷對宛雲說:“這樣,馮簡就更不敢對你不好了。”

宛雲随手繞着電話線,沒有把這話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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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館長推門走進來。

“你媽有時候精明,有時候傻。”他說,“她好像喜歡強迫別人做事,然而又自诩決斷民主。”

宛雲蹙眉望着他。

“怎麽了,我在這個寸土如金的館裏給你留了視野最好的辦公室,你還不允許我偷聽你的電話?”

館長說,臉上絲毫沒有內疚的表情。

宛雲沉默片刻:“我不喜歡做的事情,媽媽從來沒為難過我。”随後說,“這是上次賣畫後該支付給館長的傭金,支票夾在裏面。”

館長哼了聲,不動聲色地把雜志握成一團,揣在兜裏。

“我其實也一直想問你事情。”他嘀咕道。

宛雲笑道:“怎麽,在這裏收取的傭金會上漲嗎。”

“嗯……這件事也是要說的,但我現在想問你,為什麽要來我這裏?憑你的才幹,家世、凡事再肯用功一點,在商場上不會比宛靈做得差。而即使你不樂意從商,從事哪個行業都不是問題。為什麽來我這裏當個藝術品經濟人?”

“其實在不知道您的性取向之前,我一直盼望能嫁給您。”

館長皺眉:“我在認真地問你話。”

宛雲笑笑:“館長還真麻煩,收我錢,還要對我啰嗦。這種作風太惡劣。”

館長水平地凝視她,禿頭下的眼睛看上去全是認真,直到宛雲的笑意褪下。

“如果你不喜歡我的作風,其實完全可以離開,或者再回學校讀書——”

宛雲簡單道:“胡館長也厭倦我了?怎麽沒完沒了的問?”

“不是。我只是聽了你媽的話,突然想起來很多年前,當時全城的雜志都會寫你。在你十二歲的時候,家族不是已經把你選為企業接班人嗎?一直專心培養你,有錢有貌,當時大家都管你叫本城無冕女王吧?我在機緣巧合下也遠遠見過你一面,心想這小丫頭身上難得的沒有嬌蠻之氣,而且很有自己的主意,以後一定成為了不得的人物。”

館長看着她:“所以我想,你如今小事都能聽你媽唠叨那麽長時間,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小雲雲你對藝術有天賦,但在這方面仍然不肯上心的。這樣做研究不肯做研究,做經濟人不肯向市場低頭,對自己再放任自流——如果這是你追求的自由生活,為什麽你看起來依舊非常不快樂?”

房間裏一時很安靜。

宛雲沉默了半晌,終于說:“我曾經遇到過一個人。”

館長看着她:“那天買你畫的男人?”

宛雲揚起一條眉毛,懷疑道:“館長,你是不是又重看視頻監控?你聽到我和周愈的對話了?”

館長不耐煩地說:“整個藝術館都是我的,我樂意怎樣就怎樣。還有,你自己執意要當庸才,不能總把原因推給別人。”

宛雲看他一眼,随後低頭整理着她桌面上的書,一摞一摞擺好:“他呢,很多年前因為一件小事而騙過我。然後他斷言,我總有一天會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館長苦口婆心地說:“沒可能,你媽不會同意你做變性手術。我也絕對不會同意。”

“他一直活的很成功,那種性格。嗯,而我看到獲得成功的人,都多多少少有和他一樣的特質——”她沉思地說,“我讨厭成為那種人。但既然我不想報複他,也不想為了證明他的話是錯的而努力去鞭策自己,所以我想……我可以退出那種所謂成功者的競争。”

館長長大嘴巴:“你在說什麽?”

宛雲說:“所以我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然而,我又覺得自己還是迷路了。”

館長睜大眼睛,顯然正在費力地跟上她的節奏,但顯然理解不能,嘟囔一些:“即使相同的顏料,但作者不同,最後會成為不同的畫,這也就和人生一樣——”的廢話。

宛雲笑了笑,她的思維向來難以捕捉,曾經周愈很能領會,到如今她似乎又碰到半個知音。不過那個人總對她有無來由地厭惡和煩躁,寧願用鼻腔發出的冷哼代替一切回答。

☆、47 9.2

宛雲長久的沉默,館長再等待片刻,作出不耐煩地彈動手指,放棄心靈的深刻交流。

身在這個在異于常人生活中的行業,平日已經受夠抽象畫派風格的對話。藝術家千百年作出的瘋事已經夠多,館長對宛雲的過去興趣缺缺,此刻決心找個更有趣的談話切入點。

館長親切地說:“我發現你丈夫最近變瘦了?”

宛雲挑眉望他。

館長理直氣壯地瞪回去:“難道你平日都不看八卦雜志嗎?”再摸着他的下巴,“馮簡消瘦的原因又是什麽。嗯,比如說,也許你心靈空虛,所以在**上如狼似虎,格外饑渴?因此人家每晚被你壓榨,俗話說三十如狼,四十如——李宛雲,你聽我把話說完,快開門!”

馮簡患上重感冒。

何女士從瑞士掃貨回來,自然要先看望愛女。但房車一入前門,她的玉指不由深深掐在皮座裏,第一眼幾乎認不出曾經的半山豪宅,如今的野生動物園。

整個下午,何泷指揮着傭人把家裏徹底清除一遍,又再預訂各種進口花種。

馮簡在山下,遠遠地都能聽到家裏除草機轟轟轟地震天響。他下車,嗅到滿鼻青草味,而家中的兩只牧羊犬也沒有像往常樣愚蠢熱情地撲上來——何泷冷冷地說:“送去寵物醫院洗毛吹風檢查身體。”

馮簡無聲望宛雲一眼。宛雲也剛進門,正在玄關處陀外套,但她背後也似乎長了眼睛,輕聲道:“媽,你怎麽突然來了?”

何泷很合理地說:“我早跟小馮發郵件說過我會來。”

馮簡看着她,全宇宙和丈母娘并肩可怕的存在,只有信用卡公司。何泷的确早給他發郵件,在十天以前。何泷在60多字節的信中,的确說要來視察,但用的時間狀語是“待空閑時”——現在看來,何泷似乎是指“她本人空閑時”,而不是指“女兒女婿空閑時”。

三個人的晚餐跟受刑一樣,對宛雲和馮簡都是。

何泷的手像花蝴蝶,刷刷刷刷地指揮人給宛雲布菜,嘴也不閑着。她輕柔地對馮簡說:“小馮,你和雲雲很想早要孩子吧?你看你,一直把自己當外人,總覺得替李家人打工,”優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有了孩子後會好些。”

馮簡很想說不是,然後又想說是,最後面無表情吃飯。

何泷根本就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男人過了四十,生下的孩子容易體弱。”

馮簡擡起頭坦率道:“我從沒聽過有這種科學研究,你編的?”

何泷壓着滿腔怒火,一字一頓說:“我從來不看科學研究,但我親自養過孩子。”

馮簡皺眉看着她,宛雲輕咳一聲,何泷的戰火卻轉移到宛雲身上。

“雲雲,”何泷收起眼利,聲音再輕柔一拍,“我記得你不喜嬰孩。何至于?我至今記得你幼時眼眉深刻,面粉般一團,不愛笑,總皺眉,又美麗又惹人厭。還記得你上國中,那個青年校監還偷偷往你書包裏塞信,最後被開除——”

宛雲對上馮簡評估的目光,多少有些不自在。

何泷說:“假設你有孩子,定然是全世最可愛的一位。我只是提醒你倆該考慮未來,小馮向來有點不着調——”

這時珍媽探身讓何泷出去接個電話,她的演講才告一個段落。

趁這個空閑,宛雲對馮簡道:“你随意說個話題,讓媽媽關心點別的,不要總針對我們。”

馮簡冷笑:“怎麽?現在終于輪到李大小姐你感到難受了。那也煩請忍耐,誰叫她是你的親媽。”

宛雲因為他幸災樂禍的嘴臉而皺眉,何泷已經說完話走回來,落座時笑問:“小夫妻又在說什麽悄悄話?”

宛雲看了馮簡一眼:“馮簡說他現在沒能力要孩子。”

何泷望了望馮簡,很鎮定地問下去:“是經濟能力還是生育能力?”再斷言,“我家之前不是要過馮簡病例,你身體一切都正常。還是說你之前憋的太久,想先過私人世界兩年。啊,這個無所謂,我可以幫你倆照管孩子的去向——這次去瑞士,我認識了那裏最好私人幼兒學校的校長,她答應我提供最好的教育——”

馮簡已經懶得跟何泷生氣,他看着對面的人,一字一頓道:“李、宛、雲。”

宛雲淡淡說:“煩請忍耐,誰叫這是你的親岳母。”

晚餐後,何泷不出意外地留宿。

馮簡和宛雲的住宿再成了難題。別墅中不是沒有空餘房間,但向何泷解釋為何分居而眠,顯然在她說完孩子問題後,是非常不明智的選擇。

何泷親手鎖了馮簡的房門,而馮簡在書房逗留良久,再一步一步挪進宛雲房間。

馮簡沒有亂碰她東西,只坐在沙發前盯着宛雲的水晶棋盤猜測價錢,而目光無意識地下落,再不由一愣。

宛雲想收起茶幾下方的游戲把柄,已經來不及。

“你居然買來和度假村一模一樣的游戲?”馮簡拿起來查看,随後譏嘲道,“那天你輸錢,顯然輸得印象深刻,嗯?”

宛雲抿抿嘴:“我究竟輸了多少錢,有兩萬之多嗎?”

人人都有死角,不怕戳不中。

在靜谧封閉的卧室裏提到某晚,似乎別有暗示。馮簡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宛雲也暗悔失言,退後一步:“我先去洗澡。”

把自己關到盥洗間,宛雲在鏡子前玩弄打火機,一會燃起,一會熄滅,浴缸水龍頭下的水輕輕地響,過了很久後發現自己心神不寧。

今晚又要同房,字面意義上的。看兩人心情,今晚也許要再發展到現實意義上的。

那種事情,第一次和有了第二次根本沒什麽不同。蜜月期間在一張床上睡了那麽久,男人胡茬滿面,兇煞起床的場景她欣賞了個遍,也不差今晚。

宛雲把肩膀沉浸在熱水裏,讓大腦放空。

以前她是真的全無所謂,對于馮簡,對那種事。但現在……她卻隐隐地對這種情況産生點不情願之感,非常微妙的抗拒,非常陌生。

等她洗完澡出來,馮簡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提出今晚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兩件事。

“我沒有睡衣。還有,要睡沙發你自己去睡,我要睡床。”

宛雲愣了愣:“浴室裏有浴巾,請君随意。不然給珍媽打電話,讓她來送。”

她輕巧地避開第二個問題。早知以馮簡那種“驕傲”這詞都不足矣形容的惡劣性格,其實完全不必擔心他霸王硬上弓。 宛雲只是略微奇怪,明明這個男人從沒有強迫過她,馮簡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強迫別人,但是……

宛雲遙遙地盯着桌面的游戲光盤。

這個“但是”後面到底應該加什麽,她來不及細想,今晚不是動腦筋的好時刻。

宛雲原本睡前習慣閱讀,但為了避免更多尴尬和争執,早早就熄燈睡下。

過了片刻,她聽馮簡悉悉索索地從浴室裏出來。

她房間的布局和馮簡的房間相反,男人在黑燈情況下,差點被地上的椅子絆倒。最後借着加濕器的微弱燈光,來到床前。

他放松地吸了口氣,顯然沒看清宛雲躺在床的這一側,于是下一秒,宛雲感覺自己的被子被掀開。

“馮簡!”

男人的體重已經沉重壓在她胸口,濕漉漉的頭發有水滴滾落,澆到她脖子裏。

馮簡顯然也被過于柔軟的觸感吓了一跳,他心念一動,迅速彈坐起來退後一步。

宛雲幾乎被他之前的壓迫到不能呼吸,而心又罕見的很亂。她強忍難受,牽着被子,随後沉默縮到床的另一側躺下,為馮簡騰出位置。

但半晌後,那側沒有任何動靜。

宛雲睜開眼睛,看到馮簡還站在床前。男人仍然有很高的影子,很沉默。她下意識握緊被子,內心有絲不安。

“要不……我去沙發?”馮簡怏怏地開口。

宛雲不由再在黑暗中睜大眼睛,但她沒有作出任何回答,只能在黝黑中繼續沉默地看着他。

馮簡顯然不期望她能說什麽回答,他随後自己拿了睡具,走到套間外極小的沙發躺下。

那一晚上,兩人其實都沒有真正睡着。

隔着很遠,宛雲能強烈感覺到另一個人的氣息,輾轉反側。她聽到馮簡在半夜又輕輕動身起來,似乎又洗了兩次澡,而從浴室出來,馮簡沒有靠近大床的打算,腳步準确無誤地回到沙發上繼續睡覺。

第二天早上,馮簡說話時便帶着強烈的鼻音,一直不耐煩地抽着紙巾。

此時正為秋意漸濃季節,流感滿城橫行。何泷看到馮簡那種恹然的樣子,只怕他病情感染宛雲,索性提出要帶女兒回家小住。

而馮簡向這對母女表示不需要客氣,想在娘家住多久就住多久。

宛雲一直望着馮簡,但對方完全沒有看她。

馮簡沒吃早飯,匆匆拎着薄西服便坐車去公司。只臨走前,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幾秒便再次移開,那時間太短,根本不見任何留戀和告別。

☆、48 9.3

宛靈回家,同樣說起馮簡這幾天精神不佳。

“——穿着極客的格子襯衫,戴着昨天的領帶,皮鞋沒有擦,開會時間口氣兇惡,秘書給他遞水喝藥時沒有好臉色。”

宛雲聽着還沒有說話,何泷卻冷冷地接下去:“你觀察姐夫倒很仔細。”

宛靈微微一窒,随即不言。

何泷再尖銳地瞥宛靈一眼,轉頭對宛雲道:“男人身強體壯,小病小災,不會有什麽大毛病。對了,上次你為馮簡訂西服,馮簡是不是直接把裁縫趕出家?真體面!你三叔把這事全對我說了。”

見宛雲沒有回答,何泷便轉而和宛靈繼續讨論馮簡的品性問題,嘴裏說着侮辱之言,倒一邊試探留心觀察宛靈的反應。

宛雲一言不發地翻着書。

再去藝術館,宛雲破天荒地提出參觀館長的私人書櫃。

胡館長的另一高貴身份,是城中最大兩份八卦雜志的資深股東,至于他是因為對八卦的資深興趣而入股,還是當初因為他對八卦的資深興趣而創建這兩大八卦雜志社——年代久遠,不可深究。

書櫃最下三層擺滿近期的雜志,主人根據自己的興趣,按照日期整理好。館長小心地撫摸着那一溜雜志:“它們陪伴我度過漫漫長夜。”

宛雲翻了很久,才拿起一本。

館長眼利得很:“啊,你要看馮簡啊。”

照片上攝得是當初和宛今訂婚後的馮簡。他正在和旁邊人說話,拉開車門,臉無意識地對上鏡頭。

這是馮簡第一次出現在大衆媒體上,狗仔拍照片都很敷衍,權當八卦新聞的邊角底料。但能看出馮簡那時候的狀态,稱不上意氣風發,但眼神堅定、腳步穩健,對未來甚有規劃。

宛雲無聲地注視照片,再打開最新的八卦雜志。幾天前馮簡在去公司途中的高清拍照,藏在平光眼鏡下的黑眼圈很清楚,但并沒有拖沓的疲态。照片裏的男人此刻盯着宛雲和館長,故意的,無差別的目光,明顯拒人千裏之外。

前後兩張照片對比,很明顯看到差別。馮簡臉頰消瘦處良多,身形同樣,再加上最近的病容,堪稱憔悴。

館長湊過來,笑眯眯道:“你丈夫是瘦了吧!他和你結婚才兩個月而已,是打瘦臉針了?還是你被剝削的?”

宛雲直接回到半山別墅。

珍媽迎接出來,很驚喜:“小姐怎麽回來?”又釋然說,“廚房這幾天新進新鮮的刀魚,我晚上都做給你吃。”

宛雲随手接過熱騰騰的清茶,笑道:“我一人哪裏吃的了那麽多,給馮簡留着吧。他還沒工作回來,感冒好些沒?”

珍媽撅着嘴:“你還不知道姑爺,他日常都是淩晨才回來。我平日都見不着他。”

宛雲頓了頓:“早上總能見上他一面,他回來睡覺嗎?”

珍媽鄙夷:“本來就不顧小姐你,如今再不回來睡覺,那還了得!姑爺每日清早,自己會煮咖啡和烤面包吃,不需管他。”随後再殷切地問宛雲,“小姐選種魚的做法,做好後我再給太太送去些。太太前日來,還拿了些蜂糖,我這就去給你沖水——”

感覺到氣氛不對,珍媽疑惑地望着宛雲。

宛雲早就放下茶杯,她輕聲道:“珍媽,我不在家的時候,你是不是一直沒有給馮簡開夥做飯?”

珍媽愣了愣:“姑爺每日走的那樣早,回來的那樣晚——”

“真的沒有?”宛雲沉默片刻,她早能猜出這真相,然而到此刻才察覺,無意識地沉下臉來,“他如今在生病!珍媽你卻——”

珍媽是對宛雲和馮簡相處真相最了解的人,親眼看過馮簡給宛雲遞過的婚前合約。如今被自家小姐責怪,早覺得憤憤不平:“這話說的,小姐當初不是沒病過,他連電話都沒打來一通!如今報應循環,活該他遭罪!這男人小肚雞腸,對女人不懂體貼,究竟有什麽本事。”

“——半山別墅的開支都由他全部負責,馮簡是這裏名正言順的男主人,珍媽你這樣——”宛雲皺眉再想到一個可能,然而她又不想置信,頓了頓方緩慢說,“是不是自我和馮簡結婚,只要我不在,你便從未給馮簡做過飯?”

珍媽已經委屈得不得了:“他經常不在!每周和小姐共餐不過一兩次,餐桌上還擺着陰陽怪氣的臉。再說,他一個大男人,自己不會找飯吃?”

宛雲已經推開茶杯站起來,珍媽不由退後一步。

馮簡由于目前的身份和被宛雲婚姻的公衆影響,早不允許他再和下屬一起日日吃工作餐。而他厭惡交際的個性,自然也不可能頻繁參加社交酒席。

男人一件事情忙到晨昏不分的樣子,宛雲是見過的,算是留有深刻印象。真真工作狂個性,忽略他人,忽略自己。

馮簡曾經帶她來到茶餐廳,根本不需菜單便能點菜,顯然做單身漢時,能量補給就是如此解決。

現在公司和企業雙頭并進,馮簡帶病依然堅持工作。那個人的個性顯然也不會特別注重飲食,得過且過,有則好,無則糊弄,固執到連零食甜食都不屑吃。

但每日的主要能量補給只有咖啡和面包,晚飯又不能按時吃,怪不得這段時間消瘦了那麽多——

宛雲抿緊唇。

一檐而居的兩人,房間只差五步,她沒察覺他的消瘦。而更奇得是,馮簡從未和她說過珍媽對他的長久怠慢——誠然馮簡對珍媽的眼神有些厭惡和不滿,但馮簡看誰不是呢?

她坐在沙發上,等待馮簡到後半夜,門才傳來咔嚓輕響,馮簡邊咳嗽着邊走進來。

客廳裏沒開燈,遠處熱帶魚缸發出幽光。手控就在旁邊,深更半夜,寂靜無聲,偌大別墅突然燈火輝煌起來的瞬間也許會很溫暖,總讓人覺得會有什麽值得期待。

馮簡面無表情地望着黑暗,不耐煩地松開領帶。他想自己偏不開燈,黑着好了。燈泡亮起來的瞬間最費電。

☆、49 9.4

馮簡把西裝扔到沙發背上,徑自走到冰箱前喝水。

生病的感覺很糟糕,時而發熱,時而發冷,穿什麽都覺得悶。盡管如此,馮簡對于那晚上自己洗冷水澡的行為不算太後悔——如果不洗澡,更尴尬的事情想必還在後面。

身體之欲,累贅如此。宛雲的感覺仿佛還停留在手邊,馮簡不想承認他身為男人的定力還沒修煉到那麽高,萬一瘋到再拿着幾萬支票摸去宛雲床邊上,他寧可因為感冒而死一死。

——第一次還可以說是失誤,第二次就是選擇。宛雲這女人說又說不過,殺人還犯法,甩脫還真沒好辦法。

馮簡在黑暗中無聲地嘆了口氣,拿起電話先點餐。

半山別墅沿帶只有山腳處有高檔飯館,為了它的口味,馮簡暫且願意容忍它的價格,只可惜——“……要豬肉扒飯,奶茶去冰……什麽?時間太晚了?又要關門……如果我每天晚上都給你打電話,至少你可以用不同的理由拒絕送餐才對得起我三倍小費——”

吃飯本來不足矣構成難題,沿途路過很多茶餐廳。只可惜私家車後有隐隐跟随的狗仔車,馮簡只能讓司機去買飯,而他又不習慣帶司機。這樣幾次下來,真是食欲全無,索性直接回別墅。

珍媽慣來不等候,老式大戶人家有夜間鎖廚房的習慣,偷食的念頭早被打消。客廳裏的冰箱只有酒水飲料,琳琅滿目,五顏六色。馮簡忽視那些瓶子,沒有喝除了礦泉水以外的任何液體,在确認無法外賣後,他随手拿起桌面上的幾個蘋果,低聲吹着口哨走上樓。

馮簡根本沒看到沙發處的宛雲,對感知旁人的存在感依舊為零。而宛雲原本可以喚他,話到臨頭成了沉默,居然只能注視。

男人回來後的出沒範圍只有門廳、冰箱、電話旁、以及樓梯。馮簡顯然已經習慣這種夜間生活。像諸如此類的處境,被迫成婚,卻又無人問津,始終獨自來去。宛雲想她是否能做到馮簡這般安然——大概會更勉強,大概脾氣會更不好。

但馮簡沒有抱怨過。

第二日清晨,馮簡早起下樓,發現自己早餐已經被準備好擺在桌面。他擡起眉毛,看到宛雲出現後才收起訝容。

“回來了?”他點頭說。

缺少珍媽的早晨缺少了某種活力,但多了平靜。馮簡在布菜的時候合上報紙,平平掃了新面孔的傭人眼,沒有進一步的追問和好奇。

他吃飯的時候,聽到對面的女人輕聲問他:“晚上回來吃飯?”

馮簡得想想:“今晚要開會,大概會回來的很晚,你們先吃。”

宛雲盯着對方手上拿的報紙,過了會說:“我叫人給你留飯。對了,這是家裏新來的廚房人,他會為你等門,你晚上回家有什麽需要,也可以讓她為你做些事情。至于珍媽,她這兩天要被我媽媽借走用兩天——”

馮簡哪裏能聽這些雞毛蒜皮,随意點頭,再坦率道:“家裏的這些,你全權做主便可,不需要格外向我彙報。”

半晌後沒聽到回答,宛雲正沉默地看着他。每次被她那種秋水般的眼睛看着,馮簡便覺得自己的寒毛紮得身上疼。

他瞳孔收縮,試探道:“這……出什麽事了?”

宛雲過了半晌,才道:“沒事。”移開視線。

馮簡卻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問道:“珍媽不是你從小到大的保姆?”再很平靜道,“讓她在你媽家幫忙完,就趕緊回來。你喜歡用熟工不是?”

宛雲有點想和他談談,然而一時找不到特別好的切入點,輕輕挑眉。

馮簡已經推開椅子站起,吃完早飯準備離開工作。

“你的感冒好些了嗎?”宛雲便再追問,手放在桌子上,“今天中午,要不要讓家裏人給你再送午飯和感冒藥。”

馮簡單手穿着外套,有些受驚的看她一眼,隔了會才說:“我沒有什麽大礙。”再猶豫地問宛雲,“真沒出什麽事?”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突然想起什麽。馮簡皺眉頓住腳步,從自己的錢包夾來取出東西,放到餐桌上。

“給你的錢,你就留着自己花。還有,如果我需要西服,我會自己買。替我謝謝你媽關心。”他習慣性地叩了叩桌子,再看了宛雲眼,随即離開。

桌面上是之前他開給宛雲的支票,此刻客廳裏只剩宛雲一人。她靜靜地看着,随即把支票對折兩半。

☆、50 9.5

文章簡介:他喝醉了。

結婚前,馮簡只接受過三次媒體采訪。

再嚴格意義上統計,只有一次。

第一次是作為創業成功青年人士,某人還是名不見經傳的的人物,上臺意思性地哼哼幾聲,權當發言。

第二次是在某慈善募捐的拍賣,已經勉強跻身為不窮階級的某人表示慈善的監管和效果都有所懷疑,所以他絕不會捐款。

最後一次全城什麽新商業吸引,某人有五分鐘的致辭。他直接點明本城市場狹小、金融市場單一等諸多缺點,尖銳反駁如果支持人看好此地,為何不率先投資——

比如過于現實、總是功利、直接了當、目的性強、對人不抱幻想,談判桌字面意義上的中性詞彙在現實生活中從來不讨普通大衆歡心。

藝術家更适合離經叛道,一個事業蒸蒸日上的銅臭商人至今還學不會圓滑處世,如此又臭又硬,是可忍孰不可忍。馮簡如此五毒俱全,難以置信。

宛雲合上最後一份報紙,認為如今最難以置信的也許是自己。

從別人的口中筆中了解想知道那個人的信息,這行為像追星族,像少女,至少不太像李宛雲。上次對什麽事情如此感興趣?大概在很久之前。

宛雲自認把這種罕見的好奇掩飾良好,但馮簡洞察他人的能力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偶爾卻靈光一現。

他放下刀叉:“珍媽這次回來後,廚房好像很久沒做芹菜和海帶。”

宛雲頓了頓,淡淡說:“你好像不愛吃這兩樣,因此我讓廚房把海帶切絲做成雲吞餡,而芹菜攪拌成汁加在你每日喝的果汁裏。”

馮簡的臉立刻沉下來,他皺眉道:“我居然喝芹菜汁?每天?”

宛雲随口說:“芹菜是有營養的蔬菜。”

馮簡沉默片刻,随後問:“你自己也喝那東西?”

宛雲搖頭:“我不喝,我又不挑食。”

馮簡連連冷笑,随後建議她道:“你能不能別整天總琢磨這些神經兮兮的小事。不如去培養點別的愛好。我聽說絕食和蹦極不錯。”

宛雲笑道:“我比較喜歡當個好妻子。”

原以為馮簡會接着諷刺下去,就像往常一樣。但對方頓了頓,随後用公事公辦的目光打量她。馮簡沉吟道:“話說回來,雖然我實在覺得你沒什麽大本事,然而你現在的工作,似乎也遠遠低于你的能力。為什麽?”

宛雲不由擡頭看着他。和館長剛剛讨論過的話題,已經沒有新鮮熱度。如果馮簡繼續深問下去,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解釋或隐瞞的興趣。也許就要像何泷囑咐的那般說,“往事不可再提?”

但馮簡看起來談話重心根本不在那裏,他繼續冷冷說:“比起那種不為社會做一點實際貢獻的工作,我建議你應該去做點別的。”

“……比如說?”

“豆腐西施比較适合你的整體氣質。這樣,我看山下有個門臉房不錯,不如我出錢你出力,共同開個快食店,你去賣點燒餅之類,也好過整日空費時間。”

宛雲看着他片刻:“歷史上最着名賣燒餅的女人,似乎是潘金蓮。我記得她把自己的第一任丈夫毒死了。”

馮簡不由愣住,反诘:“歷史上還有個揣着燒餅救丈夫的馬皇後吧?”

“她的丈夫曾經當過和尚,入過監獄,以後會當皇帝。”

馮簡疑惑的是宛雲既然讀過那麽多書,那其中怎麽沒有妻子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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