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1)
接下來的是周末。
馮簡睡完難得午覺,睜眼發現何泷遠遠坐在床前的沙發上,一時間以為仍在噩夢裏。
然而兩日不見而已,何泷居然隐隐有了雙下巴,臉如滿月,更顯得蛾眉纖細。
那夜何泷拉着篩糠般的宛今回家,路上面無表情的聽完經過,冷着臉把她丢去浴室,囑咐傭人為三小姐清潔。
沒顧上教訓宛今,何泷第二個接見的人是管家。
廚房半夜開夥。
好不易回來才吃個清靜飯,實在是盼望已久。
在何泷衆多想殺死馮簡的理由裏,目睹他進食是第三大磨難。二師兄吃飯且比他多嚼兩口,偏偏對方還總是皺着眉,進食速度又快,數落他都找不到時間,連帶何泷對食物都興趣缺缺。
何泷向來是脍不厭細的人,榮華富貴于她旨在提高生活質量和品味。嫁入豪門以來更鑽研禮儀,看重食料的新鮮程度和進食禮儀。但在半山別墅中住着……不提也罷。
對面臭小子揚眉的模樣依舊讨人厭,何泷直奔主題:”我找不到雲雲,這事也不需格外告訴她。我便同你講一聲——宛今下周的機票,我會伴她去英國小住。而在宛今走之前,我希望你和她不要單獨見面。“
馮簡默不作聲地看着她。
何泷仿佛根本沒意識到身處女婿的私人房間,即使意識到,她也并不在乎。
”你那個小流氓怎麽出現的時間如此之巧?這事太蹊跷。你私下留神些。“她沉吟道,”還有,我給你們年輕人一句忠告,千萬別因為現在的生活順了些,便覺得自己有資格對過去寬容——那些人曾經沒毀了你生活,現在他們還在努力。你永不要忘記自己該怎麽擺脫他們。”
馮簡這才淡淡說了句:“我自己心裏有數。”
何泷冷笑了一聲,随手叩叩煙盒,燃起一支煙。
與宛雲的優雅相比,何泷吸煙的姿态是馮簡非常熟悉的。舞女一般散場後都會用這般吸煙,妝感極重的臉龐上,一閃而過的濃重風塵和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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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簡想起來他對何泷和李氏三女的最初印象分別是老鸨、頭牌、打手,丫鬟。
何泷面無表情說:“……事查清楚前,先給家裏添兩個保镖,至少留一個給宛雲。”
馮簡回過神來,何泷卻很心平氣和道:“小馮,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但如今成家立業,要對別人負責。如果那天遇到事的是宛雲,你該怎麽辦?”
馮簡很簡單道:“不會的。”
何泷原想反諷,然而凝視馮簡表情片刻,突然改口道:“那天是你保護了宛今?”
馮簡點頭。
何泷森然道:“聽說你還接受了對方的勒索價格?”
如果再來一次機會,馮簡還是會做相同的選擇。
宛今的命,顯然比區區百萬更值錢。
馮簡是看過宛今所持有的李氏股份書。
何泷冷笑幾聲,繼續道:“你知道,小馮,剛開始你和宛雲結婚,我并不如何喜歡你。但到了現在——”
對方面無表情地和她對望,何泷再繼續道,“到現在,我依然很不喜歡你。然而,男人有頭腦比有禮貌更重要,多餘的話我不多說,孰重孰輕,你自己有數——但醜話前提,你可以讓宛雲受委屈,但你別讓她再傷心,否則你不死,我也會在艾滋前先弄掉你。”
何泷轉身出門很久,馮簡依舊若有所思。
旁邊掩着的被子突然被掀開,宛雲正對上馮簡的目光。
他懷疑道:“你媽之前那話,是對我說的,還是對你說的?”
宛雲掀開被子下床,來到吧臺給自己倒了杯水,道:“不管怎麽樣,我們都聽到了。”
馮簡跟着她走過來,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玻璃杯在他手上轉了幾轉,馮簡道:“你随身帶幾個保镖。”
對方卻不接話。
他皺眉擡頭時,宛雲早已走出門外。
馮簡在下午的陽光中眯起眼睛,緩慢喝光杯中之水。
第三份健康的血液報告拿到手,馮簡已經恢複工作。
走了何泷和宛今的別墅又如最初。
再下了場雨的時候,下班回來的馮簡親自把何泷買來的進口植被都搬到花房。重金買來的植物也許的确有過人之處,在反季節都結有花蕊,枝幹筆直。
而那風波唯一留下的痕跡,是馮簡之前的表放到粗糙地面時表鏈邊緣不知何時有了道深刻劃痕,表行說要等三天才能取回。而與此同時,宛今沒有再在馮簡面前出現。也許她自己不想出現,也許何泷不讓她。
不管怎麽說,宛今的命經過表行的精準評估,似乎只值700美元。
取代宛今的,是馮簡的秘書及手下,都開始盼望每周宛雲來馮簡辦公室的那天。
因為能提早下班。
宛雲靠在窗前望着天空伸懶腰,馮簡伏在桌上照舊處理他的文件。
“馮簡,”回頭打擾專心事務的工作狂,“總是過度用眼,到時候提前老花。”
“你怎麽那麽啰嗦?”馮簡皺眉。
宛雲再笑道:“經常熬夜的男人也容易未老先衰。”
馮簡冷哼一聲,倒是終于擡頭:“你再等我一會。”突然想起什麽,試探道,“你今天是不是收到一束花?”
宛雲臉色微變。
馮簡盯着她,罕見的繼續追問:“是不是收到了?”
正巧這時,宛靈拿着文件走入馮簡辦公室,看到宛雲在不由一愣。
“姐姐也在?”把文件遞給馮簡,眼波流轉,宛靈提着唇角道,“是來等姐夫的?”
馮簡再看了眼宛雲,站起身,公辦公事道:“李經理你出來一下,我正好還有別的事要和你商讨。”
宛靈似笑非笑道:“單獨拉我出去作甚麽,有什麽不能在姐姐面前說的?”
馮簡很有些厭煩宛靈這種無風不起浪的個性,但他沒說話,率先推門走出去。
宛靈笑着跟宛雲比劃一下,随後跟随他。
馮簡在走廊上翻看文件。
“姐夫現在還防着姐姐?還是對今今有內疚,”宛靈笑道,“我可聽說姐夫英雄救美的事件——”
“我把你叫出來,是怕你覺得我是故意在你姐姐面前給你難堪。”馮簡不耐煩地截斷她的話,“我昨天就告訴過你,為了證明這個事情沒意義,還要測算四套不可行的方案來證明這事不可行,不是有病?”
☆、76 12.1
隔着玻璃門,宛雲看到宛靈突然斂起笑容。
她收回視線。
這幾天過的不那麽順利,何泷的話比起提醒馮簡,更像是提醒她。
宛雲昨日做了個夢。
馮簡又給她打來電話,宛雲迅速接通,對面傳來的卻是有些陌生男音。
“宛雲?”對方低沉地喚她。
沉默許久,她壓着內心的情緒,緩慢問道:“你是?”
他帶着笑意說:“為什麽驚訝?你當然知道我是誰。你原本以為是誰?”
宛雲覺得一股煩躁在胸口襲來。
夢醒後,那感覺仍然難以散去,隐隐作嘔。
今日收到的玫瑰重瓣花朵,沒有署名,香氣濃厚到厭惡的地步,她看了眼,直接扔掉。
疤頭三已經被拘在戒毒所,控制得當,沒有造成更壞印象。然而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報社隐隐得知此事,最近的報道雖沒有點名道姓,但突然提到之前誰誰和毒販沾邊,誰誰又如何沾染毒物多年。幸好商業人士都不看娛樂版塊,而馮簡聲評向來很好,沒人想到他。
宛雲不确定周愈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她不肯想這件事。
宛雲呼一口氣,繼續看馮簡桌上的那些文件。
車禍後,醫生下達諸多醫囑讓她靜養身體,拒做任何多勞傷思和作息不規律的工作。如今她打起精神,從馮簡這裏做點滴補課。
周愈之前的話也沒有錯,宛雲漫不經心地撫着自己的小指。他們是一類人,如果想要什麽,她就會變得很有力量。
馮簡談完公事再走進來,蹙眉道:“你這個妹妹,你離她遠些。”
宛雲剛想提醒他這不是撇清和宛靈的好解釋,然而馮簡的神色不像玩笑。
“她心眼不壞,但心腸頗黑,為了利益能拖任何人下水。”
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宛雲道:“哎,我還以為你會比較欣賞宛靈那種個性。”
馮簡很直接說:“我不信她。”
他倒什麽都敢說,宛雲不由再笑了笑。
迎着宛雲的目光,馮簡突然再轉了話題道:“我之前問你的事情——你今天有沒有收到一捧花?”臉有不屑,“好好的長在枝上,偏偏剪掉。”
宛雲不由挑眉,驚奇道:“什麽”,頓悟,“今天的花,是你送的?”
馮簡強調:“不是‘我’送的。你媽媽之前種的花房玫瑰全開,珍媽把花全剪下,連給你母親家都送去一大籃,我問她有沒有留一些,結果她以為……反正她也給你送過去。”再研究宛雲的臉色,“怎麽了?”
宛雲依舊難掩驚奇:“……我不知道那花是誰送的。”
很惋惜,居然扔了。那花,實在不像馮簡的風格。
馮簡明顯地撇嘴,但懷疑地望着她,上下審視,沒有說話。
過了會,他再随意道:“在此以前,經常有人給你送花?”
宛雲笑說:“你今天平白無故送我玫瑰做什麽?”
“笑話,說過不是我送。”
宛雲看着他,手指輕輕刮着臉皮:“臉都紅了。”
馮簡眯起眼睛:“那是外面夕陽照得好嗎?”
再後來,兩人到路邊茶餐廳夜宵。
何泷走後,不需要格外回家晚餐,可以自由安排時間。
等餐的間隙,馮簡看着旁邊拼桌的國中生手裏舉着的八卦雜志封面。某某女星借片上位,巧笑如嫣,露出大半個胸脯……
馮簡盯了一會,移開視線。
總說娛樂圈髒,其實萬事皆如此。現在想到,真正好命的女人從不是女強人或女影星。溫室的花朵不需接受風雨,靠自己拼搏出頭的反而是孤煞星。
宛靈雖然也是女強人作風,但氣态作風明顯和普通工薪階級混上的女強人不同。
男人不在乎這些,但出身依舊重要。
第一桶金,第一次大轉變,第一個影響至深的工作,或者是第一個重要的人。首次浸淫的社會關系和生活方式?p>
馮簡平心靜氣想,不需要和豪門子弟比,單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擺在一起——即使以後他再成功,有些東西從前沒人教過,将來也不會再有人去讓自己更懂?p>
思想時,女侍應端上奶茶。
宛雲戴着馮簡的男士平光眼鏡,手指捏着吸管攪拌奶茶中的碎冰。
兩人相處那麽久,白天黑夜都見過。然而任何場景裏,依舊覺得她很美。馮簡想,這很不科學。
他張口道:“……所以,就算你不勞而獲,也可以。”
宛雲擡頭疑惑地望着他。
馮簡一下子回過神。
然而話說出口,也只好繼續,他咳嗽一聲:“你不必每周都來我辦公室,不需要刻意去學東西……當然,會一些東西還是比較好。但是,不勞而獲也沒什麽關系。”
宛雲不解,在他的話下略微皺眉。
馮簡突然意識到,李氏家人中,從沒用那種鄙夷和試探眼光看着他的,除了宛今,還有另外一人。
只不過,沒有人能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還能想太多事情。
宛雲沒有被感動。
她曾經收過太多奉承,聽過太多誓言,此刻也只是垂眸道:“那如果我以後醜了,老了,胖了,什麽都不會,你也願意養我?”
馮簡想了想:“醜了,老了,胖了,還什麽都不會——你剩下什麽?”
“還剩下什麽,嗯,比如說靈魂?”
說實話,馮簡最不喜歡靈魂了。
“你靈魂長得好看嗎?”他勉為其難地問。
宛雲不由笑了。
旁邊的國中生突然把詫異疑惑的目光盯過來。
晚間娛樂電視放到末尾:“據悉……名媛陷入涉毒醜聞……停車場中和毒販交易……最近,記者拍攝她夜訪戒毒所……”
宛今的模糊背影,躲躲閃閃在攝像機後。
何泷怎麽管教宛今的!馮簡簡直大怒,倏地皺眉。
而對面宛雲也同樣擡頭盯着電視,一眼不眨,臉色蒼白。
“……曾經有酒駕的醜聞,被家人包庇,花錢撤銷指控,然而最近……本性難移……”
馮簡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國中生,對方在他的目光下躲閃目光,然而已經議論紛紛。
桌子很小,他對宛雲低聲說:“戴上帽子,準備走。”
“就是曾經的社交花李宛雲——”
馮簡下意識握着她的手,宛雲的手和杯子皆冰冷異常。
☆、77 12.2
下午宛雲在馮簡辦公室,她怕影響馮簡工作,因此手機靜音。
再打開,上百通未接電話。
最開始是館長,随後為何泷,接着親戚,然後是傳媒朋友,再最後便是很多陌生號碼,一輪一輪。
宛今流出的照片并不清晰,剛開始由不知名的小報拍攝,未點名道姓。
好事者追根溯底,宛今和宛雲同親姐妹,某一個角度的輪廓被當成姐姐也可信。消息最先在網路傳播,新一輪的輿論風波湧起。
醉酒、吸毒、配上原本就是萬年噱頭的豪門——都發生在從未有任何負面事故的宛雲身上,成了重大話題。
宛雲和馮簡的婚姻尚方興未艾,此刻故事演變成不良少女和小流氓因為販毒和售毒而相逢。更有猥瑣者,說宛雲為了毒瘾,早在十多年前就委身等等等
空穴來風,愈演愈烈。
城中傳媒原本都對宛雲網開一面,但此刻再壓制已顯刻意。生意和利益為上,早撕破臉皮,開始紛紛進行追蹤報道。
流言四溢,全城皆沸,事情往另一個趨勢發展。
深更半夜,宛今又在半山別墅中的客廳哀哀哭泣。
小姑娘反複道:“……我當時過去,就是想問問他,為什麽要害馮簡……我就想問他這麽一句話,我沒想到有人跟着我……我并不知道……”
不懂,她完全不懂為什麽事情又被自己搞糟。
宛靈端詳完房間裏的擺設,給宛今遞來手帕:“怎麽每次都哭啊。”再問宛雲,“這件事,有沒有可能是周愈下手?”
宛雲面無表情的否決。
“沒可能。”她淡淡道,“我曾經愛過的人,雖然軟弱卑鄙,但不至于這麽下流。”
宛靈的眼睛霎時流露出了難以描述的顏色。
……真的。還是那樣的姐姐!宛雲的臉,冷靜到了傲慢。曾經一舉一動就能占據報紙的整個版面的李宛雲,即使現在,李氏集團高層每年讓大小姐回來重掌政的呼籲都不絕。
只要她在這裏,幾乎沒有任何人翻身的機會。
宛今甚至不能理解馮簡能在這樣的女人面前,還能表現自在。
當宛雲把目光移向她的時候,宛靈垂下眼睛。
宛雲望了她一會,随後平淡無奇道:“宛靈,你和今今先出去,我想獨自安靜會。”
門被關上,她獨自靜坐。
宛雲要承認自己的措手不及
她可能想到馮簡會遭受污名,可能會想到宛今承擔代價——她細密思慮了所有保護他們的方法,這些都不是問題——但當曾經出車禍的現場監控錄像在電視上公放:深夜中,高速行駛的雪白跑車驟然巨大撞擊,紅色火光沖天,伴随吱呀剎車聲。
那一幕。
小指和喉嚨突然開始劇痛,宛雲握緊了手。
明明沒有知覺。
馮簡在旁邊的房間。
他沒想取人性命,但也不打算留對方禍害人間,因此親自找的隐蔽收容之所安置疤頭三——萬事俱備,就差敗事綽綽有餘的李家人。如今不但宛今摸過去,居然還讓記者拍了照,居然還讓人認為她是宛雲。
頤指氣使的何女士一聲不吭地忍受女婿的訓斥。
異常安靜,異常憋屈,異常痛苦。
何泷首次理解馮簡對李氏人的态度,所謂豬一般的戰友和嘴巴壞的人至少忍住沒有殺生。
但是,等馮簡說完後,何泷開口。她緩慢道:“整件事都已經發生,輿論形式如此。我們自然是要解釋,但是,索性讓宛雲認下整樁事,不能再牽扯宛今出來。”
有那麽一刻,馮簡簡直懷疑何泷上錯了身。
何泷咬牙切齒的輕聲繼續道:“今今……她歲數實在太小,學都沒上完。之前已經被退了一次婚,而涉毒這種新聞最壞名聲,若是再把她牽扯上,這輩子怎麽脫得了身……”
馮簡和何泷陰沉着臉互望。
“那我待會是不是還要給宛今跪下?之前因為我,讓宛今受到了驚吓?”
何泷對馮簡的諷刺充耳不聞。
她冷冷而斬釘截鐵的說:“我跟家裏長輩也都讨論過,他們都同意我,總之,明天新聞發布,宛今不會出面。我和今今按原計劃回英。”
對待小女兒,何泷沒有像對待宛雲般上心,然而自小就帶在身邊,雖打心眼裏不喜宛今的懦弱,畢竟有感情,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深陷泥潭。
馮簡卻難以理解。
“所以,和宛今比,李宛雲就成了過季玩具?因為她嫁人了,名聲再不重要,黑鍋就永遠讓她來背?這不是第一次了。”馮簡冷冰冰道,“你們家還真是母女情深,姐妹情深。”
何泷眼睛發酸:“沒辦法。但這次,我也必須要保宛今——”
馮簡沉默一會:“我不關心你們這些虛僞把戲,你知道吧?問題是,李宛雲怎麽辦?誰來護着她?”
何泷深吸口氣,終于露出幾分疲态,将手臂搭在沙發上:“我想,我現在終于可以把這個任務,放心交給別人。”
馮簡下意識地順着她的目光向自己身後看去。
“什麽任務?你要交給誰?”
李氏開新聞發布會澄清的那天,何泷已經仔細囑咐馮簡,萬萬不可夫妻同場,否則雙雙成為焦點,更顯得心虛而證據确焀。
馮簡需繼續如常工作,随後接受單獨電話采訪,支持妻子,表示整件事為謬傳。
一大早,馮簡在鬧鐘響前,先推醒宛雲。
“你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宛雲打量他一會:“你是不是最近該剪頭了?”
馮簡氣結。
宛雲深谙上庭作證着裝的精髓,齊膝西服套裙,可信文雅。她昨晚睡的極早,此刻眼睛裏卻有巨大倦意,對着鏡子望着自己,依舊覺得沒有任何精神。
老實說。
非常怕。
對過去,對未來,對現在。
別人道她勇敢,其實內心早已死亡一大半部分。此刻重新感覺些鮮活心跳,卻又碰上那麽一些魑魅魍魉。
想來還是自己不好,宛雲靜靜地扣着袖子上的銅扣,怎麽又起了執念?
☆、78 12.3
出門的時候,破舊的紅車照舊不和諧的停在噴水池前。
馮簡坐在駕駛座上,盯着兩只重新長出絨毛的牧羊犬,像是思考問題。在宛雲出來的時候,頭都沒有轉。
宛雲坐進去。
“今天你送我?”
車猛地發動,馮簡不理她,似乎沒有想說話的心情。然而到了半路,他突然開口道。
“李宛雲,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第一個生意夥伴的事情?”
宛雲望着他。
馮簡緩慢道:“當時,我比你更愚蠢年輕,他又是我從小長大的唯一朋友。我很相信他,願意蘀他包攬和承擔一切責任,結果被騙到蕩産——就像我曾經那樣,剛開始沒有底線,一旦退讓,就會永無止境的被牽着鼻子走。而現在,我誰都不會再相信。”
過了會,宛雲輕輕道:“連我也不會相信?”
馮簡幹脆道:“是的。李宛雲,我至今都不相信你。不過,你可以相信我。你們李家的家事,我不會提出意見。但如果你今天不想前去為宛今頂罪,就不需要去。剩下的後果,我來蘀你處理。你可以不去。”
宛雲沉默,她難以判斷自己的感覺。
“你既然不相信我,怎麽讓我相信你?”
馮簡皺眉,突然道:“但李宛雲,當初你為什麽要嫁給我?你說過,我可以向你問三個問題你都會回答。現在就是我第二個問題,李宛雲,你可以嫁給人任何人,但當初為什麽要嫁給我?”
對方卻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
宛雲識本城之路,非常識。
就在這個十字路口處,馮簡幹脆的打着方向盤,正拐向與目的地相反的方向,宛雲醒悟過來,旁邊的家夥根本是故意的。
“我們能不能先別讨論這個問題。半個小時內,我必須趕到——馮簡,趕緊停車!”
“李宛雲,你當初嫁給我,應該有自己的理由。即使你不相信我,至少你可以相信自己的那個理由。”馮簡冷笑道,“但貴圈似乎總喜歡拐彎抹角?從你,再到宛今,一直都被這樣放任自流。你就算了,我姑且忍耐——但宛今以後是李氏股東,她首先要學會的就是承擔責任——即使在公司上班的普通職員,酒吧端盤子的侍者,做事不認真,當場就會被開除。管理者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這難道不是專業精神?你為什麽要包庇她?”
宛雲怒道:“因為我不想讓今今同我一樣!我不想她也被毀掉!”
馮簡皺眉:“和你一樣有什麽不好?”
宛雲沉下臉:“算了,我現在不跟你說這些,馮簡,趕緊停車!不要再和我鬧!”
男人只當沒聽見,他緊繃着嘴角,繼續踩着油門駕駛。
時間一分一秒的轉過去,馮簡終于把車停在遠離海濱主幹道,甚至離星輪都剩三公裏的地方。
野草荒蕪,海風刮起,根本不見出租車的蹤影,而來往巴士更是稀少。
馮簡熄滅了引擎。
他冷笑道:“今天我要在工廠待半天,你想去電臺,就自己走。我今天可沒打算送你,是你自己上我車的。”
這個混蛋!宛雲不由蹙眉瞪着馮簡,甚至不敢相信這個無法無天的男人居然給自己來這幼稚的一套!
當然可以和馮簡讨價還價,對付他,她還是有一套。不過宛雲沒有這麽做。
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下車,大力摔上車門。
随着宛雲的用力,車門發出幽怨一聲。鋼鐵虛弱震動,突然,整個老舊車門咣當的掉在地上。
馮簡不可置信盯着他空了的左側,臉都發青,趕緊下車查看。
“李宛雲!”
宛雲沒有美國時間再和馮簡繼續磨蹭。她擡頭,正好看到一輛巴士停在不遠處。
巴士雖然已經出站。但随着宛雲在路邊的招手,對方居然緩緩地把車開過來,門打開,讓她跳上車。
這就是美人的優勢。
身後的馮簡直起身,氣道:“李宛雲?!”
宛雲從玻璃窗回頭,看對方氣急敗壞的臉。
過了會,她發現自己居然在微笑,雙頰通紅。
發布會比預定時間晚了半個小時。
托馮簡的福,宛雲趕到時,內心已經沒有半分多餘的負面情緒。
律師起草份聲明,該解釋的事情解釋明白。然而記者好不容易抓住宛雲本人,尖銳問題層出不窮。
“李大小姐,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清白,這件事并沒有其餘內幕。但能解釋下你為何前去戒毒所?”
“為什麽你十年前發生車禍,消息一直未被披露,這中間是否有貓膩”
“十年前的車禍後,李大小姐養好傷,卻全面淡出社交圈和商圈,請問是否還有隐情?”
“你跟馮簡的婚姻,究竟從哪裏開始?”
面對記者的提問,宛雲言簡意赅的解釋,慣來表情溫和,眼睛卻沒有任何笑意。
“……李大小姐,你說曾經出車禍的原因不是因為酒精,但原因是什麽?”
“——自尊心而已。”
“哦?哦?”
宛雲突然伸手接過對方的話筒。她看着電視的攝像鏡頭:“我曾經以為,有能力的人,才有資格說自尊。而我之前太過順利,到了傲慢的地步。之後發生那種事情,可以說是變相懲罰,也幸虧家人照料——我選你,是因為我曾見過你本來的樣子,我知道你沒有改變過。很羨慕你,我希望自己是你這樣的性格,我希望我和你一樣對自己的選擇有尊嚴,所以選了你。這就是答案。”
“什麽?”
“啊?”
“李小姐?”
在場的記者均迷惑不解。
正在看直播的馮簡差點驚出一身冷汗,下意識把電視關閉。
整日都要防這種瘋子的報複,容易麽。
☆、79 12.4
與來時掀起的血雨腥風相比,宛今的離去顯得靜悄悄。
深夜的機場,空蕩蕩,冷清清,特意訂的晚班航線。何泷正慣性地拉住宛雲,慣性地囑咐。馮簡連續半個月都沒睡好,在旁邊無所事事的站着。宛今戴着眼鏡,寬大帽衫垂下遮住半張臉,生怕再被偷拍。
與邊上的親熱相比,他們這廂似乎顯得冷清。
于是馮簡幹巴巴的對宛今說:“……要走了?”
宛今只覺得很多話想說,然而太多事情,又無力表述。當初一腔熱血回來,陰陽差錯,落得這個下場。宛今眼睛看着地面,來回的搓着手中機票,并不立刻應答。
于是馮簡思籌了一下,爽快的放棄告別。本來就不特別擅長這些,再說宛今手裏的機票已經被捏的夠皺,光看着都心煩。
如果把宛今比喻具體什麽,他會往家裏的那兩只牧羊犬身上靠,類似這段婚姻安靜溫順的無用附贈品。盡管事實證明,宛今沒有犬類動物那麽忠誠勇敢,但這也不全是她的錯。
馮簡轉頭對何泷說:“狗鏈,懂吧?狗鏈。”
何泷張了張嘴,原本勉強想對馮簡的關心之詞再咽下去。有關自己嘴角的皺紋,面前的臭小子要付很大責任。
她拉了把宛今:“跟你姐姐和姐夫說聲再見。”
宛今咬着下唇。
馮簡說:“不用,待會又哭了。”
他自覺口氣很正常,然而宛今的眼眶果然再迅速紅起來,連帶何泷都狠狠瞪了馮簡一眼。
宛雲送她們到登機口。
她對妹妹囑咐的當口,何泷終于轉頭,矜持對馮簡說:“給你留張名片,買新車前給車行打電話。那車行老板是我老朋友,能給些價錢優惠,并可以預先挑最新車型。”
馮簡卻奇道:“什麽,誰說我要買新車?”
他那破車!姑且說“車”都侮辱了現代工業!何泷鮮紅的嘴唇張開,随後再緊緊比龍,片刻後又再張開,這動作反複幾次終于忍住,她自我安慰道:“不買沒關系,反正你公司的車還能用。而家裏,雲雲可以随時征用我的車。”
馮簡低頭:“這名片我還能收下嗎?”
何泷呼口氣。
這是場真摯的離別,因為離別氣息極其微弱。在場的一半人士都希望速速脫離此地,盡量不要再相見。
好不易送走氣鼓鼓的丈母娘和永遠熱淚盈眶的小姨子,馮簡覺得整個世界終于又都清靜下來。
終于。
半山別墅顯得寬闊,城市天氣顯得清澈,連那些繼續追蹤他和宛雲的攝像頭都顯得比較可愛。
馮簡沒有忘記把何泷和宛今別墅吃喝的賬單,重新再寄回英國。
而對于舊車的處置,宛雲倒很看得開。
“那車,你想留下就留在車庫。即使以後不能開出去,再把另一邊的門卸掉,直接當雪橇好了。”
馮簡懷疑她在諷刺。
“別墅裏正好白養着兩只狗,它們閑着也是閑着,正可以拉雪橇。”
宛雲看他一眼,慢慢說:“家裏那兩只都是牧羊犬,你知道吧?”
馮簡沉默。
宛雲再建議他:“要不要我們再去狗舍買兩只雪橇犬,拉你的雪橇?”
“……李宛雲你夠了。”
馮簡雖然自認略微節省,但該花的錢總不能省。
幾日後,還是舀着名片去車行挑車。
華而不實跑車系列自然全部剔除,空間窄小精致的歐洲車又實在不适合,宛雲又不喜歡粗犷的美式車。最後挑了款豐田,馮簡向來懂這些機械,于是從內配到裝置都自己挑選。這般計算下來,整車價格也是不菲,內置寬大舒适,外表低調。
珍媽撅着嘴,在新車前轉一圈。
“同樣的價錢,還不如買兩輛房車。”知道價錢後,她免不了嘟嘟囔囔,然而還算滿意,“但這車感覺也蠻好,空間大,**強,以後接送孩子都很方便,可以做保姆車。”
她這話的聲音不大不小,男主人和女主人卻渀佛都沒聽見。
男主人正作勢用腳趕開牧羊犬,以防它們在新橡膠輪胎底将毛蹭來蹭去。而女主人半坐在主駕駛座上,正細心給車裏綁小小而紅色的平安符。。
試駕的時候,馮簡順便帶着在宛雲全城兜風。
此刻天下着小雨,夜風急速撲到臉上,略微冷,帶些寒。這樣的季節,配上路邊無盡延伸的路燈,似乎格外适合回憶。
轎車在高架橋上均勻提速,越來越快,宛雲有些難受地從車窗外移開視線。
高速行駛而引起的視覺暈眩感讓人不适,不安的熟悉感,渀佛随時會颠覆摔碎。而小指末端好像又開始傳來虛幻疼痛,咽喉似乎不能呼吸,心跳大的幾乎蓋過了風聲。
宛雲緊緊抓着安全帶。
零星的小雨順着風飄過來,撲在臉上,略微的涼意。她略微閉上眼睛,盡力讓自己平靜呼吸,抑制住喊停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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