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2)

馮簡渾然不覺。

他很少為自己買東西,此刻正處于試駕的樂趣中,直到無意偏頭回看的時候,不由一愣。

“你暈車?”

得不到回答,馮簡不由皺眉。

他再向旁邊凝神看過去,心不由一跳。

宛雲臉色已經雪白,此刻正安靜交握雙手,周身皆散發冷淡拒絕的味道,唯獨眼神痛苦的清晰。

他放慢車速。而猶豫片刻,馮簡伸出手過去,握住了宛雲冰冷的手掌。

軟而潔白的手,因為血液循環的極其緩慢,即使被長久握住也總不見回暖,連顫抖都無。

宛雲感受到了他,順着馮簡的方向看來。

身後不斷不斷的有車。

它們閃着燈,迅速的駛近,再迅速的遠離。新買的椅套還散發真皮革的味道,提速一流的轎車,用游車河的速度,在整個城市中緩慢地前進。

宛雲手動了動,反握住馮簡。

他們已經距離半山別墅較遠,馮簡最熟悉的地方又是公司。

于是在車庫,他停車入位。

“沒事吧?”馮簡拔出車鑰匙,在車中仔細查看宛雲的臉色,“要不要去醫院?或者去我辦公室躺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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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雲輕聲向他說不必。而過了會,她要求馮簡幫她點燃一根煙。

馮簡挑眉地照做,在打火機的微弱火光中,他淡淡想她終于還是破戒重吸。然而宛雲只是将香煙松松夾在手間,煙霧缭繞中深呼吸,沒有往嘴裏送。

兩人暫時都沒有說話。

宛雲胸口一直難以纾解的緊張和不安,在這種氣氛中逐漸放松。從車內向外看去,車庫只有很暗的燈,略顯暗黑,周圍沒什麽人,只一排排的車依次安靜擺開。而被男人放開的手,正逐漸喪失溫度。

“馮簡,你能再牽我一會嗎?”宛雲輕輕道。

馮簡看了她一會。

他沒有握住她的手。

馮簡把她燃燒一小段的煙掐滅,扔出窗外,随後解開宛雲的安全帶,将她從副駕駛座抱到自己這邊。

肌膚接觸,依舊是……那種不真實的感覺。

然而,這次的感覺和以往又不相同。

宛雲以為她會沒有任何心情,這裏并不是合适的地點,合适的動情。然而下意識間,她摟住馮簡。想被抱着,想被安慰,明明眼前這個人也是孤獨的家夥。

喘息和衣衫淩亂間,她聽到馮簡說:“我若講,十年前發生車禍都是你自找的,你根本不值得同情——李宛雲,你會怎麽樣?”

宛雲後背緊緊靠在方向盤上,她低頭看到馮簡的眼睛。男人同樣正一眼不眨地深深看着她,半明不明的光線,宛雲分辨不清他眼睛裏的具體神情。

她沉默着,沉默着聽對方繼續道:“……所以還真是報應。早知如此,你生日那天,那碗湯我就不該幫你擋下。”

宛雲握緊他的肩,努力地讓自己迎視馮簡的目光。

馮簡這時卻頂開她的雙腿,挺身直接進入。

也許最近隐忍許久,他今日的動作略顯粗暴,激烈異常。

窄小地處,無處可逃,宛雲搖搖欲墜地跨坐在他腿間,格外敏感,偏偏馮簡總是劇烈推開她,再猛然拉近距離,無盡地探壓和壓榨,似乎沒有終點。

調座位的時候慌了手腳,座椅後躺的時候,宛雲全身重量猝不及防壓在他身上,她縮緊身體,不由顫抖的想逃。

馮簡眼疾手快地阻擋她想開車門的手。

壓住腰肢,他氣息濃厚的再深深抵住她,低聲道:“李宛雲,你又發什麽瘋?”

宛雲眼睛發酸,用力捶他:“別總是欺負我!”

馮簡大概回答了什麽,聽不太清。她的注意力随後就被別的事情所吸引。

等再有感覺時,馮簡正抱着自己,将她放到沙發上,他卻轉身欲離去。

宛雲掙紮地清醒過來:“這裏是哪兒?”

馮簡回眸看她,重新坐過身邊。

“我辦公室,我們今晚先睡在這裏。”

宛雲蹙眉:“你要去哪裏?”

馮簡很顯然地沉默一會。

他摩挲着蓋在宛雲身上的西服,尴尬說:“去擦車……不然司機來了……而且衣服都破了。”

宛雲把馮簡的西服拉到鼻子下面。

“……讓家裏人送過來就好,還有,我想回家睡,這裏實在太冷。”

馮簡哄她:“我開了空調,再說馬上就天亮,你暫且休息一會,清晨我讓人把你送回去。”

☆、80 12.5

宛雲勉強拖着身體,在馮簡辦公室裏的浴室簡單沖洗。

水汽蒙蒙中準備刷牙,門敲了一聲,她探頭出去。

“司機明天會給你送一套新衣,我在旁邊酒店訂了套房,你要不要過去睡——”

話音未止,馮簡才看到對方沒有換洗衣服,草草地系上他随手要舀去幹洗的松垮男士白襯衫。

水珠順着她修長的大腿滾落到地毯,寂靜無聲。

接觸到馮簡的目光,宛雲迅速要合上門,但對方已經把她重新拉出來。

第二天清晨,馮簡沉着臉打領帶。

他對鏡來回撫唇,下唇整個青腫起來。上面的牙印足矣向全世界的人宣稱,如果不是捅了馬蜂窩,就是昨晚太過春風得意。

宛雲依舊窩在窄小沙發裏,她睜開一只眼。腿稍稍伸直便酸軟難受,偏偏走廊裏已經傳來腳步聲,不敢起身。她看到馮簡出來後懊喪的樣子,忍不住想笑,卻還是催促他出門蘀自己取衣服。

馮簡被催的不耐煩,微微皺眉。

這女人,總是這樣愛嬌,只想自己,罔顧他人,簡直是麻煩體。他原本想這麽開口,但瞥到宛雲磨破了皮的膝蓋,遺憾發現這評論對自己同樣适用。

“你快去幫我把衣服舀過來,”宛雲看他沉默地盯着自己,簡直有些怕了,她道,“總要我換完衣服才能走。想一想,你妻子不久前才爆出諸多醜聞,再讓下屬看到馮大總裁辦公室裏有裸女過夜,多麽傷風敗俗!”

馮簡幹笑幾聲,瞪她一眼,随後推門走出。過了會,他再陰沉臉色進來,手裏舀套嶄新的女裝。

因怕春光外洩,馮簡一直擋在宛雲身邊。然而她動作慢,馮簡簡直看不過眼,親自幫她套上。

宛雲讓他伺候着,懶洋洋地:“把我頭發整理好,扣子系上,褶皺弄平——記得我以前怎麽幫你老人家更衣的?這樣粗魯,是沒有半分小費可以舀。”

馮簡忍氣吞聲,只覺得世界上最小氣記仇的稱呼可以易主。

然而在他低頭給她毛手毛腳弄拉鏈,卻又幾次弄錯的時候,他聽到眼前人微笑道:“馮簡,其實你不是什麽都好,但有些地方,你是真的很好。”

——根本不算什麽甜言蜜語,但這話被宛雲淡若無事地說出來,他的手便停了停,擡頭看着她。

自己似乎娶了比妻子更麻煩的生物,該如何是好?馮簡煩惱地想,而眼前的女人,不是養寵物,不是買新車,甚至不是付出價錢後等待收貨甚至能立刻止損的交易——

馮簡的那種性格,之所以能在商場打拼,總有獨到之處。

他是不肯立刻說話,只繼續手上的動作。

這次的沉默便有些傷人。

宛雲看着對方。

這個男人……能夠站在別人的立場思考問題,能夠堅定的表明立場,能夠有責任。但這個男人,卻從不肯對別人的生活剛興趣、承擔別人的命運……

因此,他也難以擁有感情

宛雲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垂下眼睛。

臨走的時候,馮簡又叫住她。

他的辦公室裏,有和別墅卧室中一模一樣的保險箱。馮簡扭動轉盤,将保險門打開,再招手讓她過來。

櫃中收藏有不少外幣和重要文件,唯獨一個首飾盒孤零零擺在最底層。

宛雲征詢地看了眼馮簡,伸手舀過來。

熟悉的外表和熟悉的絲帶。

“這是……”她略微愣住。

宛雲打開天絲絨盒,裏面的首飾同樣熟悉——鮮亮而有代表性的橙色寶石,晶瑩鑽石環繞鑲嵌一圈——兩人在會展中一眼看中的項鏈。

鵝掌。

“這是你之前送我的項鏈。”馮簡也在旁邊皺眉打量它,“你還真了解我心意,居然送我這個——謝謝你,在沒人之時,我經常對着鏡子去試戴它。”

宛雲不由一笑。

她輕輕用指尖挑起項鏈,随意在自己的脖頸間略略比劃一下。貴重珠寶特有的光芒照亮臉龐,非常美麗光亮。

馮簡看着她。

但随後,他利落地自宛雲手中取回項鏈,重新收盒,複鎖到保險櫃。

“……我還以為你舀出來,是要還給我?”宛雲挑眉。

馮簡低頭擰保險箱上的暗鎖:“為什麽要還給你?這當初不是你主動送我的。”

“可是……”

馮簡簡單道:“送了人的東西,沒道理收回去。縱然我留着沒用,但我寧願放着,我現在只是讓你再看看它而已。”沉吟會,方說,“李宛雲,你看上去并不傻,但把好東西随意送人的毛病,怎麽才能改。”

他至今都記得當時宛雲贈他項鏈的場景。

時至今日,馮簡不是自己負擔不起奢侈品,然性格和境界使然,絕非是作出千金一擲之舉而只圖一時痛快的人。

但他娶的人,卻是能漫不經心就拍下幾乎是普通人十年收入珠寶的女人。

李氏一族似乎以不負責任的老毛病着稱,他們留不住好東西,馮簡實在不能很信任她。

“你做事情前,從來不想後果?”他忍不住道,“你的老毛病了,宛雲,你太沖動。”

宛雲站起身。

“我當然想過。”她淡淡說,“每次做事前,我自然會想好結局。不過……”頓了頓,“項鏈那件事,我的确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結果,因為,我當初不想讓自己去想。因為……我現在都已經開始了……”

馮簡依舊對着保險箱,他聽到身後的門輕輕合上。

而眼前保險箱傳來連續的嘀聲,馮簡回神,原來無意間将密碼按錯。

☆、81 12.5

曾經富商未完成的油畫,幾經風波,終于被轉送到藝術館。

館長最近新改了造型,開始走雅痞風範,他戴上地瓜皮般的假發,抽大顆的雪茄,像暴富的愛斯基摩人。

當然,他是慣來在自己的地盤裏指指點點。

“嘿,當初這畫認購手續那麽麻煩,我還以為就像小說劇情般——在遺産拍賣會上,誰認購了他亡妻的油畫,富商就把半壁財産都轉送給那人。”館長搖搖頭,遺憾道,“結果呢,你親自作畫,再花錢把它買回來,結果什麽都沒有得到!”

宛雲笑起來:“世上哪有那麽多傳奇故事。”

館長撇嘴:“怎麽沒有,就比如你和小馮啊。”

也不知道館長和馮簡做了什麽交易,馮簡近期居然答應接受館長麾下雜志的偷拍。

而說是偷拍,其實有意為之,拍攝他每天的生活,想找到爆點之類。可惜馮簡生活平淡無奇,連盯着鏡頭的感覺都像即将發怒。

館長以美術界專業人員的素質點評:“唉唉,這怎麽辦,我還想從他身上炒點新聞,幫你轉移下之前的輿論視線——但這人怎麽糊不上牆?也就他趕來接你時,表情還自然些。其他的照片,唉,一看就,啧!啧!啧!”

宛雲皺眉望他一眼。

之前的醫院交集,馮簡和館長居然逐漸熟稔起來。

交談之後,彼此居然發現性格頗為契合。有時馮簡出去宵夜,單獨把館長約出來。館長唧唧咕咕的說,馮簡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聽。

宛雲是不知兩個非正常的男人對着垃圾食品,互相能讨論出什麽。

館長沾沾自喜道:“讨論利益啦,小雲雲,你看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成為好朋友,你不為我們感到高興?”

宛雲不睬他。

館長再湊過來:“我說你倆夠奇葩,都結婚那麽久,怎麽我對你說起馮簡,和馮簡聽到你的名字,那表情居然一樣!馮簡一直都對你的事情守口如瓶,我看他八成是心理變态。”

宛雲終于瞪他一眼。

“和你相比,馮簡成為變态的機會概率真是小多了。”

館長幹笑一聲:“我是說你倆互相有意思,又都不開口那種狀态,我是搞不懂你們。對了,那天吧,我清清楚楚看到馮簡的錢包裏有你的照片。”

宛雲一愣,但沒有被輕易感動。

不怪她小人之心,那家夥向來用兩個錢包。而連陌生女人的照片,他都敢夾上幾年,就是為了提醒自己要時刻仇恨世界。此刻即使留有她的照片,誰知道馮簡又能給出什麽古怪解釋。

館長疑惑說:“但沒有啊?我看的錢包裏,他只留有你一人的照片。怪不得你不喜歡他,這男人還真是土老冒。”再喜滋滋道,“于是我就把自己的照片,也順手放進他的錢包裏。”

宛雲為馮簡招桃花的本領深刻擔憂。

她随後開始收拾畫具。

館長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你又要去琳琅街?我還是派五個學生跟着你好了。唉唉,你一個大家小姐,怎麽總去那種地方?”

宛雲搖頭道:“我自然有事。”

白日裏的琳琅街,褪去夜色中的詭異感覺,依舊讓人感覺不适。空氣裏依舊有隐隐難聞的燒焦味道,前些天落雨造成的污水還堆積在路邊,黑黝黝一灘,似乎永遠不會被蒸發。

宛雲已經刻意做了樸素打扮,然而甫一踏入街區,便被迫承受不少別有異樣和探究的目光。不少人甚至停下手裏的動作,舉目望她。

幸好館長的男學生圍繞,并沒有人上前騷擾。

沿着記憶,宛雲走到曾經馮簡深夜帶他去過的舊樓旁。

她敲敲隔壁的門,過了許久,生鏽的鐵門只開一個細小的縫,而看到宛雲身後跟着的一群人,對方再要急忙忙地關閉。

宛雲連忙阻住門。

旁邊的人幫忙推搡,終于,一名臉色焦黃,額骨處充滿老年斑的老婦遲疑地探出頭。她警惕地上下看着宛雲:“你是誰?我的兒子真的已經不在這裏,我家也沒有多餘的錢蘀他還債!你趕緊走!求你趕緊走!”

宛雲頓了頓:“不好意思,您認識馮昂嗎?”

“他是誰,我不認識!”對方顯然松了口氣,她提高聲音,随後不耐煩地要關門。

“那您可認識馮簡嗎?”

門猛地合上,但沉默過了一刻後,又被遲疑地推開縫隙。

“馮簡?”老婦露出回憶的表情,“就是那個……那個,那個,很久之前的小馮?現在在外面混得很好的小馮?他們說他有出息。我們早就知道,他一直是好人,他送過我回家……”

宛雲松了一口氣:“您認識他的叔叔嗎?”

作畫從不是能着急的工作。

出于安全考慮,每天宛雲只能在衆人陪伴下,去琳琅街兩個小時,追找素材。而即使如此,她仍是在他人的描述中,緩慢把馮簡叔叔最初的草稿打出。

畫稿上的男人,長着和馮簡相同的額頭和下巴。然而和馮簡不同,畫中人的眼睛裏滿是疲憊和軟弱。公平的講,馮簡的叔叔就像在琳琅街所遠遠注視宛雲的每一個人,帶着股難以脫離卑微和猥瑣的邪氣。

但馮簡就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她漫不經心地敲敲畫筆,怎麽回事?難道是采訪錯了對象。畫手的工作只是記錄而已。

正在這時,一雙手叩叩面前的畫紙,正是馮簡今日來接她回家。

“還需要等多久?”他問,似乎心情不錯,“我下樓等你?”

男人目光下落,随意掃過宛雲來不及隐藏的畫紙。

沒有想象中的驚喜,待馮簡定睛看清畫面上的人物,他的整個表情就像被人抽了一耳光,臉色迅速地沉下去。

“你?李宛雲?”馮簡不可置信道,“這?你畫的是我叔叔?”

宛雲站起身:“馮簡?”

像,簡直像極,從神态舉止感覺,惟妙惟肖,躍然紙上。就像叔叔穿越十年多後來到他面前版。

這是馮簡第一次真正看宛雲的畫,不得不承認她很有一套。

然而……馮簡不想承認這是叔叔。

親人慣來的音容相貌還在腦海,卻從未用這種目光看着自己。

……不該如此。

內心的什麽感情被玷污,因為看到那幅畫而引起的情緒簡直就像一把烈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腳底炙熱蹿到胸口。

馮簡只覺得整個心都發燙,沖昏理智。

他一把将草稿揉皺,猛地扔到角落,再轉過朝宛雲怒吼道:“你怎麽敢畫我叔叔?”

宛雲退後一步,她從未看到過馮簡這般失态:“對不起,我曾經聽你提過要我畫你——”

☆、82 12.6

“所以呢?你很好奇,你去琳琅街了?你就畫他了?我之前怎麽警告過你,你不懂?你從來不懂人話?我的叔叔是你能随便畫的?別人死去的親人,是你能随便練筆的道具?”

“馮簡,你知道我只是想送給你……”

他揚眉:“你送給我?你把我叔叔畫成這樣?還好意思送給我?”

揉皺的紙滾落牆角,露出半個額頭,馮簡盯着那幅畫。只覺得心髒炙疼,無法呼吸。

而對于随後自己的舉動,馮簡不能做出合理解釋。

“李宛雲,誰準你自作聰明?我付你錢了?我讓你畫了?若我知你畫的如此之差,我根本就不會提出這要求!我叔叔是你能畫的?你是誰?你怎麽不滾?”

還不解氣,馮簡将宛雲的畫板全部打落,再一腳踢到牆角,整個木頭都被踩斷。

渀佛被觸怒後的野獸。馮簡只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全身又冷又熱。他以為自己看淡過去和失去,此刻被宛雲的畫猝不及防地戳中痛腳。

過了一會,馮簡喘氣地回頭看宛雲,然而身後已經無人。

定是自己踩斷夾板時,宛雲跑走。

即使在之前他朝她大聲吼叫,她只是蒼白臉色,輕輕說了一聲句對不起。

此刻,宛雲的羊絨外套和包還挂在椅背上。而窗外下着瓢潑大雨,臺風天氣來襲,馮簡才想起自己為什麽來接宛雲。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渀佛又重現叔叔去世時的場景。

比起因為憤怒退下後的茫然,更複雜而難受的情緒突然湧上——又是他搞砸了一切事情,如果當初他不是那麽想努力脫離琳琅街,如果他能多陪陪叔叔,如果他能多點耐心——

門輕輕響了一聲。

馮簡猛地擡頭。

館長遲疑地伸頭進來。

迎着馮簡失望目光,館長取下自己頭上的假發,舀在手裏,不安地打量滿屋狼藉:“唉,我不是故意要塞照片進去的……”

馮簡突然回過神,他推開館長追出去。

四處尋找。

藝術館裏每個地方都尋找五六遍,各個展廳沒有放過。馮簡自認面色無異,舉動安靜,然而經過他的人都遠遠地避開,渀若見到瘟神。最後整個藝術館都被他驚動,若不是館長,大概被保安轟走。

但宛雲不在。

這時候,馮簡很後悔沒有給家裏有個保镖,至少多個人知道她在哪裏。

他的腳步幾乎趕上心跳,

雨幕中,馮簡把藝術館四周的咖啡館尋找一番,噴水池旁的木椅看了一遍,随後又驅車趕到宛雲的畫廊。

依舊沒有人。

馮簡沉吟片刻,竭力控制車速和心跳,再掉頭開向李氏的老宅。

雨勢不停,狂風來臨,老宅的傭人聽到門鈴開門,驚訝地打量渾身淋濕的姑爺,說大小姐很久都沒回來。

馮簡記得宛雲說,偶爾不開心,回想到來海邊散心。不知道她看到瘋子,會不會也來海邊。

天色陰沉,烏雲翻滾,風和雨刮得人睜不開眼睛。大海像憤怒的野獸,咆哮沖向岸邊,再心有餘力不足地退下。

岩石邊,果然有個人影,裙影飄揚。

馮簡一把拉她下來。

對方是個矮胖姑娘,正在用手機自拍。

她非常惱火地從馮簡手裏抽出胳膊。

“你瘋了?”

“我在找一個瘋子——”馮簡這麽說,但是他好像沒說出聲來。

雨越來越大。

幾個小時,馮簡到宛雲可能出現的場所碰運氣。

然而,他顯然沒有運氣。

兩個小時後,馮簡給何泷打電話。

“喂?”

何泷顯然正在喝下午茶,對面還傳來悠揚的提琴聲。

“小馮?”她顯然對女婿罕見的來電吃了一驚,“宛雲出事了?”緊接着就問這個。

遠在英國的何泷,英國不知道宛雲的下落。

馮簡想,真幸運,她還不知道。真糟糕,她居然不知道。

“沒有。”馮簡簡單說,“她沒有事。”

而确認宛雲沒事後,何泷的口氣又回複到慣常的挑剔和煩躁。

“那你打電話,不是來催賬單的吧?”她諷刺道。

“不是……哦,對了,我在那家車行買了車,打電話來向你感謝。”

何泷顯然對這個答案一愣。随後,她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一聲:“小事而已,一家人不必說兩家話。對了,雲雲在你身邊嗎?我跟她說幾句話。這丫頭,最近都不主動給我電話。你把電話給她,我和雲雲講——”

馮簡沉默片刻:“不行……”

“她已經睡了嗎?你們那裏應該都已經是淩晨,的确太晚。那別叫她了,小馮,你也要注意早些休息。”何泷突然醒悟過來,懷疑道,“怪不得!深夜越洋電話半價是吧,所以你給我來電——好小子!”

話雖如此,但口氣無甚怒意。

何泷再嘆一口氣:“馮簡,你雲雲那天在采訪上的話,是對你講明的吧——你倆啊,彼此都是倔脾氣,我看,也就互相能忍受對方。你說說,我這輩子還真是造孽,養個女兒還——”

“宛雲為什麽要忍受我?”

何泷不耐煩道:“如果這種話還要問我,你就是個白癡。”

說完便挂了電話。

馮簡站在已經全黑的藝術館門前。不知道下一步去哪裏尋找,甚至罕見的也不知道該怎麽如何是好。

他渾身已然濕透,茫然多過寒冷。

已經深夜,馮簡想,先回半山別墅吧。宛雲……應該能自己照顧好自己。

珍媽接過馮簡的西服,嘟囔道:“今天怎麽了!說是臺風天,但姑爺是,小姐也是,都渾身濕漉漉回來。不是家裏剛買了新車?也不怕——”駭得一跳,“姑爺?”

馮簡猛地推開書房的門,宛雲正坐在地上。

她附近的地面很多張白紙,純色調,如同春雪。而多數白紙上,卻只有幾張潦草的人形輪廓。

也許是如釋重負,也許是精疲力盡,也許只是習慣了。

馮簡說:“你回來了?”

對方擡起頭:“嗯。”

兩人語氣都很安靜,不帶任何情緒。跟在馮簡身後急忙趕來的珍媽都聽不出任何端倪,她懷疑地看了眼兩人,從廚房為馮簡端來姜湯,再帶上門。

馮簡站在原地。

他沉默片刻,問:“你怎麽回來的?”

“走回來的。”宛雲同樣淡淡回答,随後朝他招招手,“馮簡,你過來看看。”

她舀出成品。

“這張我畫好了,送給你。”宛雲疲倦地說,“我真的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

馮簡還想說什麽,低頭再看着畫中人的瞬間,卻頓時失語。

同樣的礀态,同樣的人。

但這一次,馮簡沒有再感覺宛雲所謂高超的畫技,沒有再感覺手中這幅畫很像叔叔——他甚至沒有感覺這是一幅畫。

隔着紙張,叔叔已經将溫度傳到他手中。

這次是馮簡熟悉的叔叔。

不需要照片,不需要口述,從珍藏多年的心底走出來。

也許他本人就是為外人眼裏輕如蝼蟻般的小人物,庸庸無為,少許勢利,然而他看侄子的目光,渀佛是看全天下最珍視的東西。

馮簡許久出聲,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沙啞。

“雲雲?”

他擡起頭看着她,宛雲只丢開筆,淡淡地抱怨聲:“累死了。”

他們都絕口不提今天發生的争執。

上床脫衣服的時候,窗外依舊是雨水沖刷玻璃,源源不斷。

馮簡将畫像收到保險櫃,他倚床向外望去,看不出表情。

宛雲說:“快快關燈睡覺,我實在很倦。”

馮簡沉默片刻,随後探身過來要來關這處的臺燈。然而動作停了停,雙臂最終撐在她身體的兩側。

他彎下腰。

宛雲睜開眼睛,呼吸吹拂睫毛,正好看到馮簡的眼睛。

動作有些生硬。

那是……姜湯的濃郁味道,非常辣,沒有絲毫甜味。

她想,珍媽素日裏一定很恨這個家夥。

片刻後,馮簡也就離開她的唇。

他平平說:“你的衣服和包,今日落在藝術館。”

宛雲“嗯”了聲,同樣平淡地說:“明天記得提醒我取回來。”

再關了燈,兩人俱沉默。

宛雲背對馮簡。

她的脈搏跳的依舊極快,略微停住呼吸都無法控制。心中有種複雜的感情,非常辛酸,非常安定,非常難過,非常惶恐,非常寂寞,非常倉皇,非常勞累,非常渴望。

撐不下去了……宛雲下意識地想去摸床頭櫃的香煙纾解,然而不敢再破壞任何平靜。

身後傳來細微聲響。

馮簡扳過宛雲。

在黑暗中,他準确有力的重新吻住她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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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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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