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5)

。而宛雲甚至是玻璃之城的傑出代表。

一時的觸動有,馮簡并不肯把他的沉重和感情,放在這種輕飄飄而又華麗的人身上。

他喜歡更實在的東西。

馮簡把畫放回去,再拍拍保險箱。

然而內心非常不快樂和寂寞。

雖然離她八十歲大壽尚遠,但何泷的千金玉體顯然經不起她好女婿的念叨。

宛雲急急趕到醫院。

随後而的馮簡只聽到醫生說的最後一句結論,異常震驚——

“——重感冒。”

宛雲譴責望了馮簡一眼,松了表情:“我先去看看媽媽。”

宛靈說:“我給三叔他們打電話,讓他們先不必來。”

醫生收起病歷:“我去拿何女士具體的血緣化驗單。”

馮簡說:“我去大廳買瓶可樂喝。”

馮簡在自動售賣機旁邊的椅子上就坐,決定最後再進何泷病房。

這樣雖然不尊敬,但能把何女士指着他鼻子罵的時間縮短再縮短些。

有關李家人的靠譜指數——馮簡已經懶得浪費他的腦細胞去指責,那群人只有宛雲能應付過來。她和家裏每個人的關系都不差,即使是和宛靈,仍能當面說說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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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并非全部虛情假意。

但即使說是關系不差,也只是宛雲拒絕家族的各種權利之後的虛假和平。馮簡不知道宛雲有沒有想過這點,但依她的性子,大概只會笑說:“若錢能買到感情,為何不去買。”

他的妻子就是十足十的瘋子,不知道這家醫院檢不檢查大腦。

馮簡突然感到有目光一直好奇注視自己。

他沒有不理睬,直到聽到一把并不陌生的童聲,清脆之極,震耳欲聾。

“叔叔?叔叔?叔叔?”

101

馮簡擡眼看住他,周愈也看回去,說,“我和雲雲曾經的事情,我做錯就是做錯,并不希冀她能原諒,但是……我該有個補償的機會。”

馮簡神煩,只等待他一堆話裏的動詞。

周愈笑道:“并非冒犯,我向來很尊敬馮總你——”

“你并不尊重我,這只是我娶到了李宛雲後你對此的反應。”

周愈的修養到底好,依舊面不改色。半晌冷冷回答:“馮總也該學學怎麽控制自己的幽默感。”

馮簡不想學,而且沒那麽多幽默感。

“周先生想和我談什麽生意。”

周愈這次倒罕見的直爽:“我想讓馮總幫我安排和尊夫人單獨見一面。”

馮簡瞪着他。

“地點和時間都可由馮總來定,馮先生甚至可以親坐在鄰桌監督——但于我,只求和雲雲同坐一張桌前,吃頓飯,喝喝下午茶,聊聊過去的事情足矣。”

“什麽意思?”

馮簡嘆口氣:“貴伉俪感情似乎好得很,我若單獨約宛雲,她不肯見我。索性我先來征求馮總首肯。只是不知道馮總肯不肯賞我這個臉,勸說宛雲赴我約——這就是我要跟你談的生意。當然,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願意付出代價——”

馮簡憤怒之前,首先不可思議。

他不清楚周愈是不是瘋子。自打結婚後,馮簡見多識廣,發現自己越來越難判斷瘋子的定義。

但周愈說出的,的确是比五百元多出更多更多的數字。

多到甚至讓普通人在至少五秒鐘後,才能回憶起“自尊”兩字。

“——馮總多少可以考慮一下,我只求和雲雲吃一頓飯而已,別的我已不再奢望。我自然知道馮總不信任我,不肯放心自己貌美如花的妻子外出。但我想馮總也是生意人,總知道生意有風險,我自認這并不是一個虧本的買賣。畢竟,我只是要求一頓飯。”

周愈說到這裏,突然微微笑了,帶着輕微諷刺和不可捉摸的興奮,看着馮簡。

的确是很英俊的男人,說出這種話都不顯猥瑣。雖然不常笑,但斂眉時會流露細微皺紋,眼睛看人很厲害,會讓人猜測他有如何意氣風發或見多識廣的少年時代。

“——提出一個非常瘋的要求,我當時拒絕了。”馮簡沉默一會,道,“但我知道他沒有開玩笑。真是,開什麽玩笑……”

小男孩沒有聽。

此刻他坐在馮簡膝蓋上,極其不舒服的模樣,來回的晃來晃去。

馮簡被他弄得西服褲都皺起,只好把錢遞給孩子,雙手将男孩扶正。

男孩歡天喜地的緊緊握着鈔票。

馮簡垂着眼睛打量他,終于知道為什麽隐隐不喜歡眼前這個小男孩。

男孩的毛衫,一摸就是織得極細的好料子,宛雲衣櫃裏多得是這種衣服。

馮簡以前不知道,現在也不知道。

十年前富家少爺為了富家小姐,裝扮成小流氓接近——很多細節宛雲不願意談,馮簡以前不知道,現在也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只是宛雲并不那麽好騙,而也不是每個富家孩子都能放□段去當“街頭流氓”。包括周愈對他提出的所謂“生意”,周愈對宛雲的那些小動作,馮簡心裏有數,但比起厭惡此刻更多是不理解。

屬于他們圈子的游戲——千金一擲只求美人笑,小樓聽春雨的溫柔一刀,足夠風流傳奇,但普通人通常不會去想和自己有關。

馮簡在該有那個情懷的青蔥年齡身無分文,如今又沒有到用金錢去紀念這種情懷的年齡,理解不能。就像宛雲和他玩笑,偶爾馮簡沒有頭緒,他身邊的人卻默契的笑——這種難以融入之感,會有內心淡淡的難受和不安。

“馮簡?”宛雲輕聲喚他,她自走廊站到大廳,仿佛整個地方再因她亮起來,“我們要不要走?”

馮簡意外:“這就走。我不需要探視你媽媽了?”

她搖頭:“我方才把她哄睡着,靈靈依舊在陪她。”仿佛這才看到馮簡懷裏豎着耳朵安靜聽他們說話的小男孩,笑問:“這又是誰?”

馮簡還未來得及答話,男孩突然軟糯糯的喚馮簡:“爸爸!爸爸!我先看牙去啦!”

男孩倒是有骨氣,知道自己沒堅持到時間,把手中錢依依不舍又飛快塞給臉黑的馮簡,自他膝蓋上跳下來,對宛雲道:“姐姐再見!”

笑嘻嘻的跑走。

宛雲知孩子挑撥,只笑着對他的小招數搖搖頭。

“整個醫院都在找這個小滑頭,虧了你發現他。”

“……他為什麽這麽恨我。”

然而話雖如此,馮簡握着男孩塞回他的錢,若有所思。

宛雲取笑他:“承認吧,你內心喜歡小孩。”

馮簡沉默一會:“喜歡又怎樣,沒人肯為我生。”

宛雲臉頓時紅了一下:“誰知道……那孩子不是都叫你爸爸了?”

想到那聲白便宜的“爸爸”,馮簡再度拉下黑臉。

他說:“那種孩子不是誰都養得起。就像我這五百塊,恐怕連他身上一件行頭都不夠。”

“那你怎麽不考慮多賺一些?”

“那你怎麽不考慮省錢?!或者向你媽學習——如果生個女兒,你給她摳嫁妝,如果生個兒子,你要向你媽那樣算計着奪我家産。”

宛雲被他突然提高的聲音吓了一跳,而這話題更難以繼續,她臉依舊微微發燙,索性不肯再說話。

下車時,馮簡卻把那錢給了她,宛雲有些詫異。

“給你作零用。”他擺了擺手。

宛雲笑道:“今天客官好大方。”

馮簡哼了一聲。

即使宛雲不說,他也知區區五百塊,大概能在自動售賣機前買無數瓶可樂,但其實連一件像樣行頭都不夠置辦。

所以,即使暫時施技留住對方,對方回過神來,也會自己跑掉。

該走的終究不會停留。

102

其實何泷喜歡體檢。

大概早年見多了放浪損耗的例子,何泷比她的同齡人,更很非常格外注意保養。

少動肝火,注意作息,附加大把銀子撒下去,也算卓有成效。而醫院,也是何泷為數不多能得到百分百真心實意誇獎的地方。

只可惜馮簡不幸再次言中,外表風華正茂的何女士,卻擁有一顆至少八十歲加的內心。

鮮少談起的舞女生涯,漫長豐富的守寡歲月,事故連連的頤養天年,終生恨鐵不成鋼,每次見面都感覺生命倒計時的女婿。

蒼老衰弱的心髒不滿主人的忽視,突然整個就不好,連累到向來茁壯的何泷一病纏綿幾天。

二姑來探望何泷,順便往隔壁病房走一圈,回來含蓄道:“報業徐家喜獲麟兒。”再淡淡笑,“七個月前我們才參加完他們的婚禮,随完賀禮,如今又要多串門幾次。”

何泷淡淡回答:“不稀奇,現在世風開放得很。”

“呵,子夜出生,忙壞老徐家。嬰兒罕見得可愛,五官像極母親,不愧曾是演藝圈裏出來的明星——那眼睛大大的,耳朵小小的……”

何泷和二姑相視微笑不語。

過了會,何泷悠然開口道:“傳統媒體最近不景氣……然而一個孩子的飯,總還是有的。”

“是啊,是啊,怎麽會沒有。”

二姑笑眯眯再睇向宛雲。

宛雲不想繼續這話題,站起來将百葉窗合上。

不料二姑說的另有他事。

“雲雲知道吧,”她問宛雲,“小馮只到家族企業露面一次,近日一直待在他自己的宏森自控?”

何泷搭話:“我同樣聽了點風頭,小馮公司最近出麻煩了?聽說那個小小董事會為點股權,鬧得不可開交?”

二姑輕描淡寫:“就是此事。”

依舊是說他人閑話的姿态,混不當事。

假如能讓家族繼續保持榮華富貴,李氏族人顯然毫不猶豫地願意用馮簡的命來交換。他們的意思是,馮簡的命比他們的命都更值錢。

二姑凝視宛雲:“唉,事情總該有輕重緩急,小馮當了李氏女婿,該多以咱家企業為主。如今家裏企業好不容易好轉些,雲雲你讓小馮多費些心——我和你叔叔伯伯,嗯,還有你媽媽都老了,就算家族再好,又能再享受多少,是不是?總盼企業好些,還不是都為了你們這一代,是不是?”

二姑走後,何泷望着她的背影,毛骨悚然的笑:“你姑姑以前倒從來沒打出過‘大家老了’的這副牌。哼,還不是拍賣季快到了,手頭實在沒閑錢,倒是關心起正事。”

宛雲沉默片刻:“馮簡公司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你也知道,這種創業企業,成熟後總要和投資方奪經營權,最近鬧得沸沸揚揚,電視都有播……”回過神來,道,“咦,自家男人的事情,怎麽來問我?”

宛雲斟酌不答。

何泷看着她,突然靈光乍現,冷道:“你和周家那少爺到底怎麽回事?”

電視最近播放消息,多和周家有關。

城中寸土寸金的地盤,鮮少有新樓建築。周愈最近向市政府提出申請,加蓋城中最高的商業大廈。若請求申請批準,耗時三年,産值會再上漲。

新樓名字更改為雲樓。

官方說取自高聳入雲,九霄雲外的意思,然而坊間早就議論紛紛和李家大小姐有關。

宛雲最近出門,深受小報騷擾之苦。她雖說不上心虛,然而見了馮簡,也有些尴尬。

馮簡倒是慣常的忙碌。

何泷森然道:“周家那小子現在還在糾纏你?說到周愈,唉,唉,唉,原本我還可能有個稱心如意的女婿,但……罷了。聽說那周少自你結婚後,搞了不少小動作?”

如今連何泷都有所耳聞。

宛雲沉默片刻,冷淡道:“有這種人,越是得不到,越是好的。”

何泷雖然對馮簡遭遇的情敵喜聞樂見,然而更對讓宛雲遭受車禍的人全無好感,只皺眉道:“無論如何,需要把話說清楚,你現在已然結婚,不要再牽扯其餘男人,對名聲無益。”想了想,再補充道,“但也不要把話說死,不要太得罪周少。”

宛雲不答反問:“家裏的海外生意最近進展如何?金融危機剛過,周氏便在城中大肆購地,大概是在海外損了元氣,想把生意做回城裏,我們倒可以看看海外剩餘機會。而周氏重回城內,城中一些小商戶肯定也撐不住——假使媽媽看上哪家,正是收購的良機,這樣的話,——”她擡起頭,微微一笑,有些無奈,“這樣的話,媽媽現在請先別攪合馮簡公司這水了吧。”

何泷目光閃動,笑道:“雲雲在說什麽?”

何泷暗中收購馮簡公司股份,鮮少有人知情。

甚至連馮簡自己,都不知匿名的何泷曾是自己公司第一批投資人。當然,何泷是誤打誤撞的投資,因為金額小,并沒有入董事會的名單。但就因為這份了解,曾經馮簡和宛今的婚事,何泷一力贊成擔保馮簡人品。

不知道宛雲如何打探出來,竟一直不說。

“媽媽收購馮簡公司的股份,一是為了盈利,二想必是為了想我在馮簡面前更有分量些——但如今周愈已經是他最大投資人,媽媽還在追加股份,馮簡最讨厭私事摻公——現在我之前的戀人,再加上媽媽你——我在馮簡面前是越來越難做人。”宛雲苦笑:“媽媽總該知道,馮簡的性子,驕傲到不留餘地,怎麽能容忍任何人掌控他。”

她自己又何嘗不如此!

何泷凝視着宛雲的秀麗面孔,生出幾分得意幾分惆悵。

一手教的這位大小姐,做事隐忍缜密肖似年輕的自己。然而至情至性的性格,又像極了曾經排除衆議娶她進門的李老先生……

過了會,只聽何泷突然淡淡道:“小馮平時都怎麽說我的?除了‘惦記我身體’。”

宛雲一怔:“馮簡每日裏忙得很,也并沒有多少功夫和我說話。不過,媽媽知道他,馮簡嘴頭如此,內心很尊重你……”

“你總是維護他,但馮簡并不是你對他好就會感激的人。不是我抱怨,你看看你們結婚多長時間,他連一聲媽都沒叫過我。”

何泷揮了揮手,示意宛雲不要繼續說下去。

宛雲感到非常非常抱歉。

堅持自己的人,總會對人造成傷害,甚至被認為無禮。這個圈子盛行虛僞,連宛雲自己都有許多隐瞞和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但是讓她喜歡馮簡的部分,一直是百分百真實的。

“我只想他對你好,雲雲,我只希望你好。其實馮簡如何對我,已經無所謂。若我此刻突然死了,世界上能為我掉幾滴真心淚的,也只有你——”何泷喃喃道。

“媽媽!”宛雲輕輕握住她的手。

一瞬間,何女士的确顯出真實的年齡,至為疲倦。

館長的新男友是某保險公司的高層,比vip客人最早拿到拍賣季內部拍賣名單。

館長給宛雲打來電話:“這次頂級珠寶拍賣的形式很新穎,古董珠寶都要搭配新畫。很多畫廊搶着為其供畫,都想參加完珠寶拍賣,為自己畫廊沾沾喜氣,随後出手的畫價格也會高些。”

館長想借出宛雲之前的那幅少女素描圖。

宛雲最近心事重重,一口拒絕借出私藏。不料館長厚着臉皮,三番兩次殺到兩人的公寓。

“嘩,我家廁所都比這大!你還真能陪着小馮忍下去。我還是喜歡你舊家,多大多敞亮。”

館長瞻仰完改造成書室的客房,又對着锃亮的保險箱搔首弄姿的照他的新假發。

“怎麽樣,好看吧?好看吧?特意為拍賣季設計的發型,順便我又美黑了。怎麽樣?”

馮簡正躺在沙發上翻文件,擡起一個眼睛,再厭惡的垂下:“越南洗剪穿?”

館長沉下臉來。

馮簡不以為然地轉過臉,對宛雲皺眉道:“他為什麽有家裏的鑰匙?”

宛雲訝然道:“不是你為他開的門?”

兩人對視片刻,再緩慢轉過頭看着眼前的不素來客。

館長在他們對面嘿嘿嘿地笑起來。

最後宛雲經不住館長再三的騷擾,無奈道:“畫在別墅,我帶你去。”

路上,館長順便質問她為何不前來為自己工作。

宛雲沉默片刻。

也許何泷打出了一手漂亮的蒼老牌,也許周愈的無形逼迫越來越厭煩,也許馮簡最近隐隐和她拉開距離。盡管盡力回避,但又要重回權益的漩渦,真讓人意外,不不不,這不止是意外,宛雲可以說是感到非常,非常的遺憾麽?

宛雲緩慢道:“我有極大可能重回家族企業。”

她的波士很樂觀地猜測第四種理由:“哦,馮簡終于養不起你破産了,你要賣身還債?”

半山別墅外圍着一堆長短鏡頭。無冕之王看了宛雲的轎車停下,分分鐘湧現上來。

宛雲在車內戴上墨鏡,幸好有車窗躲避話筒和閃光燈。她轉過頭,山下是一片花海。因為不透色的玻璃,不知是不是周愈所種玫瑰的顏色,

她只覺得腦門一跳一跳地疼痛。

什麽時候又要重回漩渦,真讓人意外,不不,這不止是意外,宛雲可以說是感到非常,非常的遺憾和厭倦麽?

103 中

談話到後面有點不歡而散。

宛雲沒有改變心意,馮簡也只是點頭:“随便你。”這樣說着再站了站,随後便推門走了。

當天疲倦出奇,夜裏卻睡不着。宛雲坐在黑暗裏,想起馮簡最初送的傘,站在街邊遞來一小束白花,濕淋淋推門沖進來的表情。聽到自己決定後,瞬間流露非常黯然和失望的神色。

講實話,不是不觸動的。如果馮簡牽起她的手,宛雲願意任何時間裏陪伴在他的身邊。但電話被馮簡扔到牆角發出巨響,仍奄奄不息作響幾聲,她心頭也一跳。

從未見過馮簡暴躁的一面,除了那次涉及死去的親人。周愈這次又做了什麽?宛雲心下百轉,馮簡卻依舊沒有解釋原因。

最開始敬而遠之因此不聞不問,然而現在已經決意入局,總要把什麽親自弄個清楚才是。

身邊的神秘先生在夢裏翻了個身,緊緊蹙着眉頭。宛雲拍拍他的臉卻沒有搖醒他,她希望自己的介入能讓馮簡以後的日子略微好過一些,以及早結束另一個人的美夢。

何泷得知宛雲的決定後,高興的如同過年。不!過年只會讓何泷更老一歲。她的喜悅已經感染到了醫生護士,他們同樣快樂的準備将何女士送走。

“有很多事情!剛開始謹慎保密,萬事周全再公開消息!我去将劉律師叫過來。你曾經的部下如今在你姑姑麾下。。。”她喋喋不休。

宛雲微笑着仿佛回到舊時光,忙碌、緊張、精準,那些站在浪尖上別無選擇的日子。、

此時此刻何泷同樣也在悵然,但那是心滿意足後的悵然。“風水輪流啊。。”她笑,“窩終于熬到你回來的日子。”

宛雲回半山別墅裏取許久不用的私章,珍媽頭一次對夫人有怨言:“小姐回公司做什麽?如此生活的好好的,又要整日的操心。。。”邊說邊端來梅湯。

宛雲正低頭查看自己的簽章,搖頭道:“先不喝了。待會我需去醫院空腹抽血。”

珍媽兩眼放光:“抽血?醫院?小姐你。。。”

體檢而已。

當初宛雲退出李氏,對外主要稱身體的緣由。此刻想重歸,何泷心思缜密,提前讓宛雲檢查身體。

原本安排的上午,正好撞見徐家的長媳婦。原來是徐家小弟生子,長兄沉不住氣,也讓妻子秘密檢查。

秘密檢查說得好聽,一般都是打人工授精的主意。 宛雲避嫌,改到下午。

珍媽難掩失望,撅着嘴嘟囔道:“還檢查什麽,不是已經得了兩個閨女?”

旁邊收拾的女傭輕聲插嘴:“如今懷孕前,女人都需檢查身體的。”

“哪有這麽講究?在以前,能懷上孩子就說明身體沒問題。”

“早檢查也有早檢查的好。如今科技發達周全,講究基因什麽的,以防母親有什麽疾病,遺傳到孩子。再說,現在什麽講究都多,備孕時生病,需要格外的處方藥。。。”

珍媽沉默良久:“會有這樣的事?”一擡手不小心打翻了水,慌慌張張地走出去。

女傭在旁邊掩嘴笑道:“珍媽一說到孩子就激動。平時在家一直念着,希望盡快抱上小姐的孩子。說家裏足有十多年沒見過嬰兒了。”

回去途中,司機打着方向盤問道:“小姐是去醫院?”

宛雲內心有幾分懷疑,然而又不确定。她說:“不。我們先回公寓。”

正在這時馮簡打來電話。話筒裏他的語氣如常,仿佛忘記昨晚的事情。“在做什麽?”并沒有等她回答,接着道:“晚上出來吃飯吧。”

宛雲笑道:“你請客?”

“。。。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宛雲随口報了羅士美老街的西餐料館,半開玩笑:“那家座位少,生意火爆,不一定能預定到位。”

“有位子。”馮簡說,“會有位子。”

“沒有也無礙,陪你去吃甚麽茶餐廳。”

“到時候見。”馮簡挂斷電話。不小心沒擺好話筒,過了會發出滴滴的警告聲。然而這次沒有再擲向牆上。

他将話筒放好,站起身,自辦公室落地窗往外眺。

馮簡向來不願意回憶自己過去的歲月,說什麽?沒什麽好說。那時辛苦,看不到前途。生活不好,環境不好,雖然總一個人,其實不知确切愁滋味。 像寂寞這種無聊情緒,是結婚後才曉得。現在,偶爾看到什麽好的或者不好的東西,會希望另一個人在旁邊。但以後不會了。

桌面上擺着支票和股權轉讓初步協議,由周愈簽過字。

再獨自坐了一會,馮簡把和宛雲約定西餐館的地址和時間電傳給周愈。也許要考慮定位,但周愈有辦法,不是自己要考慮的問題。

“雲雲大概還不知道你如今自己公司的狀況 -- 假若我突然撤資,董事會會議一過 -- 你大概會成為第一個被自己公司開除的老板。” 當時周愈在他面前氣定神閑地坐着,“馮總做事很到位,然而你大概也知道,你并不招一些大投資人的喜歡,曾經做事風格也得罪過一幹業內人,不然也不會找聯姻的李氏做靠山。。。話盡于此,馮總不妨再考慮我的建議。”

“什麽建議?讓我太太陪你吃飯來換我公司?”馮簡嘲諷地說。

“我們都是商人,互相交換手中的籌碼有什麽不對?你若嫌我卑鄙,橫豎拒絕我就是。又或者。。。”他笑了笑,道:“又或者你覺得我的條件可以考慮,我先提出來,你反而松了口氣?”

周愈似笑非笑:“哈哈。。其實年輕時的我,和馮先生的如今,實在很有些相同。”

馮簡想,不!他如今依舊不想成為乖張暗戾、陰陽怪氣的人渣。他強耐着性子:“我再說一遍,李宛雲見不見你,由她 -- ”

周愈擡眼看住他:“馮簡,你還真是不通丁點人情世故。你就從不好奇--雲雲為何這麽多年還一直躲着不肯見我?”随後噙着笑,再不多話。

馮簡實在想往那張英俊的臉上揮上一拳,但一吸氣,看到周愈的西服。

周愈一直有合宜的舉止,得體的應對,此刻還挂着那身華貴筆挺的定制外衫和他說話 -- 馮簡眼尖,見到他的西服衣領外有一圈淡金絲線。

自娶入豪門,馮簡雖趕不上李家的腳步,但關于皮囊的認知,不斷上升。周愈此刻身上的西服、那一抹金線熟悉的很。

馮簡記得,宛雲曾陪他選了全套定制西服,同樣的金絲線不過是在袖口處密密麻麻縫上。當時他和秘書鼓搗了半天,無果。最後不得不讓宛靈處理。據說是:品牌裁縫的無二針法。

馮簡盯着西服,腦中千軍萬馬的想法瞬間呼嘯而去,最後只有一個想法孤零零的留在原地。 也許,宛雲還隐隐留情于周愈。 只覺此生心情從未有這般無力,也從未有過這般平靜。

周愈是個舉世卑鄙的男人,馮簡實在很瞧不起他。但周愈之前說的沒錯,他現在急需的東西周愈有,而周愈現在想換取的,不過是一個再靠近宛雲的機會。

馮簡絕望又冷漠地想,假如宛雲已經忘情周愈,和他再見一面又何妨?

沒何妨。 吃一頓飯而已,她自己身上長着腿,大小姐脾氣又大,不高興了回來就是。

可是,負面情緒後知後覺湧了上來。馮簡選擇,對周愈的要求嗤之以鼻。 之後和宛雲在一起,他要咬着尊舌,才能竭力防止自己問起周愈。

馮簡試圖回憶宛雲說起過,和周愈的過往 -- 媽的。具體細節實在有點記不清。 那女人總喜歡扯虛無缥缈的東西 -- 內心疑問太多,不問不甘心。 問吧。。。又問不出口。

和宛雲相處的時光好似做夢,除了總聽到鐘表嘀嗒嘀嗒倒計時的聲音。

正好和現在相反。

時間早已過了和宛雲相約的鐘點。馮簡坐在沙發上,天黑下來,他将手表貼在耳朵旁聽,再打開所有的電子通訊設備。

☆、104中(補全)

那一晚,公寓裏只有馮簡一個人。鐘表雙雙指着十二,宛雲沒有回來。

門響的時候,他還陷在沙發裏。

立刻擡起手腕看表,馬上就天亮的時間。

公寓沙發筆直的對着大門,按照風水原理布局非常不好,多少該用屏風之類遮一遮。

宛雲曾随口說過一次,馮簡當時沒有聽。

現在他有些後悔。

從這個角度,能一覽無餘看到門口宛雲的臉。

她捏着鑰匙,臂彎是大衣,長發垂肩,流光溢彩,面無表情。

——她今晚見到周愈了?他們說了什麽?吃完飯後去了哪裏?為什麽到現在才回來?她現在很生氣?生氣也是應該的,自己把她賣給周愈——姑且用這個“賣”的字眼。

在等待的時候,馮簡一直有種奇異的鎮靜與麻木,仿佛整件事不關己,甚至還能思考很多東西。

委實覺得沒什麽好擔心的。那是一間極著名餐館;當晚有別的名流食客;吃頓飯而已;自家司機在門口跟着宛雲;他的手機一直保持暢通;安排了別的人保護——滿以為安排妥當,此刻見到宛雲回家,馮簡發現站不起來,流不出汗。

真憎惡這種感覺。

他憎惡所有突如其來就進入自己生命中而又無法掌控的任何東西。

宛雲依舊站在玄關處,一動不動。

馮簡咳嗽一聲,沙啞道:“你回來了?”

宛雲擡頭望他一眼道:“我以後想搬回別墅住。”

馮簡一愣。

“司機依舊在樓下等我,我上來與你說一聲。”她淡淡道,“你也早些睡吧。”

馮簡趕在大堂電梯門打開時,堪堪攔住宛雲。

“你……你聽我解釋一句。”

宛雲想也不想:“你說。”

她這樣幹脆,反而讓馮簡一愣。他曾預料過宛雲的反應,不然繼續隐忍,不然冷漠翻臉。

但此刻都不是。

宛雲擡頭,似笑非笑,目光幹淨剔透,沒有惱怒,只冰冷十足。

馮簡方才奔下廿十多樓,但此刻感覺不到任何心跳。

他情知無論如何都要開口。

“我的公司——”

“直接解釋今晚。”

“你家企業——”

“解釋今晚。”宛雲冷冷道,“我現在不需要一個經濟學家,你知道我在難過什麽。”

馮簡沉默許久,再度張嘴時正瞥到電梯內鑲嵌的電視。

廣播員無聲廣播,滾動字幕提示聳動八卦小消息,“沈安聯手period組合,推出新專輯”,“郭善京新電影十號全城上映”,“城中名媛李宛雲今晚在城中某餐廳獨坐至深夜,其夫馮簡并無露面,疑似之前婚變傳言屬實——”

他很震驚。

“什麽,你今晚沒見到他?”

“見誰?”

馮簡一窒:“那你今晚都去了哪裏?這麽晚為什麽不回家?”

宛雲依舊淡淡的:“這就是你對我的解釋?”

馮簡難以置信。

究竟怎麽回事?周愈也是瘋子麽?他花了如此高昂的代價,費了那麽多心血,擁有了和宛雲見面的機會,今晚卻沒有出現?

宛雲看着馮簡怔忡又松懈的表情,沉下臉道:“雖然周愈今晚沒有見我,但我想他應許你的條件依舊會兌現。”冷道,“不管怎樣,周愈倒是一直很遵守游戲規則。馮總用我做的這筆買賣不會吃虧,勿需擔心。”

——游戲?形容的真好,游戲。

馮簡突然想到宛雲曾經的話。

她說自己不想主動見周愈,因為不想再卷入游戲。

但那究竟是怎樣的游戲?世界上也許只有兩個人知道。

半山別墅外的草坪綠蔭,安靜美麗,百年不變,仿佛另一世界。普通人的掙紮和生存,痛苦和得失,在有些人眼裏的确只像游戲。辛苦奮鬥的企業,賴以生存的大環境,不見硝煙的戰場,勝利果實般的金錢,深思熟慮後的感情——在有些人眼裏只是游戲籌碼。

馮簡知道因為生活環境差異巨大,一些突奇之事在別人眼裏看來也許并不奇怪。就像宛雲輕飄飄就可以說出口的所謂“喜歡”和“愛”,便可以抛棄整個家族,前途和未來。

也許那時聰明人才會玩的游戲。然而他很笨,對于這方面一直不很聰明。

他有錯,但他問過她,他曾經問過宛雲可不可以不要回去。

她拒絕了。

馮簡突然拽住欲走的宛雲。

“李宛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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