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8)
什麽事情都可以坐下來當面談談,想想哪裏出了問題,以後應該怎麽解決。但感情不可以。
宛雲心中的平和越來越濃,每個人的經歷和脾氣都不一樣。當初商業聯姻不失為一個好選擇,他們以後的婚姻并不是走到忍無可忍的地步。
但周愈那一番話竟全是對的。她內心愈來愈渴望卻總又得不到的東西,如今愈來愈不能容忍一點瑕疵和猶豫。
館長帶她去看軟珊瑚和瀑布。
景色非常美,除了本地導游外,再無第三個人。高處的水珠凝結細小汽霧,将宛雲的長發末端潤濕成微卷。
宛雲問館長:“你好像分手後,每次都不太傷心。”
“男人一輩子只會失戀一次。”他簡單回答。
館長興致勃勃跟随向導前去爬山,宛雲鞋履不便,在原地等候。
萬籁俱寂,四周只有水聲。陽光普照,天空中的浮雲映着倒影,從水面飛快滑過。
宛雲一時起了玩心,脫去鞋襪,試探的伸出一只腳踩入水底。但驟然接觸到冰冷徹骨的溫度。腿突然抽筋。她站立不穩,就要往水中倒去。
正在這時,有人伸手到肋下,輕輕将她抱回岸邊。
宛雲驚魂未定,只覺此生從未這般驚訝,也從未有過這等迷茫。
周愈靜靜将她抱在手中,動作十分輕柔。他仔細看了看她的神色,淡淡笑道:“像見鬼一樣。”
隔半天,宛雲問他:“你怎麽來了?”
周愈說:“我那日在藝術館等足你三個小時。”他笑着說,“如果一個人不想找你,他只會動動嘴皮。但如果我十分想尋找你,上天入地,無論如何也都會把你攪出來。看看,我只比你晚了兩個航班。”
宛雲無一言以對,勉強擡擡手指,拍拍他的胸口,示意周愈将自己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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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愈堅持将她抱到小型機場。
館長随後匆匆回來,眉頭緊鎖。
“我收到電話,展出的畫出了些問題。”
大型拍賣除了英國瑞士為主場,一般都設立在繁華大城市。但近年古董首飾興熱,一些價格名貴但并不罕為人知的首飾拍賣前,格外注重噱頭,不然也不會在有“彩虹盡頭”的島嶼舉辦。
“豈有此理!”館長惱火地對宛雲說,“你的畫不能展出!和你畫展出的珠寶真品,據說今日被主辦方提前預定售出,你那一塊的時間段要被別的什麽狗屁占領!”
預定?提前售出?宛雲也有幾分驚奇。
按道理,拍賣标物就是為了競價,價高者而得。哪有沒拍之前便早早預定的道理。若不是購買者關系極硬,或者出的價格極高,主辦方斷不會冒着違反行規的風險去做。
館長說:“我正想辦法打聽誰購入,聽說匿名者拍得,出價極高,達到頂級珠寶的檔次。”
但宛雲并不好奇。拍賣其實也有隐形銷贓和轉移資産保值一說,很多匿名競拍永遠查不到姓名。
何況按照私心,她也并不想公開展示自己的畫。
此刻,能和自己親手作的畫一同來到這如詩般的島嶼,也算不虛此行。
拍賣行程安排三天有餘。宛雲索性一天都沒出現,周愈在她身邊陪伴。
他非常大方,居然還跟她聊到馮簡近況。
“……不知出了什麽差錯,工作日程轉發到全公司,再由人洩露到媒體。不是我多嘴,你家裏實在太壓榨人。那日程那麽密,排到那麽夜,想做死人嗎?”
宛雲緩慢搖頭:“兼管兩方,這麽強密度的工作是必須的。我曾勸過馮簡不必如此,至少先舍棄一個,但他……”
大概當笑話聽。
周愈說:“世界上像你這般輕視物質的人并不多。”
不,并非輕視物質。很長一段時間內,她的所有生活就是這般強度的工作。宛雲對這種寂寞和壓力了解很多。因此當初周愈這般騙她時,她十分鄙夷。
“我也會計算利益。想我當初沒日沒夜的工作,你只要假戀愛一次,便可收到資金。是,我完全不能原諒你。”
周愈沉默。
過了良久,他緩慢說:“我并不想讓你原諒我。”
周愈掏出一個首飾盒,裏面的鑽戒大得驚人,閃得刺目,堪稱何泷夢想之物。
他緩緩跪下:“我注意到你手上沒了戒指,我想你可以嫁給我。”
《希望》沒有在拍賣會展出。
拍賣會商賠償一大筆錢,希望息事寧人。
這幾天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館長又認識了一個因毒瘾息影的老牌男明星,打得火熱。
宛雲不擔心館長,她聯系上保險公司,打算等明天拍賣徹底結束後,把畫送到新的城市,新的地址。
館長得知後大驚:“你不回城了?”
宛雲笑了笑:“我會去新的國家任職。”
館長一時難以接受,怔怔地看着她。
他試探地問:“你是為了小馮,還是為了你現在身邊這位?”
宛雲笑了:“為了躲開這兩位?”
館長沉默片刻:“我不能給你任何建議。說實話,我活到年紀那麽大,對于很多問題的處置,依舊非常青澀。”
宛雲說:“我一直很敬佩您。”
然而不是不感慨。
人總會老,青春易逝,感情這種東西……如此捉摸不定,金錢不能購買,真心不能交換,真是無可奈何。難道等自己鶴發之時,還能像館長一樣,有勇氣周旋在男人之間?
館長說:“表情別那麽慘淡,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出去。”
宛雲興致闌珊:“不和你去酒吧,我的麻煩已經夠多。”
“什麽酒吧?”館長眉飛色舞說,“我帶你去一家拍賣黑市見識見識。”
此島和菲律賓很近,一些名貴珠寶的仿品,無法在市場流通的贓物,以及來源可疑的文物,會在黑市秘密套現。
拍賣是在一個中型游艇上,公海舉行,戒備森嚴。
上了船,居然看到熟悉面孔。
周愈笑着說:“我一直好奇這種交易,沒想到你也來了。”
假如懂行,黑市的确能淘到不少好物。
身邊的館長和周愈都是識貨人,幾次隐秘叫價,分別淘到沙皇時期的杯具和清雍正的瓷碗。宛雲多看了一眼臘梅白底的粉彩碗,周愈也幫她買下。
宛雲索性不再關注,只來回翻着那簡陋的拍賣單。
在某一頁停下了手。
一直關注她的周愈看過來,他眯着眼睛:“看上什麽?”
宛雲合上畫冊錄。
她有些憋悶。大概是船在搖晃,帽子又壓得很低的緣故。
船艙裏不停有人出出進進,蛇龍混雜。
周愈倒也不追究,他壓低聲音說:“雲雲,你考慮我那天的建議沒有?”
宛雲皺眉看着他,她其實花了一段時間适應西裝的周愈和周愈的身高。
周愈的狀态一直完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沒有心的緣故。
如今,他們的打扮樸素,沒有彰顯身份,然而一進門便被迎到最前方的暗室。
氣質有時候會說明些問題。
“想一想,雲雲,你嫁給我。”
宛雲望着他,直到确定周愈是認真的。
她終于起了一絲好奇:“為什麽想娶我?即使是同一個游戲,你多少應該換一個主角。”
周愈望着前方,過了會他笑道:“我也試過,但沒有人像你一樣。”
像她一樣?宛雲不明白,她的人生真的談不上成功。
周愈的眼眸很深,看不出任何情緒。他先說:“聽說你準備将半山別墅出售?真可惜。那裏的房價已經見漲。我推平了幾所別墅種花,物以稀為貴,剩在手頭的房子足夠加三倍的價格賣出去。”
“我們結婚,對你百利而無一害。你的名聲不會太難堪。你也可以維護你的畫廊,繼續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不在乎你嫁過人,你也不需要原諒我。我們最初應該結婚,這也許是我父親預想的結局。其實我和馮簡一樣,希望自己有個漂亮、大方、得體的妻子。”
“你問我如今又玩什麽游戲?我只想證明,即使沒有感情,我也能和你相處得很好。這對你并不吃虧,是不是?你願不願意玩?我會給你正式的婚禮,當作以前的補償。”
“你不愛我,我也不怎麽愛你。但我們互相了解,至少在一起,你不會傷心和失望。”
宛雲應該扇他一巴掌,一杯冰水潑面,或者迎戰,總之讓眼前人帶着他無聊的游戲滾開。
但也許是最後一句話打動了她。
馮簡曾問過她,周愈失約那天晚上去了哪裏。
宛雲把司機支走,獨自坐在街心花園,直到半夜。
在餐廳久等一個人,但他沒有來。而另一個人只是為了玩笑,也不肯來。如今住的這所小島,風景那麽美,她不知道該和誰分享。
這種場景下,連眼前周愈的臉看起來都似乎可靠了些。
拍賣師正好叫到拍賣品的號數。
“526號,天然珠寶鑲嵌。仿品。程度精良。名字取自希臘神話——”
館長湊過來:“呀,這項鏈!雲雲,就之前你那畫……”
“……自設計師設計後,不斷有仿品問世。然而因為鑲嵌的特殊工藝,很難達到正品的相似度。同樣,仿品一般在原石上無法到達純淨度,但這項鏈算得上仿品中第一流——”
周愈眯着眼睛,倒也轉移了話題:“項鏈的名字叫什麽?鵝掌?怪得很。取自宙斯和天鵝的典故?”
館長翻了個白眼,不耐煩說:“是,也不是。我特意查過作者設計資料——希臘神話中宙斯化身天鵝,為了追求麗達。在場的人沒有察覺異常,除了麗達的一位侍女。她發現一行人的腳步走進河裏,接着卻是天鵝的腳印從河中走出來。她借此推斷那天鵝有蹊跷。不過那名侍女還沒來得及阻止,天鵝已經和麗達相好——珠寶設計師大概想表達感情中有盲目性和僞裝□。或者感情就像一條河,人一樣進去,畜生一樣出來……反正取了這麽個怪名字。”
周愈若有所思:“兩個不同的寶石鑲嵌就是這個意思?倒很有心意。”
他轉頭對宛雲說:“你喜歡?”
周愈随手打開之前合上的畫冊,正是鵝掌。
他舉起了牌子。
競價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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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雲重新看回主臺。實際上她從沒見過鵝掌真品,只見過一次仿品。
這是第二次。
眼前這顆仿品的寶石仿佛更小些,沒有曾經的那枚碎鑽如此奪目,但依舊不損其精致美麗。
周愈之前的話冷冷地環繞在耳邊。他說他的人生依舊非常完整,有着財富和地位,其他沒有任何缺失。宛雲想着這句話的時候又隐約想起曾經有那麽一個相似的場景,對面的男人沉着臉說:“雲雲,你不要總感情用事。”
宛雲向身邊人要了根煙。點火,煙草熟悉的氣息迅速蓋過窗外海洋腥氣和船艙內的污濁氣息,她居然很有些懷念。
宛雲纖指夾着煙,過了會,輕輕笑了。
她淡淡說:“好,周愈,我和你玩游戲。”
“雲雲?”
周愈一怔,帶着幾分驚奇。
她也驚奇他有幾分驚奇。
競價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九十五萬元一次,九十五萬元兩次——”
“四百萬元。”
這次掀開簾子走進來的人,不是面容狡黠的黑人姑娘。
整個船艙的人回頭看聲音來源,對方依舊非常煞風景。
他皺眉說:“……是還需要舉拍賣牌子?”
馮簡沒怎麽費勁便看到角落裏的宛雲。但在見到她手上的煙和旁邊坐的人後,眉頭一沉。
“李宛雲,你好大的本事。”他冷笑連連,大步走過來。
宛雲望着他,周愈冷着臉站起來,館長将自己的椅子向後搬搬。
“馮先生——”周愈說。
馮簡根本不看周愈,他劈手奪過宛雲的煙,再用腳狠狠碾碎。
“你不是戒煙了?現在又抽上?”馮簡譏嘲道,“我不是讓你回去先跟我談?你倒好,自己飛到這鬼地方。我真佩服你,李宛雲,就算你鐵心離婚,就算你鐵心出國工作,依舊能先把自己搞得這麽有情調!你真虛僞,真矯情,真無聊!還有,你到這破島是來參加拍賣也罷,怎麽還來黑市?胡先生,我早知道你性格非常不靠譜?但你居然獨自帶她來這種地方,又和這種人渣坐在一起。實在太過分些!”
這番話得罪了三個人。如果在場的人懂中文,大概會得罪整場人。
館長都有些不太高興,宛雲一言不發地站起來,準備向外走。
周愈挑眉:“人渣?馮先生還需要‘人渣’賞你多少錢,你才能徹底放過雲雲?”
他使了個眼色,身後早就警惕的私人保镖走上前準備推搡馮簡。但動作沒有馮簡快,他一腳踹倒周愈身邊的椅子。
這時維護場內的保镖迅速趕來,拍賣被迫中止。
混亂好不容易結束,周愈被保镖攙扶走出。
他略微晃一下頭顱,依舊有隐痛。但馮簡也沒占太大便宜便是。
宛雲和館長早就站在甲板上,等待快艇。她身後是海。大音希聲,寬廣無垠,只剩一盤皎潔的明月全部碎在波浪裏。海風不斷吹拂她的長發,仿佛所有的東西都從宛雲身邊擦過,飛速後退,全部都結束了。
周愈心裏不知為何一緊。
他走上前,柔聲道:“雲雲?”
宛雲擡頭看了他一眼,說:“走吧。”
下樓梯的時候,馮簡追上來。他一把拉住宛雲,皺眉道:“別跟他走。”
周愈簡直這輩子都沒如此厭惡另一個男人。
他冷冷喝道:“放手。”
宛雲冷淡說:“馮先生還有什麽高見,想繼續指教我?”
馮簡說:“……對不起。”
她挑眉:“為了什麽?”
馮簡想了想,他說:“全部。”
宛雲一聲不響地看着他。馮簡卻非常鎮定,和方才暴徒般的模樣判若兩人。過了會,他緩慢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很小的首飾盒。
鎖扣打開,很小很涼的金屬物事,亮晶晶地攤在他手心。
正是之前拍下的鵝掌。
馮簡低聲對宛雲說:“送給你的。”
周愈在旁嘲弄:“嘿,不過一個仿品項鏈。”
宛雲臉上沒什麽表情,沒有伸手來接。
看她這般,周愈索性坐上觀。
但比她固執的還大有人在,馮簡維持遞給她的姿勢,一動不動。
海風烈烈,仿佛吹得人骨頭隐隐作疼,那極細的項鏈伴随風劇烈搖擺。
宛雲望着馮簡良久,終于自他手上取過項鏈。
馮簡沒來得及松口氣,下一秒,宛雲伸手就将那項鏈擲到身後的大海裏。
——利落的舉動,極其細微的落水聲響,甚至連抛物線形狀都沒看清。連海上浮月的倒影只搖晃幾秒,便恢複最初模樣。
在場人都明顯怔了怔,馮簡反應過來後,非常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當我收下了。”宛雲淡淡說,“我可以走了嗎,馮先生?”
她轉身要離去,不料馮簡又上前幾步,攔住她。
“你又想做什麽?”周愈譏嘲道。
仿佛魔術般,馮簡又突然從手中變出個小首飾盒。
打開,裏面是和宛雲之前扔到海裏一模一樣的項鏈。
館長不由“咦”了一聲。
宛雲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自己最初送馮簡的那條項鏈。自買下來後便一直留在保險箱裏。馮簡自己不可能戴,卻也從不讓她戴,只一直長久地鎖着。
透明鑲嵌寶石的光芒,月光下微微閃爍,就像曾經擁有的美好時光。
宛雲終于擡頭仔細看馮簡。長途飛行的疲倦,胡子沒有刮,眼角打傷有很淡的血跡,臉色一般的蒼白。
“送給你,雲雲。”他再次說。
風還在吹。宛雲只覺得那項鏈在自己眼前來回搖擺,像夜晚、感情、共同孤獨的同義詞。迎合着大海、船和月亮,只晃得心都碎了。
但不該如此的。她的人生中從不缺少謊言和傷害。現在在異國,在深夜,誰知道,這可能是他又一次心血來潮和偶爾溫情。等生活重新開始,商人重利,他又會因為更有價值的東西走掉。
宛雲已經非常疲倦,想游戲也許是不錯的選擇。
“我不需要它了。你說得對,珠寶本身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馮簡視若未聞,他只重複一句話:“送給你。”
如此推托幾次,他根本不放手。宛雲突然心頭着惱。心頭那股長久的怒氣無論如何都按捺不住,她索性接過馮簡手裏的項鏈,不假思索地揚手,再次将這條項鏈扔進大海。
随着她的舉動,全場再無聲息。
這兩條項鏈價格相加已經非常離譜,此刻當真如銀子落水,多少錢都沒有了。
連周愈都微微色變。暗中示意保镖靠近,生怕馮簡暴怒傷人。
但他沒有。
馮簡只沉默片刻。
他面無表情,須臾,将自己一直緊握的拳頭松開。
第三條項鏈從他掌心倏然流瀉出來。
沒有特殊燈光,首飾盒欠奉,寶石表面帶有淩亂指紋,樣式依舊和前兩條相同——不,并不相同。
頂級的大顆鑽石極透極澈,吸光而燃。伴随罕見橙色寶石,隐約透着虹粉色調,濃郁到收攏世間所有暖意。兩者針鋒相對又截然不同,若說仿品已然巧奪天工,在真品項鏈面前只淪為玩具。
鵝掌,美到仿佛夕陽裏最後一抹流光,只能駐足以挽留
馮簡用相同的手勢,将項鏈第三次遞給宛雲。
“這是真的鵝掌,”他簡單的說。“我想送給你。你別扔。”
即使在生活最艱難的時候,馮簡的心境也沒有特別接近絕望。
如果有,那一定是這天晚上。因為打架,眼眶和腿很疼。穿得很少,幾乎沒被熱帶海風給凍死。盡量不去想之前被宛雲輕松就扔掉的項鏈……價值連城,難以理解,不可饒恕。
諸事不順。
現在他站在回程的火車上,需要到最近的城市才能轉乘國際航班,公事手機依舊不停地響,如同爆炸。
馮簡說到口幹舌燥,徹底喪失耐心關機前,最後一個電話接聽人是何泷。
“你找到宛雲沒有??!!”
他嗯了一聲。
何泷滿肚子的火,她壓着聲音:“嗯?什麽叫嗯?鬧什麽?你倆到底又鬧什麽?一個個,話不說就直接走掉?很有趣?當自己三歲小孩?公司不要?企業不要?這裏事情有多少?三叔又惹上麻煩,某三流小豔星要寫有關他的回憶錄……宛靈其實不同意宛雲去國外工作……最近臺風,家裏的溫室倒了,保險公司需要你的親筆簽名傳真……馮簡?你有沒有在聽?!我若是生了孩子如你,非親手燒死你!”
對面并沒有傳來女婿熟悉的挂電話聲。
馮簡揉着眉心,只說:“知道了,等我先回去,”咳嗽聲,說,“媽?”
這稱呼十分別扭和陌生,馮簡簡直有生以來都沒有叫過這個詞語。此刻只試探叫了一聲,便覺得非常難堪。
何泷大概也被震撼住,在電話另一頭沉默了得有十五秒。
馮簡等待的異常尴尬,索性幹脆挂掉電話。
不料何泷這時才開口:“你和雲雲幾點回城?淩晨兩點,我到時讓司機去接你們。算了,我來開車接你們——喂喂?喂喂?臭小子?喂?馮簡!!!”
馮簡在過道獨自站了片刻,推門走進包廂。
但裏面居然有了第三人。
洋人正試圖以第五種蹩腳的語言搭讪對面的宛雲。
見馮簡走進來,臉色異常不善。洋人識趣地舉起手,誇張道:“先生,我什麽都沒有做。”
馮簡沒吭聲,他伸手朝外面指了指。
“開什麽玩笑?座位又不是你的!”
馮簡用英文回擊:“是的。”他好心提醒,“我已經買下此包廂的所有卡座。”
待他到把人哄出去,宛雲說:“馮總真有錢。”
馮簡鎖上門,擡臂看一眼表:“我們還有三個小時的火車到站,這次你記得別睡過頭。”
宛雲冷冷道:“坐火車?開什麽玩笑。不知馮總身上還留有幾個腎?夠不夠我待會去買頭等艙機票?”
馮簡臉色不由一沉:“好個牙尖嘴利的李宛雲!”
宛雲只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個島?”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
“哦,我以為馮總認為世界上只有你自己最重要。”
馮簡沒搭話,他一聲不響地脫去外套,坐回她身邊。
宛雲訝道:“你做什麽?”
“臺風圍城,我原地等了三天,連個直通航班都沒有。”馮簡解釋自己碩大的黑眼圈,“來時我就坐這破火車,已經24小時沒閉眼。你現在安靜點,我需要休息。”
宛雲推他:“你哪裏來的錢?”
馮簡瞥了眼她脖中的鵝掌,再次感覺心髒漏血,瞬時心痛地移開目光。
他平靜地說:“我把自己公司股份賣了。”
宛雲其實早有預料,然而她不由問:“為什麽?”
“——并沒有全部出手,但這樣一來,公司經營權大概不在我手裏,等股東大會表決吧。這幾天一直處理財産分割,還要分心找你。你走之前在大堂和我吵架,又坐上周愈的車,讓我淪為全李氏笑柄。啧,李家大小姐脾氣還真不可小觑——”
她沉默片刻:“那為什麽來找我?”
“借你之前吉言,也許時間不久,我就和十年前被你潑湯的那個小夥計沒區別,又窮又苦。半山別墅是一定要賣的,到時情況不佳,大概還要逼你将這新項鏈再賣了,才能勉強能生存。不,李宛雲你是完全不懂生存。你這人非常的卑鄙。你扔了老子兩個項鏈。”
宛雲輕聲說:“馮簡,真的很難嗎?我想要你對我說那三個字,真的很難嗎?”
他喝到:“說什麽?李宛雲,你到底想讓我說什麽?現在拜你所賜,我什麽都沒了——我對你如此之好,你還敢問我怎麽對你?你真不知——”
“我不知道!我不懂!我向來笨得很,我讨厭繞圈子,我要聽你這混蛋親口告訴我!”
馮簡啧啧兩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李大小姐什麽時候你都學會用混蛋這字眼?你似乎比較喜歡炫耀上流社會裏華麗詞藻。”
“馮簡!”宛雲突然變得很脆弱,她眼淚汩汩地流下來。
馮簡終于閉嘴了,轉開視線。
她還哭什麽?多日來自己才非常疲倦。他的價值觀向來如此,也自認明明沒有做錯。但積壓的煩躁和不安卻總是總是在堆積。這只是個自顧不及的世界,他們明明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物。
他恨周愈,恨宛雲,恨他們那些花腔和無謂的舉動行為,更讨厭被這些人當傻瓜——世界上怎麽會有那麽多因為無聊感情引發的蠢事?還發生在自己身上,仔細想想非常可怕。
他碰上了瘋子,難道瘋可以傳染?
這件事發展到此,似乎只能有這麽一個解釋。
馮簡說:“李宛雲,如果我愛你是正确答案。那以後你能不能別總問我這個問題了?”
宛雲看着他。
“你明明都知道。”他頓了頓,說,“但你總要我說好話來哄你,真是大小姐作風。我說了,你現在滿意了?”
怎麽可能滿意?宛雲握緊了胸口的項鏈,她簡直像是從地獄邊緣走回來。
如今,她需要重新認識自己,也需要重新了解馮簡。
那男人的壞毛病比預想中更多。非常勢利,自私,嘴壞,傲慢,膽小,頑固,品位差,不解風情,一害羞就咒人去死……
“我愛你,”馮簡喃喃說:“但我實在還有更多話想繼續問你。”
“不要客氣。”
馮簡張了張嘴。
問什麽?他有很多問題,但又覺得早就隐隐收到答案。
他們只需要更多,更多的時間。
然而此刻完全沒有樂觀輕松的心情。他們以後還要面對更龐大的生活。
馮簡喃喃說:“李宛雲,李宛雲,我有沒有說過我特別佩服你……”緩慢靠在她身上,“現在我非常的頭疼,我得睡一會。”
宛雲笑了。
她擦幹眼淚,将馮簡的手貼在小腹:“那你先睡。等睡醒後,我還有另外一件更頭疼的事情急待告訴你,想必到時你會更佩服我。”
馮簡哼了兩聲,不甚感興趣地合上眼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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