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掉坑裏繼續倒黴

賀馭:“我跟着,你去辦點事。”

阿二:“公子吩咐。”

賀馭吩咐完,就不遠不近地跟着聶青禾幾個,并不會被她們發現。

聶青禾三人離開巷子,很快就遇到夜間巡邏的坊首。

兩個巡邏的男人喝問:“什麽人?”

堂姐吓得一哆嗦,下意識就要轉身跑開。

聶青禾讓她們不必怕,她就報上自己的身份。

這時候身份是一個很重要的資本,尤其能在公開場合交際的身份,久在後院的婦人身份低微,出去說話沒份量,要辦事都必須家裏的男人。

可聶青禾不一樣,她在柳記鋪子工作,日常迎來送往的有男人有女人,最關鍵的是柳記承認她的女掌櫃身份,所以街面上的人也就接受她這個身份,也得給與她相應的尊重,否則就是對柳記不友善。

聽說是柳記的聶姑娘,倆男人笑起來,“大晚上的,聶姑娘這是要去哪裏?雖說咱們金臺城宵禁形同虛設,可女人家家的晚上還是不要随便出門,危險。”

聶青禾豈會錯過這麽好的賣慘機會!

她立刻就抽噠噠地,把聶老婆子帶着讀書多少年都是個廢物的四叔上門逼錢的事兒說了,她爹病了,眼睛看不清,沒法做工賺不到錢不說,還得花好多好多錢治病。聶老婆子一來就給爹打吐血,住進醫館生死未蔔,還要發賣孫女們。大晚上的,他們霸占了家裏,還把她們娘三個趕出來,不給飯吃不給地方睡。

聶青禾抽泣着,哭得梨花帶雨般,“兩位差爺,您給評評理,我們家老太太這是長輩嗎?”

兩個男人聽得義憤填膺的,“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們又問她要去哪裏。

聶青禾就說去住客棧,柳記東家善良慈悲,借錢給她爹治病,還預支工錢給她家過日子。

兩坊首聽聞柳記給她兜底,這就是住客棧也有錢了,他們就把想給她錢的沖動收回去,畢竟自家也不寬裕呢。

躲在暗處的賀馭聽着聶青禾跟人哭訴,心裏有一種矛盾的滋味,一邊知道她是假意賣慘,不得不誇她唱戲的功力,一邊又被她的眼淚弄得心裏酸酸澀澀的,有種把她們直接帶走的沖動。

不過他到底忍住了,若他太過主動怕是會吓着她,以為自己觊觎她呢。畢竟大晚上自己跟着她們,說只是同情保護她們,那聶母也不會相信的。為了不必要的麻煩,他還是不現身的好。

再者像她這樣聰慧靈巧的女孩子,必然是有辦法解決這種小問題的,他不應該随意幹涉。

他自7歲沒了親娘以後,萬事都沒人給他打算謀劃,都是自己跌跌撞撞往前走。後來9歲偷跑去軍營,舅舅把他丢進夥頭兵營裏,除了教他武功兵書外,其他也不多管。他在軍中混成什麽樣,都是他自己一點點掙來的。

很自然的,他養成了這樣不随便幹涉,不包辦別人事務的習慣,對表姐是,對聶青禾自然也是。

聶青禾賣慘成功,這一次聶老婆子不管是去衙門告狀,還是去大街上哭訴,都不會有人聽她的了!

她們很快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棧,名字很樸素,叫聚財客棧。

聚財客棧是高家的産業,掌櫃也姓高。

客棧不大,但是收拾得幹淨,而且房基都是石頭的,客棧兩邊還有馬頭牆專門防火,算是比較安全的。

金臺城來往的客商多,所以城內的客棧日常生意也很好。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天字號上房,剩下的只有陰面角落的房間和挨着牲口棚的,全都是陰暗潮濕有黴氣。

聶母:“要不咱們就對付一下吧。”

堂姐也說好,“反正天熱,咱也不用他們的被子。”

聶青禾有點猶豫,要不要再走遠點,就怕去了又沒有房間,白走一趟。

聶母讓她別盤算了,“你都累一天了,咱躺下就睡了。”

這一天頂以往十天了,看給閨女累得,聶母心疼。

聶青禾就答應了,跟掌櫃的說自己是柳記鋪子的女掌櫃,先賒賬明兒送錢。

那掌櫃笑道:“沒問題的,我們都認識你,買你的發網和洗發膏呢,你瞧。”他摘下自己的帽子,給聶青禾看他戴的發網。

聶青禾笑了笑,又勞煩他們給送個臉盆和熱水,折騰一天怎麽也得擦洗一下。

她們三人去了房間後,賀馭便走進客棧,站在櫃臺前打量一下。

掌櫃的只覺得眼前一亮,剛才聶姑娘是個俊俏的姑娘,這個小夥子也是個俊俏小夥子,真是養眼。

賀馭拿出一塊銀子。

掌櫃的連連抱歉,“客官,已經沒有好房間了。”

他看賀馭雖然衣着普通,但是細看那衣服卻是松江府最好最貴的細棉布,而且俊小夥兒身姿挺拔,氣質超群,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這種人受不了那潮濕發黴的房間的。

賀馭淡淡道:“把你的房間,讓給剛才那三人住一晚。”

掌櫃的一愣,對上賀馭那雙清冷如墨玉般的黑眸,他居然生不出抗拒的心思,下意識就答應了。答應之後,掌櫃的還要給自己找個借口,自己和夥計擠一擠也行,聶姑娘那三位細皮嫩肉的,受不了那潮濕的屋子。自己賣個好,回頭也能去柳記跟大掌櫃、林錢二位掌櫃賣好。

他不要賀馭的銀子,“貴客,這點事兒還不用您破費。”

他腦子轉幾圈,已經猜到賀馭是誰了。

常驿使那事兒在他們圈子裏傳得可太多了。

金臺城有六大家族,城內的鋪子也基本都和他們有牽扯,掌櫃的們多半出自其中。金臺城有什麽新消息,他們絕對第一時間知道。

上個月京裏來了一位大人物,剛受了陛下封賞就到金臺城來養病,據說還有公務在身,辦什麽要案。

雖然不知道具體內容,但是這位小爺來頭可不小,金臺城有點身份的,沒一個敢怠慢的。

要不是這位小爺為人低調冷淡,不喜交際應酬,厭惡別人往他跟前湊,金臺城官場、豪門大戶只怕得因為他熱鬧一陣子呢。

賀馭微微颔首,“多謝。銀子當房費,給她們送點好吃好用的。明兒跟聶姑娘結賬就行。”他又讓高掌櫃不必跟聶青禾多說什麽,然後就走了。

客棧安全得很,他沒必要再守着。

聶青禾三人進了那屋子,一進去就打了個寒戰。

聶青禾:“娘,姐,這也太差了,咱還是換一家吧。”

剛進來她就踩死了一只潮蟲,還有蜈蚣呢,這能睡人?

聶母:“咱要點艾蒿熏熏,對付一下。”

她讓堂姐和聶青禾看看還有蟲子沒,她去端熱水。

兩人正忙打蟲子呢,這時候那掌櫃前來敲門,笑道:“聶姑娘,今兒我有事,房間空着,要不您三位去我房間對付一宿?總比這裏好一些。”

聶青禾一怔,這麽好?

掌櫃的笑道:“您別多心,我們和柳記也是老朋友呢,你們大掌櫃,林錢兩位掌櫃,和我也很熟,我們時常一起喝酒。若是讓他們知道,我給您安排這房間,回頭他們肯定得罵我。”

聶青禾立刻道謝:“那可多謝掌櫃的,您有空也來我們鋪子,要是買東西我也給您優惠。”

高掌櫃的喜滋滋的,“那敢情好。”

他引着她們去了自己房間,房間不大,但是幹幹淨淨,整齊利索,他還給聶青禾拿了幹淨的布單子蓋着,“洗過的,沒用呢。”他又殷切地問道:“聶姑娘還沒用飯吧,我讓人給三位下碗面。”

聶青禾還真是餓了呢,“那可多謝掌櫃的。”

很快高掌櫃親自帶人送來三碗手擀面,還有兩樣澆頭,一個韭菜炒雞蛋,一個榨菜肉絲,“時間倉促,沒什麽好吃的,聶姑娘将就一下。”

他對聶青禾畢恭畢敬的,仿佛招待貴客。

聶青禾跟他道謝,寒暄兩句,掌櫃的就告辭了,讓她們吃完只管把碗筷放在門外即可。

聶青禾讓聶母和堂姐趕緊吃。

兩人看着聶青禾,一時間都沒動筷子。

聶母是又震驚又驕傲,震驚的是女兒什麽時候這麽有臉面了,居然能讓客棧的掌櫃畢恭畢敬的。

她和聶父可沒這個本事,她很清楚。

堂姐也被震撼得不行,她原本覺得聶青禾在鋪子裏抛頭露面,可能會惹人非議,住客棧說不定也會被說閑話呢。哪裏知道這掌櫃的居然這樣謙恭,對着聶青禾又是點頭又是作揖的,她可從來沒受過這種待遇,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畢竟就算在繡衣樓,秦家小姐過來的時候,那些掌櫃們也沒這樣啊。

聶青禾真餓了,先吃了半小碗韭菜雞蛋面,又吃了半小碗榨菜肉絲面,還喝了幾口湯,“真香,你們多吃點啊。”

聶母吃了一大碗面,吃得直喊過瘾,堂姐開始還矜持,後來也放開,吃了一大碗,撐得直揉肚子。

堂姐問聶青禾:“明兒他們能走嗎?”

聶青禾揉着肚子在屋裏散步,“家裏沒柴火,沒米面,他們撐不了兩天。爹眼睛還不行呢,明兒咱們晌午吃過飯再回家求他們湊錢給爹治病,以後我哥還得娶媳婦呢,可都要靠四叔了。”

看吓不跑他們!

堂姐笑起來,“給他們吓得再也不敢來了。”

聶母想起來一件事,“好像下半年的房租快要交了呢。”

聶青禾笑道:“好的很呢。”

她又跟聶母商量一番,已經半夜,三人趕緊睡覺。

聶青禾她們一夜好眠,聶耀宗三人可就沒那麽舒服了。

半夜聶耀宗渴醒了要喝水,結果黑咕隆咚的怎麽也摸不着茶壺。

昨晚上聶老婆子做了一鍋面片他們三人吃的,因為找不到油鹽,只能從鹹菜缸裏撈了鹹菜當鹽,結果又放多了。原本面片湯當水喝,就不用燒水,結果太鹹喝下去更容易口渴。

若是在家裏,他窗臺上總有一壺涼白開備着,可這是在金臺城,他不熟悉家裏的擺設,根本找不到茶壺湯罐在哪裏。他只得喊娘。

聶老婆子和聶老婆子年紀大了,昨天累得暈頭轉向,睡的又晚,睡着以後便鼾聲震天,打雷都不會醒。

聶耀宗喊了半天,聶母都沒動靜,他只得爬起來自己找水喝。

黑燈瞎火的,他也找不到油燈和火鐮在哪裏,只能摸索着到水缸邊喝了一通涼水。

人渴的時候,喝多少都覺得不解渴,結果不小心就把肚子喝脹了。

他回去躺了一會兒,剛要睡着,又想撒尿還覺得肚子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喝涼水壞肚子了,只得起來去找茅房。

在家裏的時候,大嫂會把尿罐兒洗刷幹淨,每天放在他屋裏,這樣他撒尿就很方便。

他抹黑也沒找到尿罐兒在那裏,便站在院子裏對着牆根兒就呲,撒完尿本來想忍一忍,結果肚子卻一陣疼過一陣。

聶家在小院的西南角有個廁所,他下午時候上過的,這會兒便摸黑過去。

廁所裏黑咕隆咚的,還有一股子騷臭味兒,讓他幾欲作嘔。

平時聶母每天都會清掃廁所,自家人講究點就不會很臭。可今兒鬧騰了一下午帶半晚上,聶母自然不會收拾,聶老頭子又不是很講究,就算有尿灌和廁坑,他也能灑一半在外面,夏天味兒大,很容易臭出來。

聶耀宗站在那裏适用了一下,解開腰帶摸索着蹲下去。

可他根本就沒找對位置!

一腳直接踏進了茅坑!

他意識到不對,立刻就想拔腳出來,可他腰帶已經解開,褲子嘩啦掉到底直接把雙腿給捆住,哪裏還能動彈?

噗通!!!

“啊啊啊啊啊--”

聶老婆子一下子被驚醒了,“了不得了,房子塌了!”

聶老頭子一打滾爬起來,拖着聶老婆子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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