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十二月雪未至（03）

操場裏只亮着幾盞高高的路燈, 夜晚光線不足, 手機鏡頭畫面質量極差, 令明月的面龐模糊不清。

不過黑暗中，她一雙美麗的眼睛顯得愈發明亮，分外動人。

何耀專注的看着她, 心中柔情滿溢, 問：“你現在在哪？”

忽然鏡頭一晃，他看見了陰影重重的紅綠跑道, 然後是籃球框和乒乓球臺, 以及主席臺上空迎風飄揚的紅旗。

“看得清楚麽？”

“清楚, 你一個人？”

明月“嗯”了一聲。

“早點回宿舍, 別在外面待太晚。”何耀說。

她知道他擔心她的安全，于是說：“這是學校, 旁邊還有派出所。”

說話間, 十五生性活潑好動，它不耐煩了，從何耀身上跳開。

橘貓豆子正好相反，它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懶洋洋趴在他腿上。

明月看的笑出了聲。

何耀心中一動：“我給你表演一個節目。”

“什麽節目？”明月好奇。

“等着啊。”

他離開了一會兒, 一分鐘後, 明月聽見了魔性的音樂節奏。緊接着何耀抱着豆子坐回鏡頭前, 拉着它的兩只前爪，跟随音樂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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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海草, 随波飄搖。海草海草海草海草，浪花裏舞蹈……”

豆子以為何耀在跟它玩，來了精神，總想去咬他的手。

明月瞧着這瘋了一樣的一人一貓，笑開了懷。

最後的ending pose，何耀想舉起豆子的兩條腿放到它圓滾滾毛茸茸的腦袋上，豆子終于找到下口的機會，扭過頭奶兇奶兇的張嘴咬下去。

何耀及時放開手：“停停停停停，不玩了不玩了。”

豆子不肯善罷甘休，伸出爪子在他胸口的衣服上撓了好幾下，才重新躺回他腿上。

明月笑聲不止。

何耀得意洋洋：“我這節目精彩吧？”

她給予肯定：“非常精彩。”

“明天晚上讓十五也給你表演一個。”

“那你可能真的要被咬傷了。”

“不能，我提前跟它練習練習。”

“你好像挺閑。”

“……”

明月感覺已經聊了挺久了，提出挂斷視頻。

何耀不情不願：“再說會兒話呗。”

“不說了，我回宿舍了。”

“……那好吧，晚安。”

“嗯，晚安。”

半夜的時候下起了雨，剛開始雨勢急促，噼裏啪啦落下來，還伴随着悶雷聲，陣仗挺大。

明月被驚醒，之後便睡不着了。

人在清醒狀态下處于黑暗中，就會不由自主的思考事情。

她腦子裏冒出了那天在公園裏的場景，那個意外的擁抱，和他有些不講理的告白，心髒陣陣發緊，産生一種答應他的沖動。

有道聲音慫恿她：“心動不如行動，坦然面對自己的感情，幹脆一點。你就承認吧，其實你很想和他談場熱烈的戀愛。”

她甚至想：不如現在就給他發條微信，告訴他，那就交往吧。

可真當拿出手機，被那亮光刺的眼痛，又開始冷靜下來，反問：明月，你敢保證能承擔所有後果麽？

先抛開家裏極可能反對的因素不談，她和他還存在一個絕對不能忽視的問題。

在一起後，也許何耀會發現他對她的情愫不是愛情，也許她自己會意識到她和何耀并不适合做男女朋友，那麽如果出現分手的局面，他們是否還能退回到現在這種狀态。

其他情侶緣分到頭之後可以老死不相往來，他倆不行。畢竟兩家是鄰居，擡頭不見低頭見，她可受不了尴尬。

這樣推理了一番，那點沖動的心思徹底被壓下。

明月痛苦的嘆了口氣。

做個人真難。

大概半個小時後，雨勢漸漸轉小，她才揮開紛繁複雜的念頭，閉上眼睛。

等到天亮，外面只是淅淅瀝瀝的下着毛毛雨，不過氣溫倒是降了四五攝氏度，冷的明月想穿秋褲。

她上午和下午各有兩節課，都是教一年級的小孩子。

站在講臺上，看着底下一張張稚嫩乖巧的臉，忽然記起以前小學時寫夢想主題的作文，她曾經的願望就是當一名人民教師，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居然圓夢了，真是奇妙。

因為授課對象是小學生，這次的課程就教他們編織一個還算簡單的迷你竹籃。

兩堂課連上，明月以輕松有趣的方式簡短講完理論內容後，将材料包一一分發下去。

泉西的準備工作做的細致，PPT裏的竹籃教程不僅有實拍圖，還有手稿圖片。

明月每教一個步驟，就在投影儀上把這個步驟的制作圖放出來給大家看，非常直觀明了。

不過也有很多動手能力較差的孩子，明月就到他們身邊去手把手指導。

她格外溫柔，格外耐心，得到了所有孩子的喜歡。

小孩子的眼睛純澈得不得了，看着她的時候，閃閃發光。

到了晚上，雨沒有停，明月待在宿舍，坐在桌前戳羊毛氈帽子。

本來在看韓劇的徐欣被她吸引了，明月見她有興趣，便問她想不想試一試，然後兩個人一起玩羊毛氈玩的不亦樂乎。

和昨夜差不多的時間點，何耀發來視頻請求。

明月拿起手機到陽臺上，按下接受。

何耀剛洗完澡，黑發濕漉漉的，身上僅着一件騷-氣的酒紅色法蘭絨睡袍。他臉長得好，皮膚又白，穿在他身上還挺誘惑人。

明月及時阻止自己的浮想聯翩，心說：請你做一個正經女人。

何耀拎起十五放到腿上，朝她笑：“我來交作業了，今晚的節目包你滿意。”

耳邊又響起那段魔性洗腦的音樂，不知是他真的訓練了十五，還是今晚的十五高冷且懶，它全程滿臉寫着“生無可戀”四字，放棄掙紮，任由何耀擺弄。

可等到音樂一停，何耀還沒放開，十五突然脾氣爆發，逮住他的手咬住不放。何耀“啊啊啊”叫起來，明月跟着“呀”了一聲。

他連連讨饒：“大哥，大哥，我錯了。”

好一會兒，才脫離貓嘴，十五逞了兇，迅速溜了。

明月擔心道：“咬傷沒？”

何耀把手給她看：“好疼，出血了。”

明月：“……”

她有一句“活該”不知當講不當講。

昨晚她提醒他會被咬傷，他還信誓旦旦說不能。她覺得他不僅手疼，臉也應該挺疼。

明月說：“你現在趕緊去用肥皂水沖洗一下，然後再用酒精消消毒，酒精在茶幾抽屜裏。感染的可能不大，保險起見，最好是明天上午到醫院注射一針狂犬疫苗。”

如果是被豆子咬傷還好，因為是明月自己養的，從小就接受了狂犬疫苗的注射，很放心。

而十五是去年自己跑到家裏的，剛開始沒想養它，後來沒人認領她才留下了，見它健康得很，就沒有去打針。

看來這次出差回去後，也要帶小東西去補一針了。

何耀調侃自己：“這就是一個優秀節目背後的悲慘故事。”

明月好笑又好氣：“你慘什麽？它們配合你表演也是很累的，還有貓很脆弱，你這樣做也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弄傷它們的關節，以後別這麽玩了。”

何耀辯解：“我動作很輕的，你看它咬我，我都沒敢用力搶自己的手。”

明月笑：“我知道，你快去用肥皂水洗洗破皮的地方。”

何耀說：“那我一會再找你。”

明月“嗯”了聲，囑咐：“別嫌麻煩，多沖洗幾分鐘。”

“微臣遵旨。”

“……”

因為明月沒有戴耳機，徐欣聽到了何耀的聲音，所以明月一進宿舍，她就問：“你對象找你嗎？”

明月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

徐欣放下手中的戳針，說：“明老師，其實今天我們辦公室的老師都在讨論你。”

明月好奇：“讨論我？”

“猜你已婚還是未婚，有沒有男朋友。”

“我沒想到你們人民教師也這麽八卦诶。”

“悄悄告訴你，我們辦公室有的老師不僅八卦，還特別熱衷于當紅娘。”

“你這是在提醒我什麽嗎？”

徐欣笑了笑：“你對五年級一班的班主任有印象沒？就是胖胖的，頭發比較稀疏，笑起來很喜感的那一個。”

明月說：“有印象，我好像記得她姓劉？”

“對，本來劉老師還讓我問一下你呢。她有個侄兒是燕城電視臺的一個領導，如果你單身的話，她想撮合你們。”

“……”

這樣的情況明月并不是第一次遇見。

以往公司策劃的手工活動中，也有四五十歲的女客人要把自己家裏的适齡男青年介紹給明月，她不愛應付，沒辦法，每次都只得謊稱自己有戀人。

因為這一招是最管用的。

人家一聽這話，不僅打消了拉郎配的念頭，反而還會覺得有些唐突而不好意思。

于是明月臉不紅心不跳的告訴徐欣：“如果劉老師問你，你就說我有男朋友吧。”

徐欣興奮道：“我猜你就有男朋友。”

明月揶揄：“你們不會拿我打賭了吧？”

“沒有沒有，我們就說了說。”

明月笑出聲。

後來何耀沒發送視頻請求了，他剛才見明月在陽臺上，便知道她不方便在房間內開攝像頭，而外面挺冷的，于是改成了語音通話。

明月找出耳機戴上，一邊聽他說話，一邊戳羊毛氈帽子。

他也沒主題，想到什麽說什麽。

明月偶爾回一兩句，暗暗忖道：他哪來那麽多話？

其實何耀也只有在她面前才這麽多話。

他們誰都不主動觸碰感情那根線，聊起來倒也不尴尬。

挂斷的時候，明月不忘他自作自受的事兒，提醒：“明天一定要去醫院打狂犬疫苗。”

何耀唯明月命是從，打針時還順便拍了張照片發給她認證。

又過了一天後，星期五下午四點零七分，明月剛從教學樓回到宿舍，就接到何耀的電話。

他說：“我到學校門口了，你出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