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其實是糖

孫典黑着臉吼罵道:“警察同志等着問話,你別不要臉。”

方仲辭雙臂環抱,上下打量着孫典,冷哼一聲卻什麽都沒有說。

聽到外面的異動,葉玲趕緊跑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一出門就看見杜蘭秀蹲坐在土路上哭嚎,趕緊就要上去扶人。

“我不去,他會殺了我,連我一起,殺,殺我——”女人語無倫次,眼眉間也盡是恐慌。

見到警察來,孫典的兇相也收斂了很多,人也變得柔和起來,他伸手将杜蘭秀扶了起來。

似乎感覺到杜蘭秀的情緒平複了些許,他想再和她說句話。可忽然間,一個人影走過去,她卻像瘋了一般開始掙脫。在咬了攔住她去路的孫典一口之後,終于從衆人的視線裏飛奔而出。

孫典只感覺葉玲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閃,想要抓住杜蘭秀,但卻撲了個空。

前方走進來謝立真一隊人,葉玲猛然高呼:“攔住她!小心!她咬人!”

當年方仲辭力排衆議把葉玲這個黑客技術流納入偵查一組,但在那之後,局裏就一直盛傳葉玲武力值全市局吊車尾。方仲辭雖然見過她的考核成績單,和武力值沾親帶故的幾乎都是擦邊過,但還是會為了面子問題幫她說上兩句話。

現在,方仲辭親眼見到葉玲抓人的能力,只想把從前替她辯解的話按下shift+delete鍵永久删除一下。

方仲辭側眼看了一下葉栖,發現他沒有絲毫要動手的意思。心下覺得小美人身手不行,不想把缺點暴露給對手。

杜蘭秀被謝立真三下五除二的铐了起來,扭扭拐拐的推了過來。忽略臉上飛揚的塵土仔細看,歲月雖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卻還是個美人。

她的情緒仍不穩定,葉栖默默從兜裏掏出了一個藥瓶,在手裏倒了兩粒就要往她嘴裏送。

随即,葉栖就被方仲辭緊箍着手腕制止。葉栖瞥了一眼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卻沒有掙開。他将藥換到另一只手上,對着面前有些瘋癫的女人說:“相信我,吃下它,一切令你害怕的都會消失。”

不知是不是看見葉栖澄澈的眼神,方仲辭竟覺得安心,但該攔還是要攔的:“你給她吃什麽?”

葉栖忽然偏過頭,眼神堅定的對着方仲辭:“你可以理解為口服簡易鎮定劑,放心,我有認證的心理咨詢師資格證書。”

說完,他将手靠近她的嘴,杜蘭秀迫不及待的啃下了藥。

吃下了藥,方仲辭才發覺自己的手還抓在對方的手腕上,心裏不自覺有些癢。他手上不自然的一松,顯得有些刻意。

他轉頭對旁邊的刑警交代言語,用以沖淡他自以為的尴尬:“先把她送回家裏,找兩個人看着她,把手铐下了,別傷到她。在帶回局裏之前,其餘人都不能靠近她。”

說到其餘人三個字的時候,他随意瞟了一眼孫典。

只是這一眼,卻讓孫典感到背後一涼,出了一身冷汗。

“立真,忙你們的吧。”方仲辭轉頭掃了一眼剛剛因為走過來引發了一陣騷亂的田書記,“我們還是和剛剛把人吓成這樣的田書記,好好聊一聊。”

田書記一臉無奈的嘆了口氣,也只好帶路。

與此同時,方仲辭剛離開沒一會的現場就發生了騷動,許多人紛紛沖着現場吐口水。

警戒線外的村民圍了一圈又一圈,吐口水的人中有好奇屍體的,有來看惡霸的凄慘死狀的,還有散播鬼故事危言聳聽的,但這些都不是警察在意的。在方仲辭來之前,看守現場的警察們已經在這站了幾個小時了,眼下看着這些愚昧的村民,有些疲乏。

将一切盡收眼底的一個小個子男人,此時已經悄悄穿過人群往前面鑽。他繞到了一個與屍塊直線距離相對最近又戒備松懈的位置,一個屈身鑽進了警戒線內,邊鑽還邊喊着好玩。

人群間一時裏亂了起來,小個子男人俨然已經向人頭那邊跑去,在看了一眼僅剩的半顆頭之後,他仍然愉悅的高呼着:“那邊有個娃娃頭!娃娃頭哎~”

這卻把看守現場的民警們吓壞了,他們只聽說過會有人膽大包天的在警察眼皮子底下破壞現場,今天卻親眼看見了個不要命的。守警戒線的人不多,卻也能輕松抓住一個人,只是這個人看起來,精神不是很正常。

但人犯的精神問題是市局要管的事情,而他們現在要做的,是把人交到市局手裏。民警搖了搖頭對同事說:“向上級彙報吧——”

還沒等走到田書記的院子裏,方仲辭的對講接到了來自一組的彙報。他蹙眉看了一眼葉玲,示意她先帶人進去詢問。

人剛走,站在一旁的葉栖轉而問道:“是要去看看嗎?”

他沒想到方仲辭一個側身轉到了自己對面:“雖然我不想說,但你這樣很不好。”

愣了兩秒,葉栖才反應過來,他似乎知道方仲辭在說什麽了。他輕笑一聲,從褲兜裏拿出了剛剛那瓶藥,倒出了七八片,一股腦的扔在了自己嘴裏。

眼見着方仲辭來不及阻攔的吓了一跳,葉栖卻明媚一笑:“嘗嘗嗎?這其實是糖。”說完,他又把整個瓶子塞到了方仲辭手裏,指尖無意掃過方仲辭的手心,一觸即放。

搖了搖手裏接過的藥瓶,方仲辭說道:“所以,那些話是說給村民聽的。這樣他們就知道來了個了不得的人物,自然不敢撒謊了,是嗎?我還真以為你……”

葉栖其實想說資格證是真的,但他擔心自己說的話會駁人面子,還是沒有說出口——葉栖當時說話故意留了破綻,卻沒想到隔行如隔山,方仲辭并不知道,心理咨詢師是不能開處方藥的。

看着方仲辭有些失望的神色,他又着補了一句:“我确實懂一些心理學,希望能幫到你。”說完,他避開了方仲辭的眼神,朝着葉玲離開的方向落寞而去。

方仲辭跟上了他的腳步:“我是好心提醒,下次最好不要這樣。旁人可不知道你這是制成藥片的糖,如果你給糖的人出了問題,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你。”

他不知道的是,背對着他的葉栖聽了這句話後,嘴角卻不自覺的挂上了一抹微不可聞的笑意。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院子,裏屋的門是開着的,他們徑直奔着田書記而去。這裏是農家的那種土炕,田書記正隔着桌子面對着葉玲。

方仲辭走過去,抽出記錄員前面已經寫好的筆錄,只是這一會功夫,記錄已經有兩頁紙了。他大致的浏覽了一下,第一張沒什麽內容,主要就是按章程詢問對方的姓名、年齡、身份。

他随即将紙遞給了葉栖,翻到了第二頁,葉玲提出了第一個有用的問題:他與杜蘭秀有什麽關系,為什麽剛才杜蘭秀見到他會有如此驚慌的體現?

問題一針見血,直逼要塞,方仲辭不禁安慰自己,招葉玲進來還是有用的。

已經看完自己手裏那張筆錄的葉栖,将目光投到方仲辭手中的記錄紙上。大致掃視了一眼,他用手圈了一下那個問題回答填寫處的前方,上面赫然點了三個點。

葉栖在手機上打了兩個字,又将手機遞了過去,卻被方仲辭一手搪開,方仲辭低聲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太久,是吧。”

縱觀所有紙質記錄中,只有這個問題下面被點了三個點,這大概是因為回答問題的人思考了太久。在外詢問人證時,基本會采用紙質記錄,而記錄員需要以手工書寫的速度來趕上人工交談的速度,所以寫字就會飛快。如果回答的人突然陷入了沉思,記錄員就會因為手速過快而慣性的在原地點幾下筆。

而田興田書記思考了良久,最後拿出一個有些牽強的理由。他說政|府有新的土地政策,可以将土地經營權給流轉給別人,作為村書記他就去動員杜蘭秀。但是杜蘭秀死活也不同意,他就一直游說到了傍晚。

他自己有個傻兒子,是個低智兒,轉遍了整個村子才找到了田書記。而田書記因為政|策的事情不肯走,這孩子就砸了杜秀蘭的院子,一來二去,杜蘭秀就有點怕自己。

接下來就是田書記解釋自己為什麽非要讓杜蘭秀搞經營權流轉。田書記在旁邊回答完了葉玲的當下的問題,就直接忽略了下一個問題。

他怕領導們看不懂,轉頭沖着方仲辭又重新解釋了一遍,而這次明顯比記錄中的回答思路清晰、言簡意赅:“杜蘭秀的丈夫失蹤了,她現在做手工賺錢,地也種不上,家裏還有個外面上大學的女兒。這經營權租賃出去,每個月坐在家裏就有收入,我這也是為了她好。”

瞬間抓到了重點的方仲辭問道:“杜蘭秀說今天的死者是他丈夫,而你卻說他丈夫早就失蹤了。但是警方記錄裏卻并沒有發現有人報孫大成失蹤,什麽原因?”

葉栖迅速掃過方仲辭手裏剩下的詢問記錄,葉玲在詢問中似乎被田書記引導了,一直在問的是最近杜蘭秀和孫典的事情。他又看了一眼葉玲一臉的頹唐模樣,那樣子仿佛是說,這半天都白問了,根本沒抓住重點。洞悉了葉玲的想法,葉栖點了點剛剛的記錄:“因為這裏。”

順着葉栖的指尖,方仲辭看見了田書記和孫典互怼的對話。簡言之,就是田書記認為孫典更有嫌疑,因為他和杜蘭秀應該存在不正當關系。而因為田書記的憑空捏造,同樣也在屋裏接受詢問的孫典反咬田書記栽贓。

聽到這句話,葉玲才從糟心的情緒中抽離,他一擡眼,才真正注意到渾身都散發着青春氣的葉栖:“我的天,老大,我都忘了問,這哪來的小帥哥?”

只見方仲辭眼睛一眯,整個人瞬間嚴肅下來,對着葉玲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新來的空降……”

葉玲的本就很大的眼睛由于睜得太大有些過載,生生将雙眼皮折成了三眼皮,她滿腦子都是:卧槽,完了,說錯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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