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疑心

恒王沒有說話,歪着頭在玩自己的手指,仿佛什麽都沒聽到。李韬也不等他應話,打了個招呼就往屋裏去了。

他走到屋內,看到蘇夫人和蘇藺真坐在床邊陪着,腳步一頓,一時間目光莫測。

屋裏幾人看到他出現,頓時吓了一跳,忙起身問禮。

黃氏:“二弟,你怎麽......”

李韬的眼睛看着床上的人,嘴上回她道:“我來接懷玉回去。”

他一走到床邊,蘇夫人便道:“侯爺小心些,她背上都是傷。”

李韬颔首,輕輕扶起蘇允之,手自她額前一掠,将一縷落下的秀發別到了她耳後,指腹不經意從她頰邊擦過。

旁邊靠得最近的蘇藺真看到這一幕,不禁微微睜大了雙眸。

黃氏忍不住上前道:“二弟,我看還是幹脆讓懷玉留在伯府吧,她傷成這樣,你怎麽帶她走?多不方便......”

李韬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麽,一矮身,把蘇允之背在了身上,徑直起身往外。

黃氏一呆。

這像什麽樣子!

蘇夫人:“侯爺,這次應姑娘是為了我們家真真才會受傷......等改日她的傷好些,我和老爺一定會帶着真真登門,當面向她道謝。”

李韬應了一聲,腳步卻并未停下。

眼見李韬背着蘇允之出來,李宜華連忙跟了過去。方才黃氏不讓她進去,其實她心裏也擔心得很。

誰知李韬停下腳步,看着她道:“宜華,你留在這兒,和你母親一起回去。”

李韬說話向來很有分量,李宜華沒有二話,連忙點點頭應了。

不遠處的葉從心望着伏在李韬肩頭的應懷玉,緊緊地抿住了嘴唇。

她從前絲毫不知道,他竟然......對這個外甥女如此疼惜。

齊夫人等人原本見李韬聞訊趕來,很是畏怯,認定他會興師問罪,卻不料他如此從容淡然,竟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

這些人裏頭,只有李宜華知道,她這二叔向來不喜歡當面對人發作。他越是被逼急了,就越淡定,有時還沖你笑,其實他多半都想好了該如何秋後算賬了。

李韬帶着人一走,孫茹雪就站不住了。

齊夫人見她一副要暈過去的樣子,愈發惱怒:“孫五姑娘,你是不是該給我們忠勤伯府一個交代?”

“難道不是給我們蘇家和平陽侯府一個交代麽?”蘇夫人淡淡道。

她不知何時站在了屋門口,正冷冷地看着她們。

齊夫人心中憤憤,你那寶貝女兒又沒真的受傷,我們伯府才是為此丢掉了一門貴重難得的好姻親!

蘇夫人眼皮一掀,望向早已面無人色的孫茹雪:“孫姑娘,我問你,你剛才說是齊家六姑娘指使你這麽做的,她是何時何地怎麽指使你的?當時有沒有其他人在?”

孫茹雪一愣。

齊夫人和齊嫣然大驚失色:“蘇夫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蘇夫人輕輕冷笑:“我只是奇怪,孫家小姐哪裏來的膽子,敢在來伯府做客的時候加害我女兒。”

齊夫人心底一涼,她差點忘了,蘇宿的夫人雖然表面看着柔弱,實際卻是将門之後,性情剛烈的很!

此時,那恒王卻撇撇嘴道:“真無聊。”說完就把雙手負在背後,悠哉悠哉地往外去了,後面幾個仆從連忙跟了過去。

李宜華在一旁看得直納悶:這個恒王殿下,怎麽行為舉止就跟個小孩似的?

李韬把人背上馬車,将蘇允之放下,讓她卧趴在車墊上面,又給她蓋了一層薄毯。

這之後,他并沒有走開,而是單膝跪在她身側,靜靜地望着她。

她的臉白如紙片,平時透着輕粉的唇也成了水色。

車輪開始滾動,馬車往前而去。

蘇允之動了一下,忽然皺起眉頭:“疼......”

李韬略微俯首,看着她的臉,一縷烏發從他的肩頭垂落下來,發梢無意間自她臉頰邊掃過。

“馬上就到家了。”他低聲淡淡道。

蘇允之手指一動,在昏沉刺痛之中,隐約聞到一縷幽冷的淡香,眉頭漸漸松緩下來。

“懷玉——”

李韬與她靠得很近,垂眸時,幾乎可以看到她臉上細細的白色絨毛。

她沒有動靜,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他盯着她的臉,過半晌,冷不丁又喚了一聲:“蘇允之?”

聲音有些低啞。

蘇允之的眼睫毛猛然一抖,嘴巴微微一張,卻沒有出聲。

李韬喉頭一滾,望着她,眼睛一眯。

為什麽要舍身去救蘇藺真?

“你到底......”他的指尖按落在她眉心。

此時她卻突然一抖,臉上流露出痛苦之色。

李韬以為她是又不舒服,卻聽她低聲喃喃:“不要走,不要走,不要離開......”

他一滞,手按在她跟前的軟墊上,靠近過去。

蘇允之雖然閉着眼,卻像有所感應一般,準确無誤地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扁着嘴,聲音竟有些委屈巴巴的:“不要離開我......”

李韬蹙眉,壓低聲問她:“你讓誰......不要離開?”

他目光沉沉的,透出一絲難言的執拗和冷意,還有深深的壓抑。

她臉上掠過茫然,随後蹙眉道:“我、我是讓……”

李韬心中一刺,猛然皺眉,伸指按住了她的唇,生生把她的話截斷。

與此同時,那一縷淡香,從他袖口飄蕩了出來。

異常的濃烈,帶着滾燙的溫度,落在她臉上,像是春夜裏落在湖面上的一陣幽風,溫暖裏透着一絲懾人的涼。

那種清冷的氣息,既冷冽又霸道,卻又有着一絲令人銷魂的柔意。

如在夢中。

林嬷嬷被請過來照看蘇允之,李韬幹脆吩咐下人把茯苓院邊上的海棠苑辟出來,收拾妥當讓林嬷嬷住了下來。

頭一日夜裏極其難熬,傷口處火辣辣的痛,又必須得趴着,胸悶得厲害,睡也睡不着。

蘇允之面無血色,時不時疼得咝聲,額頭上早已布滿細汗。紫雲在床邊看着她這副模樣,心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這種痛,尋常男子都不一定能忍得,何況姑娘家,更不提她家小姐天性柔弱、身子骨又不好,真是遭大罪了。

羽扇端着藥進到裏屋,看一眼紫雲:“該叫小姐喝藥了,林嬷嬷說到時辰了。”

紫雲有些遲疑。

蘇允之傷得太重,紫雲怕扶人起來時弄疼她,不敢随便亂動。

“我來。”李韬竟站在簾子前面看着她們。

兩個丫鬟心裏一跳。

侯爺竟還沒有離開!

這都已經二更了。

她們相視一眼,皆心覺古怪,表面卻不敢有疑。

李韬在床頭坐下,吩咐紫雲和羽扇二人合力把蘇允之扶起,令她面朝着他,趴在他的胸口。

紫雲瞥見自家小姐的臉緊貼着李韬的胸口,右手還被他握在掌中,眼皮子猛然一跳。

青蔥五指,晶瑩柔白。指尖如水滴,泛着淺淺的櫻粉。

蘆葦似的細腕,給李韬墨綠色的錦袍一襯,更顯得雪白如玉。

尤其是那緊緊蜷曲,卻又無力攀附之态,透着弱不勝衣的嬌憐,只是看了一眼,便叫人怦然心動。

紫雲飛快垂下了眼睛,一時竟不敢多看。

“懷玉?”

也不知道怎麽的,羽扇覺得侯爺這一聲“懷玉”仿佛格外好聽,藏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直令人……心頭一酥。

他喊了兩回,蘇允之都沒有任何動靜。

此刻她在他懷中,長長的睫毛微微地打着顫,就像一朵脆弱至極的花。額前的碎發已經被汗濕,一雙眼睛濕潤朦胧。

李韬低頭看着懷中的人,神色少見的冷峻。

他擡手正要去碰一碰她的額頭,卻不知她是給涼着還是怎麽,突然哆嗦了一下,就往他懷裏貼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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