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水深

沈雯為了簡瑤煞費心思,甚至想給她作保,引薦長公主。

但簡瑤剛回錦繡閣,顏青就将一份請帖遞過來,上面是肅親侯府的印章:

“長公主派人送來請帖,請姑娘赴宴。”

那日簡瑤匆匆離開肅親侯府,但侯府的謝禮卻是盡數送來,如今這種場合,靖和長公主同樣備了邀請函,待簡瑤這個救命恩人的态度足可以稱之為鄭重。

一晃三日,這期間沈雯陪同簡瑤将簡府祖宅終于買了回來,當晚,簡瑤跪在父母的牌位前,聲聲泣淚。

她這一路算不得孤苦,卻也足夠舉步艱辛。

靖和長公主生辰這日,肅親侯府朱紅色的大門敞開,來客絡繹不絕,簡瑤坐着馬車前往肅親侯府時,一路上皆能聽見百姓議論紛紛,甚是熱鬧。

馬車停在侯府門前。

前方排了許長的隊,青栀有些興奮,低聲道:“姑娘,好多人!”

簡瑤不似她這般,卻也絕對稱不上平靜,這些人随便站出來一個,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員,收到肅親侯府請帖的,絕不會拒而不來,哪怕沒收到的,恐也找盡了門路。

邱妍回頭時,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是什麽地方?

區區一個錦繡閣的掌櫃,也敢前來?

她頻頻回頭引起了旁人注意,邱夫人拍了拍她手臂,低聲呵斥:

“做什麽左顧右盼!”

邱妍不知為何,一想起那日裴湛對簡瑤的态度,就止不住對簡瑤多些關注,她小聲憤然:“娘!錦繡閣掌櫃怎麽也來了?她一個商人怎配來這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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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夫人順着她視線看過去,離得不遠,邱夫人也看得清楚,女子膚色白嫩,明眸皓齒,驚豔昳麗的五官精致得似畫一般,一襲胭青色素衣百褶裙裹身,頭頂戴了兩支淬珠的玉簪,簡單淡雅。

世人皆愛美色,引得一旁人時不時朝她看去。

邱夫人輕擰眉,很快移開視線,倒底不是邱妍這般腦子不清楚的,拉住邱妍,訓道:

“她身份低微,不該出現在此,又與你何幹?”

“她來肅親侯府賀長公主生辰,可不是去将軍府!你可別犯渾地在這種場合鬧事!”

邱妍見娘親也不幫她,心中惱怒,又無法子,悶悶道:“知道了。”

話落,她餘光看見周晗,三兩步走過去,嗤呵:

“你那日還替她說好話,這為了攀高枝,都不知廉恥地追到這裏來了!”

周晗稍有些茫然,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才知曉她在說甚,一時之間,周晗有些啞聲,倒不是覺得簡瑤有什麽不對,而是覺得這和她無關,不想在背後說人是非。

是以,她垂眸不語。

邱妍只當她氣短,無話可說,心中的氣終于順了些,擡了擡下颚道:

“以後知曉了?可得離這些狐媚子遠點!”

邱妍頗為滿意地離開,周晗依舊垂着頭不說話,半晌,她兄長周裕走近,見她心情似有不佳,擰眉:

“誰欺負你了?”

周晗忙仰頭沖周裕抿出一抹笑,搖了搖頭:“沒有。”

她知曉,哥哥讓她和邱妍走近些,是為她好,所以哪怕覺得為難,她也在努力适應。

另一邊,邱妍剛回了邱夫人身邊,回頭一看,頓時愣了:

“咦,人呢?”

原先站着簡瑤主仆二人的地方,早不見了二人身影。

邱夫人根本沒在意簡瑤,聞言,覺得邱妍過于小題大做:“管她作甚,我們該進去了。”

邱妍擰眉,一邊和她朝侯府走,一邊不斷地回頭看,看了四周都沒有簡瑤的身影,就只好将這事壓在了心底。

而簡瑤,則是和青栀剛下了馬車,沒多久,就被白三找到。

“簡掌櫃,可終于找到您了!”

簡瑤和青栀對視一眼,有些驚訝:“白侍衛?”

白三讪讪地應下,道:

“世子爺讓我來接您,您直接跟着我進去,不必在這兒等着。”

簡瑤愣了下,但這種場合的确對她來說有些不适應,裴湛一片好意,她也就受了,給青栀使了個眼色,就跟在白三身後,繞過衆人,從偏門進了去。

一進侯府,就清淨了許多。

白三在前引路,簡瑤雖來過侯府一次,但依舊不知侯府布局,跟在白三身後走了一會兒,她不着痕跡地咬了咬唇瓣。

這宅子布局都是差不離的,分前院後院。

若要去給靖和長公主賀壽,該去後院才是,但這明擺是朝前院的方向去。

簡瑤臉露了些疑惑,白三看見,低聲解釋:

“我們現在去的是不聞院,我們世子爺的院子,世子爺說有事和您說,需安靜些,不聞院最合适不過。”

簡瑤眸色立變,裴湛尋她說事,必然是當初父親一事有些着落了。

想至此,她立刻加快了步子,恨不得讓白三再快些,也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之類的說法。

剛過了假山,簡瑤未看見,後方的長廊上,有一女子遠遠看着她的背影,稍有些失神。

裴清婉觑了眼五公主,又觑了眼白三殷勤的态度,忽然覺得有些棘手。

就在裴清婉不知說些什麽時,倒是五公主豁達地笑了笑:

“那是簡掌櫃吧,那日,本宮還親自去過錦繡閣。”

裴清婉讪笑,無法否認。

見她一臉無措,五公主搖頭:“你不必這樣,我和你的交情與表哥無關。”

這話,裴清婉是不信的。

若非三哥,那麽多世家貴女,她一個爹不疼娘不愛,唯獨靠着大伯母憐惜的人憑什麽沖出重圍,得她看重?

裴清婉旁的沒有,慣是有自知之明。

五公主道:“今日姑母設宴,必然忙得不可開交,你不用陪着我,去幫姑母吧。”

裴清婉不放心,遲疑不定。

五公主斜睨了她一眼:

“這侯府,本宮熟悉,無需你引路。”

話到這裏,裴清婉沒了拒絕的理由,當下道:“那等我幫姑母安置好賓客,再來陪公主說話。”

五公主笑着點頭。

直到她身影消失不見,五公主臉上的笑容才消失不見。

她面無表情地看向簡瑤身影消失的方向,不知何時,她的手緊握着香囊,指甲幾欲要刺進肉中。

珠寒不解地看向她:“公主,您怎麽了?”

倏然,五公主自嘲一笑。

她攤開手,手心皮肉稍破,指甲上微帶血絲,珠寒和其餘宮人驚恐地捂住唇,珠寒又氣又急,快要掉下淚來:

“公主,您心中不舒坦,罰旁人就是,何必糟踐自己!”

她忙忙要去替五公主擦拭手心,五公主卻沒要,她恍惚自嘲地看着手中香囊,低低呵笑:

“我道,為何他忽然喜歡這種小玩意兒。”

那日簡瑤的話還在腦海中未忘——這是民女私下做着好玩的。

女子親手做的玩意,得他念念不忘,随身攜帶。

而她呢?

無意中撿到此物,奉為珍寶,日日捧在手心把玩,甚至親自去找那人,好言好語請她再做一只。

她拿着,人家二人情定之物,要送給他。

荒謬可笑至極!

若非她今日認出那女子,恐要真的以為他喜歡這種小玩意,沾沾自喜地以為能讨他歡心,甚至,她還想着今日将絨犬送給他。

五公主閉上眸子,忍不住後退一步。

羞恥自內而外,将她自以為是的一腦子熱澆了個徹底!

只五公主不解,既然如此,簡瑤明知此物意義,為何要應她再做一只?

她為何不說清真相?

為何将她蒙在鼓裏戲弄,讓她如跳梁小醜般沾沾自喜!

五公主忍不住心中苦楚,解開香囊,狠狠抛進池中,眼睜睜地看着香囊被淹沒。

珠寒驚呼一聲:“公主!”

她是知曉,公主有多愛護這絨犬,怎麽就給扔了?

她跺了跺腳,急忙道:

“快!快去找人來撈——”

“站住!”

五公主的厲呵打斷她,珠寒回頭,五公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平靜道:

“回來。”

五公主咬緊了牙,才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她是堂堂皇室公主,哪怕在情之一事上落了下風,也絕不會叫旁人看一點笑話!

珠寒稍愣,無意識地喃喃:“公主……”

五公主早就轉身,不再看向那池水,朝翟清堂走去,一步一步,儀态萬千,她說:

“該去給姑母祝壽了。”

此時的簡瑤已經到了不聞院,裴湛在書房中等她。

案桌上擺了幾盤點心,顯然等候她多時,簡瑤拎着裙擺進來,裴湛擡頭,沖她招手:

“過來看看這些。”

一疊紙,近有一指厚。

簡瑤的心神頓時全被吸引過來,猜到那是什麽,反而有些緊張無措:“這是什麽?”

裴湛沒回答,只是将厚厚的一疊紙遞給她。

簡瑤咬唇,手指稍顫地接過,她一張張地翻着。

每一張上都寫着一人的姓名、身份,以及這五年來的升遷動向。

她越看,臉色越白,最後幾近毫無血色。

裴湛不忍落看,只聲音依舊平靜,同她解釋,反讓她回了些神:

“你手裏拿的,是當年去往江城赈災一行人的所有名單。”

厚厚的一沓,這其中費的心思不言而喻,簡瑤感激不盡:

“多謝小侯爺!”

她知曉,若靠她自己,只最初的這份名單她都弄不來。

裴湛搖頭:“你別急着謝。”

簡瑤眸有不解。

他本只是想替她查清她父親之死,但越往下查,才越知其中水深。

裴湛不着痕跡地斂下眸眼。

昨日父親将這些遞給他時,只拍了拍他的肩,低沉地說了一句:

“羨之,此事非你我可窺。”

“你可想好了,當真要繼續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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