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多事之秋

今年是個多事之秋。

太後壽宴,聖上當衆暈倒,引起朝中大亂,後來聖上如常早朝,才讓朝中的猜測消停了下來。

這事剛平息沒有幾日,就又傳來一道消息。

——鎮南侯去世!

鎮南侯府為了餘邯朝建功立業,功勳碩碩,和閩南一戰後,鎮南侯府只剩父子二人,如今鎮南侯一去世,鎮南侯府就只剩下秦濯安獨苗一根。

這條消息可謂震驚朝野。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了鎮南侯府上。

簡瑤也不例外。

當日,裴湛來的時候,就見簡瑤一動不動地看着他,明顯有求于他。

裴湛頓了下,道:“想去鎮南侯府?”

簡瑤坦誠點頭:

“都說鎮南侯病倒之後,府中都由世子夫人一人撐着,如今鎮南侯去世,我擔心世子夫人……”

話音甫落,簡瑤就察覺裴湛神情似有不對勁。

簡瑤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怎麽了?”

夜深樹影婆娑,皎月透着縫隙落了些淺光在二人身上,如今裴湛來綏斫院,青栀都不會時刻守着了。

此時院中,就只剩下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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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四周頗為寂靜。

裴湛抿緊了唇,耷拉下眼眸:

“今日才得知的消息,沈雯自那日宮宴回去後,就病倒在床,一日中多半都是昏迷的狀态。”

砰——

簡瑤手中的杯盞落地,應聲而碎。

裴湛凝眸:“阿瑤!”

簡瑤眼睑輕顫,仿若沒聽清:

“你說什麽?”

裴湛啞聲。

他知曉簡瑤聽清了,只是不願接受。

裴湛伸手搭在簡瑤肩上,頓了下,低聲安撫:“她吉人自有天相,應該不會有事的。”

自信如裴湛,這時安慰簡瑤,都用了不确定的“應該”二字。

簡瑤哪裏還不知曉,沈雯現在恐怕兇多吉少。

進長安以來,論起來,簡瑤和沈雯不過見過幾次面而已。

但簡瑤明确能察覺到,沈雯對她的善意。

不論是助她買回簡宅,還是不作猶豫派人前往羨城接錦姨,沈雯待她的好,根本不得作僞。

簡瑤之前還在想,日後必要回報沈雯。

可如今裴湛卻告訴她,沈雯命在旦夕了?

“阿瑤,你別激動!”

簡瑤回神,仰起臉,紅了眼說:“若非世子夫人,我回長安後,諸事都不會這般順利。”

哪怕沈雯不說,簡瑤也明白,自第一次見面後,沈雯就照顧錦繡閣良多。

裴湛堪聲,只能摟着她,沉聲道:

“我知道,你心中感激她,可這事非人力所為,你別太難過。”

裴湛搖頭:“沈雯昏迷一事,過于怪誕,連太醫都查不出原因。”

簡瑤的淚珠一滞。

昏迷怪誕?

犯困,忌酒,咳嗽,昏迷不醒……

倏地,簡瑤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沈雯房中那盆形似牡丹的花。

她忽地擡頭,攥緊了裴湛的衣袖:

“是那盆花!”

裴湛擰眉:“什麽花?”

“世子夫人房中的那盆花!與酒相忌、形似牡丹!實則致毒!”

簡瑤一臉焦急,意識到什麽,裴湛眸色一凝:

“你知道沈雯昏迷的原因了?”

女子攥緊他的手,力道很大,裴湛輕蹙了下眉心,很快恢複自然,下一刻,女子的話卻讓他神情頓變:

“是太子!”

裴湛擰眉:“和太子又有何關系?”

簡瑤怕他不信,連忙道:

“世子夫人和我說過,那盆禁花是太子派人送給世子,世子不得不收下,因世子夫人喜歡牡丹,那盆花又形似牡丹,才會被世子送給世子夫人!”

簡瑤終于想起來了,她為何覺得那盆花眼熟。

她年幼時在父親的藥房中見過,父親的紮本上曾記載過此花,形似牡丹,和酒相忌。

聞此花清香,會使人偶覺困意。

起初被人發現時,尚用于安神作用。

但不可與此花長期相處,更不得飲酒,否則,長期以往,就會陷入昏迷,仿若只是睡着,最後,在夢中死去。

前朝,後宮有妃嫔用此花作亂,先帝早就下令,将此花銷毀,令為禁花。

不過,時間太過長久,讓簡瑤根本沒記起來那花為何物。

若不是裴湛說起沈雯昏迷原因怪誕,恐怕簡瑤也不會将此事和禁花聯想起來。

頂着簡瑤視線,裴湛沉默半晌,才嘆了口氣,道:

“你和我來。”

裴湛不想摻和進此事,在朝堂中,若不知曉明哲保身這個道理,離死期恐也就不遠了。

但和太子對上,不過早晚的事。

裴湛眸底深處微暗。

趁着夜色,裴湛直接帶着簡瑤到了鎮南侯府。

鎮南侯府燈火通明,靈堂設置在大廳中,秦濯安沉默地跪在靈堂前,鎮南侯府沒有旁支,諾大的靈堂,除了秦濯安一人,就只剩下些奴才,顯得格外凄涼落寞。

裴湛進來時,秦濯安也沒有反應。

這些世家公子中,秦濯安身份貴重,可他自幼和旁人玩不到一起去,若他懦弱倒不準确,該說是太過好性子,軟弱可欺。

死者為大,即使裴湛,進來後,也先拜了死者,才說話:

“有人要見你。”

傾垂進來的月光襯得他身影颀長,他沒甚情緒地瞥了秦濯安一眼,語氣很平靜。

裴湛對鎮南侯頗為敬重,但對秦濯安倒真談不上喜怒。

若非簡瑤,他也懶得和秦濯安牽扯上關系。

簡瑤裹着披風進來,攜着一身涼氣,她沒在靈堂中看見沈雯,心中狠狠一沉。

這種情況,但凡沈雯能動,都不可能不在靈堂中。

她進來後,秦濯安眼神終于有波動:

“……瑤、姐兒?”

許是很久沒說話,這句話說得幹澀啞然,似喇嗓子疼。

簡瑤只見過秦濯安一次,當時,他對着沈雯百般讨哄,哪像如今,好似渾身沒了活人味。

她有些擔憂:“世子,你……”

似猜到她要說什麽,秦濯安搖頭:“我沒事。”

“你是來找夫人的吧?現在她恐怕沒法見你了。”秦濯安扯出一抹笑,有氣無力。

“我是來見你的。”

秦濯安錯愕擡頭。

簡瑤張了張嘴,有些不忍心,但還是堪聲道:“我應該知道世子夫人為何會昏迷。”

秦濯安臉上的神色由死寂,一怔後,瞬間變得激動,他不管不顧地爬起身,許是跪得久了,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穩,他上前抓住簡瑤:

“你說什麽?!”

啪唧一聲。

秦濯安抓住簡瑤的手,被裴湛狠狠打落,裴湛冷飕飕地剜了眼他:“注意你的行為舉止。”

若不是看在簡瑤面上,他只想呸一句——別碰她!

裴湛這一打斷,秦濯安終于清醒了些,可依舊冷靜不下來。

簡瑤看見,他眼睛通紅,快要哭了出來,只強忍着:

“瑤姐兒當真知道夫人為何會昏迷?”

簡瑤攥了攥裴湛的衣袖,才說:“是那盆花。”

秦濯安怔住,似沒懂。

“太子送給世子,卻被世子轉送給夫人的那盆花!”

簡瑤将自己記得的東西,全部告訴了秦濯安。

忽地,秦濯安身子一晃,癱軟在地,他臉上毫無血色,呢喃:“是我害了她……”

一時之間,他顧不得簡瑤和裴湛還在,淚如雨下。

簡瑤和裴湛對視一眼,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正如秦濯安所想,若非他将那禁花送給沈雯,沈雯不會将禁花長期放在房中,也就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最終,簡瑤還是見到沈雯。

她躺在床榻上,臉色紅潤,說是昏迷,不若說是睡着了更恰當些。

前前後後不到半個時辰,簡瑤就被裴湛帶離了鎮南侯府。

至于後續,簡瑤不知道。

但,鎮南侯剛去月餘,就傳來了沈雯去世的消息。

聽聞消息時,簡瑤手抖了下,銀針紮進手指,疼得她立刻回神,血珠從手指冒了出來。

這般結果,簡瑤早就料到。

在沈雯陷入長期昏迷時,就已經是無藥可救了。

沈雯喪期,簡瑤去了鎮南侯府,她看見了沈清山和成了鎮南侯的秦濯安。

經過這些事,沈清山好似一夜成熟了許多,他沉默不語地照顧着侍郎夫人,遠遠看見簡瑤,也只是一怔後,對她點了點頭。

至于秦濯安,簡瑤都不忍心看第二眼。

這些時日,秦濯安将自己折磨得太厲害,往日的衣裳穿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骨瘦嶙峋,不外如是。

簡瑤堪堪安慰了句:

“夫人不論生前生後,都會希望侯爺照顧好自己的。”

甚至,簡瑤還看見了太子和二皇子。

除了聖上,滿朝文武幾乎都來了。

想起裴湛說的話,簡瑤心中頗有些反感。

秦濯安承襲侯位,原先鎮南侯府掌管的兵權也就一并落入秦濯安手中,秦濯安以往的性子,衆人皆知,一時想拉攏秦濯安的人,數不勝數。

簡瑤轉身準備離去,就迎面撞上太子。

太子依舊一身月白的衣裳,這般情景,各位妥當,他似乎意外在這裏看見簡瑤,對她溫和點了點頭,就越過她進了靈堂。

點到舉止,令人心生好感,若非裴湛,簡瑤對這樣的太子恐不會生出一分懷疑。

簡瑤眸中閃過一抹深思,她沒作停留,很快離去,也就沒有看見,在她身後,太子轉身含笑觑過來的那一眼。

秦濯安死守喪期,拒不上朝,聖上不知為何,就任其如此。

朝堂氣氛越發詭異。

裴湛無意中和簡瑤談起此事時,都搖頭道:“沒多少安穩的日子了。”

簡瑤對這句話,似懂非懂。

時間一長,長安城也就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這日,裴湛和簡瑤說了件事:

“昨兒個,東宮有個宮女爬了太子的床。”

裴湛咬了塊蜜餞,嗤呵道:“本來此事不該鬧得那麽大,巧得是,昨兒個太子本是去太子妃屋中,結果,太子妃不過一個沐浴的空蕩,那婢子就尋機會爬了床。”

簡瑤目瞪口呆,甚至都不知該不該臊得慌。

“太子妃乃張閣老的嫡孫女,正兒八經的世家貴女,太子在她屋中幸了旁人,根本就是将她臉面扔在地上踩。”

裴湛一臉看戲的神情,簡瑤隐約猜到這事恐怕沒有善了,也不由得八卦起來:

“然後呢?”

“太子妃要處置那個婢女,但不知太子如何想的,居然攔下了,還給了個侍妾的名分,這下子,可不就捅了馬蜂窩?”

“太子妃心高氣傲的,那容得太子這般一而再地打臉?”

“當即一封家書傳了回去,今日早朝後,我瞧見張閣老正尋太子說話呢。”

太子的樂子,裴湛愛看,也愛說給簡瑤聽。

但簡瑤聽得糊塗:“可這樣一來,太子妃就不怕惹太子不喜?”

裴湛笑着睨了她一眼:

“阿瑤可要知道,如今可是非常時期,奪嫡在即,太子不給太子妃臉面,就是打了張家的臉。”

“本朝文官,近一半皆是張閣老門下學子。”

二人坐在院子中說話,無人注意到,在裴湛說太子給了那婢女一個名分時,角落中的顏青渾身似乎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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