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太子身死

禍不單行。

太子剛到別院不久,就聽四周傳來陣響的腳步聲。

左右皆有,徹底攔住了太子的退路。

大理寺的人和禁軍圍過來,太子臉上總挂着的笑終于消失,路于皺眉慌亂:

“殿下?”

眼前一片狼藉,所有的奴才都是太子精心安排,如今都癱倒在地,斷指尤生,哪怕太子身份尊貴,這種場景,也難逃其咎。

周裕奉命,帶着大理寺的人終于趕到,萬萬沒有想到,裴湛要抓的人居然是太子。

周裕心中苦笑。

這是要和太子徹底撕破臉皮?

撞見禁軍,周裕眸色一閃。

禁軍統領乃洛太尉,此番前來的是副統領,集衆人之力的顧嶼,他是洛太尉的心腹,若無洛太尉的吩咐,他不可能出現在此。

眼前慘狀,讓人不忍直視。

周裕和顧嶼對視一眼,終究是周裕先動:

“微臣請殿下安。”

太子稍颔首,似笑非笑地看向周裕:“周大人怎麽會在此?”

“奉命捉拿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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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視線又落在顧嶼身上:

“顧大人呢?”

顧嶼沒有周裕那麽和善的語氣,拱手:“有人來報,此處關押了江城一案中的狀告人,我等奉命而來。”

“奉命?”太子玩味地咬重這兩個字。

須臾,他笑道:“既如此,就不打擾二位大人辦公了。”

話落,他轉身就要走,結果,卻被人攔住。

顧嶼和周裕皆攔在他面前。

太子眸色似有一頓,擡眸:“二位大人這是作甚?”

路于心生不安,立即斥道:

“太子殿下的路都敢攔,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

周裕苦笑,卻是不卑不亢:“微臣奉命行事,還望太子不要為難我等。”

顧嶼沒有說話,态度卻明顯地擺在那裏。

一時,禁軍和大理寺站到同一陣線,和太子隐隐形成對峙。

顧嶼給了周裕一個眼神,是在詢問,當真要帶走太子?

這其中誰能擔起責任?

周裕哪裏知道?

裴湛下了死命令,縣官不如現管,裴湛才是他的上司,饒是太子身份尊貴,周裕也不敢放太子走。

誰讓裴湛下令時,搬出了聖上,太子再尊貴,能貴得過聖上去?

再說了,他奉命行事,哪怕最後太子怪罪,也是怪罪在裴湛身上。

半晌,太子忽然笑了:

“罷,孤就和你們走一趟。”

“殿下?!”路于不敢置信,憂心忡忡。

這周裕看似中立,實則早就投靠了二皇子,如今落了把柄在二皇子手中,殿下必要狠狠脫層皮!

太子沒有理會路于的阻攔,周裕和顧嶼擺明了不會讓他走。

何必鬧得難堪?

不過,太子視線隐晦地從顧嶼身上掃過。

裴湛能指揮得動周裕,但卻沒那個能耐指揮禁軍,所以,肅親侯出手了?

周裕:“殿下請。”

他們可不敢真地像對待罪犯一樣對待太子,畢恭畢敬地請太子上了馬車。

*******

裴湛一路打橫抱着簡瑤回了府,早就有大夫等着了,帶診脈後,大夫道:

“姑娘無事,只受到了驚吓,老夫開一劑安神的藥,睡一覺就好了。”

裴湛緊繃的那顆心才徹底放松。

他坐在床榻邊,女子一直伏在他懷中,緊緊抱着他,佳人在懷,但裴湛卻生不出絲毫旖旎。

青栀在一旁,捂住唇無聲地哭出來。

顏青不在,她已經猜出些許真相來。

身邊陪伴多年的人忽然背叛,又遭此變故,自家姑娘可能承受得住?

等簡瑤服用了安神藥,徹底睡過去,裴湛才松開她,将錦被掖好,他走出去,冷聲吩咐青栀:

“照顧好你家姑娘。”

他視線落在一旁的衛四身上:“你也留下。”

将簡瑤救出,不過是第一步,後續才是艱難。

但這件事,沒完!

簡瑤醒過來時,已經翌日午時,她一醒來,就在房中四處尋找起來,徹底打量了個遍,她眸中才浮現一抹失望。

——裴湛不在。

青栀端着藥進來,驚喜:

“姑娘你醒了?!”

她眼淚啪唧一下掉下來,哭道:“日後奴婢再也不離開姑娘半步,姑娘這次吓壞奴婢了!”

睡了一覺,簡瑤心神回攏了些,勉強擠出一抹笑,用來安撫青栀。

青栀伺候她喝了藥,咬着唇,糾結半晌。

簡瑤一看,就知道她想問什麽,垂下眸眼:

“是顏青故意引我前去淨明寺。”

錦姨也在房間,當即怒不可遏:“當初若不是老爺救了他,他早就死在了江城,夫人和姑娘待他不薄,他居然如此忘恩負義!”

青栀也傷心失望,但這麽多年相處,讓她吶吶地不如錦姨那般憤然。

簡瑤不想提此事。

她有些遲疑:“小侯爺呢?”

“昨日離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怕姑娘多想,青栀忙忙添了句:“但小侯爺把衛四留了下來。”

應該也被這次變故吓壞了。

簡瑤咬唇垂眸,不作聲。

青栀和錦姨對視一眼,心中有些擔憂,卻不知該如何勸解。

這時,青栀忽然希望小侯爺趕緊回來。

而此時衆人心心念念的裴湛正在乾清宮,早朝未散。

裴湛站在中間,他剛呈上江城一案的證據,不僅如此,他追根究底,呈交的那份罪證記錄了太子的種種惡行。

販私鹽,掌河道,與官員勾結,濫用私刑,占良田為地,此類種種。

不僅如此,尚有造二皇子通敵叛國的僞證,激難民暴亂致使簡院首身死,用禁花害鎮南侯府世子夫人早逝,利用銀錢大量屯私兵、造利器。

最後一項,才是真正地觸碰聖上的底線。

罪證被傳看,殿內一陣嘩然,有官員額頭冒了冷汗,最終證據傳到了太子手中。

侍郎府仇恨的眼神早就盯着太子,今日連秦翟安都上了早朝,他也看了罪證,卻是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高位上那人神色不明,看着太子半晌,似有些失望,他沉聲問:

“太子,你有何話說?”

太子一張張地翻看罪證,視線在濫用私刑處多看了一眼,須臾,他擡頭,對上聖上視線,搖頭道:

“兒臣無話可說,不過欲加之罪,兒臣不認!”

太子黨羽衆多,他這一句,就仿佛是個開關,當下有人開口,張閣老走出隊伍:

“臣認為這份罪證多有疑慮之處,太子殿下身為儲君,何故如此?”

張閣老凜然,絲毫看不出心虛。

由不得他心虛,哪怕人證物證皆在。

張家早就和太子綁在了一條船上,若太子倒了,他們張家也讨不得好。

二皇子這次是坐享漁翁之利,好不容易有扳倒太子的機會,當然不可能就這麽叫太子逃脫,一時之間,朝堂之上如同菜市場一般吵鬧。

就在這時,一直垂頭不語的秦翟安忽然上前,他砰地一聲跪倒在地。

他擡頭看向高高在上的帝王,那張臉露出來後,衆人嘩然生驚。

秦翟安之前所說不起眼,但衆人隐隐記得,他也是一副世家公子的矜貴,何時起竟變成了這副模樣?

讓人不由得想起一個詞——燈枯油盡。

仿若世子夫人的死,将他的精神頭都帶走了。

秦翟安好似很久沒說過話了,聲音嘔啞嘲哳,極為難聽:

“臣鬥膽問聖上。”

“太子用禁花,害臣夫人枉死,這一罪,該如何判?!”

滿殿倏然陷入一片死寂。

有人心驚地吞了吞口水,心中暗恨,這秦翟安平日不吭不響的,仿若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今日居然敢讓聖上給太子定罪?

裴湛也有些訝然。

他知道秦翟安對沈雯情根深種,但卻沒想到,向來軟性子的人這次竟然這般決然。

張閣老擰眉:“真相尚未有定論,鎮南侯言之過早。”

秦翟安卻仿佛沒聽見他的話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聖上,聖上面色微沉,不怒而威。

但秦翟安絲毫不懼,他說:

“臣夫人死于禁花一事,千真萬确,禁花是太子親自送給微臣,也是千真萬确。”

“旁的罪名,他可逃脫!但此一罪,他逃無可逃!”

“臣只想知道,謀害臣妻一罪,該如何處置?!”

張閣老氣得甩袖子:“你一人言,難道就想給太子定罪?!”

“臣以秦家百年來歷代忠烈起誓,臣絕無一句虛言,如若不然,天打雷轟,死後也不得安寧!”

秦翟安雙眸通紅,渾身顫抖。

他話中似淬了毒,恨意盎然!(麗)

秦家歷代忠烈,為餘邯朝立下汗馬功勞,秦翟安以秦家百代忠烈起誓,即使聖上也不得不動容。

張閣老對上秦翟安視線,嘴唇顫抖半晌,終究啞聲。

他豈敢對上秦翟安這句話,若傳出去,那只是會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罵!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聖上必須要給鎮南侯府一個交代。

但太子是聖上唯二長成的皇子,他難道要讓太子給沈雯陪葬不成?

這自不可能!

所以,最後,聖上下令:

“太子行令不端,即日起,去太子位,收押進大理寺,日後再審!”

秦翟安似早就料到如此,他慘然一笑,嘲諷不斷:

“原來百年忠烈,也不過如此。”

此話一處,聖上臉色頓變。

倏地,秦翟安以旁人不及之勢起身,沖到太子跟前,利器狠狠紮進太子脖頸衆人尚未反應過來,他拔出簪子,鮮血迸發,噴射而出。

太子眼神停滞。

他算計了一切,卻沒算到,秦翟安這個膽小如鼠的人,竟然敢在乾清宮當場行刺!

秦翟安似瘋了一般,等聖上震怒喊人攔下他時,他已經用銀簪捅了太子數十下,他被人攔開,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太子,忽然仰頭大笑。

他癱軟在地,淚水順着眼角滑下,手中緊握着銀簪,如瘋如狂,他不斷嗔念:

“哈哈哈……夫人,為夫給你報仇了……”

一塊令牌從他袖中掉落在地,是鎮南侯府掌管的那塊軍令,秦氏一族用滿門忠烈換來的功勳,秦翟安卻看都未看一眼,随手撿起扔開。

衆人都被他吓到,退後一步,裴湛也不例外。

裴湛神色複雜地看着已經癫狂的那人。

聖上震怒,他卻不管不顧,仰頭笑得暢快,眼淚肆流:

“百年忠臣又有何用?!”

“為朝廷戰死沙場,落得滿門無丁又如何?!”

他喃喃自語:“不過族人任人可欺!”

“列祖列宗牌位擺于高堂,無人問津!”

随着這幾句話,殿內氣氛越來越壓抑,聖上臉上的怒氣都壓了下去。

若這些言論傳出去,世人該如何議論朝廷,若他朝有心作亂,寒了人心,足可令餘邯根基不穩。

裴湛觑了眼太子的屍體,忽然覺得世事無常。

太子被朝臣刺殺于朝堂之上,誰人敢信?

可就這麽發生了。

昨日,他還在想要如何替阿瑤報仇。

太子在朝中根基深重,不是一朝一夕就可徹底扳倒的,但今日,太子就毫無呼吸地躺在了這裏。

裴湛有些唏噓。

他搖了搖頭,從此知曉了一個道理,莫将老實人逼到絕路,否則,根本無人會想到他能做出什麽。

不論如何,秦翟安刺殺太子是事實,如何判罪,恐怕聖上都會頭疼。

秦翟安是抱着必死的決心,聖上卻只能先将他收押。

早朝囫囵作散,這種亂攤子下,裴湛也被肅親侯親自拎回了府邸。

直到深夜,裴湛才從侯府翻牆而出。

靖和長公主讓他近日不要亂跑,太子身死,朝堂必定會亂上一陣子。

若平日,裴湛恐怕就會聽了。

但簡瑤被救出後,他還未來得及和她說上一句話,這個時候,他怎麽可能耐下心留在府中?

相連兩個院子的那扇木門被推開,裴湛進了綏斫院。

女子坐在床榻上等他,一身亵衣,白皙的手臂裸|露在錦被上,鎖骨垂着青絲,她較往日更容易驚慌,卻在看見他時,赤着玉足下地,不顧夜間涼意,猛然撲進他懷中。

裴湛被撞了滿懷,似心尖都跟着顫了下。

他将女子擁進懷中,低聲不斷:“阿瑤,我在。”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簡瑤繃了一日情緒剎那間破碎,淚如決堤:

“羨之,我害怕。”

這一刻,裴湛忽然有些理解秦翟安的想法。

若是将沈雯換成簡瑤,他想殺了太子的心,恐怕不會亞于秦翟安一分。

裴湛任由女子哭訴。

只等她将心中郁結都發洩出來,這身子才能好得徹底。

良久,等女子哭聲漸小,裴湛才溫柔拭去女子臉頰淚痕,她還在不斷說:

“他想輕薄于我,說會讓我做他皇妃,還納悶我為何反抗,這天底下,怎麽會有厚顏無恥之人?”

此話一出,裴湛鞭屍的心都有了,咬牙道:

“你放心,日後他不會出現在你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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