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肖浮難得熬夜，将那劇本看完了。是個有些浪漫又夾雜着些許無奈的故事，非常典型的文藝片。

這電影拍出來應該很美，但這電影又極難拍。敘事節奏非常緩慢，故事也顯得簡單，缺乏波折和懸念。意境非常美，卻考驗演員和攝影師的能力。如何布景、如何營造氛圍、如何演出纏綿悱恻的感覺，都叫人極為頭疼。

肖浮沒有獎項加身，沒有實質性的能夠證明他演技的東西。事實上，他此前的幾次電影拍攝，都很大程度上依賴與生俱來的天賦。

他有靈氣，卻沒到能被稱被演藝天才的程度。

這樣一部電影，并不是所有人都敢接的。它難度頗高，又是年輕影帝的導演處女作，必定會擁有一定的話題度。

演得好，自然能獲得極高的贊譽。演砸了，那便也暴露了自己的真實實力，會把此前留下的觀衆緣給搞沒。

不過肖浮沒琢磨這些，他反反複複盯着屏幕，想着這樣一個故事裏包裹着許妄怎樣的心情。

那裏究竟藏着什麽，才能讓許妄打下驚懼噩夢、苦痛于掙紮這樣的字眼？

最後肖浮迷迷糊糊睡去了，也沒想個明白。

次日沒有工作，他睡了個懶覺，快十點了才從床上磨磨蹭蹭地起來。深色的窗簾拉着，室內還在一片昏昧之中。床頭櫃上，手機的呼吸燈一閃一閃，仿佛掙紮于暗流中的人時隐時現的眼。

肖浮點開手機，冰冷的機身裏此刻塞滿了信息，各類通訊軟件右上角紅得駭人。

哦，他上熱搜了。

#肖浮整容#這個話題正挂在首位，閱讀量恐怖異常。

肖浮看了眼，初中時發胖的自己，漲到變形的臉笑得憨傻土氣，青春痘攻占全臉，眼睛幾乎睜不開，被永久的定格在醜陋的照片裏。

熱搜點進去的第一條，含沙射影地寫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小時候也胖啊，怎麽我現在瘦下來沒成這樣？肖男神果然是肖男神。

評論自然直白許多:

啧啧啧。換皮還是你肖浮牛逼。

換頭大法好。瘦下來就吹潛力股，神不知鬼不覺，xxj還舔着吹神顏。人生贏家。

就這麽個幾把玩意兒不男不女的，惡心死了，還他媽是整出來的，呸。

……

經紀人的消息又進來，囑咐他別發表任何言論，公司很快會發聲明澄清事實。

肖浮回複了消息，把手機一扔，又躺回床上。

煩。

肖浮瞪着天花板大半天，才又猛地坐起來，把手機弄過來，劃拉開相冊，翻了半天。

許妄正在廣告拍攝的間隙，助理拿着手機過來告訴他，肖浮給他發了消息。

許妄接過來一看，是兩張照片。

是肖浮的小時候。

一張穿着小西裝，很可愛，被一個美麗的女人拉着，沖鏡頭笑得正歡。

另一張穿着小裙子，戴着黑色的長卷發，眼睛很大，非常閃亮。應該是他以前說過的，幼兒園裏扮演公主時的照片。

聯系到今天的熱搜，許妄很快明白過來。遲疑了幾分鐘，他才打字發過去:

你小時候很可愛，現在也很可愛。但是無論你是否整容，在我看來都沒關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抉擇。無論你的容貌如何，我都喜歡你。我知道你沒有整容。

小傻，你別怕。你不需要證明什麽。

這兩張照片我很喜歡。但它們不是證據，是你送給我的禮物。我希望你別被網上的言論影響，我，我很怕你受傷。

許妄覺得十分惱火。有些網友，實在太咄咄逼人了。捕風捉影也就算了，拿人從前的照片來肆意辱罵有趣嗎？把一個少年青春期的正常變化惡意放大，真的太過分了。

許妄非常心疼。

肖浮回複得很快:不好看。

他在說網上的那些照片，他在否認以前的自己。許妄的心像是被紮了一下，他幾乎能想象出肖浮打下這些字時的樣子。

許妄還未回複，又有一條消息進來。

肖浮:你別看。

文字覺察不出語氣。可許妄看出來了。仿佛一個少年瑟縮在黑漆漆的肮髒的牆角，拼命捂住自己的臉，頭埋得很低，恐懼地說着:你別看。別看這麽醜陋的我。

許妄打了個招呼，快步離開了拍攝棚。這是他入行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拍攝中途離場。

化妝室裏，許妄把門關緊，發送了視頻邀請過去。

肖浮沒有任性地挂斷，他接了，還穿着睡衣，很乖地叫了句:“哥哥。”

“你別難過。”許妄在屏幕上摸了下。

肖浮卻笑了:“我沒難過。這算什麽事兒啊。好多藝人不都被這樣質疑過嗎？無中生有的事情而已，我只是覺得很煩。”

許妄想到自己腦補的小可憐兒場景，沒忍住也笑了，他輕聲說:“我還以為哭了呢？想看看小寶貝哭起來好不好看，結果看不成了。”

肖浮果然炸毛:“你發視頻就為了看我哭啊？”

許妄一本正經:“我猜小傻哭起來也好看，舍不得錯過。”

肖浮聽了這話，又笑了起來。過了半晌，他抿了抿唇，眼神從鏡頭上移開，垂着眼說:“剛剛那兩張照片，不是證據。”

“嗯。”許妄聲音很溫柔，“是今天的禮物。明天也有。我猜今天是五六歲的樣子。明天就要七八歲的照片吧。”

肖浮被他的強盜邏輯搞得差點忘了說什麽，瞪了他一眼，才又開口，卻已經沒有那麽不自信了，他小聲說:“是給你洗眼睛用的。忘掉剛才那張很醜的我。”

許妄正要告訴他一點不醜。

肖浮卻又緩緩的、虔誠的擡起了頭，他眼裏層層蕩開漣漪，看向許妄:“昨天在電影院，你誇我很美的。”

“我希望你覺得我美。美是人們自然而然就會喜歡的。許妄，你要記住我的美。”

屏幕上的肖浮，正看着他，神情十分純摯。

許妄覺得有人在他心髒上拉琴，樂音動人，可琴弓來回在心弦上拉動，他痛得要命，那音樂則愈發悠揚。那是沉醉和痛楚夾雜在一起的聲音，他的心既歡樂又悲傷。

這一刻，許妄覺得自己愛極了肖浮，也心痛極了他。

沒有語言，便只有依靠肢體動作。許妄吻在冰冷的屏幕上，隔空親吻着肖浮的臉頰。

“肖浮，美是一種光彩。面色遮不住它，黑暗也遮不住它。你此刻很美，你那時也很美。”

“我愛你，特別愛你。我要你現在換上衣服出門，吃完早餐，過來見我。我一定要吻你，快來，把你的光彩照在我身上，治愈我疼痛的心髒。”

肖浮全身震顫，他緊緊攥着手機，激動得近乎尖叫:“我來找你？”

許妄催促着，心裏火燒一般，定定地看着他:“快來！”

肖浮一把扯開睡衣，露出一截細瘦的腰身，他慌不疊地打開衣櫃，随手抓起一件白襯衫和牛仔褲，急躁地往身上套。

他吼着:“我馬上來！”

許妄背貼着門，心跳得極快。他想，他媽的自己真是瘋了。身體裏躁動不安，他在看見肖浮的身體那一刻立即就起了反應。

許妄狼狽地挂斷視頻，又給他發過去定位，他像個高中生一樣青澀地微弓起背，躲進了洗手間。

他可真含蓄。對肖浮說什麽讓他用美的光彩來治愈他，不夠，不夠！

他需要吻他、抱他、摟住他的腰，聽他哭泣的聲音。

擰開水龍頭，水聲嘩嘩。許妄吻着自己的手指，想念着肖浮的氣味。

作者有話要說： 吻自己的手指，可能有點中二。但我總是吻自己的食指，我覺得動情(不是那種意思）的時候，這是一個安撫忽上忽下的情緒、躁動不安的心靈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