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節

恐懼。骨頭似乎在哀鳴，每一條神經都在被拉扯，每一個細胞都在破碎，劇烈的疼痛和絕望感。

納木森也注意到七濑遙此時的情況有些不對。

被自己下狠手以後，七濑遙的整張臉瞬間蒼白，額上泌出細細的汗。他咬着嘴唇似乎在忍耐着什麽巨大的痛苦，以至于整個身體都開始微小卻實在地顫抖起來。

納木森蹙起眉頭，大手探向七濑遙剛才被自己用膝蓋猛擊的地方。納木森的手覆蓋上他抖得最厲害的小腿，然後用力一按。

七濑遙瞬間弓起身體，[呻]吟聲從絞着的嘴唇縫隙中溢出。

納木森撩起他的褲管，看到了七濑遙右小腿內側的，明顯是手術留下的傷疤。疤痕已經很淺，再加上游泳館燈光比較陰暗，納木森之前都沒有注意到這道疤。

從疤痕上看都已經這麽淺了，但被擊打以後居然還能疼成這樣。連納木森都忍不住問道：“你這傷怎麽養的？”

七濑遙眼中有什麽閃了一下，他沒有回答納木森。

納木森放開了七濑遙，他已經沒了興趣繼續接下來的事情。其實一開始還是恐吓的成分比較大。

七濑遙拒接了納木森想拉他起來的手，自己扶着牆，撐着身體緩緩站立。

七濑遙試着走了幾步，一瘸一拐的笨拙樣子令納木森都有些看不下去。

納木森試着開口道：“對不起，要不然……我送你回家？”

“不需要。真的覺得抱歉的話，請您回國吧。這裏不像您的祖國那麽開放，請不要再随便做這種事情。”七濑遙幹脆地回絕了他。

納木森無言以對。他看着那個纖細消瘦的背影一頓一頓地慢慢遠去，帶着讓人心疼的倔強和迷茫。天色已晚，七濑遙的背影在路燈昏黃的燈光下透出寂寥空曠甚至有些絕望的味道。然後，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進朦胧的黑暗之中。七濑遙被暗色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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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校門時，傳達室的看門爺爺都出了屋子問七濑遙需不需要幫忙。七濑遙禮貌地謝絕了他的好意，自己一人走到連接交通幹線的大路上。

摸了摸口袋，才想起來錢和手機都被自己落在教室了。松岡凜罵了好幾次的壞毛病七濑遙還是沒改成，于是這一次他嘗到了苦頭。

七濑遙認命地向前走。不時有人回頭看他。黑發的青年一臉的迷茫陰暗，身體繃着勁忍着痛苦，右腿顯然是傷了不受控制。他走得很慢，身子一晃一晃地顯得虛弱無比，就像風中的蘆葦，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因為身子前傾，襯衫背面連骨頭的輪廓都凸現出來。整個人落魄孱弱得不成樣子。

七濑遙心裏想着，不能回家，不然這副模樣一定會被質問，會被罵的。

不能回家，不能見那個人，不能讓那個人知道……

但是為什麽……

七濑遙艱難地攀着樓梯，終于站上了三樓的平臺。

為什麽……

身體居然不聽使喚地，走到了這裏。

七濑遙站在自家門前。

他顫巍巍地擡起手，前伸，又放下。再擡起來，僵持了更久，最後無力地垂下來。

果然還是，離開吧。

剛這麽想着，面前的門卻被一下子拉開。七濑遙抽了口氣，看見了穿戴整齊正要出門的松岡凜。

松岡凜也詫異地愣了一下。他打七濑遙的手機打不通，懷疑對方又一次畫畫太入神忘了時間，正打算去學校找他。

但七濑遙居然就站在門前。

巧合嗎？

松岡凜讓出路讓七濑遙進來。七濑遙努力定了定心神，但真正的行為卻是他怎麽也邁不出這一步。

他擡起眼，脆弱的目光在松岡凜身上聚焦。他抿起嘴唇，牙齒發顫。

松岡凜那張熟悉的面龐在視網膜上烙出深深的痕跡。看着他，納木森的話猶在耳邊。七濑遙突然覺得嘴裏發苦，心髒疼得快要流出眼淚來。

松岡凜見七濑遙一副垂着頭無精打采的樣子，心裏十分疑惑。“進來啊？”他叫了一聲。

七濑遙像被釘在地上，一動不動。

松岡凜皺起眉，“不進來我就關門了。”

沒有回答。

松岡凜嘴裏意味不明地發出一個氣聲，他嘗試着，慢慢關上了門。

深色的門漸漸合攏，帶着解脫與悲傷相間的凄涼意味。七濑遙全身冰涼，他再也承受不住，扶住門扉痛苦地喘氣。喉嚨裏發出一聲近似哭泣的嗚咽。

而就在此時周身刮過氣流，深色的門再一次被打開。松岡凜在七濑遙錯愕的神色裏快速走出家門。

撐住對方瘦弱的身體，松岡凜不由分說地将七濑遙橫抱起來。七濑遙反射性地掙了一下，但立刻被松岡凜緊緊箍住，按在懷裏。

“先回家。”松岡凜将下巴抵在七濑遙的頭頂，守護一般抱着他。

七濑遙遲疑地伸出手，然後死死抓住了松岡凜的前襟。他把頭埋在松岡凜懷裏，冰冷的身體有了些許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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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岡凜把七濑遙放在沙發上讓他坐好。

他們都是很愛幹淨的人。雖說是兩個男生一起住，但家裏依然整潔，收拾得很利落。

每個家庭的房子都有獨屬于自家的那麽一種氣味。空氣吸進去，呼出來，每一個角落都有在人體內循環一周後的分子。自己的，家人的。

被熏染出的空間，有着特有标記的領域。

這才是家。

七濑遙呼吸着熟悉的味道，心裏漸漸平靜。

松岡凜坐在他旁邊，伸出一手将他的身子扳過來，與自己面對面。

“遙，”七濑遙聽見松岡凜叫他，“說吧，出什麽事了？”

七濑遙小幅度地搖頭，“沒事。”

松岡凜聞此，深吸了一口氣。他抓住七濑遙的手，猛地提拉起來，冷聲問道：“這是什麽？”

白皙的前臂上赫然是一片烏青。最初的紅腫已經退去，淡淡的青色環繞前臂圍了一圈，在瓷白的皮膚上異常顯眼。

七濑遙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松岡凜将手掌覆蓋上去，五指順着痕跡，與那片淤青完全重合。

被人捏的。

松岡凜的第一反應是七濑遙讓人打了一頓，但仔細想想這種痕跡未免有些奇怪。他投個七濑遙一個疑惑的眼光，“是誰？”

七濑遙渾身一顫，垂下頭不敢看松岡凜。

怎麽說呢，這種事情……

被納木森摔到地上，還有掙紮的時候全身都生悶地疼，自己身上的其他地方也應該還有些別的印子。

要是被松岡凜看見……

七濑遙手腳發涼。

突然間的，覺得自己很自私，很髒。

松岡凜默默地注視着七濑遙留給自己的脆弱背影，嘆了口氣，揉着七濑遙的手心，然後與他十指相扣。

“……不想說就算了。”

七濑遙驟然回頭，用不敢置信目光盯着松岡凜。

那個張揚的松岡凜，那個驕傲的松岡凜，那個幾年前将自己按在鐵絲網上宣告所有權的松岡凜。這一次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或許是感覺到了愛人心裏那根纖細神經的顫抖，或許是過于深刻的愛和這些年的風雨讓他趨于成熟和理性。

這樣的松岡凜，才是能給七濑遙幸福的人。

沒有依靠就不算陪伴，沒有信任就不算愛情。

松岡凜眼神溫柔地揉了揉七濑遙的頭發，就像在安慰。而當他起身離開沙發，準備去給七濑遙倒水的時候，背後卻突然感覺到了一陣沖力。

七濑遙從背後抱住了松岡凜。

他摟得那麽緊，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後的浮木。因為身高，他的眼睛正好能抵在松岡凜的肩膀上。

松岡凜感覺到抱着自己的那個人此時是如此冰冷。

七濑遙喘了幾口氣，松岡凜以為他哭了，但是沒有。松岡凜的肩膀上一片幹燥。

我沒有履行諾言，我把你一個人扔下了，凜。

對不起。

我不能成為你的負擔，你的人生不能被我所牽絆。

對不起。

你是屬于世界的，而非我一個人。

對不起。

可是凜，為什麽這些我都明白，但我卻一點也不後悔，一年以前的那個選擇。

對不起。

凜，不管以後有多難你都要走下去。我沒法陪着你，但請一定記得我一直都在這裏。

……對不起。

七濑遙模糊不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隐隐帶着哭腔的聲音令松岡凜心中一痛，“……凜，對不起……凜……我……”

松岡凜終于勉強聽到了七濑遙最後的呢喃。

“……別離開我。”

松岡凜全身一震，他雙手覆上七濑遙抱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