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許諾對顏如一的喜愛,從她人生中第一次頓悟了什麽是喜歡開始,便猶如見了雨的春筍,一經破地,便迅速的滋生成長起來。

她開始甜蜜的期待起顏如一,希望每一堂課都是顏如一的生物課。更希望,有一天她和顏如一的距離更近一些,但她明白自己與顏如一的距離,所以,對顏如一的喜歡,都化作了她默默的關注,哪怕這種關注皮毛的只有今天顏如一穿了什麽顏色的衣服,又或者簡單到在QQ空間裏了解的顏如一偶爾發表的無關痛癢的工作感想。

周二下午第一堂課,是顏如一的生物課,許諾午休後不像以往一樣精神萎靡,她興奮的像是聞了貓草的貓咪,精神的不像話。

中午刮了一場暴風雨剛剛放晴,許諾走到教室前門,站在門邊,看見香樟樹的被吹斷的後落在走廊裏的枝丫,上前去拾起沾了了雨水的葉片放在鼻前聞了聞,那沾濕了的香味讓她很歡愉。

直起腰的時候,她看見從教學樓對面的實驗樓一樓走出來的顏如一,她手裏拿着一本教材,腳下不緩不慢的跨過一灘積水徑直的走進內操場往自己的方向而來。

許諾站在欄杆邊,不覺的微微的勾起唇角,陽光透過欄杆下懸挂着一排沒來得及揮發的雨滴,在她淡藍色的襯衣上印上一排排隐約跳動的光點,如同融入畫中,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看着一樓那個人影,只是一心放在顏如一身上的她,從未發現她身後,從拉開一條小縫隙的窗簾下張祁鳴看着她淡藍色的背影的視線,自她離開座位開始,便一分不離的跟在她身後。

顏如一走進教學樓之後,許諾才緩緩的收回視線,她盯着樓梯口看了十秒鐘,默默的計算了片刻,然後轉頭強行将自己的視線轉向教學樓左邊的那一大片香樟樹林,不想讓誰發現她在等顏如一的這個秘密,包括顏如一本人。

只是胸口如同萬馬奔騰的心跳與越想裝做若無其事越無法掩藏的心情,都讓她變得更加緊張,她站在那裏,莫名的紅了耳根。

顏如一從樓梯間上來轉彎往五班教室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許諾側對着她站在教室前門走廊盡頭盯着前面的香樟樹紅着臉攪着自己的淡藍色雪紡衫衣角發呆的樣子,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側面略顯稚嫩,卻又透着讓人無法忽略的青澀的韻味。

其實顏如一的身影剛剛出現在走廊的時候,許諾就已經從餘光裏看見了她。只是她心跳的厲害,幾乎讓她難以好好呼吸,她從一開始的刻意隐藏變成了真的不敢再見顏如一了。

“許諾。”

顏如一叫她名字的時候,許諾心裏狠狠的顫了一下,莫名的覺得舌尖開始生起淡淡的甜味。

她偷偷的做了一個深呼吸,轉頭裝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看向顏如一,然後忍不住朝她微微一笑:“顏老師好。”

顏如一對她點了點頭,擡手撩了一下自己被夾着香樟樹濕潤的香味的涼風吹亂了的劉海。

許諾看着她微微低頭撩頭發再擡頭看向自己的樣子,覺得顏如一簡直美到了骨子裏,然後她自然而然的盯着顏如一晃神了。

顏如一一看許諾眼睛發直就知道她又走神了,她上前,擡起右手,屈起食指與中指在她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提醒她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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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敲開你這小腦瓜看看你這小孩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許諾回過神,有些羞惗,卻又有些介意顏如一嘴裏的那句小孩子,她對着顏如一笑笑的用玩笑的口吻認真的說:“下個月,等我滿了17歲,便是18了老師。”

顏如一壓了壓眼角,好笑的看着她許諾,幽幽的呼了一口氣:“噢?那很不錯哦。”

顏如一這樣将自己當小孩子對話的方式讓許諾心裏有些不舒服,她忽然有些沮喪,語氣沉了些:“謝謝。”

“怎麽呢?誇你還不高興了?”見許諾情緒低下去,顏如一眼角笑意加深了些,她擡手揉了揉許諾的頭發:“這麽想長大麽?我倒挺懷念你這個年紀的自己。”

顏如一收回手時滑過許諾耳緣的冰涼指尖的觸感如同一陣溫潤的春風拂過她有些浮躁的心湖,将她心底前一秒還存在的介懷都吹散的幹幹淨淨。

她低垂着頭,一瞬不瞬的看着顏如一垂在身側的右手,好想知道剛剛是哪一根手指滑過了自己的耳緣留下了那樣溫柔的感覺。

顏如一見她低着頭,以為她還在介意剛剛自己打趣她的話,幽幽的嘆息了一聲,有些無奈的翻開拿在左手的教材,從中間抽出一張試卷遞在她眼前。

許諾聽着顏如一的嘆息,有些詫異的擡起頭看着她,顏如一眼底有一種她并不陌生的感情,她常在張祁鳴眼裏看到,那種感情叫做:可憐。她不知道為什麽顏如一會用這種她讨厭的眼神看她,她并不需要誰可憐。

像是被抛到空地的小刺猬,許諾迅速的做出自我防備的樣子,她飛快的在臉上挂起生人勿近的牌子,接過顏如一手裏的試卷,用一種禮貌而疏遠的表情看着顏如一淡淡的說:“快上課了,我進去了顏老師。”

顏如一詫異的看着她忽然晴轉多雲轉身走進教室,擰了擰眉,沒多說什麽,跟着走了進去。

許諾在轉身的那一秒就後悔了,她覺得自己有些神經質了,顏如一根本不了解她的過去。可她又無法說服自己去若無其事的回頭去對顏如一笑,如果真的那樣做了,恐怕顏如一更會覺得自己神經病吧?

她有些懊惱的穿過走道停到朱源身邊。

朱源在起身讓她的時候與張祁鳴對了對眼神,然後趁着她不注意抽了她手中的試卷:“咦,顏如一幹嘛給你試卷不給肖菁,你又不是生物課代表。”

許諾正處在懊惱又後悔的矛盾情緒中,忽然手裏那獨一無二的被顏如一修改過的試卷被搶了去,心裏猛的竄上一股火,用力的一把從朱源手裏抓過他正準備遞給張祁鳴的試卷,用反感的語氣反問道:“關你什麽事?”

朱源被這麽一問,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張祁鳴,悶悶的沒說話把頭偏向一邊去了。

“他只是開個玩笑,諾諾你…”張祁鳴也被她忽然變臉唬的一愣,雖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開口對她說道。

許諾在自己座位上落座,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等着情緒稍微平穩些才轉身對着刻意側身向着走廊坐着的朱源說:“對不起,我剛在想其他事情。”

朱源倒也大度,得了許諾給的臺階便轉頭對她有些勉強的笑了一下:“沒事,哥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說完便盯着黑板不說話了。

許諾看了看他的側臉,又看了看張祁鳴寫着深深的疑惑的臉,低下頭去,沒再說話。

等張祁鳴沉默着轉過身後,許諾才擡起頭看向講臺,顏如一坐在講臺後面的板凳上側頭安靜的看着教室門外不知道在想什麽,還有兩分鐘上課,所以她進了教室卻并沒有敲講桌叫上課只是安靜的等待上課鈴響起。

許諾将肩靠在牆上,斜着身體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側臉,窗外又開始刮起風,剛剛才透下陽光的天色重新暗了下去,冷風從教室門外吹上那三尺講臺,掀起了她那幹練的小碎發露出她完美的側臉,許諾就那麽看着她,看着看着便開始覺得心口微微發酸發疼。

顏如一安靜的看着門外的樣子,讓她忽然想起了她前不久改過的那個簽名:結束了。

其實,顏如一瘦了許多,在她分手之後,雖然每次許諾看見她,她都在笑。顏如一她,一定很心痛吧。

盯着那張臉猶豫了一番過後,許諾掏出手機登錄QQ,在那只亮着紅色兔子頭像的對話框裏飛快的輸入一行字:“原來老師你也會神游麽?”并配上了一個滑稽的笑臉。

消息發出去的同一時間,許諾看見顏如一低下頭去,随後,她便看見顏如一忽然笑了。

她在顏如一側頭無奈的看向自己的時候笑着對顏如一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顏如一并沒有回複她什麽,只是整了整衣服站起身拿起了黑板擦,下一秒,上課鈴響起,她不輕不重的敲了敲講桌。

身邊朱源用帶着些情緒的聲音大聲喊了起立,許諾應聲站起來,目光緊緊的盯在顏如一身上,随着那參差不齊的或懶洋洋或流裏流氣的叫老師好的聲音清脆的喊了一句:“老師好。”

顏如一站在講臺上,視線從教室左邊飛快的滑到右邊,然後落在許諾身上,停頓了半秒,之後收回視線對大家點了點頭:“同學們好,請坐。”

“今天我們用一節課的時間給大家講評一下周末留給大家回家做的試卷。”

許諾低下頭,将壓在手下的試卷仔細的打開整理好,這才看見試卷眉欄處她工整的寫着自己名字的前方空格上,顏如一用紅色簽字寫着兩個字:加油。

加油,許諾。

加油…許諾…

指尖輕輕拂過那兩個鮮紅的字面,許諾閉上眼睛,仿佛還能感受到顏如一寫字時留在試卷上的力量。

直到顏如一的聲音像一個接個跳躍的音符跳進許諾的耳朵之後,許諾才明白了顏如一星期天晚上對她講的那句你真的很棒是什麽意思。

原來那一份測試卷,從頭至尾,顏如一都沒有留下過一個。那是許諾上初中後,第一次,得滿分。

那一個又一個鮮紅的√,如同一劑接一劑的強心針注入許諾的身體裏,讓她在聽着顏如一耐心的講評的同時手開始興奮的微微發抖。

她再一次撫摸那兩個紅字,默念:加油,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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