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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試結束後的星期五,學校組織了高一與高二年紀的一次秋游活動。
許諾在全宿舍的人都開心的準備着第二天要帶的背包和要穿的衣服的時候拿着手機走到陽臺。
白日裏的風和日麗晴空萬裏,變成晚上的滿天繁星,她半靠在走廊上,雙眼正視着前方,這是她這一段時間來每個晚上都會做的一件事。
初秋的風拂過時,她甚至可以聞到附近農田裏剛剛割掉的稻谷根的清甜味。與眼前的香樟樹散發出的味道一樣,讓人覺得安寧。
手機屏幕上,時間已經跳到二十一點五十分,許諾輕輕的點開QQ,猶豫着要不要給顏如一發消息,這兩天考試,顏如一并沒有被安排到她的班級監考,她已經整整兩天沒有見過她,她忽然很想看看顏如一,以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許諾的名義,而不是以顏如一的學生許諾的名義,不知道顏如一現在在做什麽呢?
盯着屏幕看着那上面的數字從五十跳到五十五之後,許諾終于輕輕虎了一口氣,她把手拿到陽臺上,身體半壓在退了熱氣被夜露沾濕了的瓷磚臺面上,點開顏如一的頭像發給她三個字:顏老師。
顏如一很快回複給她一個問號表情,緊接着,屏幕上又跳出一句話:還沒睡覺?你們宿管老師呢?
被這麽一問,許諾當真左右看了看,見各個寝室還亮着燈,她忽然反應過來,好笑的對着屏幕嘟囔了一句:還有十分鐘才關燈查寝呢。
“還沒到查寝的時間。”
“哦?是嗎?我不太了解呢。”
“是。”許諾點點頭,她覺得顏如一今天用的語氣詞很奇怪,以往她從不會在自己面前用這樣的詞,有些嗲,又有些,不像顏如一,可她還是表情認真的仿佛顏如一現在就站在她面前一般“明天秋游你會去麽?”
“會呀,高一高二所有的老師都有安排一同去呀。你們一群屁大的毛孩子,不多派幾個老師一同去,可怎麽得了?”
雖然那句屁大的毛孩子讓許諾有些汗顏,但她看着屏幕上飛快回複過來的一段話,依然忍不住心情雀躍。顏如一确定要去對她而言,讓她本就因為和她在聊天而變得很開心的心情更加興奮起來。
“你在做什麽呢?”許諾有些刻意的将老師兩個字都去掉,她問顏如一,用兩個朋友之間對話的語氣。
“剛洗澡澡,頭發沒幹,在院子裏坐着,聽歌呀,喝酒呀,看星星呀。”
“喝酒?”許諾有些驚訝的回了顏如一兩個字。喝酒,是因為心情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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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不可以麽?老師是成年人啦,你這個小屁孩。哈哈哈…”
看着顏如一回複的話,許諾開始有些擔憂起來,她覺得顏如一肯定是醉了,今晚上的對話,大約多半是她在半醉半醒時說的。
“你是不是喝醉了?”
“沒有啊,你才喝醉了,你是沒聽說過,顏如一鬥量吧?哈哈。”
“那你告訴我你在聽什麽歌?”
“孫燕姿的安寧啊,怎麽,不信啊?不信我給你看看。”
“什麽給我看看?”
……
再發出去的消息,已經沒人回答,許諾盯着手機屏幕等了五分鐘,深深的往前看了一眼。
她每晚都會站在這裏往前看,雖然隔着教學樓內操場的那一排排古樹,她能看見的,只有四百米外的教室宿舍樓的燈光,而顏如一住在那一排宿舍後面的青瓦房裏,她什麽也看不見,可她站在這裏,看着那個方向,偶爾與顏如一聊聊天,就覺得,自己離她,并不遠…
宿管老師查房的時候,許諾給顏如一發了一句晚安,她依然沒有回複。許諾以為,她大約是真的喝多了,回房間睡覺去了。
她放下手機躺好閉上眼睛聽着外面查寝的學生會同學在走廊上小聲說話的聲音,想着顏如一明天也會去秋游,心滿意足的對着黑漆漆的空中偷偷的彎了彎唇角。
耳邊傳來一陣輕輕的手指敲擊枕邊鐵架床欄杆的聲音,許諾本能的偏過頭去,看見查寝的老師站在自己床頭,走廊黃色的燈光透進來撒在她畫了淡煙熏妝的臉上,吓了許諾一大跳。
“你是許諾?”
許諾驚魂未定的看着那個老師坐起來點了點頭。不明所以的盯着立在自己床邊的老師看。
她認得這個老師,年齡和顏如一差不多,好像她兩是校友,只是她本人日常的穿着打扮就好像她教的歷史與顏如一教的生物有着天大的差距一樣與顏如一簡直天差地別。許諾在四樓等顏如一的時候看見過好幾次她與顏如一一道從辦公室走出來,顏如一清爽,而她妖嬈。因為顏如一,許諾對她的印象也變得深刻起來。只是她們從沒有機會講過話,她不是許諾的任課老師。
“你下樓去一趟,你們生物老師說有事情找你?”那老師仰着頭,對坐在上鋪上的許諾做了個招手的動作,随後又有些疑惑的問:“你是她的課代表嗎?”
許諾茫然搖搖頭,又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一般猛的點點頭:“是。”
“去吧,我已經和宿管阿姨講了。她在鐵門外等你。等下回來的時候動作輕些。”歷史老師說完,轉身走開了。
許諾更加茫然起來,只是說顏如一找她,她顧不得思考,就輕聲下床,穿了拖鞋,腳下飛快卻又格外輕盈的往樓梯口走去。
宿管阿姨從小房間裏出來,問了許諾是誰之後取了鑰匙開了大門,交代她老師問完話趕緊回來之後就回了房間。
許諾拉開鐵門,往稍微亮一點的地方靠了靠,左右看去,并沒有看到顏如一。
教學樓關了燈,內操場花壇裏的小路燈的光微弱到根本看不清宿舍樓外的古樹下的情景。
夜風吹過,樹蔭下有些冷,許諾搓了搓胳膊,剛想試着小聲喊一句顏老師,右邊樹下靠近隔壁男生宿舍門口的宿舍清潔評分的黑板下便走出來一個人影,她并沒有完全走出來,而是依靠在牆邊,對着許諾喊了她的名字:
“許諾。”
許諾被這一聲突然發出的聲音吓了一跳,她覺得自己胳膊上突然被冷風吹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顏老師?”
顏如一從暗處走出來,站在許諾面前,一瞬不瞬的盯着許諾看。
許諾微微揚起頭,借着宿舍走廊微弱的過道燈光看着顏如一的臉。她在笑,眼裏閃爍着點點星光,臉上挂着在這灰暗的光線下不易覺察的紅暈。
“喏。”顏如一有些遲鈍的看了看許諾,突然對她伸出手。
“什麽?”許諾低下頭。看着顏如一對着自己攤開的右手上的一只白色mp3。
“你看。”顏如一眯了眯眼睛,她往前靠了一步,低下頭去将mp3拿在手上,輕輕摁了一下邊緣的按鈕,接着又将其中一只耳塞遞給許諾。
顏如一一靠近,許諾就聞到她身上濃烈的酒味,她真的喝醉了。
接過耳機,許諾順從着顏如一的意思将耳塞放進耳朵,裏面正放着的,是一首悲傷的女聲。
許諾深吸了一口氣,她鼓起勇氣,擡起頭看着顏如一,輕輕的喊她的名字:“顏如一?”
顏如一醉了,她并沒有覺察到許諾這麽叫她有什麽不妥,只是眨了一下迷蒙的眼睛,對許諾笑着問:“怎麽了?”
許諾看着她的眼睛,那裏面星河浩瀚,那樣溫柔,那樣美好。
她呼了一口氣,笑了一下,對顏如一搖搖頭,從她手上拿過那只mp3:“你是來給我證明你确實在聽孫燕姿的安寧的麽?”
顏如一被這麽一問,眼神變得疑惑起來,她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盯着許諾看了許久才點了點頭,指着mp3說:“是的,給你聽聽。”
說完,她轉身就要往回走。
許諾跟着她有些搖晃的身影追了幾步,從身後攬着她纖細的腰扶着她。
顏如一順從的往她身上靠了靠,借着她比許諾高出幾公分的優勢,将頭偏在許諾頭頂上。
發間透着顏如一帶着酒氣的滾燙呼吸,許諾心裏又氣又急,她氣顏如一這樣沒有酒品,喝醉了到處跑,可她又急,她一會兒要回宿舍,加入顏如一又跑出來鬧出什麽事該怎麽辦。
兩個人偏偏倒倒晃晃悠悠的回到教室宿舍後院,借着星光,許諾看見了一張椅子,椅子邊上還放着幾罐啤酒。
“咦,如一,你去哪裏了?剛一轉身上個廁所就不見了。”
住隔壁的老師正拿了臉盆出來,見許諾扶着顏如一回來,有些詫異。
顏如一一聽有人叫自己,立刻從許諾身上下來,站直了對面前的人說:“噢,許老師啊,我剛想起有事找我們班課代表,就去找她了,剛喝了酒有點暈,她送我回來。”
許諾看着她站的那麽直,說話舌頭都不打結,心裏疑惑她到底醉了沒有,卻也沒說什麽。
等那老師走開了,她才跟着顏如一往她房間走去。
顏如一晃晃悠悠的打開房門,靠在門框上對着門邊一頓亂摸。
許諾不明所以,她試探着戳了戳顏如一的肩膀,問:“你在找什麽?”
“電,電燈呀。”顏如一回頭看了許諾一眼,還沒來得及笑,就猛的捂着嘴推開許諾跑到了外邊,趴在垃圾桶吐了。
許諾跟着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她勾着身,許諾的掌心貼在她後背上,才第一次感受到她瘦到了什麽地步。那凸出的脊椎骨,幾乎讓許諾覺得紮手。原來她是真的醉了,只是,她很理智,理智到明明醉了,面對同事的時候都還要繃着一根弦。
冷風拂過的時候,顏如一撐着腿站起來,嘀咕了一句好冷。
“進屋吧老師,等下吵到其他老師了。”
“沒想到如一你酒量這麽差,兩罐啤酒就吐了。”在水池邊洗漱好的那名老師見顏如一吐了,想上來幫忙“同學,你是哪個班的?我來照顧你們老師,你回宿舍去吧?”
許諾邊扶着顏如一往回走邊拒絕:“沒事兒老師,我扶顏老師回去躺下就走,你剛洗漱好,不用麻煩了。”
說完便轉身關了門。
顏如一依舊在門邊摸索着想開燈,許諾順着她的方向找到開關打開燈。房間裏整齊而溫馨的擺設展現在眼前。這是許諾第二次進顏如一的房間。
她将顏如一扶到隔間,放她在床上。
顏如一吐了過後變得迷糊起來,許諾幫她脫了涼鞋,蓋好涼被,直起腰站在床邊打量起顏如一的小房間。
除了床頭櫃與衣櫃和一張單人床,這房間裏,什麽都沒有。
床頭櫃上放着一個摔壞了的相框,相框裏有穿着學士服長發及腰的顏如一,還有一個從背後抱着她的男人。照片裏陽光燦爛的如同顏如一的笑臉。
許諾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拿起相框,這應該是幾個月前顏如一大約畢業時拍的吧?而她身後抱着她的這個男人,就是讓她暴瘦的那個人。
吸了一口氣,許諾放下相框,她眨了眨眼睛,心裏酸澀的厲害。
顏如一安靜的躺在床上,她盯着她姣好的容顏,心頭隐隐作痛。
“顏如一?”她在床邊蹲下,指尖輕輕拂過顏如一的額停在她眉邊,第二次喚她的全名。
顏如一在朦胧中微微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對她彎了彎唇角,對她說:“王浩,我好好的,真的沒哭。”
話說完,她便又愛閉上了眼睛,緊接着,眼底大雨傾盆。
許諾震驚的蹲在床邊看着顏如一的眼淚如同暴雨傾盆而下,忽然覺得自己整個胸口與左手都痛了起來。她忍不住附身抱着在醉夢中哭泣的顏如一,聽着她隐約的啜泣,跟着紅了眼睛。
她在床邊等了好久,直到顏如一停止哭泣,她才緩緩站起身,現在顏如一旁邊看着她被眼淚浸濕後沾在一起的睫毛微微顫抖。
“顏如一。”她讷讷的對着顏如一喊了她的名字,然後彎腰,親了顏如一的唇角。
回宿舍的路上,她使勁的握緊自己的左手不停的甩動,因為那樣,她才能感覺自己的心髒,沒有那麽疼。
直到躺在床上,她才捂着被子擦了擦眼睛,許諾深吸了一口氣,咬着自己的指尖屏住呼吸,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會讓人,這樣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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