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許諾!這裏!”

許諾從宿舍趕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張祁鳴已經在他們班級的大巴裏給她占了好的位置。

他探着大半個身子挂在車窗上,對着許a諾不停的招手,生怕許諾瞧不見他。

許諾起的有些晚了,昨夜從顏如一那邊回來,她有些失眠,直到後半夜才睡了去,早上舍友洗漱的聲音吵醒她時,她還處于混沌之中。

等她着急的洗漱好換好衣服時,整棟宿舍樓已經變得十分清淨。

她在停在校門口的一長串大巴下伸着脖子找自己的班級號時,被正焦急的準備給她打電話的張祁鳴看見,接着,她便聽見了張祁鳴那一聲幾乎喊破了嗓子的嘶叫。

張祁鳴長相出衆,家裏條件又不差,整日裏一副纨绔子弟的樣子在學校迷妹不少,挂在車窗邊本就有些高調,這麽扯着嗓子一喊,将旁邊幾輛車裏的許多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許諾才剛一走近,就被迫成了萬衆矚目的焦點。

這讓她有些不自在,可又無可奈何,只能不做聲色的加快腳步。

耳邊總有些風言風語,諸如她不學好,雖然臉蛋好看但心思壞之類,她時常聽見,卻從未與誰計較過。

只是這樣被整個年級的人盯着看,她再沉的住氣,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而那個讓許諾變成這變态的萬衆矚目對象的張祁鳴,卻仿佛特別得意于現在的狀态,就好像當衆宣布了,她是他的。

等到許諾上了車,張祁鳴連推帶搡的将坐在他身邊正和後排的肖菁聊天的朱源擠到他身後的空位去,大聲對許諾喊:“許諾,這裏,坐我這裏。靠窗。”

在覺察到自己對顏如一不一樣的感情之後,許諾越發的不願意與張祁鳴扯上關系,更反感張祁鳴在這樣的公衆場合下對她這樣殷勤,她不想有一天顏如一再像最開始那樣對自己說不要因為談戀愛影響學習。

她拿視線在大巴空間裏掃了一遍,在最後面找到兩個相鄰的空位,然後徑直往後走去。

張祁鳴見她沒有停在自己身邊的意思,有些着急的喊了一聲:“諾諾?”

“我坐後面,你和朱源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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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祁鳴被許諾當衆回絕,臉上有些挂不住,他尴尬的摸了摸後腦勺,扯着朱源坐下,氣悶的沒再繼續和許諾說話。

許諾得了清淨,在最後一排靠着車窗的位置坐下,頭枕在車窗玻璃上,盯着窗外發愣。

秋日清晨舒爽的風從前排車窗縫隙吹進來,吹亂了許諾的長發,她卻一動不動的靠在車窗上,思緒早已飄到了不知在何處的顏如一身上。

不知道顏如一在哪一輛車呢?她昨晚喝醉了酒,傳說中的宿醉,會讓她難受吧?

那個讓她在酒醉後淚如雨下的人,此時此刻,或許,又已經被她埋在了她心底最深最不可觸碰的地方了罷?所以每次她在大家面前,都笑的那樣怡然,就好像自己已經擁有了想要擁有的一切。誰也不知道,原來她那樣心痛。

就像誰也不知道,高二五班那個冷漠到仿佛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漂亮的十七歲女孩兒許諾,偷偷的喜歡了她的生物老師并且那名老師與她所屬同性那樣。

那,是她們各自不為人知的秘密。

許諾心裏有氣,可她知道自己對顏如一來說不過就是一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學生,她甚至連去問顏如一有沒有談戀愛的資格都沒有,有何談去氣她為那個人痛哭流涕。

可感情在心裏發了芽,她再怎麽稚嫩于此,也本能的想要好好呵護。她想和顏如一發消息的,可手機在手裏攥着電池都開始發燙了,她還是沒有找到勇氣去問顏如一是不是在因為宿醉而頭痛。她只是她的學生…

正當許諾糾結于用什麽理由去給顏如一發消息的時候,身邊的同學卻開始讨論起顏如一來。

“诶,那不是顏如一麽?”

“好像是?不過,她的臉怎麽了?”

“像是擦傷了?”

“該不會是被誰打的吧?”

顏如一教師宿舍樓邊的小巷子出來的時候,如同許諾剛剛出現時一樣,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只是許諾是因為張祁鳴刻意的行為而被迫成了焦點,而顏如一成為焦點,完全是因為她年輕漂亮上課生動不死板而廣受學生歡迎。

只不過,今天讓她成為讨論焦點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她左邊顴骨與下颌上顯眼的滲着血的傷,像是被人打的,讓她如何清爽怡人,看着也有些狼狽。

許諾遠遠的看着她往這邊走來,視線緊緊的盯在她臉上,那兩處傷,看上去血浸浸的,想來就很痛。

顏如一很快靠近了許諾所在的大巴,伸着脖子往裏看。

“顏老師,你找我嗎?”肖菁探着身子在車窗邊對着顏如一問。

顏如一聽着聲音側頭看了肖菁一眼,對她笑着擺擺手:“不,沒事。”

說話間她視線順着車窗往後看去,在車尾的玻璃下看見許諾正面着她的臉。

視線落在許諾臉上的時候,她彎着唇角笑了一下,伸手對許諾招手示意她下去一下。

許諾在一群人的注視下下了車,跟着顏如一走到牆角邊,清晨的陽光落在顏如一的挽起衣袖的胳膊上,纖細而白皙,襯的她左肘下的淤青更加刺眼。

她盯着那片傷看着,嘴上不自覺的低聲喚道:“顏如一。”

顏如一聽就話詫異的回過身一臉驚訝的看着她:“你剛說什麽?”

許諾回過神,飛快的搖搖頭:“沒什麽。”

顏如一疑惑的偏着頭看着她的眼睛,沒有發現什麽問題,以為自己聽錯了,便不再追問。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顏老師?”

“噢,對,是有事。”被許諾提醒起,顏如一才想起自己找許諾的原因,她擡頭往四周看了看,發現有學生往這邊看過來,下意識的拉着許諾往旁邊又走了幾米,之後才回身小聲問她:“許諾,昨晚我喝多了,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吧?”

許諾低頭看着自己被顏如一握在手中的右手手腕,輕輕勾了勾唇角,她喜歡顏如一手心裏的溫度。

顏如一見她不說話只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以為許諾覺得受到了冒犯下意識的松了手。

收手腕上溫暖的觸感消失不見,許諾癟癟嘴,擡起頭看着顏如一有些尴尬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故意調侃她問:“顏老師,你所謂的出格的事,是指什麽?”

顏如一臉上一紅,左臉上的傷更是一副要滲出血的樣子,看上去有些滑稽又讓人生憐:“我記得我去找你,後來的事,我…聽說有人送我回宿舍,是你麽?”

原來兩罐啤酒,就讓顏如一斷片了,她記不起後來自己做了什麽,更擔心是不是在學校鬧了什麽荒唐事。所以才一大早就來找許諾。

許諾認真的看着顏如一微紅的耳根,她從來陽光大氣,這還是第一次在許諾面前表現出這樣不自然有些尴尬的神态。

“你走路不太穩,所以我扶你回宿舍,你很快就睡着了,沒有鬧沒有叫,也沒有其他人知道。後來我就走了。”許諾擡起手,左手用顏如一剛才的姿勢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對着顏如一輕聲回道:“至于你臉上和手上的傷,大約,是我走後你從床下摔下來擦傷的罷?”

“這樣啊,噢噢。”顏如一聽了許諾的話,好似松了一口氣,她笑着對許諾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的說:“我酒量不好,啤酒一罐倒的那種,所以一般不碰酒的。”

許諾看着她尴尬的笑容,抿着唇思考了片刻,将心裏想要告訴她其實她聽見了她醉夢裏說的那些話也看見了她痛哭的想法都壓了下去,只深吸了一口氣,指了指她的臉和手肘,然後把雙手插進自己的牛仔褲褲兜,雲淡風輕的說:“最好不要沾水。至于酒,酒量差的話,以後一個人,就別喝了吧,不好。”說完,轉身走了。

許諾的一番話讓顏如一有些震驚,她驚詫的擡頭看着許諾往大巴車走去的背影,眸光鎖定在她瘦削的身上,有些不敢相信剛剛那個用冷淡的卻又沉穩的口吻對自己說那些關切的話的人真的只是還未成年的中學生。

有些時候,許諾的表情和行為,讓她覺得她擁有了原本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成熟,而這種過早的成熟,對她這個年紀的年輕生命而言,多半是因為一種不可忽視的因素肆虐屠殺了她對生命的活力。她不應該是這樣的,年輕人該有的朝氣,在許諾身上,她從未發現過。

下車的時候朱源作為以暴制暴的對象被老王拉着去組織學生不要走亂,只留張祁鳴在車下等許諾。

張祁鳴臉色不太好,明擺着不太高興,但也沒有多說什麽,只讓許諾把背包給他他一起背着。

許諾沒有說給也沒說不給,站在原地左右望了望,在人群中找到肖菁,對她招了招手,得到回應之後才轉頭對張祁鳴說:“我和肖菁一起,你們男生自己玩兒吧。”

張祁鳴張了張嘴,還想問什麽,許諾已經轉身走開了。

許諾的到來,讓肖菁身邊的原本站着的幾個女生都不約而同的退開了,許諾将她們的行為看在眼裏,心下淡然,她從背包裏掏出一盒酸奶遞給肖菁,對有些尴尬的對着她笑着還想解釋那些人不是因為她來走開的肖菁笑了笑,小聲說:“抱歉,今天我能和你一起麽?”

肖菁連連點頭,笑的有些嬌俏:“當然可以。”

“我是指,只有我們兩,沒有朱源,也沒有張祁鳴。”許諾強調了一句。

肖菁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許諾,什麽都沒問,猶豫了片刻點頭答應了。

之後參觀博物館的時間,許諾都有意無意的避開張祁鳴和朱源,她話少到肖菁都跟着她保持了沉默,只是默默的跟在她身邊一起參觀那些幾千年前的無聊文物,看着看着還當真就研究了起來,時不時拉着許諾一起看

許諾多數時候都不說話,肖菁每次叫她,她倒也很給面子的會探着頭去看看那些備注的文字,只是很少發表言論,多半時候都只是對她笑笑。

也不知是次數多了,還是她原本就了解許諾的性子,對許諾的沉默寡言,她接受的很自然,并沒有覺得哪裏不妥。

“肖菁,和我這樣的人相處,是不是很無聊?”午餐的時候,許諾幫着肖菁把包裏準備的幹将飲料都拿出來,看着她一臉認真的去研究八寶粥裏面的成分時忽然對她問了一句。

“啊?”肖菁有些意外,關于許諾突然問出的這個問題,她擡頭看着許諾依然如故的淡漠表情,搖着頭笑了:“不會啊,許諾,我覺得你很好。”她說完,又覺得自己這樣笑着說出來的話好像很随意許諾應該不會信,便又收了笑有些激動的瞪大她原本就圓圓亮亮的眼睛擡高聲音強調道:“我沒有撒謊,許諾,我覺得你這樣真的很好,你很安靜,安靜到有時候就像一幅畫,融入秋風的畫,我…我形容不好,總之,我覺得你很好!”

許諾盯着肖菁因為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而有些漲紅的臉,看着她激動時在空中亂揮的手,忽然覺得心情好了一些。她彎了彎唇角,對肖菁笑了一下:“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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