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高二五班出了一匹黑馬。
期中測試各科成績出來之後,這個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高二年級教師組與各個班級。
老王因為這個消息,整天都處于春風滿面的狀态中,走到哪裏都昂着頭挺着胸恨不得讓所有其他班級的老師都知道他就是那個教出那麽出息的學生的班主任。在這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高中裏最普通的班級,有人突然成績大跳躍總分直超實驗班前十名的消息,實在讓人驚嘆。而那個讓老王喜氣洋洋讓所有科文老師都驚訝的人,就是許諾。
只是,與所有老師驚喜的狀态相比,許諾顯得異常冷靜。仿佛這個成績并不是她的,她依然是那個坐在班級最後面角落裏的位置的那個鹹魚一般的存在,對老王以及所有老師的誇贊,都有一種置身事外的冷淡。
許諾的表現并沒有叫誰意外,所有人都知道她性子極其冷淡,對誰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不過成績的突飛猛進,倒讓所有老師對她刮目相看起來,一次綜合考試,讓她成了所有老師考後上第一節 課都必然會誇獎的對象,除了顏如一。
是的,除了顏如一。
周二的生物課之前的課間,許諾趴在桌上午休,教室裏鬧哄哄的,她毫無睡意,卻依舊強迫自己趴着。
從周日她抱了顏如一開始,她就處于一種被動的焦灼感之中,她知道她和顏如一之間再也沒有之前那樣随意而舒服的相處模式了,這就好像顏如一的QQ頭像,再也不會在她的好友裏點亮了一般,顏如一對她設置了隐身不可見。
她始終覺得心口隐隐作痛,卻不知如何去改變現狀,這兩天于她而言,度日如年。
顏如一現在肯定在來教室的路上,按照以往的習慣,許諾是會做出漫不經心的樣子,走出教室。站在門口的走廊上,靠着欄杆,遠遠的望着她來教室的必經之路,看着她拿着教材邁着清爽的步伐上樓,然後在她從樓梯間轉身往自己這邊來前一秒轉身回到教室,假如沒有把握好時間,她會和顏如一打一個照面,那時候,她會做出沒有表情的表情,看着顏如一,喊一聲顏老師,而顏如一,多半,會朝她笑一下,偶爾,還會摸摸她頭頂的頭發。
只是,這一切的平衡,在她沖動的告白之後,都被打破。她們将回到最初,甚至更陌生的位置,她是她的老師,而她,是她的學生。
這個認知,讓許諾覺得心裏又酸又痛,她覺得自己失戀了,在她還沒有開始戀愛之前,她就失戀了。老師與學生,果然是站在兩個極端點上的存在,她還記得顏如一說她什麽都可以告訴她的時候微笑的表情,可她更記得,顏如一叫她走的時候一臉唯恐避自己不及的樣子,喜歡一個人,原來是這樣讓人惡心的事情。她喜歡顏如一,在顏如一看來,那樣恐怖,那樣惡心。
朱源扯着嗓子喊起立的時候,許諾跟着後排一群還沒有睡醒的學生一起無精打采的站起來,她沒有擡頭,只微微側身靠着身後的牆壁,然後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跟着所有人喊了一聲:“老師好。”
“同學們好,請坐。”
顏如一的聲音依舊溫婉大氣,她等所有的學生都落座之後,才拿起黑板擦敲了敲講臺示意大家安靜。
“期中考試試卷老師已經評完了,這次考試內容有些難,大家成績普遍偏低,但與三班比,平均分還是低了5.5分,所以以後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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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班,不還有許諾呢嘛?”
“就是,許諾不是第一麽?滿分比十班那個單科第一據說也高了接近20分呀。”
“顏老師,您這麽說,是不是看不上咱們班啊?咱們班再怎麽差,許諾不是争氣了嗎?”
“不能因為咱們班平均分低,就把咱們的大神給忽略了吧?”
顏如一的話還沒說完,班裏已經叽叽喳喳的吵了起來,多半都是對顏如一話裏的意思表示不滿。
顏如一沒說完的話被一群還沒從午休的困頓中完全清醒過來的半大孩子起哄的聲音淹沒。許諾擡起頭來,漠然的看向講臺方向,她淡定的站在講桌後面,手裏還捏着大家的試卷,什麽也沒說,只是稍微用力的敲了敲講桌,并沒有打算與所有人對着喊。
“哎,諾諾這次這分數,顏如一難道不知道?”
朱源撅着屁股晃着板凳朝張祁鳴發問,又拿餘光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許諾接着說:“不應該啊,別的不說,就生物,她自己閱卷,她能不知道?”
張祁鳴靠着牆,微微偏着頭看着許諾平視着講臺面無表情的樣子,笑着道:“誰知道呢?諾諾,晚上調座位,你要去哪裏?”
許諾收回視線,看着張祁鳴答:“不清楚。”
“不管你去哪兒,”張祁鳴歪着唇角痞痞的笑:“下一次,我都追到哪兒。”
朱源把張祁鳴痞氣十足又自信滿滿的表情看在眼裏,不住的用手搓胳膊做嘔吐狀:“咦~張祁鳴你酸不酸?”
教室裏此起彼伏的起哄聲久久不肯停歇,顏如一從一開始的淡定變得有些煩躁起來,她用力的敲着講桌,并且試圖解釋,卻都只是徒勞,上課鈴已經響了五分鐘,而教室裏,卻依然吵的厲害。
許諾看着她無奈的樣子,忽然想起第一次她走進教室的時候,這群人也是這樣哄鬧着不肯輕易罷休,那時候的自己,是抱着看熱鬧的姿态希望越吵越好,而現在,卻只有心疼。她心疼顏如一被誤會,更心疼她哪怕用了最大的聲音依舊壓不住這群借題發揮的小混混故意找茬,她站在那裏,雖高高在上,看上去,卻單薄的可憐。
肖菁作為課代表,也曾試圖出聲阻止,卻收效甚微,最後只能轉頭又氣又急的看向聲音最盛的後排。與許諾視線相接的時候,她對許諾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之後便又開始了她那毫無作用的勸阻。
老王應該在其他班級上課,不會偷偷來巡視,許諾呼了一口氣,低頭踢了踢朱源的凳子,一本正經的叫他的名字:
“朱源。”
“啊?”朱源将只有一只腿受力的板凳放下,盯着許諾問:“啥事兒啊這麽正經。”
“上課了。”
“我知道啊,怎麽了?”
張祁鳴也疑惑,扭頭奇怪的看着許諾。
許諾擡眼再次看了顏如一一眼,她依舊處于被動的試圖壓下這沸騰的節奏的狀态下,卻顯得有些力不從心,新手老師,遇到這樣的場景,其實她已經算夠淡定,只是這群半大的處于青春期又處在這個糟糕的環境的孩子,多半唯恐天下不亂的喜歡看漂亮老師出糗,顏如一越是表現的無奈,他們越是有精神。
“叫他們安靜些。”
“什麽?”朱源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許諾,在他的記憶裏,許諾從高一進校就一直坐在這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管好學生看不上的班尾位置,而以前不管班級吵成什麽樣,她都置身事外視若無睹,今天卻主動叫自己管一管,他像是聽到了月亮明天要和太陽一起升起的消息一般,瞪着眼珠子與張祁鳴交流眼神。
“諾諾?”張祁鳴試探着叫了許諾一聲。
許諾沒有轉頭去回應張祁鳴,只用壓迫性的眼神盯着朱源,用平緩的聲音說道:“我記得老王安排你管理班級紀律,不是麽?已經上課五分鐘,可教室裏卻吵的像菜市場。”
朱源從沒見過許諾這樣的眼神,她看他的樣子,正經而冷漠,像是高高在上的大老板在發號施令,而自己,就是她手下的一名小兵,雖口氣平淡,卻依然莫名的給了他一種壓迫感。
張祁鳴擰着眉,看了看朱源,又看了看許諾,沉默了片刻,忽然恍然大悟般笑了起來,他伸手大啦啦的拍了拍朱源面前的那一摞書,催促道:“對,趕緊的,叫大家安靜下來,學習為重,學習為重,對吧,諾諾?”
許諾并不表态,只看了一眼教室後牆挂着的時鐘,盯着朱源說:“馬上十分鐘了。”
朱源唉唉的嘆息了幾聲不情不願的翻着白眼看了兩人一眼,嘀咕了一句:“你兩要不考個北大,都對不起哥們兒這個紀律委員!”說完,慢悠悠的抱起面前的一沓書在桌上對齊,然後憋着一股氣,用最大的力氣往桌上一拍,接着站起來流裏流氣的大聲喊:“幹嘛呢這是?當哥們兒這紀律委員是死人啊?!”
所有人都被朱源這莫名其妙的一出聲唬了一跳,紛紛轉頭看向他,不知道他今天是哪條神經搭錯了竟然管起了紀律。
肖菁回頭看過來的時候,正巧與朱源對視,她感激的對朱源笑讓朱源心裏頓時覺得十分得意,剛剛他還沒想着這麽一出頭,還能得着肖菁的感激呢。這麽一想,他倒覺得這紀律委員還是有點兒意思了,歪着腦袋指着角落裏還想重新吵燃的那幾個人,他咬着牙,一字一頓的問:“怎麽着?不服?單挑還是群架?”
那幾個人看了看他,又相互看了一眼,審時度勢了一番,縮着脖子沒再講話。
課堂裏驟然安靜下來,許諾才在心裏松了一口氣,她忍不住擡起頭往顏如一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本只是想要偷偷的看她一眼,卻沒想到那樣巧合的與她視線相對,沒等顏如一做出反應,她已經輕飄飄的将視線移開,再不看她一眼。她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顏如一。
顏如一開始發試卷,第一個喊出口的名字,就是許諾。
沒有表揚,沒有誇獎,她就那麽叫了那兩個字,平淡的沒有一絲感情,許諾低着頭自嘲的笑了,她覺得自己很惡心,生生的把顏如一嘴裏的得意門生,變成了若非必要,都不願意提及的一個人。
“許諾?”
許諾坐着沒動,顏如一稍微擡高了聲音再次喊了她的名字。
“叫你呢嘿。”朱源扯了扯她衣角,以為她在神游。
許諾偏着頭,看着朱源低聲請他幫忙:“幫我拿一下吧。”
朱源一臉莫名,卻還是痞氣十足的往後将板凳一推站起來,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邊甩着胳膊往講臺走,邊自己給自己解圍般大聲說:“哎,你別說,這第一個上臺的感覺就是爽,走道就我一個。哈哈……”
朱源這一鬧,倒把大家逗樂了,沒人再去糾結許諾為什麽自己不上去領自己的試卷。
試卷拿下來的之後,許諾認真的盯着那個鮮紅的數字旁邊的一張說着加油的可愛笑臉,久久不願眨眼。顏如一最初畫下這個表情的時候,恐怕也像自己一樣怎麽也想不到這張試卷發下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退回到與彼此最最陌生的位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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