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元旦彙演那天上午,張祁鳴吃過早飯之後就從老王那裏拿了假條了領着一群要在下午表演節目的幾個學生出了學校去做頭發。

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午休時間,一行人從內操場一路上來,吸引了不少視線。許諾和肖菁從食堂回來正好與張祁鳴在一樓撞見。

看見許諾的時候,張祁鳴咧開嘴笑的露出了一排整齊的牙齒,他習慣性的撩了撩額前那一縷被特意臨時染成了紅黃相間劉海,溫柔又大方的喊她諾諾。

“哇,”肖菁跟在身邊對着張祁鳴低聲發出一聲驚嘆“這麽一看,更帥了。”

許諾擡眼認真的看了看張祁鳴帥氣的臉,輕輕的扯了扯唇角,她其實挺想誇他一句的,但她實在欣賞不了他那一頭恨不得全都吹的跟寒風中發抖的樹一般的頭發,非主流的樣子讓她直接想起來花兒樂隊那群人頂着一頭雜亂的黃毛跳着她欣賞不了的瘋癫的舞步唱嘻唰唰嘻唰唰的樣子…

越是有這樣的想法,她越是覺得張祁鳴和大張偉迷一般相似起來,雖然這麽想,很糟蹋他俊郎帥氣的顏值。

原本的微笑因為心裏那點兒發現不由的擴散開來,許諾盯着張祁鳴和他身後那幾個和他發型無二的小年輕忍不住笑彎了眼睛。

張祁鳴已經很多天沒見許諾笑過,這麽突然的,她笑的眼裏都亮起了星星的表情撞進眼裏,讓他心裏快活的有些沒了方向,就那麽大膽的上去就拉許諾的手。

掌心傳來張祁鳴寬大的手掌冰涼涼的觸感的時候,許諾瞬間一個激靈,她飛快的低下頭去将手縮了回去,頭也不回的上了樓。

一群看熱鬧的人以為她害羞,對着張祁鳴哈哈大笑起來,張祁鳴尴尬的擡起收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視線裏許諾的背影轉過樓梯轉角的時候,他低下頭去,苦笑了一下。別人看不出來什麽,可他許諾對他的抵觸,他自己心裏怎麽可能沒有數?

一口氣從一樓跑上四樓,許諾才允許自己停下來喘息,她覺得被張祁鳴碰過的左手手心很冷,冷的讓她有些發慌,完全不一樣,他和顏如一帶給她如沐春風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顏如一的手總讓她覺得微涼帶暖的,顏如一,她再也不會牽自己的手…

低頭看着自己顫顫的手心,許諾對着它呼了一口氣,安慰自己一般将張祁鳴留在上面冰涼的溫度都吹散,之後才緩緩的蜷起手指,握緊,放進外套。

下午的文藝彙演在操場進行,全校從初中到高中六個年級被安排着依次坐在不同的位置。許諾的班級的位置正對着舞臺,距離有些遠。

天色不好,陰沉着像是在醞釀着一場冬雨。許諾坐在自己的板凳上,一動不動的看着舞臺出了神。過去的一個小時,臺上的人表演了些什麽,她沒有一點印象。

“诶,快到咱們班了吧?”

“應該快了,這都一個多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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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學生會的朋友說顏如一要表演一個節目呢,作為新教師的代表。”

“真的假的?表演什麽?”

“不清楚,等會兒一看就知道了?”

身邊的同學邊吃着零食邊聊天,對話的內容輕飄飄的從神游中的許諾耳邊吹過,她像是被人解開了穴道一般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的動了一下已經有些僵硬的腿換了個姿勢。

她要表演的話,會是什麽節目呢?

伸了伸脖子,往舞臺旁邊看了看,卻只看見自己班上的同學和其他年級的幾個小隊在臺下蹦跳着做準備,天很冷,穿着表演服的人必須用這個方法取暖。她仔細的将視線從舞臺左邊移到右邊,依然沒有看見那抹熟悉的影子,只能暗暗的收回視線。

周圍很吵,她沒有加入任何一群人的聊天,只默然的緊了緊自己的外套。

張祁鳴領着一群人上臺的時候,整個臺下都響起了尖叫聲,視線被前排不受控制站起來大聲表達對他的喜愛的女生擋住,許諾輕輕的嘆息了一聲皺起眉,這樣尖銳的尖叫聲,讓她有些煩躁。

“許諾,你還好嗎?”

耳邊傳來肖菁扯着嗓子和她說話的聲音,許諾擡起頭,看見肖菁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自己身邊笑的有些腼腆,露出她深深的酒窩,她搖了搖頭:“只是覺得有點吵。”

“噢噢,”肖菁笑的更加燦爛了一些,從外套口袋裏掏出兩只草莓味的阿爾卑斯棒棒糖遞給許諾“天好冷,我剛在後面看你好久,發現你都沒有準備吃的,給你兩只,補充點兒能量,比較不冷。”

“謝謝。”許諾邊道謝邊站起來,伸手接過肖菁手裏的糖,乍一起身,便忍不住開始發抖,像是突然從哪裏鑽出一陣冷風,凍的她不停的哆嗦。

“哈哈,你一動不動的坐太久了。”肖菁看着她不自主的發抖伸出雙手捧着她的手搓了搓“我手很暖和,給你搓一下。”

指尖顫了一下,許諾看了一眼肖菁燦爛的笑臉,之後低下頭去看着自己被肖菁抓着的手,猶豫了幾秒鐘,終于屈起手指讓她去了并沒有抽回,也沒有說她不喜歡這樣的肢體接觸。

直到兩分鐘後,她的手被肖菁搓的發紅,也終于不再那麽冰冷,她才輕輕收回來說自己要去廁所。

還在隔間的時候,許諾就聽見了顏如一與其他老師說話的聲音,她們應該是已經上好了廁所準備出去了,伸手開門的動作頓了一下,她在心裏默默的數夠了一分鐘才開門出去,試圖避免一開門出去就與她對面,卻沒想到她這樣刻意緩慢的一番動作之後,卻還是在廁所外與顏如一打了個照面。

不知道為什麽剛剛明明說話的有好幾個人,她卻一個人站在寒風中等。大約是快輪到她的演出,她已經換好了演出服,做好了頭發,畫了适宜的裝,演出服是一條青春洋溢的明藍色短裙,為了禦寒,她在外面穿了一件寬大的長款羽絨服。

今天的顏如一與平時比起來多了一絲妖豔,許諾從沒見過她穿裙子,印象裏,她更偏愛褲裝,今天突然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面前,讓許諾的心忍不住狂跳。

許諾看着她不停的跺腳還止不住的發抖,動了動嘴角,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覺得不妥,她按捺住自己心裏的悸動,只朝她禮貌的笑了笑,喊了一聲:“顏老師。”

“嗯,你好許諾。”顏如一邊跺腳邊對她回了一個微笑,并沒有多說話。

事實上自從上次在教室外面許諾對她說了抱歉之後,顏如一就真的做回了她的老師,她們之間從來沒有除了老師好,同學們好以外的任何交流,甚至課堂上抽問,許諾都從沒有被叫起來過。

兩個人沒有多交流過什麽,卻都同時退回了與對方沒有任何瓜葛的位置,講臺與座位之間的距離,是許諾從來沒有跨越過的一道擺在她和顏如一之間的鴻溝。這條鴻溝裏,寫着一個正常的學生與她的老師相處的規矩。

不願再看着她縮着脖子哆嗦的樣子,許諾咧了咧唇角,将捏緊了拳頭的手放進外套口袋,轉身往自己該去的地方而去。

可越往前,顏如一被冷風吹的發抖的樣子越是清晰的,她終于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之後半秒都不曾思考的轉身跑回顏如一面前,在顏如一錯愕的表情中抓起她的右手将肖菁給她的糖放在她手心,之後轉身跑開了。

從小賣部出來的時候,許諾被迎面吹來的寒風吹了個通透,她站在小賣部外的階梯下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咖啡罐,剛剛她再三拜托小賣部阿姨用食品袋裝着丢進煮玉米的鍋子裏煮了五分鐘的咖啡燙的她手心通紅,可她卻突然從要把這個送去給顏如一的魔怔中清醒了過來。

她已經給了她糖,現在又送咖啡過去,顏如一該作何感想呢?她已經道過謙,說過對她只是錯誤的沒有分清楚的感覺,也已經與顏如一退回到了最合适的位置啊。

滾燙的咖啡罐突然變成了一塊兒燒紅了的烙鐵,燙在手心,也烙在心上,許諾忽然止不住的悲從心來,她為什麽要和顏如一保持這樣讨厭的距離?她恨自己當初的沖動,也怨顏如一的說話不算話,是她說的,明明是她說的不管自己說什麽,都可以…

操場那邊傳來主持人報節目的聲音,下一個表演的人,是顏如一和另外一名長相帥氣的年輕男老師。

握着咖啡罐,許諾對着前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繞開人群,從食堂與小賣部後面另外一條平時只有工作人員走動的小道一路跑向了操場最後方,還沒等她跑到,歡快的音樂聲已經響起,許諾放緩腳步,卻也沒有回頭,只一步一步的邁着腳步往離舞臺越來越遠的方向走去。

這是她第一次聽顏如一唱歌,與她上課時的大氣不同,顏如一唱歌的時候,聲音裏帶着些小家碧玉的羞澀。

身後觀衆席傳來與剛剛張祁鳴上臺時一般無二的歡呼與尖叫聲的時候,許諾終于轉過身,看向舞臺上那抹纖細的影子的手正被她的搭檔牽起,他們唱的是《今天你要嫁給我》。

距離太遠,許諾根本看不清顏如一的表情,可她知道,顏如一肯定在笑,笑的像這首歌一樣開心。

她覺得心裏很痛,可她拿這種每次想起顏如一就出現甚至一次比一次嚴重一次比一次持續時間久的疼痛毫無辦法。手裏的咖啡罐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溫度,她在顏如一下臺的時候拉開拉罐,揚起頭,将裏面苦澀的液體一飲而盡,之後才低下頭看了一眼罐身,原來買錯了,這罐黑咖啡,送給她,這樣苦澀的味道,她也不會喜歡吧?

擡起手背擦了擦嘴角,她像剛剛來的時候那樣,繞了最大的圈,避開了所有人,跑步回了教學樓,她把空了的咖啡罐放在了自己的書桌上,之後從桌堂裏随意抽了一本練習冊,低下頭去。刷題,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變态的成了她回避時不時在腦子裏出現的顏如一帶給她的心痛的最好辦法。可她覺得這樣挺好,或許另類,可至少,她還能找到自我救贖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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