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大年三十晚上吃了團圓飯，許諾坐在客廳陪着一家人看春晚，氣氛并不算喜悅，大家很少說話，但也還融洽。

許諾在接近淩晨按着從小到大的習俗給奶奶和父母拜了年，得了壓歲紅包便回了房間。

她猶豫了很久，在手機上編輯了許多祝福的話，在時間跳到零點那一刻，卻都又一一删除，最終發給顏如一的，只有新年快樂四個字。

随後，她簡單回複了張祁鳴和朱源的祝福，又接了肖菁的拜年電話，并信守承諾的答應了去去肖菁家給她過生日。她邊不發一言的在班級群裏看着同學們熱熱鬧鬧的拜新年約玩耍，邊等着顏如一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會回過來的短信，然而手機捏在手中，卻再也沒有想起過，直到她睡着，顏如一也沒有回複她短信。

在距離下車的公交站臺還有幾十米遠的地方，許諾遠遠的看着肖菁站在站牌下，伸着脖子往自己這個方向看。天很冷，她不知道在寒風裏等了多久，不停的跺着腳搓着手，面前時不時的呼出一股白氣。

許諾看着她鮮紅色的羽絨服和緊緊纏繞在脖子上的乳白色圍巾，忽的笑了，因為她忽然想到了聖誕老人，這讓她如同天天色般沉悶的心情終于有了一點顏色。

下車的時候，迎面而來的寒風吹走了許諾從車廂裏帶下來的溫暖，她站在原地忍不住發抖，她把手裏的毛絨娃娃遞給肖菁的時候，肖菁看了看她，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娃娃，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羞怯：“你來就好了，不用送禮物的許諾。”

許諾搓了搓手：“生日快樂。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

許諾客氣的話沒說完，肖菁已經激動的上前拉了她的手，連連搖頭：“沒關系沒關系，只要你來，我就特別特別高興了。”

不知是因為今天生日還是因為近半個月沒見肖菁對許諾顯得更加熱情，一路叽叽喳喳說着她這半個月過年的經歷，拜訪了哪些親戚，又收拾了哪家的表弟，甚至連壓歲錢有多少，都通通告訴了許諾。

許諾跟在她身邊，她很少接着肖菁的話題講話，多數時候只是聽着，然後以嗯，哦，這樣簡單的音節作為回複。肖菁顯然早已習以為常，許諾回答不回答對她而言仿佛并不重要，因為她發現，許諾縱然高傲冷淡，卻從沒有出現過真正的不禮貌，無論對誰和她講話，她都認真在聽，不會打斷。

直到被肖菁領回家，許諾才發現，原來肖菁嘴裏所謂的生日會，只有自己一個人參加。

“其他人呢？”許諾順着肖菁的安排在客廳坐下，沒有看見肖菁的父母，也沒有看見其他任何同學。

肖菁從廚房裏探出一顆腦袋，眯着眼睛笑着解釋：“我爸媽工作忙，年假就幾天，已經上班好幾天了，我平時都在爺爺奶奶家，這房子很少有人來。”

許諾點了點頭，繼續問：“那…朱源呢？或者，你其他朋友呢？你不是說是生日聚會麽？”

肖菁臉上的表情微變，她假笑了一下，縮着脖子回到廚房，過了大約一分鐘，才從裏面将洗好的水果端出來，站在許諾面前，低着頭用道歉一般的态度，小心翼翼的看着許諾說：“我沒請他們，只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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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諾皺了皺眉，偏頭看了一眼沙發上自己買來的毛絨玩具，心裏有種莫名其妙的奇怪感覺，她沒說什麽，只點了點頭：“噢。”

“許諾？你，是不是在生氣？”肖菁看她皺眉，在她身側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微微垂着眉，試探着小聲問。

“沒有，”許諾勉強的勾了勾唇角，她是覺得這場所謂的生日會卻只請了一個人很奇怪，但作為被邀請的那個人，她仿佛沒有什麽立場去說什麽。雖然，她覺得，今天從一見面開始，肖菁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只是原本以為會有許多人。”

“我怕你別扭。”确定許諾沒有對自己生氣，肖菁才默默的松了一口氣：“沒關系，以後再請他們好了。”

許諾看着她笑，肖菁解釋說是因為怕有其他人不在而自己別扭，她卻突然想離開了。她不願意成為別人的麻煩，更不願意給別人帶去麻煩。

午飯并沒有吃餐館，肖菁自己在家做了幾個小菜，說是去接許諾之前買好了菜，許諾沒有發表意見，一切都随着壽星的意思，她本來，也很少對誰都生活指手畫腳。她只在肖菁問她菜是不是合口的時候，點頭說了句都好。

午飯後肖菁從冰箱拿出準備好的小蛋糕，鄭重其事的點了蠟燭，并央求着問許諾能不能幫她唱一首生日歌，之後在許諾低聲哼歌的時候，閉着眼睛笑盈盈的許了她18歲成人禮的生日願望。

切蛋糕的時候，肖菁忽然放下手中的刀叉，微微仰着頭問許諾：“許諾，你猜我許了什麽願？”

許諾吧視線從蛋糕上轉移到肖菁身上，看着她一臉喜氣與期待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微笑着說：“別說哦，生日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肖菁眸光暗淡了兩分，低下頭去接着切蛋糕：“知道了。”

許諾本以為這件事就此打住了，卻沒想到肖菁在将蛋糕遞給她的時候，忽然又變得興奮起來：“那我以後再告訴你好了。希望可以實現。”

許諾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和深深的酒窩，沉默着點了點頭。

再後來，許諾開始有些坐不住了，她不願意再面對肖菁這獨有的熱情，她想離開，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她才剛來不到三個小時，只能盯着電視，熬着時間。

肖菁陪她看電視裏重播的春晚，卻依舊滔滔不絕的給她講着她生活中的小事，以前她聽着沒有特別的感覺，但今天，卻讓她全身都難受起來。因為肖菁的表現，讓她懵懂中還是有了些感覺，肖菁對自己，仿佛關注的過頭了。

“對了，昨天我看到顏老師了。”

就在許諾猶豫着要怎麽開口的時候，肖菁突然提到了顏如一。

乍一聽這個名字，許諾還有些不适應，她已經有半個月時間沒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那個人埋在她心裏，深到除了她自己，誰也無法将她挖出來。

顏如一回來了？還沒開學她為什麽提前回來？腦袋中飛快的轉着，面上卻沒有一絲情感流露，許諾淡淡的問：“不是還沒開學嗎？”

肖菁點頭表示認可：“我也覺得奇怪，所以問她了，她說下周就上課了，提前回來收拾一下宿舍，然後還要備課。”

“是嗎？”

“嗯。”肖菁應了一聲，随後轉頭盯着許諾的眼睛：“許諾，你生物成績全校第一，顏老師那麽喜歡你，你應該更了解她的私生活吧？”

許諾回視着肖菁的眼睛，她眼裏笑意盈盈的看不出什麽異樣，可不知道為什麽許諾就是覺得，她的問題，問的有些刻意。

喜歡麽？許諾在心裏默默反問？或許吧，在自己沒有成為讓她不知如何處理的麻煩學生之前，她大約是喜歡過自己的吧？而如今，她對自己的回避與漠視，哪一點，都說明着她對自己的不在意。

“我不了解她。”許諾搖搖頭，聲音變得有些沉郁：“我們私下，從不聯系說話。”她和顏如一沒有聯系這件事，她沒有說謊，過年那天她給顏如一發的那條新年祝福短信，顏如一回複她的內容，與她給顏如一發的一模一樣，沒有多一個字，沒有少一個字，甚至連标點符號，她都吝啬于給許諾一個，新年快樂。

那條短信許諾到現在都沒有打開。因為那天發出信息後她就在等待，顏如一的回複是第二天早上才來的，短短的四個字，根本不需要點開短信息，就能看完。

“原來是這樣。”肖菁摸着下颌思索了片刻，回身繼續看着電視，片刻之後，又發出疑問：“不知道她和高三那個老師有沒有在一起呢？我覺得那個老師配不上顏老師，不過據說他家條件很好。”

“不清楚。”許諾搖了搖頭，終于忍不住起身“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肖菁詫異的跟着許諾站起來：“你不多呆一會兒麽？”

“不了，晚了不好搭車。”許諾拒絕着，從茶幾繞過肖菁來到玄關換鞋“謝謝你的招待，肖菁，你做飯很好吃。”

肖菁聽着她的話，臉上雖然表現出不舍，但還是沒有多留她，只跟着她一起換鞋，說送她下樓。

兩個人并肩出了電梯，許諾讓肖菁別再送，她自己一人出了門洞。

天色依舊不好，倒春寒的冷風迎面吹着，讓許諾心裏有些煩亂，出了門洞，她禮貌性的回頭想對肖菁擺了擺手說再見，肖菁卻在她回身那一刻撞進了她懷裏。

許諾被抱了個措手不及，她詫異的往後退了一步，試圖把肖菁推出去，卻被抱的更緊：“肖菁，你？”

肖菁搖了搖頭，在許諾還沒有來得及發出反感的情緒的時候從她懷裏退了出來，紅着臉低着頭小聲說：“謝謝你來給我過生日，許諾，回家注意安全。”說完，沒給許諾反應的時間，她轉身跑回了門洞，趁着有人下樓電梯打開，快步跳了上去。

許諾站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後轉身，往小區外走去。

她無法形容肖菁擁抱自己的時候自己的心情，如果說剛剛在肖菁家裏她的表現只是讓她覺得奇怪，那麽剛剛那個擁抱，她再懵懂，也能感受到肖菁三分意思了。況且，她自己曾經，對顏如一做過類似的事情。

她覺得心情很複雜，肖菁在她眼裏，一直屬于幹淨又可愛的小女生那一類，但她從未對她有過任何感覺，直到她們因為顏如一有了交集，之後又因為朱源開始慢慢的有了更多的接觸，她對肖菁，就像她對朱源一樣，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已經将她當成朋友，可她無法接受的是，肖菁對她，或許産生了另外一種不屬于友情的感情……況且，朱源心儀她的事，已經是全班公開的秘密。

許諾突然想到到拿成績那天肖菁在校門口對自己說的話，她說許多人都喜歡顏如一，問自己是不是也喜歡她。她，發現了什麽嗎？自己已經表現的那麽明顯了嗎？可是分明，她和顏如一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了交流啊。

心裏拿不住肖菁那番話的意思，許諾只能默然嘆息。

她在回家的公交車上想了很久，終于在下車的時候，在心裏下了決定，不管肖菁是不是真的發現了什麽，或者有沒有其他人知道她對顏如一的心思，以後，對顏如一的感情，她需要埋的更深，與顏如一要保持的距離，要更遠…

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她心口痛了一下，不過轉瞬，她就接受了那種疼痛，顏如一于她而言，早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師，讓這個普通的老師變得更普通，或許，應該，沒有什麽難度吧…反正，她們好久以前，就已經成為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