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盛夏的蟬鳴聲聲入耳,許諾躺在單人床上吹風,涼席滾燙,有些黏糊的貼着皮膚,軍訓剛結束一周的九月底,成都的燥熱還沒有完全退去。裹在嚴實的迷彩服下半個月的軍訓,讓她脖子下方生了許多熱痱子。枕下一發燙,就癢的難受。她才剛沖了涼水澡回到床上躺了不過五分鐘,燥熱便又襲上來,脖子後那不能抓不能撓的地方瘙癢感開始慢慢的複蘇。
“背信,有人找。”
宿舍門被人從外面大喇喇的推開,門扉扇過,帶着一陣溫熱的風吹起許諾的頭發,發尾落在臉上,有些癢。
許諾翻身坐起,看着下鋪的同班同學張清提溜着一只小塑料桶大小的西瓜走進來,灰色體恤右肩袖部分被她拉在肩上,露出一截顏色與前臂膚色截然不同的胳膊,出去一趟回來,她熱的滿臉都是汗,呼呼的咧着嘴往眉梢上吹氣,試圖把挂在眼角的汗滴吹落。
“看啥子看?給你說有人找。”張清斜眼瞪了許諾一眼,甩腳将兩只拖鞋蹬在床腳,光着腳抱着西瓜往水池去了。
許諾淺笑着探身往門口看了一眼,沒見到張清說的人,奇怪的問:“人在哪裏?”
“在外面澀,難不成在我背上?”
張清背對着她站在水池前往面盆裏放水,準備将熱嘟嘟的西瓜冷卻一下。
許諾側身,以背對着床梯的姿勢反手下床,借着172的身高優勢,她輕松而準确的落地,趿拉着拖鞋邊往門外走邊語氣輕松的大聲問張清:
“我自認我今天沒有招惹你。還有,在學校說普通話,你是不是忘了舍規?”
“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回頭斜了許諾一眼,張清繼續回頭放水,用滿不在意的口吻繼續說道:
“還有,現在寝室裏只有你,都是四川人,你裝啥子怪?我就是要說四川話,你想打我不嘛?”
許諾無奈的癟癟嘴,無言以對。搖着頭擡腳跨出門。
出門本能往右邊走廊看去,還沒來得及看清走廊裏有沒有人,已經被人重重的挂着脖子吊在了身上。
“嗷…”許諾猛的吃力,彎了彎腿,本能的伸出右手扶着牆站穩,左手把着樹袋熊般挂在身上的人纖細的腰肢悶哼了一聲。
借着挂在許諾脖子上的位置比許諾高的姿勢,周清茗低頭又快又準的親了許諾一口,眯着眼睛笑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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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了。”
許諾淺淺的彎了彎唇角,托着周清茗放她下地,問她:“怎麽沒有提前打個電話?”
“本來今天下午還有專業課,但是導師臨時有事,想你,就來看你了。一個星期沒見到你了。我還以為記錯了,沒想到還真找到了你的宿舍。你們學校真大。”
“嗯。”許諾點點頭,伸手取下周清茗肩上的雙肩包,擡手幫她擦了額上的汗:“熱不熱?我室友買了西瓜,進來吹吹風,等下一起吃。”
周清茗跟在許諾身後進了宿舍,許諾伸手把架在上鋪的小風扇拿下來放在書桌上插好電示意她坐下。
“你們宿舍比我們學校的好多了,昨天我還在寝室門口看到老鼠,有這麽大。”
雙手掐着比劃了一個大小,周清茗瞪着眼睛,臉上表情甚是認真可愛。
許諾劈腿坐在她身邊,雙手支在身前的坐凳上,笑笑的看着她的動作不說話。
“還是新學校好,老校區唯一的好處就是在市區,樹多…涼快…”周清茗盯着許諾的眼睛,那雙幽深的眸子裏總帶着笑意,看上去極富深情與寵溺,總讓她不自覺的迷失在那深邃的眸光裏。她喜歡許諾看着她笑的樣子,雖然她極少主動對她講什麽,多數時候她都只是聽她說,但這非但不曾讓她對許諾的喜愛減少,還讓她越發的喜歡看她的眼睛,只是看的時間稍微長一些,或者許諾一笑,她就會不好意思起來,忍不住臉頰發燙。
“喲,還真是你同學?你還有這麽好看的同學,真不容易。”
泡好西瓜,張清赤腳走回自己的床鋪邊,邊穿拖鞋邊問。
周清茗被許諾看的不好意思,張清從陽臺進來,她正好借機轉頭看她:“你好,我是周清茗,許諾的好朋友。”
“嗯。”張清點了點頭,一屁股坐在涼席上,擡手随意的理了理短發:“我叫張清。”
“不過…”沒等周清茗再說話,張清已經眯着眼睛将周清茗從頭到腳都審視了一遍,随後轉過頭看着半依在書桌前看着兩人對話的許諾用地道的四川話問:“這不是咱們學校的吧?我可沒發現咱們學校有這麽好看這麽精致的小美呂。”
“我是錦城音樂學院的。”
周清茗一聽這話,笑的更加不好意思了,趕緊解釋。
“嗯…”張清點頭,睨了許諾一眼,回頭笑笑的對周清茗說:“一看你這氣質就不是我們學校的,軍訓我都看了,沒幾個長的好看的,像她這樣的,都算是極品了。”
“她本來就好看。”周清茗看着許諾,彎着眼笑。
“那張面皮嘛,确實還可以,就是這個身材…啧…”又睨了許諾一眼:“不知道你有沒見過鄉下種四季豆用的那個拇指粗細的竹竿,她就跟那個很像。”
“呵呵…”周清茗尴尬的對着張清笑了笑,盯着許諾不再說話。
許諾坐在旁邊聽着張清閑聊中将自己損的一文不值,也絲毫不在意,見周清茗轉頭看自己,便張口溫柔問她:“要不要喝水?”
“……”
“嘶…”
周清茗還沒說話,張清已經斜靠着床梯擺出一副嫌棄的表情問周清茗:“我覺得背皮有點兒麻,你呢?”
周清茗張了張嘴,她有些不适應張清說話的方式。
許諾剜了張清一眼:“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說完起身去拿放在牆角的礦泉水。
還沒走到,就聽見張清做作的用嬌滴滴的普通話在身後喊:“人家也要嘛,背信信~”
許諾提了一瓶礦泉水,照着她砸過去,她伸手接着,許諾還沒說什麽,她已經自己笑趴在床上:
“媽耶,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你看我滿手雞皮疙瘩…”
許諾不理她,擰開手裏剩下的那瓶礦泉水遞給周清茗。
“謝謝。”周清茗垂眼看着許諾握着瓶身的細長手指,小聲說。
“話說,你們藝術類高校,應該美女帥哥如雲吧?”
張清笑夠了,坐起來,整了整自己的體恤,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
“還好。”
“你不用謙虛,我懂的,像藝術類院校的女孩子男孩子吧,大多數都不像我們這樣一天到晚體恤牛仔褲,你們都會打扮,你看我和背信,就沒穿過裙子。哪裏像你這樣,穿的像個小仙女,還一身香香。”
“你為什麽總叫她背信?”總聽張清這樣叫許諾,周清茗有點兒介意,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她。
“因為我覺得許諾這個詞太假,背信更現實。再說,她也不生氣,是吧背信?”
許諾聳聳肩,沒有反對張清的意思。
“…但是…”
“只是代號而已。”周清茗還想說話,許諾才緩緩開口,她伸手拍了拍周清茗的手背,示意她別在意。
周清茗在許諾的宿舍呆了一個下午,聽了張清嘚吧嘚的說了一下午話,倒是許諾,一直很少發言。她時不時看許諾一眼,卻并不非讓她說話,有一種只要她在身邊就好的滿足感。
臨近飯點,許諾讓張清給另外兩個室友打電話,得到兩人系上都有事不能一起吃飯的答複後,起身叫張清出去吃飯。
三個人在學校外簡單的吃了個幹鍋,飯後張清在小吃街碰到一個老鄉,站在路邊聊天,許諾擡手看了時間,天色看上去還早,卻已經接近七點,她側身對張清揮了揮手,拉着周清茗先走了。
兩人并肩從小吃街走到校門口的主幹道上,朝着公交站走去。
周清茗輕聲哼着歌,許諾記得那個旋律,她側眉看了一眼周清茗,問她:“這麽喜歡這首曲子麽?”
“喜歡。”周清茗揚起頭對她笑:“你還記得它的名字麽?”
“少女的祈禱?”
“對。”
“祈禱什麽?”
停下腳步,周清茗伸手拉過許諾的手,認真的看着她的深邃的眼睛:
“祈禱你看見我,祈禱你喜歡我,祈禱,你屬于我。”
周清茗的話說完,許諾勾了勾唇角,笑的輕松,伸手摸了摸周清茗的臉,她擡起頭不再看她的眼睛,拉着她往前走去。
周清茗跟在她身邊,低眉看了一眼自己被許諾攥在手裏的手,揚眉燦爛的笑着問她:“許諾,你喜歡我嗎?”
“喜歡。”
“那,是愛麽?”
許諾停下腳步,側身認真的看着周清茗,想了片刻,緩緩開口:“清茗,愛太沉重,我們還年輕。”
周清茗眨了眨眼,在臉上的笑不自覺的将要完全退去的前一秒忽然對許諾揚起一抹更燦爛的笑:“真愛不分年齡,也并不沉重,許諾,我覺得我很幸福,因為我愛你。”
許諾沉默着看了周清茗很久,看着她比夕陽更加美麗奪目的笑容,看着她青春閃亮的眸子,低頭吻了她的唇角:“我也很幸福。”
周清茗赫然紅了臉,攥緊了手指頭仰着頭微微閉上眼。
送周清茗轉車的公交車上,許諾一言不發的靠着車窗靠着窗外飛快滑過的樓宇屋舍,斜陽從高樓之間的縫隙投射在車窗上,霞光落在她眼角,她一動不動的坐着,心情說不上好也談不上壞。
周清茗靠在她右肩上睡着了,長發落在她胸前,随着公交車的颠簸一次又一次的輕輕拂過她被周清茗抱在手中的手臂,有些癢。
她沒有告訴周清茗,不知道為什麽,她一直覺得,張清給她起的綽號挺好,許諾這個詞,确實太作,也太重。而相反,背信,怎麽想,都更适合她…
“我不想走。”
在轉車的站臺等車的時候,周清茗情緒低落下去,夕陽已經完全落下去,街上亮起的路燈在還不算黑的空間裏,扮演着有些多餘的角色。
“舍不得你。”
許諾笑笑的擡手摸了摸她的臉,微微躬身在她耳邊小聲說:“你回去給我拍個課表,有空的話,過兩天我去你們學校看你。”
“真的嗎?”周清茗擡起頭,眼裏瞬間染上粲然的光芒。
許諾笑着看着周清茗,一臉認真的回答:“真的。”
周清茗被開往市區的公交車接走之後,許諾轉身離開站臺,從休閑褲兜裏掏出一只已經壓扁了的香煙盒,把最後一只香煙倒出來點燃,放在唇間吸了一口,尋了一個垃圾桶,将空了的煙盒丢進去,之後她沒有再坐車,而是順着來的方向,獨自走進了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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