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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茗一路沉默着辦理了賓館的入住手續,再從大廳上樓上了樓,直到打開房門,全程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冷靜的像是在旅行某項特定工作的機器。
許諾跟在她身邊,從大廳到房間,數次欲言又止。她有些摸不準周清茗心裏在想什麽,因為在她面前,周清茗從來表現一副對待感情至真至純卻又十分簡單的态度,她的要求很少,就連偶爾生氣,頂多也是噘嘴嘟囔直白的表示不滿而已,像現在這樣用無聲的沉默來表達自己的不滿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而這樣突然出現的情況,讓在這方面毫無經驗的許諾些許無措。她站在房間門口,房門在身後合上的時候,她擡了擡手,十指盲目的攪着,深吸了一口氣,她看着周清茗冷靜的将手上的背包丢在那張鋪着整潔的白色床單的床上,然後徑直走向窗口,毫不猶豫的拉上了窗簾。
“關于出國的事,清茗…我沒有告訴你,一是因為,還沒有定論,而且…”
周清茗回頭的時候,許諾終于擡腳往走向她,視線與周清茗的視線碰上的時候,她開口,試圖解釋,有些無力,卻又必須。
周清茗的視線一瞬不瞬的落在許諾眼裏,像過去的每一次見面時一樣,不願意移開半分,但眼神卻不再是常時那般溫暖,取而代之的,是滿眼自嘲和冷漠的神色。她盯着許諾,看着許諾糾結着不知道如何開口的表情,慢慢的朝她走來,在兩人距離不到五十公分的地方站定。
許諾盯着她的眼睛,有些詞窮,而且什麽呢?而且她還沒想好她們應該擁有什麽樣的未來麽?這樣的話,她無法對周清茗開口。她微微偏過頭,視線落在那張雪白的大床上,思考着該怎麽去解釋明白自己心裏的想法,可心裏總有不可觸碰的隐秘角落,讓她無法完整的去正視自己的內心。
周清茗站在她面前,等了約摸半分鐘,終于不再繼續等她沒說完的話,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極具諷刺味道的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許諾的側臉,好似害怕錯過她臉上難得的難堪的表情一般,輕笑了一聲,她用故意而為的尖銳的語氣問許諾:“而且什麽呢?”
“清茗…”
許諾回頭看向周清茗,神情悲哀,周清茗在她回頭的一瞬間驀地睜大眼睛瞪着許諾捂着嘴笑的無法抑制:“哈,哈哈哈…你在心痛什麽呢?你在難過什麽呢?那些,和我有關嗎?”
許諾錯愕的看着眼前情緒更加不對的周清茗,伸出手去扶着她。
周清茗彎着腰,一只手捂着臉,一只手支在腿上笑的幾乎上不來氣,卻一直停不下來。許諾扶着她,看着她不停的的顫抖的後背,只覺得自己胸口有巨大的石頭壓着,止不住的劇烈疼痛迅速的傳遍全身,随着疼痛而來的,是深深的自責,與後悔。
“清茗,我…”
周清茗終于停下笑,緩緩直起身面相着許諾,一張原本俊俏的臉上早已因為滂沱的眼淚而花了妝,她擡手擦了擦臉,一放手便将許諾還扶在她肩上的右手揮開,随後,對她露出一抹絕望而又倔強的笑:
“我知道而且什麽,而且,我并不在你認為需要告知的人的範圍內;而且,你的計劃裏,我從來就不需要被考慮;而且,就算我會無條件支持,你也認為我不配知道;而且,無論我如何挖心掏肺的對你,與顏如一相比,我都不值一提!而且,哪怕我還有更多的兩年,五年,十年,你也永遠不可能将已經給她的愛收回來然後恩賜給可憐的我,對麽?!!!對嗎?!!!”
周清茗咆哮着朝許諾吼出的話,讓許諾一瞬間如同被人一槍打中了胸膛,痛,她覺得自己好像在流血,可又看不見槍口到底在哪兒。她失神的張了張嘴,想解釋,卻啞然,她低下頭去,想看看胸口哪裏在流血,去找一找那個空洞洞的對流着灌着冷風的槍口,手胡亂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前,又慌亂的放下:“我…不...”不是,她想說不是,可若非如此,又是如何?
她擡起頭,不自覺的一眨眼,滾燙的眼淚急促的落下,滴在她的手背上,燒灼着她抽搐的心更加疼痛,她看着周清茗倔強的咬着唇不願意哭出聲的表情無比心痛的忍不住伸手去抱着她:“清茗…我…對不起…可是,可是,可是我在努力去愛你…我想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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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努力?想?那請問你,許諾,你愛我嗎?”
周清茗靠在許諾懷裏,如同沒有生命沒有意識的玩偶随她擺弄:“如果相敬如賓是愛,那麽你愛我;如果禮尚往來是愛,那麽你愛我;如果保持距離是愛,那麽你愛我。可如果炙熱而濃烈是愛,那麽許諾,我愛你,可你,你不配對我說那個字!”
“我兩年的陪伴與付出,比不過顏如一個轉身一個回眸,我明明比她年輕,也不比她難看,可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看不到我??!!!”
“在認識你以前的十九年裏,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愛的人主動親我一下,抱我一下,我都要在心裏歡呼萬歲,我從不知道自己這麽廉價,廉價到...好像我滿腔的愛,連別人的一個吻都配不上。你從不願意讓我真的屬于你...”周清茗擦了擦眼睛,往後退了一步,随後,在那張偌大的白床床尾坐下,蜷起雙腿抵在胸口,雙手抱着腿将臉埋進腿裏,随後,她散落的長發遮擋的嬌小身軀裏發出一聲長長的抽泣和絕望的吶喊:
“不,我錯了,不是啊,不是你不願意讓我真的屬于你,是你,你從未想過,讓你真的屬于我...”
許諾站在床邊,看着情緒幾近崩潰的周清茗,心抽着劇烈的疼痛,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擺在解剖臺上的動物,每一個角落都被周清茗看的清清楚楚,就連那些她不願或不敢去窺探的深淵,也被她看的明明白白,周清茗像是與自己的靈魂并列的另一個自己,她直面了自己的靈魂,也毫不留情的撕開了她自以為掩藏的很好的那個叫做沒有過去的過去的醜陋的傷口。她忽然覺得孤獨,那種孤獨就像是一個人走在沙漠無人區的公路,她一直在努力的心中曾擁有過的綠洲而前,可一小時過去,一天過去,一個星期過去,公路兩旁除了從未變過的一望無際的黃沙,再無其他,那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走不到終點的絕望幾乎将她吞沒,她越堅持,那種一個人趕路的孤獨越讓她失控,可她,又無法自救...
她想,周清茗或許是她孤單旅程上的遇見的一棵會說話的仙人掌,她在絕望的境地裏發現她,并毫不猶豫的擁抱她,為了不紮傷自己,那棵仙人掌剃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刺只為讓彼此更靠近,可她在擁抱的時候她賭氣而刻意的選擇了遺忘的一件事,是她之所以走進這片無人區,是因為,心裏還活着一片她從未放棄過尋找的綠洲。可仙人掌拔了刺,因為愛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她又該如何,去填補那些傷口?又如何去修複那些醜陋而猙獰的疤?
那是許諾與周清茗在一起後,第一次發生真正意義上的碰撞。說是碰撞,其實說成是周清茗一個人的爆發會更貼切。因為相比周清茗的憤怒與怒吼,許諾除了那句沒有解釋完的解釋和蒼白的道歉以外,便只剩隐忍的疼痛,因為過去二十一年裏,從沒有人教她如何釋放,她習慣了無聲的承受。
她明白是非,知道自己做錯了,她後悔,可又不敢提後悔,她成了小說裏說的那種徹頭徹尾的玩弄感情的垃圾。
她曾聽舍友在談論她們系上某個男生時說過一類人,那一類人屬于典型的假善良真人渣性格。不愛卻又因為各種原因去撩撥,撩完卻又後悔,後悔卻又用自以為是的道德觀來約束自己不提分手,就那麽一天一天的拖着,在一起什麽都談,就是不談愛,可以無微不至的照顧對方卻總是差點意思,直到對方終于崩潰,提出分手。這時候,他們才能心安理得的離開,不去受自己那畸形的道德觀譴責。這一類人,不是善良,而是人渣,她們善于掩飾自己的情緒,僞裝出一副情深模樣,只為等對方最後撂下那句分開,因為只有那樣,才不至于背上移情別戀或玩弄感情的垃圾标簽...
許諾覺得,這一刻,自己和舍友嘴裏說的那一類人,是那麽像。原來自己,一直就是個人渣...
深吸了一口氣,許諾側身走到床邊,在周清茗身邊坐下,伸手勾着她的肩膀将她攬着靠在自己胸前:“對不起,清茗。我可能無法成為你想要的樣子,所以,分手吧...”
“你說什麽?”
靠在懷裏的周清茗聽了話,猛的擡起頭瞪着通紅的眼睛看着許諾,或許是那句話的分量太重,她表情有一瞬間的驚愕,随後,才是無法掩飾的痛。
“你憑什麽這麽輕易的就說分手?!”
許諾從沒見過這樣情緒失控的周清茗,從大一寒假在學校看見顏如一到現在,這近一年的時間裏,她們之間一直保持着禮貌的親近距離,沒有人去提過去的事,就像那一場夢和那難堪的寒冬下午,根本都沒有發生過。她在夢醒後自以為用盡全力的去對周清茗好,去靠近她,去擁抱她,卻到今天才明白,她們之間的隔閡,根本從頭至尾,都沒有消失過,那些不曾被提起的往事,不是周清茗不介意,而是她介意,但卻一直沒有說罷了。她用她的方式包容自己,卻也用相同的方式,在自我毀滅。
“是你要開始我同意了,是你要擁抱我給你了,一切我都可以順着你的意思,可我再愛你,也不可能容忍你說分手!”
周清茗憤然推開許諾,站在地上睨着她吼的有些聲音嘶啞:“你憑什麽和我分手?是我不夠好麽?是我逼你擁抱我了麽?還是,還是是我強迫你做你不喜歡做的事了麽?你憑什麽,憑什麽分手啊....憑什麽啊?”
話說到此,周清茗已經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她悲恸的捂着臉,再也喊不出聲音,只不住的抽泣着,眼淚順着她緊閉的手指指縫滑落在她手肘上,随後,打濕了她的衣裳。
“對不起。”許諾站起來,用力的擁抱了她顫抖的身體,随後轉身,走向房門。
“不不不,不可以,不行,我不答應!”
周清茗沖上前,從身後抱着許諾,潮濕的臉貼在許諾後背搖着頭,用從未有過的委屈與卑微的語氣說:“我錯了,許諾,無論你是什麽樣,你的樣子就是我要的樣子...我不要分開,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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