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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聖誕的一個黃昏,許諾接到公司主管的電話,說是創嘉生物科技公司那邊與法國那邊的合作夥伴約好了聖誕節前夕,也就是十二月二十四號去參觀工廠,需要許諾做随行翻譯,讓她聯系對方了解一下具體行程以免耽擱對方事情。
那時候許諾正坐在書架前的人梯上看書,電話兀的響起來的時候,她一時還沒能從手中的法語原文書的故事情節中抽離,她恍然的聽完主管講的話,又在對方确認她是否聽清之後讷然的點頭應了一聲,在聽筒的盲音中低下頭,看着手中還翻開着的書努力的回憶起剛剛都聽見了什麽,之後,沉沉的嘆息一聲。
小區樓下小孩子玩鬧的聲音傳進耳朵,打擾了她的沉思,她動了動僵硬的腿,緩緩從人梯上下來,踱步到落地窗前,冬天的成都天色沉郁,空氣潮濕陰冷,還不到六點半,全城已經亮起路燈,剛才太過沉迷于書中情節,她連窗口透進來的光線在慢慢變暗都不曾發現,現在站在落地窗前,才驚覺白天已然過去。她站在窗前,看着小區外街口的咖啡店前的一棵不知道什麽時候裝飾好的聖誕樹上流光閃爍,才恍然想起,快聖誕了,距離她上一次見那個人,已經有一個半月。這一個半月的時間裏,她們從未有過聯系,她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顏如一的電話和微信,那份傳出去的産品說明譯文沒有被退回來,也沒有人再提起,要不是剛剛主管電話提起,她仿佛都忘了,她曾為那個産品做過簡介翻譯。
身後床頭櫃上的鬧鐘秒針轉動發出細微的滴答聲,她回身走到床尾,将一頁書簽夾在手中的原文書裏,随後放進書架,又将人梯收起,之後才從白漆的玻璃圓桌上拿起手機給楊柳打電話。
等待電話接通的時間,許諾坐在椅子上,右手托着電話,左手指尖則輕輕撫弄着桌上的那盆蘆荟,天氣轉冷,它看上去沒什麽精神。這是許諾住進這裏當天從附近的花鳥市場買來的,那時候市場多的是她認識或不認識的鮮花盆景,她卻只留意着在角落裏放着不起眼的蘆荟,她對這種植物,有着一種執念般的喜愛。
“喂?許小姐?”
電話接通,許諾直接表明意圖:
“你好,楊小姐,我想問一下,關于十二月二十四號貴公司與法國公司代表參觀工廠的具體事項,如果可以,希望能得到一張行程表。”
“噢,不好意思許小姐,我最近在休婚假,公司的事情暫時不是很清楚,關于這個你可以問一下我的同事,她目前暫代着我的位置。”
“那不好啥意思打擾了,麻煩你把你同事的聯系方式告訴我一下。”
“我稍後發給你。”
“謝謝,再見。”
挂斷電話,許諾呼了一口氣,站起來拉上窗簾,起身下樓去吃了簡單的晚飯又洗了澡,再上樓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
楊柳的信息安靜的躺在手機裏,許諾彎腰将手裏的溫牛奶放在桌上,一手拿毛巾揉着沾濕了的長發,一手拿着手機撥出那個新助理的電話。
在第三次聽到電話盲音之後,許諾終于給楊柳發了一條信息說明了情況,不到一分鐘後,她收到楊柳的回複,是一串新的電話號碼。她不疑有他,以為是之前拿錯了號碼給自己,絲毫沒做猶豫撥過去,幾秒鐘後,電話聽筒裏傳來一聲男人儒雅而沉穩的聲音:
“喂,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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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諾愣了一下,這個聲音好似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她微微抿了抿唇,飛快的反應過來,自然大方的解釋:“你好,我是譯雲公司的翻譯許諾,前段時間為貴公司做了一項生物産品的說明譯文,剛得到消息說聖誕節貴公司會與法國的公司代表會面參觀工廠,需要我随行翻譯,所以想麻煩你把當天的行程表發給我一份,我好做時間安排。謝謝。”
“.....”
一口氣做了自我介紹又将電話目的說清楚之後,許諾舉着電話,停頓了幾秒鐘,對方卻只是沉默着沒有講話。她奇怪的将手機拿到眼前看了一眼确定沒有斷線,便再次開口:
“喂?你好。”
“....呃,麻煩你稍等。”許諾再次開口,對面終于像是反應過來她講了什麽,猶豫着答了一句。
“謝謝。”許諾聽着對方聲音皺了皺眉,有些疑惑,但還是道了謝,安心等着。
聽筒裏傳來拖鞋拍地的聲音,随後,是不知道什麽地方的門被敲響的聲音,她隐約聽見些流水聲,有些嘈雜。
許諾無心聽誰隐私,卻又怕錯過重要信息,她覺得對方這個反應有些奇怪,可又說不清到底奇怪在哪裏,直到男人的聲音再次撞進耳朵:
“如一,好像是你合作的單位打來的電話,要問你一些事情,聽上去比較着急。”
如一?
這兩個字刺痛了許諾的耳膜,她忽然想起為什麽這個聲音會讓她覺得熟悉,一個半月前,在火鍋店的廁所裏,她曾聽到過,那時候,他也是這樣溫柔的喚了兩個字:如一。
這樣突然的撞進顏如一的私生活,讓許諾一時間有些無所适從,她的思緒在一瞬間被打亂,腦子裏只盤旋了一個畫面,顏如一在洗澡,而那個男人,在幫她接電話....
“你好,我是顏如一。”顏如一溫柔卻禮貌的聲音從聽筒中傳過來。
“....”喉頭僵硬着,無法發出任何聲音,許諾咬着自己的手指,聽着聽筒裏的聲音,覺得這聲音仿佛帶了細不可見的刺,這刺紮進心窩,也痛,也在流血,卻看不見傷口。
“喂?你好?”等不到回答,顏如一再次開口,聲音裏帶着些疑惑。
“....”咬在手指上的唇緩緩松開,指甲蓋缺血太久忽然充血,血液沖擊着甲床邊緣,如針紮般的疼痛跳躍着變得更加明顯。許諾沒辦法再這種場景下保證理智的頭腦與思緒去和顏如一說話,所以她無聲無息的挂了電話。
盲音出現的時候,她腰上一軟,跌坐在床沿,心髒像是從剛剛那個出血點開始被人硬生生的拉扯開來,劇烈的疼痛之下,她只能捂着胸口不停的做着深呼吸以讓自己好受一點。好多年了,她曾在法國的勤工儉學的過程中無數次與不同的人打交道,卻是第一次這樣慌亂匆忙而不禮貌的挂了電話,這不像她這麽多年刻意培養的工作行事的風格,可,又偏偏是她。
顏如一的電話在一分鐘後撥了進來,許諾坐在床邊,猶豫了十多秒鐘,壓着胸口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接起來時,電話挂斷了。
她松了一口氣,起身拿着手機走到床頭,關了燈,将自己塞進被窩,蜷着身體一瞬不瞬的看着窗簾,厚實的窗簾密閉着透不進一絲光亮,她藏在黑暗之中,有一種躲在密閉的城堡裏的安全感。
枕邊的電話再次奮力的尖叫與震動起來,動靜大到讓許諾覺得好像頭皮都震痛了,她咬着唇,盯着屏幕看着上面那段數字忽明忽暗的閃動,終究還是硬着一口氣,伸手将手機抓了過來。
臨接通前,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将自己從躺着的姿勢改變成端坐,又清理了嗓子,試着發了一聲聲音沒覺得哪裏不對勁,之後才滑動了接通鍵。
“喂你好。”
“....”
電話那端沉默着,沒有任發出聲音,許諾将手機貼緊耳朵,在黑暗中用變得敏銳的聽力聽見了幾乎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她知道那是顏如一的呼吸,她猜顏如一已經猜到這是她的電話號碼,但她不明白,為什麽她打進來這個電話,卻又不說話,沉默了片刻,許諾再次用平穩的口吻說了一句:“你好,我是許諾,譯雲公司的法語翻譯,我想要...”
“我是顏如一...”
沒說完的話被顏如一不算急也不算緩的一句聽不出感情的話堵在喉頭,許諾舉着手機,停頓了片刻,在電話這邊勾起職場禮貌卻又距離感十足的笑,聲音變得清冷了些:“你好,顏主管。不好意思,下班了還打擾你,麻煩你能不能把貴公司24日的行程表發給我一份,我好提前安排時間。”
“....”
沒有回應,電話那端再次陷入沉默,這一次,許諾聽到了一聲嘆息,憂郁到像是已經累到極致。
抿緊了唇角,許諾低下頭,在黑暗中将左手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然後,呵呵輕笑一聲,用禮貌的語氣再次問道:“你好,請問你在聽麽?”
終于,電話那邊再次發出一絲聲音,許諾對那種聲音再熟悉不過,那是在深呼吸,她捏緊了電話,安靜到連呼吸都不自覺的壓抑起來,就這樣沉默了良久,她心頭終于燃起些火星,她不懂顏如一是什麽意思,這樣沉默的電話她是想表達什麽,或許她真的打擾到了她下班的生活,可電話是她回撥過來的,不說話只嘆息的,也是她,她鬧不清她到底想要做什麽,這讓她無比煩躁。
情緒有些上頭,許諾再次變得不理智起來,她氣郁的不再用乙方對甲方的口吻去說話,而是任自己的聲音随着心境變得無限冷漠的說:“如果不方便,我明天再打你助理的電話,不好意思,我事先不知道這是你的電話,打擾了。”
話說完,許諾便想挂電話,手機從耳邊拿下的一瞬,她聽見顏如一潮濕的聲音哽咽着又說了五個字:“我是顏如一。”
心裏暴躁的情緒徹底被點燃,許諾再也無法壓抑情感,如同一頭嗜血的野獸見了血六親不認的發出狂躁的嘶吼:
“所以呢?你是顏如一,然後呢?你需要什麽?需要我作為你曾經的學生對你的尊敬,還是需要我作為不知道是你第幾任前任關于你家庭和睦的祝福?!!!顏如一,你是我一輩子的夢魇!你不可能從我這裏得到原諒,更別奢望我的祝福,我只會詛咒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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