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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輝這張臉出現時,周铮第一個反應就是去看他手裏的槍。
果然,槍不是真的,只是一把黑色的塑料水槍,裏邊還有點水,能像小孩撒尿一樣噴出水來。
這把玩具手槍是沈輝在集市上專門挑選的,口徑比一般水槍稍大一點,即便如此,槍口地方也有個噴水的嘴,只要稍加留心,是絕不會上當的。
說不清是岳念廷出事搞得他神經緊張,還是平頭男的反應完全誤導了他,周铮竟然毫無察覺,他一點不想在自己身上找錯誤,而是把滿腔怒意全部發洩到了沈輝那裏。
不給對方任何機會,周铮二話不說掄起胳膊上去就是一拳,他下手毫不留情,拳頭的力度和速度前所未有,沈輝心下大驚,竭盡後傾,擦邊躲過了,不過稍微蹭上一點皮,臉上就是一道劃痕,沈輝吃痛皺眉,他上手摸了一下,指肚上顯出些許紅跡……
“卧槽!你不至于吧?……”話音未落,周铮的鞋面已經出現在沈輝眼角的水平方向。
周铮側歪身體,擺出漂亮的流線型,腳比頭還高,帶着殺氣勁風踢過去。
沈輝來不及躲,無奈地用右臂接下來,他不敢硬碰硬地上,順着周铮的沖擊力向後倒,周铮上去連發數招,沈輝勉強防守,嘴裏不停地解釋:“周铮,別沖動啊,你聽我說……我就是跟你逗着玩玩玩!!我靠!……你要弄死我了!……”沈輝左躲右閃疲于招架,打得他手腳抽筋,眼看快要支持不住了……
事實上,他倆之前不是沒動過手,頭一次見到沈輝,周铮就沒拿他當好人,兩人從客廳打到廚房,又打回前廳,拆了一屋子的家具,像龍卷風過境一樣,要說拳腳功夫,周铮是正經八百,根紅苗正的警校派系,底子屬于正規軍那一套,沈輝的路子就比較邪性了,他不按章法出招,劍走偏鋒的招式有時冷不防能讓周铮吃大虧幹瞪眼。
就在沈輝自覺不行,被周铮連連攻勢搞得窮途末路時,他郁悶地“啧”了一聲,猛地轉身沖刺雙腳踏向牆面,像是攀岩走壁的忍者在牆壁上走了兩步,縱身一躍淩空翻了一圈,穩穩地落在周铮背後,這種在跑酷中才能看到的高難度動作讓周铮目瞪口呆……
不過短短幾秒,形勢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
沈輝一把從後面抱住周铮,一手一只地牢牢抓着對方手腕不放,他比周铮高出半個頭,貼在他耳邊說:“我真不是有意的,就是愛逗你,你別打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是啊,是啊!大輝哥是……是讓我保護你……”平頭男此時蹦出來,剛才兩人打得太激烈,他怯怯地閃在一邊,此時見局勢控制了才敢冒頭:“都特麽怪我太笨了!本來是跟着保護你的,結果倒讓你把我當壞人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別怪大輝哥了,我向你道歉!我錯了,真錯了,全是我的錯……”
平頭男雙手合十,高舉過頭,一個勁地給周铮賠不是。
怒氣像是緩和不少,懷裏的身體不再對抗,沈輝嘗試地把手松開一點點,周铮猛地掙脫開來,一把推開他:“你為什麽能找到我?我根本沒帶你的GPS。”
沈輝用下巴指了指牆邊的背包:“我還放那裏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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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铮臉色一變,拿過來四處翻弄,在側邊的口袋中發現了一枚紐扣大小的定位裝置,很明顯,只有在慶福小區的住處他們說話時才能有動手的機會。
周铮氣得又要抽他。
這回沈輝像是個受氣的小媳婦,可憐巴巴地抱着頭:“這不是怕你把我GPS扔了,想多塞一個備用嘛,我有急事要離開一會,總不能老守着你,想先找人跟着,等我騰出空再接手……”
沈輝确實跟周铮提過,他對周铮這種無微不至的保護不為了別的,就是幫老朋友岳念廷的忙,是岳念廷本人拜托他這麽幹的,周铮沒興趣鑒別他話裏的真僞,只是單純地不想這個人靠近。
沒有一絲暖意,周铮就這麽冷冷地睨着沈輝。
沈輝綻出粘人的笑,撒嬌般地往周铮身邊一點點貼過去,對方轉身離開,被沈輝眼疾手快地摟住肩膀,神秘地低聲道:“有一件事,只要我說了,你一定不會再對我臭臉了。”
周铮撩起眼皮,看他。
“岳念廷有消息了。”
**
這句話太有效力了。
接下來,周铮像被灌了迷魂湯乖乖跟着沈輝,對他形影不離。
沈輝跟平頭男結了服務費,把周铮的槍妥善安置好,他打了一輛車,帶着行李前往丘陵國際機場。
按照這個人所說,他那時之所以離開慶福小區,是去核查岳念廷留給他的訊息。
他們兩人的聯絡方式極為隐蔽,是由暗碼,電郵,加上中間人進行傳遞,一環套一環,互相關聯牽制,複雜卻安全,作為終端收信者,他必須親自跑一趟去驗證訊息的真實性,周铮皺眉聽完,質問他為什麽在慶福小區時不說明白。
沈輝的意思是,信息沒有驗明之前他自己都拿不準,更何況是透露給周铮,萬一訊息有誤或是人為制造的陷阱,不但空歡喜一場還有可能惹禍上身,讓周铮陷入危險之中,這種太過冒險又得不償失的事他不會去做。
對周铮,他要萬無一失。
沉默後,周铮問他,岳念廷說什麽了。
托着下巴,沈輝看似懶散,實則專注地去看對方,“他讓我帶你去找他。”
周铮語氣波動,字咬得很急:“他在哪裏?!”
沈輝對他勾了勾手指,周铮湊過去一些,對方不滿足,一下子摟過他的脖子,手繞過肩頭,大膽地揉對方的耳垂。
讓沈輝沒想到的是周铮的耳朵看着單薄,耳骨很硬,下面的耳垂卻很厚實,玩起來手感絕妙,軟綿綿的。
耳朵被捏得發燙,周铮沒反抗,默默忍着。
沈輝笑眯眯,貼在他耳邊:“老岳早不在丘陵了,他在緬甸。”
答案一聽到,馬上推開沈輝,不喜歡卻不能翻臉,這一點周铮很明白,此時此刻這個人是他跟岳念廷之間唯一的連接點。
周铮急急地問:“怎麽過去的?沒事吧?他現在安全嗎?”
“你用得着擔心他嗎?”口氣透出些許嘲笑和不爽,沈輝覺得自己過了,看了一眼周铮,把目光放到飛機窗外,那裏是緞子一樣清透的藍天:“老岳是我見過最有掌控力的人,都快成神讓我膜拜了,你有什麽可怕的?”
周铮一怔,他拉下帽檐,靜靜地閉起眼睛。
是啊……
他怎麽可能受傷?讓自己不安全。
總是一副自信必得的樣子,唇角微微上浮,那種淡然的淺笑,讓人安心又舒服,他的手很大,掌心很暖,皮質粗糙,握着卻足夠有力度……
……
…
“這位先生,您要咖啡還是果汁,或者其他飲料?”
一個甜美的女聲傳過來,将腦海中剛剛勾勒出的人影打得七零八落,周铮猛然坐起身,戴着帽子尴尬回道:“不……不用了,謝謝。”
空姐職業地笑笑,去問旁邊座位上的沈輝,沈輝要了一杯橘子汁。
餐車走後,沈輝饒有意味地看着他:“這麽想岳念廷啊?”
周铮身體向下出溜,極力貼靠飛機內壁,又把帽子向下壓了壓,即便如此,沈輝依然看到帽檐下一張紅撲撲的臉,潮熱一直延伸到後脖子和耳朵尖。
輕笑了一下,沈輝喝着橘子汁,聽到周铮問他:“你跟岳先生怎麽認識的?”
“先生?”沈輝嚼了嚼這兩個字,這是第一次從周铮嘴裏聽到他對岳念廷的稱謂,看來兩人也沒那麽熟啊……
“當我傻啊,想從我這套話,打聽你心心念的‘岳先生’?”沈輝笑得別有深意,貼近周铮:“門都沒有。”
推開對方,保持一臂距離,周铮氣鼓鼓地把臉面向窗邊,身體完全轉過去,留下一面黑壓壓的背影。
沈輝嘴角翹得更厲害,他居然覺得周铮有那麽一點莫名的……
可愛。
**
飛行時間并不長,三個半小時,之後從緬邦的昆納機場坐上大巴,幾經換乘,來到邊境線上一個偏僻的小村莊,巴蒲。
整個村莊掩在一片濃郁的綠色之中,從高山環形山路俯瞰下去,葉大花豔的熱帶植物将尖尖的瓦礫房頂襯托出一種強烈的異域風格,村莊靠南零星幾棟別墅,後身臨海,一望無際的細軟海灘,碧水藍天,浪花一層層拍打在礁石上,海鷗低空掠過,發出一聲聲清澈的鳴叫……
在門口做了手續,出租車直接把他倆送進別墅區。
村莊建于山坳,天生靜谧,密林環繞的別墅就更加與世隔絕,車繞山而行時周铮就已經把所有入眼的地形全部銘記在腦子裏……
這裏說是一個村莊,當地人卻很少,多半是互不相識的外來游客,特別是別墅區,隐秘閉塞,對藏匿大有好處,別墅一邊傍山,一邊靠海,進山有自然屏障,過海有一條長長的獨立碼頭,一旦出現意外不至于窮途末路。
車在一棟別墅前停好,周铮下來,從沈輝手中接過背包,第一個看見的就是老陳。
老陳,陳國生,柳安杵縣人,從樣貌上看歲數不小了,他無親無故,孑然一身,據老陳說,從前是有個兒子,二十歲那年拿着砍刀找他爸要錢還賭債,被陳國生卸了刀一頓毒打,把兒子活活打跑了,從此再沒回來過,以前他常跟周铮說,要是兒子有他一半懂事,天涯海角他也給他尋回來。
究其意思,是拿周铮當他半個兒子,疼到心坎裏去了。
見到陳叔,周铮相當高興,臉上現出難得一見的燦爛笑容。
一旁的沈輝眼都看直了。
聽到周铮叫他,陳國生先是一震,手中澆花的噴壺直接甩出去,他三步并兩步沖上前,一把抱住周铮,狠狠去拍他後背,激動地說:“回來了?!太好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啊!”
老陳高興得眼角濕氣彌漫,周铮也被感染了,他垂下頭睫毛眨動,微微笑着……煽情不到半分鐘,老陳突然厲聲:“你誰呀?”沒等沈輝張嘴,他立刻把頭轉向周铮:“他誰呀?”
周铮愣愣地望着老陳,忽然感覺哪裏不對勁,一下子将陳國生拉在自己身後,警惕地盯着沈輝,對方也愣了,滿臉困惑地問老陳:“岳念廷沒跟你提我嗎?我跟他說了,這幾天就把周铮送過來,他不可能沒交代啊。”
“交代啦,說送人的是個男的,活的。”
這話聽着刺耳,沈輝沉下臉:“沒說名字?”
“說了,沈輝。”
老陳記性很好,名字說得賊快。
“我就是沈輝。”對方答。
老陳白眼一翻:“我說沈輝,你就叫沈輝,我要說李輝呢,你是不是得叫李輝啊?”
沈輝沒見過這樣的:“你問我了嗎?是你先說我的名字……”
“誰先說不是說啊,我讓你先說你就不叫沈輝了?我先說你也得叫沈輝啊。”老陳梗着脖子,強詞奪理。
“我操!你他媽鋼精轉世,腦有病吧!”沈輝撸袖子,上去要拽陳國生的衣領,周铮擋在他倆中間隔開距離,對陳國生解釋:“陳叔,他是沈輝,名字沒錯。”
狠狠瞪了沈輝一眼,陳國生理都沒理他,拽過周铮往裏面走,沈輝兩步搶在他倆面前,他就沒吃過這麽大的虧,指着老陳鼻子開罵:“你把話給我說明白了,我壓根沒見過你,你為什麽這麽對我?我他媽招你惹你了?!”
“我天生最讨厭小鼻子小眼尖下巴的長相,跟個狐貍精似的,就他媽看你不順眼不行嗎?”老陳冷笑一聲,把沈輝推到一邊,拖着周铮進屋去了……
留下沈輝杵在那裏幹瞪眼。
**
別墅很寬敞,上下三層,典型熱帶氣候的裝修風格,像是一座豪華版的木屋,窗戶很多也很大,幔簾飄蕩,露臺外竹椅涼桌,清波蕩漾的一池溫水,兩本雜志翻開倒扣在水池邊,松軟寬大的浴衣垂挂椅背,下擺掉在瓷磚上,長長的系帶浸泡入池水中……
移開目光,周铮飛快掃向其他地方,包括二樓三樓一個個房間。
老陳拿來各色茶點小吃,托盤塞得滿滿當當,周铮直擺手,他剛要張口問什麽,被陳國生塞了一杯白開水,搶白地告訴他,岳念廷沒在別墅,去海邊散步去了。
好歹喝了幾口,周铮急匆匆地一抹嘴:“那我去看看。”
他放下杯子,三步兩步跑出門。
沈輝拉着行李剛進屋,聽到他們的話,拿上一件襯衣就要跟過去,被陳國生一把攔下來。
“你幹嘛去?”他上下打量沈輝,睨着他手裏的衣服。
“海邊風大,我給他拿件衣服,要過去還得穿過整片樹林……”沈輝探頭去看,目光不離周铮的背影。
“他三歲小孩,還是你是他家大人啊,這地方能有多大?你站高一點就能從這頭望到那頭,”陳國生不屑地嗆他:“再說了,有你什麽事?你管得着嗎?!”
沈輝瞪了對方一眼,掙脫老陳的手,獨自走到前院、他看到一個通往三樓露臺的戶外樓梯,上去,從那裏放眼看……
果然,一片樹林後的無垠大海盡收眼底。
沈輝點起一顆煙,噴出的白氣很快在嘴邊消失,海岸上周铮從上向下的大頭身影不斷移動,很快鑽入大片茂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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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帶的樹林其實并不好走,看上去不過小小一塊,進到裏面可就完全不一樣了,遮天蔽日,繁雜茂盛,走不好很容易迷失方向。
周铮不至于找不到北,卻很讨厭在這種環境下徒步行走,地上的樹根藤蔓,土窪高地深一腳淺一腳,走得極不舒服。
不少蛇爬在地上,纏繞樹幹,周铮随手拾起一根像樣的藤條,驅趕這些東西……
忽然,右邊的樹葉猛地窸窣大作,一只灰皮的肥屁股野兔三蹦兩蹦跳出來,或許人來得不少,它不怕生,一雙長長的絨毛耳朵來回轉動,兩粒紅寶石一樣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好奇地望着周铮。
與它對視了一會兒,周铮漸漸浮出笑容,他蹲下來,用藤條逗它。
灰兔歪着腦袋慢慢蹦跶,像是要靠過來,卻在下一秒慌不擇路地一下子蹦走了,周铮立時警覺地站起來,那一瞬間,一只手臂突然出現在自己胸上,一個力量從後面将他環腰抱住……
一股熟悉的味道霎時籠罩全身,大腦的信號太濃烈了,連周铮自己都驚異地感受到了身體的變化,驀然僵硬的肌肉骨骼和一顆瘋狂跳動的心髒。
他轉過頭。
岳念廷的臉就出現在眼前。
作者有話說:
岳老大的氣場簡直沒法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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