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忠犬太監的吃貨妃子12 ·
宮裏的深秋, 是來得大張旗鼓的。
不像南邊,秋日與冬日沒個過渡,或是一場雨, 或是就這麽突兀地經過了一個夜晚,就變得天寒地凍了。但京城這裏不是, 鄭沅能明顯發現杏葉掉黃, 像是被秋風輕柔地拂過,便開始褪下了綠色。
元綦是微服而來,身邊只跟着個老太監,是從小伺候他的大伴, 先帝早逝, 何大伴對元綦而言, 是比父親還要重要的存在, 深宮中的皇子皇女總有夭折的,元綦并非嫡出, 能平安長大又順利登基,何大伴的謹慎與仔細是極為關鍵的。
他來的比南方的秋天還要毫無征兆, 鄭沅那天正催着江問舟回值房裏收拾東西。
他原來的屋子與福德合住, 要搬走的時候正巧福德也回來了, 很是不舍,拉着江問舟問東問西, 還用一雙細長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鄭沅。
“往常也不是沒有宮女後妃對你生出心思來, 你怎麽這回……”
江問舟按住他的手臂:“別胡說, 是掖庭正經的調令。”
福德“哈”了一聲, 松開手:“得了吧, 你情我願,我還能說什麽?去吧去吧。”
鄭沅遠遠站在門口, 無聊地踩在窄窄的門檻來回走。
沒過會子江問舟便從屋子裏走出來了,只有兩個藍皮包袱,衣裳沒幾件,倒是攢了一包袱的書。
鄭沅像個小雀,張着手跳下來:“走吧!”
離開這個值房是一個改變命運的開始,至少以後在她身邊修史不會被人檢舉揭發了。
剛回了三省齋,便見鄧五兩散着頭發躺在院子裏烤頭發,鄭沅咦了一聲:“今兒輪到咱們這洗澡了麽?”
苦竹園裏可沒有随時都能洗澡的好處,鄭沅作為失了勢的主子,到了秋天月例裏還有定額的炭,但像內侍太監、宮女們可沒有,一是他們大多都有差事在身,二是他們人多,便得排出班次來洗澡,其實也是掖庭裏頭節省熱水的法子。
太監宮女每半個月有一次休沐,是正經提水洗澡的假,只有半天。
各院各司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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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馮山海去提熱水了,”鄧五兩說着回頭看到江問舟,又從鼻孔裏冒出聲:“哼”來。
随即便抓着頭發回屋裏去了,門摔得砰砰響。
鄭沅懶得理會他,倒是回身對江問舟說:“既如此,你東西放下也快去吧。”
江問舟抓着包袱的手緊了緊,但還是故作鎮定:“嗯,不急的。”
這樣私密的事情,他還是不适應與她這樣随意的讨論。
“你去吧,我和趙娘娘下棋去,”鄭沅一眼看出他的不自在,微微仰起臉,認真道,"抱歉,就這麽将你要來了,福德說的沒錯,是我讓爹爹把你調來的,我……姆媽走了,我心裏其實有些傷感,卻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你卻是我在這兒唯一能說幾句話的人了……"
鄭沅眼裏的光随着她的話漸漸暗淡下去,江問舟心裏忽然有些急躁,平日裏不會訴諸于口的話驀然間便脫口而出:“能來到淑儀身邊,我并無不願。”
鄭沅呆呆地看着他。
江問舟的臉便忽然燙了起來,手腳都不知放在哪兒了,下意識地低下頭走過鄭沅身邊,蕭娘子與婵娟出的下人房被鄭沅收拾出來給了他暫且住着,他紅着臉,抽開門栓,小聲道:“我先收拾去了。”
鄭沅忍着笑:“嗯。”
江問舟局促得幾乎要鑽進地裏去。
鄭沅轉身跑到西廂房找趙貴妃,趙貴妃的屋子裝點得就比鄭沅講究多了,她窗臺上也放着鄭沅新剪下來的花,錯落有致地插在青花細頸梅瓶裏,窗下擺着一條長條紅木桌案,上頭放着雕花鏡子,桌上妝匣子都是一套紫檀木的,擺得整整齊齊,屋子裏的屏風是雙面秀,一面四季花開,一面孤舟長影,聽說是趙貴妃自己繡的。
鄭沅進來的時候,她正懶懶地歪在織錦引枕打洛子,見鄭沅來便笑了:“咱們今兒吃什麽呀?”
“娘娘,您好歹也是高門大族出身,怎麽能跟我似的,成日惦記着吃呢。”鄭沅故意打趣她。
“臭妮子,還不是你成日裏搗鼓這個搗鼓那個,你知道不知道,我去歲剛做的新衣服,才穿過一次,昨個再試,扣子都扣不上了,崩得像是要炸開,氣得我把那衣服拆了,到時候拿那布料做帽子吧,你一頂我一頂,那料子是缂絲蜀錦,今年都沒貢上來,若是不用,倒是可惜了。”趙貴妃把鄭沅扯下來,揉捏着她那小圓臉,“還不快交代,咱們晚上吃啥好吃的?”
鄭沅笑得捂着肚子,受不了:“娘娘你這确實胖了,昨個做冒菜,足足吃了兩碗飯呢!”
趙貴妃不依,拍着桌案解釋:“我那是辣的!”
兩人玩笑了一通,鄭沅果真認真想了想:“我記得你的份例裏還有一只雞沒吃呢,咱們晚上不如吃炸雞?我再昨個燒仙草,咱們配着吃,一定好吃。”
趙貴妃不在乎這些細節,反正她來到這冷宮後,比在朝陽宮吃得百倍好,相比之下,禦膳房那群太監大鍋煮的簡直猶如豬食。
“那您歇着,咱們等會來你房裏吃吧,你讓石墨過來幫我燒火殺雞,然後支兩個小圓桌子就成,咱們可以一邊打牌一邊吃。”
石墨就是趙貴妃那個輕易不說話的宮女,這名字取得很是應景。
“石墨!跟着徐淑儀去廚房,”趙貴妃沖着窗子外頭楊聲喊了句,又道:“你這主意好,我原來怎麽沒發覺你是個這樣有趣的人呢。”
鄭沅翻個白眼:“原來在外頭咱們哪見過了?我這位分還不夠格見你呢!”
就不知道那起子人在編排争儲的事的時候是怎麽把徐蕙和她搭在一塊的。就徐蕙這種剛剛進宮的小淑儀,才侍寝了幾次,連個蛋都沒下過,給誰争儲?更別提趙貴妃一向身子虛,在宮裏那麽多年,也沒懷過孩子。(當然不排除是男主不讓她懷。)
鄭沅一邊挽袖子一邊進了廚房,石墨無聲無息地出現了,跟在她後頭。石墨雖然不說話,但手腳利索,十分迅速就把雞給抓了,一刀抹了脖子。
鄭沅燒了一鍋熱水,石墨自覺拔毛。
鄭沅便先開始做燒仙草,然後發現系統兌換出來的竟然是幹的仙草,并非現實世界裏常見的仙草粉,這要麻煩一些,便先用清水沖洗幹淨表面的灰塵,再用手揉捏,将仙草瀝幹水分,用剪刀剪成小段,之後便直接放入鍋中煮,煮上半個時辰。
煮仙草時,石墨已經把雞處理好了,系統這回總算提供了常見的炸雞粉,今兒她要做的便是肯大爺家最經典的原味吮指雞!将雞肉分割好,需要用冰水冰鎮,秋天的井水便已經足夠涼了,鄭沅将雞肉冰了會,便開始加上鹽和孜然腌制。
腌制時間最好久一些,這樣味道更加好,鄭沅便轉頭又開始攪動另一眼竈上的燒仙草。直到鍋裏的水已經變得又黑又粘稠,就可以撈出仙草渣了,過濾幾遍,加入紅薯粉,這時候火候就得轉成小火了,鄭沅讓石墨不停地攪拌,自己去另一邊備上蜜漬好的紅豆、葡萄幹,找個小吊鍋開始煮奶茶底。
弄好後便将花生米和炸雞一塊炸了。
今兒的垃圾食品晚餐籌備日漸進入尾聲,結果發現柴火不夠了。
鄭沅想了想,見石墨握着鍋鏟還不能停,便拍了拍手站起來:“我去拿吧。”
石墨像是個無情的攪拌機,沒有應聲。
院子裏安安靜靜的,鄭沅剛走出來的時候沒留意,走了兩步才忽然注意到了什麽,她轉過頭,發現三省齋的門口竟然站着禁衛軍的帶刀侍衛。
她停了步子。
再扭頭一看,一個高大的男人坐在杏樹下,趙貴妃默然低着頭坐在他對面。
兩人對坐無言。
鄭沅一直以來只能從書中的描寫了解到元綦此人,書中的元綦神色大多都掩藏在垂落的玉疏之下,他面容輪廓冷硬,眼眸也銳利如鷹,是溫柔不見眼底的冷血帝王。
他的大多數精力都用來打理這個并不安穩的帝國,外頭強敵內有內亂,前朝餘孽還躲在暗處窺伺,甚至這宮裏也不少前朝留下的太監,聽聞他小時候還差點被一個老嬷嬷掐死了,幸虧何大伴在,将那老嬷嬷用燭臺砸得頭破血流,據說直到斷氣前,老嬷嬷都沒放手。
因此元綦的性子裏總是存着多疑,他身邊幾乎沒有長久侍奉的下人,唯獨何大伴。
鄭沅不想過去,又回到廚房去。
反正燒仙草只要用小火就行,沒柴火就用炭吧。
鄭沅溜到隔壁的柴火房裏,因分了心思在院子裏,鄭沅便忘了,有時候馮山海和鄧五兩也會提了熱水到柴房裏洗澡,柴房也分內外,外間是用來隔火的,防止走水的時候,燒成了烽火聯營一般,鄭沅推開了門,便有水汽撲面而來,她在一片朦胧中,見到江問舟僵直在柴房裏,他長發披在身後,身上的中衣才穿披上,露出了白生生的胸膛。
鄭沅手還搭在門上,一時不知如何反應,便只好默默又關上了門。
然後整個人站在門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呆站了會,屋子裏更是寂靜,江問舟仿佛還呆若木雞地站着,鄭沅摸了摸鼻子,還是先走吧。
她溜回了廚房,心想,今日她諸事不宜,只宜做菜呢。
杏樹下,元綦卻神色複雜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這是他相識了十幾年的女子,一直以來都是弱柳扶風一般瘦瘦弱弱,一入秋還要因常得風寒消瘦。他一直放心不下,擔心她在這裏過得不好,郁結于心,若是病了又請不着好大夫,因此思索了好些時日,還是決定來看看她。
沒想到,她面色紅潤,臉甚至都圓了。
而且……總感覺這冷宮裏怪怪的,四處布置得十分溫馨,每間屋子裏,都有花草,各式各樣,插在瓶子裏,擺在窗臺上,連太監的屋子裏都有,原本斑駁掉漆的牆面爬滿了花,他的貴妃頭上還戴着別致的絨花。
燒仙草已經先做好了,澆上奶茶,熱熱的秋天裏吃剛剛好,能解秋日幹燥,又不至于過于寒涼。
鄭沅讓石墨奉上兩碗,自己沒有過去。
兩人一直都沒有說話,因為趙貴妃在他來了以後就沒有擡頭,垂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元綦好幾次想開口,又不知怎麽和她解釋。
“袅袅……”
他喚了一聲。
趙貴妃鼻尖動了動,忽然擡頭了。
“朕……”他剛想開口就發現,趙貴妃眼神并沒有落在他身上。
她看向了石墨放在桌上的瓷碗,盛着切成方塊的黑色仙草,被茶色的奶茶浸泡着,頂上澆了許多紅豆、花生米與葡萄幹,香香甜甜的味道已經掩飾不住了。
她沒忍住,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元綦:“……”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昨天吃了一大杯燒仙草!
好好吃,奶茶底比蜂蜜底好吃!
今天提前碼完了,嘻嘻,先發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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