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
(二)
莫修速度向來快,那人還沒有走進鋪子就被莫修逮個正着。是個少年,約摸十七八的年紀,一張清秀的臉正怯生生地望着眼前的一行人。
蘇小白自馬上躍下,一揚臉笑嘻嘻地說他說:“別怕,我們不是壞人。”
“哪有壞人臉上寫着壞人的!”他雖然害怕,卻仍然顫着聲說,眼神依舊怯生生的。
蘇小白自讨了沒趣,卻仍然笑着走近,剛要說話後面就有人說:“我們只是過路的,咳,咳咳咳……我身體不好,正要前往……咳咳……種草谷,想……想要留宿。”
原本蘇小白打算直接将蕭沛思的身份抛出來,雖然知縣不算什麽大官,可本地父母官借宿一下的權利應該還是有的吧。
聽到蕭沛思的聲音,蘇小白側過頭,看見時小冬扶着蕭沛思,蕭沛思那紅潤的臉龐怎麽看也不像是病了的模樣。蘇小白突然笑了下,快步走回蕭沛思旁邊,朝時小冬遞了個眼神,時小冬擡頭看了眼蕭沛思,蕭沛思沉着臉,面色冷峻。
時小冬忙說:“蘇姑娘,大……公子身體一向不好,舟車一勞頓,唉……”這一聲長嘆聽得無語,她朝蕭沛思看了眼,蕭沛思根本沒朝她看,反倒望着前面的少年。
與蕭沛思相處也有些時日了,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時,蘇小白心中也有點眉目,她皺着眉湊到他耳邊問:“怎麽了?”
蕭沛思并沒有說話,只是朝着那少年道:“不知可否借宿一宿?”
“這……”少年有些為難,目光閃爍不定地望着這幾個過客。
蕭沛思朝莫修看了眼,莫修立即放開少年,蕭沛思和顏悅色地說:“我們只是過路的。”
“公子,不是我不願意,你也看見,這村子……”少年說着,不免嘆起氣來。
其實一進這村子,蕭沛思就發現怪異,雲塗山因遠離江都縣縣城,歷來都是自治。蕭沛思到任何,依着慣例,而雲塗山附近也素來平靜。
蕭沛思好奇起來,詢問:“發生什麽事了?”
少年猶豫了一會兒,望着蕭沛思那張殷切的俊顏,壓着聲說:“我們這兒,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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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全?”蘇小白一聽,笑了,她少時抓賊,一人一劍,聽聞江湖處處不安全,可到如今她還完好。蘇小白笑嘻嘻地說:“呵,有什麽不安全的,再不濟不過有鬼?神鬼之說,恐怕還不足為信。”
“姑娘……”少年吸了口氣,聽這姑娘的口氣,估計是有兩把刷子的,“我們這裏,有瘟疫。”
“……”蘇小白一聽,立即往蕭沛思身後躲了躲。
蕭沛思微一沉吟,轉而道:“此處不是近種草谷嗎?崔神醫家門口竟有瘟疫,實在……”
“莫非崔神醫并無父母心?”蕭沛思思索片刻說道。
“不瞞公子,并非如此,崔神醫是遠近聞名的神醫,只是這瘟疫奇怪極了……公子一行人只怕剛進村子就發現這村子……沒有什麽人煙……唉……”少年長長嘆息。
蕭沛思緩緩地掃視四周,蘇小白卻按捺不住,要是有鬼怪倒也不可怕,瘟疫這種事兒可就難說了,保不齊小命嗚呼了,她還有大把青春,可不能死在這鬼地方。
一陣冷風起,卷起地上沙塵,村莊內街道上,荒蕪人煙。
“喂,蕭……蕭公子,我們走吧……”蘇小白扯了扯蕭沛思的衣角,一臉害怕的模樣。
夜色悄然而至,蕭沛思淡淡地說:“天色已黑,恐怕不易行路,不知小哥可否容我等一宿?”
少年又露出方才的為難神色,蕭沛思轉而又道:“若此處不便,我等也不強求,只是此時實在不易行路,不知何處有歇息之地,還望小哥指一明路。”
“這……”
“阿予,是什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裏屋傳來,少年一愣,慌忙轉過身應答:“古叔,是……是過路的?”
“古叔是嗎?我們幾個是去求醫的,不巧天色已晚,不知此處可否讓我們借宿?”蕭沛思逮着時機就喊了起來。蘇小白瞧着他,将将還是一副病來人将倒的模樣,眼下喊起來中氣十足,也不知是真暈還是假暈。
“借宿?”這聲音照舊的蒼老,既使人已靠近,可聲卻依舊低沉,聽着仿佛老舊的紡織機發出的吱呀聲。而伴着聲音的,是一陣輕微的木輪子滾動的響聲。
蘇小白擡頭一看,竟是一個坐着輪椅的中年人。本就星月暗淡,那人又在屋內,幾乎看不容貌,只依晰能夠看出他穿着的是件藏青色的老舊袍子。
少年有些害怕,低着頭,不發一言,雙手放在身前,手指互相攪着,仿佛是一個犯了錯的孩童。
“他們?借宿的?”古叔只是緩緩地掃了蕭沛思一行人,随後目光落在少年阿予身上,少年點了點頭。
“古叔是嗎?您是?”
少年擡眼看了下蕭沛思,低聲說:“我們店子掌櫃的。”
“古叔是吧,您好啊,我們只借一宿……您看,這天色……”時小冬這時候挺身而出對着古叔說。
古叔眉頭一皺,朝蕭沛思身上望過去:“外鄉人?”
蕭沛思迎着他的目光,淡定地說:“在下京城人士蕭則之,只有身患惡疾,因而随家中仆人來求醫。”
小折紙?
若不是旁邊人忒多了,蘇小白只怕要笑出聲來,蕭沛思給自己取的小名兒還真是很有文化嘛!
古叔的目光又轉向蘇小白,蘇小白沉下臉蹙眉,她并不喜歡別人用探究的目光望着自己,若是平時早就拔劍以對了,可是眼下蕭沛思竟緊緊地握着她手。蘇小白用腳狠狠地踩他,他卻巋然不動。果真,好耐力!
蕭沛思臉上帶一絲尴尬地模樣說:“這是我娘子。”
“啥?”古叔并沒有任何反應,反倒是蘇小白率先反應了過來,手被蕭沛思握着,沒有辦法,蘇小白就用的肘狠狠地打了他一下。
“嘶。”蕭沛思吸了口冷氣,臉上卻仍含着淡淡的微笑,古叔望着蕭沛思,突然轉頭問小予:“後院的兩間屋還空着吧?”
小予點點頭,古叔道:“山村小屋,只有兩間屋子,還望客人見諒。”
“不不,已經很好了,多謝謝古叔。”
小予帶着蕭沛思一行人走進後院,邊走邊對蕭沛思說:“公子運氣真好。”
“運氣好?我看不見得,我覺得古叔人挺好的。”
小予聽着蕭沛思這話,腳下步子一滞,蕭沛思嘴角噙着淡淡笑意,靜靜地望着他。山中寂靜,山腳亦然,只聞枝葉摩挲聲。小予壓着聲,低低地說:古叔向來不怎麽近人情……”
“竟是如此,那倒是我們好運了,對了,你此前說,此地有瘟疫,不知是怎麽樣的情況,竟致使一個村子……”
小予有些遲疑,蘇小白皺着眉說:“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吞吞吐吐的,像什麽樣啊!”
“小白!”蕭沛思突然聲音一響,蘇小白朝他瞪了一眼,看着小予說,“我又沒有說錯,少年,你說是吧……”
蘇小白笑嘻嘻地盯着他直看。
“我……”小予有些緊張,“我……我……”
“你倒說啊……”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一些雲塗村子的人到我們小雲塗村來,沒一會兒就都死了,起初鋪子裏生意好,我和古叔都很高興,可是後來事情越來越怪異,不管是誰,只要是雲塗村裏下來的人就……就會死村子裏。”
“村子裏的人都怕極了,有些竟在跟雲塗村的人一樣,死了,還有一些人逃走了。村長帶了人來查,說是瘟疫。于是,村子就蕭條了起來……”
“誰來查的,就這麽信誓旦旦地認為瘟疫了?”一直沒有說話的莫修終于忍不住了,平時讓他少說話倒不礙事,一旦遇上案子不讓他說話還真是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是種草谷崔神醫的公子,崔灏。”
“他?”蘇小白一聽這名字,叫了起來,“他就是不學無術的騙子,那點水平都比不上山裏的赤腳郎中。”
“夫人,可不能這麽說……崔公子的醫術可是遠近馳名的……前年山裏的李大媽的腳不小心歪了,就是崔公子醫好的。”小予開始辯解起來。
“不就腳麽,我打小還給豬接過骨呢!”蘇小白也不甘示弱。
小予剛要接話,蕭沛思拉了拉蘇小白,蘇小白眉峰一揚,朝蕭沛思看了眼說,“拉什麽拉,你讓我袖子我就沒給豬接過骨嗎?”
蕭沛思神色微微一變,臉上卻仍然帶着笑意說:“你也累了,我們回房休息吧。”
“我們?!”蕭沛思的目光往小予那邊看了眼,蘇小白看了看他,妥協與不妥協這是一個問題。
小雲塗村是有問題,蕭大人是想處理問題,可和他有什麽關系?
蘇小白剛想掙紮,突然眼前一黑。
蕭沛思剛想找莫修幫忙,然而天随人願,這種好事真是千載難逢啊,蕭沛思一手抱着蘇小白,一臉溫柔地說:“小白癡,都說累了吧。”
時小冬聽在耳裏,吐在心裏,與莫修默默對望,心照不宣。
小予朝蘇小白看了眼,驚奇地問蕭沛思:“她……她怎麽了?”
“累了。”蕭大人厚顏無恥地說。
小番外之小折紙
小時候蕭沛思覺得自己的名字忒難聽,街角有個說書的人,名字叫陳培斯,這字雖然不同,可音相同,萬一親昵點兒,大街上的,兩個人都喊着沛思沛思的,忒容易誤認了。為了不誤認,蕭沛思決定給自己取個小字。
叫什麽名字好呢?
蕭沛思沉思了許久,也找了許多酒肉朋友參詳,但總是沒得出個好的。他們提意,賤名好養,不如叫個旺才什麽的,人至賤則無敵。摔,果然人至賤則無敵,能取出這樣名字的朋友估計連酒肉朋友也算不上。小蕭沛思很憂愁地想了很久,某日他讀《詩經》時,讀到了這麽一句——“天生烝民,有物有則”。
“有物有則”?再細細一想,蕭沛思彈指間懂了,謂天地間凡事物皆有其法則、規律。他爹了刑部的尚書,當然得遵法則了,那他呢?嗯,小小的蕭沛思決定了,自己叫則之。
蕭沛思,蕭則之,好名,好字!
他得瑟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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