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怎麽總喜歡往出跑？”……

陸格走後，生活好似重歸以往。二十一樓平靜得過分，知柚仿佛重新回到了未曾見到陸格的那些日子。

安寧寡淡，按部就班。

初秋的東臨市還殘存着不小的暑氣，秋老虎張牙舞爪叫嚣得厲害，但早晚仍舊有些涼意。

知柚趴在小桌上，雙腿長時間未動有些發麻。她伸了伸腳踝輕輕打轉，掌心捏了捏細瘦的小腿肚，酸意稍減。

把最後一份稿子成功發送後，知柚按着右側的肩胛骨擰了擰。

知柚打開微信，找到和黎晶的對話框，正巧看到她發了消息過來。

[黎晶：稿子已經收到，改了這麽多版你也辛苦了。（咖啡emoji）]

看到這條消息知柚有些頭疼，上級和你說辛苦了你要怎麽回答，永遠的難題。

她斟酌着打了幾字，反複檢查語氣和标點無誤後發了出去。

[知柚：謝謝黎編。（可愛emoji）]

看起來有點牛頭不對馬嘴，但是表達感謝的姿态總是沒錯的。

[黎晶：對了，今年alpha組織的插畫藝術交流會又要開始了。我這裏有幾個名額，怎麽樣，有沒有興趣？]

知柚拿手機的手一頓。

alpha主營數碼産品，卻因創始人個人喜好，時不時會舉辦些藝術品的拍賣會展。

從六年前開始，alpha就和國內某知名插畫協會一道舉辦交流學會，兩年一屆，廣泛邀請國內外優秀插畫師前來。

期間會展出大量優秀作品，邀請知名藝術家莅臨演講。而且除了作者，還有不少企業前來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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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集團內不少設計師都出自于這裏，對于插畫師來說，這确實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黎晶：你前段時間完成的故事繪本反響不錯，第一批實體馬上會出版，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說不心癢是假的，知柚沒了主意。

她垂下眸子，細密的長睫在眼睑下留下層薄薄的暗影。

知柚輕嘆一聲，想着就她這樣子，去了和浪費名額有什麽區別。

正在知柚猶豫時，對面又發來條消息。

[黎晶：不着急，還有段日子，你慢慢考慮。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給自己放個小假。]

知柚明白黎晶對自己的照顧，更加不願拂了她的期待。

[知柚：好的，謝謝黎編，我會好好考慮的！]

放下手機，知柚去廚房倒了杯清水。臨近飯點，她的肚子開始後知後覺地叫嚣。

最近萬桢忙于張羅訂婚的事，知柚平常畫畫稿，宅在家裏修身養性，倒算是忙裏偷閑。

只是平淡的生活總歸需要點刺激的發酵。

對面的那間公寓空空蕩蕩，然而公寓主人的存在感卻從未減少半分。

客廳內傳來手機響動的聲音，知柚本以為是黎晶忘了交代她什麽事情，可撈過手機一看，才發現發消息來的人是陸格。

[陸格：京園裏上新了菜品，聽人說味道不錯，讓人送來了幾道給你嘗嘗。]

京園裏，沒點身家還真不敢去那地方。

知柚走到玄關開門，和之前那幾次一樣，打包好的料理放在門口，像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田螺姑娘，除了那誘人的香味兒，沒有一絲來去的痕跡。

很精致的中國風食盒，知柚盤腿坐到地毯上，背靠着沙發。餘光不經意瞥到桌角，一份粵式早餐的包裝袋。

陸格走了大半個月，這些天他總是隔三差五地讓人送吃的過來。

不多不少，一人份，還總是在飯點兒。

口味不偏不倚，全是知柚喜歡的，沒有一樣重複。

知柚甚至在想，陸格這樣耐心地跨國投喂，是不是覺得她一個人在家會餓死。

時間久了，從一開始不知反應的錯愕也變成了習以為常的接受。

總之，從前那種陸格會在食物裏投毒的擔憂是消失得一幹二淨。

看着眼前擺盤精致的中餐，知柚還沒來得及動筷，心裏那種奇奇怪怪地愧疚就差點将她淹沒。

自己太沒良心了。

知柚這樣想着，便拿起手機。

不長的聊天記錄裏，對面的陸格像是人肉菜譜，她足不出戶，就已經嘗到了萬家珍馐。

鼻尖的飯香味勾着人的食欲，知柚的手臂環着雙腿，膝蓋白皙圓潤，手搭在上面。

盡管有了幾次接觸，可每次發消息給陸格的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緊張。

也不知道這樣問會不會唐突，知柚的指腹在發送鍵上糾結，生怕一個用詞錯誤惹了陸格不高興。

良久，那少得可憐的幾個字總算發了出去。

[知柚：謝謝，看起來味道很好。]

[知柚：你吃飯了嗎？]

明明是一句很簡單的寒暄，卻讓知柚如坐針氈。平白受了陸格這麽多天的投喂，知柚覺得自己不能只顧心安理得的享受，卻連一句基本的禮貌問候都沒有。

對自己的塑料未婚夫，總得彰顯點誠意出來。

可是消息發出去了，知柚卻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太奇怪了，沒話找話，擾人工作。

動作比想法先快一步，等知柚回過神來的時候，後面那條消息已經被自己撤回了，屏幕上愕然顯示着一排小字。

[你撤回了一條消息重新編輯]

還沒反應，對面的白色對話框出現。

[陸格：還沒。]

[陸格：柚柚，我看到了。]

“嗡——”

知柚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耳鳴，大腦宕機，當場社死。

像是薄脆的薄餅被人撕裂，拼都拼不回來的無助。

知柚現在的表情比午時三刻行刑的囚徒好不了多少，腦袋充血，徒增一股按人中的沖動。

手指像打了結，字都不會拼。

急于挽救此刻尴尬的狀況，知柚信口胡謅。

[知柚：不小心按到的。]

[陸格：嗯。]

他肯定沒信。

知柚埋下腦袋，臉紅得能溢出血。

這時，手機又傳來震動聲。知柚輕輕擡眼，從臂彎裏探出來。手機被她放在身前的桌子上，亮白的屏幕還記錄着剛才的對話。

只不過此時，多了條新的信息。

[陸格：回去一起吃飯？]

知柚摸過手機，看着上面的文字沉思。腦子裏閃過他們一起吃早餐的那個早上，靜默的空氣，僵硬的雙腿和狂跳的心髒。

但現在想來，好像也不是那麽難熬。

桌上，熱氣騰騰的飯香味兒盈了滿屋子。

知柚看了一眼勾得人饑腸辘辘的美食，想着确實該請陸格吃頓飯。畢竟白嫖了這麽多頓，至少要還一餐吧。

有了決定，她回複了一句好。

訂婚宴将近，知柚更懶得不願意出門，如何享受這最後的逍遙快活，才是此刻的重中之重。

等過了秋天，初冬之時便是舉辦訂婚宴的時候。

陸氏掌權人新婚在即，多大的看頭。一時之間，所有的注意力都引到了陸格身上，倒沒有人對知柚有多大的好奇。

不過仔細想來，倒也合情合理。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商業聯姻，知柚早就被冠上了工具人的帽子，誰會在乎一個形同虛設的妻子是誰。

然而盡數的忽視當中，還是有那麽幾雙眼還是直愣愣地盯了上來。

事發突然，知柚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是懵的。

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很是眼生。

知柚性子寡淡，很少和人有接觸，聯系人就那麽幾個，也就沒有接聽陌生電話的習慣。

第一次沒接，可沒想到卻又打了過來。

手機不知疲倦地叫嚣着，知柚拿着看了半晌，才猶猶豫豫地接通。

“喂。”她試探性地問出口，聽筒裏傳來的呼吸讓她不自覺地身體發僵。

是年輕的女聲。

“您好，是知柚小姐嗎。”

驚訝于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知柚看了眼來電顯示，再一次确認是陌生號碼。

“嗯。”

對面聲音恭敬，聽到應答便繼續道：“知柚小姐，這裏是陸宅，我是陸夫人的助理童雀。”

“小姐現在有時間嗎，夫人想見您一面。”

知柚沒打算把這件事告訴萬桢和知含海，這樣一點小事就驚動父母，只會讓人覺得知家的人大驚小怪太過，上不得臺面。

當然，她更沒打算告訴陸格。

時間急，知柚匆匆換衣服出門。

這段婚事定下來得突然，算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陸家人，知柚自知不能失了分寸。

知柚穿了件薄薄的寬條紋線衫，搭一條交疊式半身裙，臉上畫了淡淡的妝。自然卷的長發披在肩上，初秋的慵懶溫柔在她身上盡顯。

對方只告訴了知柚一個地址，她是直接打車過去的。

目的地在市中心的一個高級會所。

這個地方知柚并不陌生，豪門闊太和千金小姐的聚集地，萬桢也去過。

從上車起，知柚的心就沒放下來過。她的指尖拼命往掌心裏擠，掐出了一排深深的印子，好像這樣就能減輕點壓力一樣。

會所很大，她向門口的侍者報了陸夫人的名字，然後被人領着徑直往六層的用餐區走。

周圍來來往往，四五十歲的婦人保養得極好，時不時還有些年輕貌美的女人，各個衣着光鮮，嬉笑着從知柚身側走過。

偶爾側目打量知柚幾眼，似乎是對這個看起來實在陌生的新面孔感到新奇。

不過才走了這麽一段路，知柚的脖子後已經滲出了細汗，呼吸都在發抖。雙目直視着腳下的路，讓自己能夠正常且平穩地前行。

和侍者共處一個電梯的時候，知柚緊靠在角落裏，纖細的腰線幾乎貼在了冰涼的電梯壁上。

六層很寬闊，設計精致又明朗的用餐區靠着一整面落地窗。悠揚的大提琴聲入耳，穿着修身禮裙的女人優雅地彈奏着。

往兩側走便是安靜的包間，知柚的手指捏緊，手背上透出細細的血管印子。終于，侍者在一扇門前停下，“女士，就是這間。”

聞言，知柚點點頭表示應答。

侍者離去的步子聲漸遠，知柚閉了閉眼，然後長舒了口氣，推門進入。

包間內開闊，鼻尖傳來好聞的香薰氣息，意外的是，過分空蕩了。

座位空無一人，讓知柚片刻的晃神。她錯愕地走進去，餘光中卻映入一道颀長的身影。

圓桌旁有沙發和地毯，面對着一扇落地窗。落日的光灑進來，掉進毛茸茸的地毯裏，有些不真實的靜谧。

窗外車聲喧嚣，可見對面大廈已經燈火通明。

男人站在圓桌後，正對着窗子。

知柚的心還提着，第一反應是自己走錯了地方。哪知那男人轉過了身，徹底讓知柚怔住。

她看着那個本應在蘇黎世的人一步步朝自己走來，光從他後面細散，輪廓模糊。

陸格的西裝外套解了開來，露出裏面黑色的襯衫。大半個月沒見，那張清隽的臉依舊俊逸出塵。

沒幾步，他在知柚身前站定，熟悉的冷杉味夾雜着煙草的氣息灌入鼻腔。

耳邊像織了層網，把陸格的聲音過濾得極為清晰。喜怒不明，生冷依舊。

“柚柚。”陸格叫她名字。

“我不在的時候，你怎麽總喜歡往出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