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鬼煉地籠
我踮起腳瞧了半天,怎麽看也不像是櫃子,而更像是棺材呢?
可馬上又強迫自己不能這麽想,否則又要好的不靈壞的靈了。
這一定是裝着各種奇異丹料的丹匮。如果是這樣,豈不是要發財了。稀世丹料和秘藥就算已經不能再使用,也可以通過火法或水法喚醒。
雖然藥效會降低很多,卻比沒有要強,更比百十年的人參、靈芝還好。如果我花些時間,也許能找到治療大夫人塵肺的藥也說不定呢。
想到這兒,剛才心頭升起的恐懼感漸退,反而有少許激動,想要過去一探究竟。
假大師這會兒也回過神來,竟然樂了:“诶嘿!這是群葬麽?裝神弄鬼,搞什麽名堂?不知道現在不允許非法集會啊?看來這裏就是個墓,這些死鬼憋着成妖作亂呢。”說着大踏步向前,似乎是要去看熱鬧。
聽他說得沒頭沒腦,胡言亂語,我心裏就很不爽。
随手一扯,就說:“你什麽眼神兒?這明明是丹匮。你見過誰家的棺材不僅不入土,還立着放啊?再說這是古丹室,真以為是——不對,不能這麽想。這是什麽地方,你就不能想點兒好的?咱們不是盜墓賊!”
“屁話真多!”聽我這話,假大師一臉不滿,甩手也不理會,興奮地說,“是丹室還是墓室,我這就去揭曉答案,看看咱倆誰猜得對。敢吓老子,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假大師剛走了三四步,就聽咔吧一聲,跟着是機簧連動,嘩啦啦、咕咚咚、嘎吱吱個沒完。
這一路過來機簧見過幾次,更是超出我的認知已成驚弓之鳥,這時候又聽到這既熟悉又詭異的動靜,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才覺安全。
再看假大師,已經沒了剛才的嚣張跋扈,現在就像個小醜在街頭表演行為藝術。一只腳擡着,成金雞獨立的姿勢,雙手還保持甩臂前行之态。
他整個人僵在那裏,片刻後又機械性地退了回來,嘴裏還說:“唉,看他們都不容易,老百姓何苦為難老百姓。今天吓我這事兒就算了,本大師肚裏能跑小坦克,不用出來賠禮道歉了。”
聽他還逞口舌之利,我怒怼道:“想得美!如果這些真是棺材,一會我倒要看看你們誰給誰道歉。你這家夥就是喪門星、正衰神,災難就像蒼蠅尋屎,跟定你了。”
忽然,機簧聲驟停,我們三人背靠背圍成一圈擺出防禦陣形,緊張地注視着四周,準備應對一切可能的危險。
可幹等了起碼十幾分鐘,竟然沒有一點可疑的事發生,甚至連異響都沒有,白瞎了這姿勢。只不過——
Advertisement
“呸呸,假大師你又放屁?這麽臭!”我一邊捏鼻子一邊用手扇風并大怒,“你他娘的吃什麽長大的,放屁都是惡臭。好家夥,這要是密閉空間,一屁頂的上毒氣了。”說着我還不忘咳嗽兩聲。
誰知假大師怒了:“放你狗臭拐彎的屁!本大師平日修真吸取天精地華,怎會如此粗鄙?我倒覺得是你小子惡人先告狀,要侮蔑本大師。”
來回兩句,我們倆又要嗆火,甚至撸胳膊挽袖子直接要動手了。這時我微一偏頭,卻見小巫竟向那千口丹匮走去。
我心裏一驚,讓假大師打住,在後狂追:“小巫,回來,前面不安全。”這會兒竟不害怕了。
當然,擔心小巫是一方面,畢竟我身體裏流淌着采丹人的血液,好奇心那是很重的,也想借機會過去看看那些究竟是不是丹匮。
假大師這會兒卻說風涼話:“乖乖,這小子看着最瘦弱,膽子卻足夠撐破十幾頭豹子了。咦!不對。這要是有什麽寶器,豈不是……”想着,他也在後猛追,生怕被小巫捷足先登。
三人一路小跑,來到最近處的丹匮。
這時我竟忘了追小巫,反而勾頭去看丹匮正面。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自己猜得對,還是假大師猜得對。
可等我看到正面的內容時,吓得差點跌倒。要不是一旁還有丹匮擋着,恐怕真要出洋相的。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丹匮,身體一動都不能再動。
“嘿,我就說是棺材吧,你還不信。你看看他們,一個個臉色青白,寒如冰塊。這是吸收了敗穴的氤氲之氣,快成精了!”假大師到我身邊,看着同一副棺材咂舌不已。
這果然不是丹匮而是木棺,一種超乎常識的木棺。因為根本沒有棺蓋,裏面的苦主竟直挺挺地站着,晾着,随棺材在這裏不知過了多少個年頭。
最詭異的,是這些人全部二目圓睜,膚色青白,如還未腌好的臘八蒜。
皮膚表面泛着些許微弱的光暈,如罩上了一層蠟質或透明冰殼,更顯鬼氣。
果然還是假大師的烏鴉嘴更厲害。看來這不是普通的丹室,而是鬼丹府邸。
我腦中滿是纏繞的線團,都不知道現在身處何方。耳朵裏嗡嗡有聲,冷汗如瀑布般直冒。雖看不到自己的臉色,我想一定好不到哪兒去。
如果這裏是鬼丹府邸,那紅姐想找什麽呢?難不成和解合派妖人還有聯系?
假大師又看這壯觀的群棺豎放場景,顧不得思考這玩意兒合不合理,詭異不詭異,就開始數落我沒眼力勁兒。
可我這會兒沒功夫和他打嘴仗,因為小時候大夫人和老爹就反複交代,采丹人有自己的規矩,不能随便逾越。
尤其是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只取丹料探丹室,不能踩墓,違者不得好死。
雖然知道這就是先人的警告,根本沒那麽邪乎,可聽說我祖父當年就因為一個巧合踩了墓,才英年早逝,連屍體都找不回來。
這才是:莫說不信邪不在,若遇險時邪自來。
試想當年一個四五歲剛懂事的孩子,世界觀正在建立初期,天天受這種重複性加深記憶的方法至今,可能會出現什麽結果?那就是警告是真理,深入骨髓的真理,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現在我破了戒,雖是被迫踩墓,但……恐怕這輩子是難善終的。
假大師可能見我面色變差,顧不上再說什麽風涼話了,過來擡手就是兩個耳刮子。
這家夥心黑手狠,打得我嘴角流血,耳朵轟鳴如雷聲。
我一下跳起來,大罵:“你個王八蛋,打上瘾了不是。反正今天老子橫豎是個死,我和你拼了。”一聲大吼,蹦起來趴在他肩頭張嘴就咬脖子。
在這空曠詭異的地下洞穴裏,聽到一陣陣殺豬般的慘嚎,我倆滾做一團,打得不可開交,什麽都顧不上了。
這家夥脖子好粗,肉好硬,毛好多,味道不僅差還鹹。
人啊就這樣,倘若心中一切信仰或精神崩塌,死亡又算得了什麽?
別看假大師那塊頭,我卻像瘋了一樣只攻不守。雖然頭臉和身上挨了不少打,卻好似沒有知覺,仍舊拼死強攻,片刻間就占了上風。最後直打得他連連告饒喊娘,小巫拼命勸阻這才作罷。
就這,我還不依不饒,像個勝利者那樣踩着他後腰偏下的位置罵道:“呸,以後咱倆在一起,老子大,你小。再敢造次犯上,小心我飲盡你頸中鮮血!”說着,我啐出一塊肉皮,疙裏疙瘩的,真惡心。
現在假大師就像個鬥敗的鹌鹑,怯生生地看着我,一手捂着脖子鮮血順指縫亂流,嘴裏還說:“我滴媽呀,你還是個人?又抓又撓還帶啃,啐唾沫、踩腳指、揪頭發、摳眼睛,你小子就是個下三濫啊!遇上瘋狗都比這好。得了得了,以後再和你打架,我就是孫子!”
我很自豪,剛想誇口,卻突然察覺出不對。馬上那股子得意勁兒就煙消雲散了,甚至有些腿肚子轉筋,不聽使喚。
原來剛才我們一陣鬧騰,有幾口黑棺竟被撞倒了,裏面的屍體摔了出來,有些已經頭下腳上半搭在黑棺邊緣。
這不是造孽麽!死者為大,人家立着多年一直都好好的,現在竟被我們……假大師這貨簡直罪大惡極。
不過這還算是小事兒。細看這些屍體,我心裏抽了抽,指着其中一口黑棺,顫抖地說:“這……這裏果然是個鬼丹府邸。這……這是解合術,他們是‘鬼煉地籠’啊!!”
趁間隙,假大師給自己脖子抹了藥止了血,這會兒聽我說什麽鬼丹府邸和“鬼煉地籠”就一腦袋問號。
他背着手,晃蕩着腦袋,大刺刺地朝黑棺走去,像個退休的老幹部。
一邊看一邊說:“什麽鬼丹府邸和‘鬼煉地籠’,聽都沒聽說過。我看你就是死鴨子嘴硬,承認沒本大師有見識就這麽難麽?唉——男人啊,咬着屎條子打提溜;死胡同趕豬,你是臭撅把子一根啊。太難看了。”
又歪頭看了看躺倒的黑棺,假大師奇道:“咦?三套色亮黑寬袂深衣,朱紅紋嵌色。這是秦人裝啊!暴露在空氣中怎麽還像新的一樣?”
看那棺中,苦主頭頂分發留總角,身高也就一米六靠上,應該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只不過半身搭在外面,腳掉了出來。
剛才他們都被長大深衣罩着看不清腰部以下,現在細看,連假大師都吓了一跳。
原來那苦主從腰部往下并沒有布褲,甚至沒有人類的半身。我們能見到的,竟然是一條蟒尾,直接與人身相連,縫合成了一體。
細看腰部的縫合傷,寬大粗糙,密密麻麻轉圈都是。
如果您見過锔瓷匠給人锔碗锔大缸,就會明白這苦主腰間縫合傷像什麽了。我只能說像個黑褐色的寬大蜈蚣,如一拃寬帶,纏繞在腰間,看着頭皮發麻。
假大師也感覺出不對,又跑去一邊,找到還有女屍。年齡相當,卻是總角雙垂腦袋兩邊,一身烏黃色深衣,款式與男屍相同,只不過顏色和細紋有差別。
也顧不上男女有別,假大師撩起深衣去看,人定就在了原地。
我沖他喊了幾聲詢問情況,假大師竟充耳不聞。剛要過去找他,卻聽一聲大叫:“我的天!這……這姑娘竟然和一頭鹿縫在一起了。這……這究竟怎麽回事兒,這還是人麽?這裏的主人簡直喪盡天良,比法西斯還黑啊!”
見我過來,假大師問道:“初一,你……你剛才說什麽,究竟什麽是鬼丹府邸和‘鬼煉地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