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浮雕藏屍
原來剛才被我撞掉的不是他物,竟然是纖夫頭的石腦殼,來回轉了幾圈還在這附近徘徊不能離開。真夠邪門兒的!
現在再看纖夫的腦袋處,那本該只剩石牆斷面的地方,竟然還有個腦袋正耷拉着。
只不過這可不是石雕而成,竟然是……是一個完整的頭蓋骨!甚至腦袋頂上還有數縷殘發,枕骨下端仍連接着頸骨直至牆內。如果我沒猜錯,倘若繼續破開牆皮,恐怕整個人骨都會在此靜靜地埋着。
原來剛才纏住我手的,竟是他的頭發麽?抱歉了老兄,在下不是故意的,還請海涵。換個角度解釋,如果沒有我,你也不能重見天日,呼吸這美好的洞穴空氣不是麽?
這刺激太大,我腦中又開始胡思亂想借此排解壓力,可人卻轉頭哇哇大吐起來。這不是被惡心到了,而是因極度恐懼造成的胃部痙攣,根本控制不住。
自從進了天坑以來,我幾乎沒吃過什麽像樣的東西,胃裏空空如也。現在吐出的都是酸水,卻還要繼續,根本停不下來。
等狂吐緩解後,我斜眼看着那頭骨,看着那扭曲錯位的上下颌骨。
整個腦袋因失去支撐向我這邊傾斜着,空洞洞的眼窩因頭骨歪倒的角度,正好直勾勾地朝着我,似乎想要傾訴死前的怨恨和痛苦一樣,當然也可能因為我打擾了他長眠而在憤恨。
我又看兩向邊的浮雕,尤其是那些突出牆面,大小與正常人相仿的人物造型,下面該不會都埋着這樣一位倒黴鬼吧?
咽口唾沫,我又像是着了魔一樣起身沖到一邊,看着那雙手掩面似在跪地哭泣的人出了一會兒神,随後伸手輕輕觸摸那張痛苦的臉,堅硬冰涼,是岩石不錯。
也許是我想多了,剛才只是湊巧?也許是這裏的工匠無意中死亡,由于沒地方處置,這才……才将人直接埋進了牆裏也說不定。
想着,開始為剛才那恐怖的場景找各種解釋,就為自己寬心而已。
又深吸一口氣,雙手稍稍用力在那哭臉上一掰。只聽咔吧一下脆響,我的心似乎跟着這響聲被什麽給撕裂了。
這次我沒敢松手,而是抱着石殼,眯着眼去看牆壁。
果然,一個枯骨露出,長發随氣流飄動,似乎想要得到自由,眼窩和耳道內還能見到某種蟲子的幹屍正不斷往下掉落,表情與外面這石殼幾乎一模一樣。
我顫抖着翻手去看懷中那石殼,身體抖動加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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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似有似無,幾乎與石殼融為一體,還隐約能看出長相的臉皮就在裏面嵌着。完整到讓人窒息,恐怖到讓人發指,真實到讓人不可思議。
輕輕将石殼放在牆邊,我整個人都虛脫了。這哪是什麽藝術,簡直就是刑場!這不是美,而是大規模的犧牲和屠殺!
用真人築基做成浮雕,難不成此間主人是惡鬼麽?這哪像丹室,哪像論道修仙之地,簡直是……是地獄!
回憶起“地扶桑”所在那岩洞的壁畫,回憶起“絕地天通”這事件,回憶起種種,再加眼前這慘景,我放棄抵抗承認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此間主人真是紫扭藍,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是惡鬼!
為了煉丹修仙讨好虛無缥缈的神,最後連人性都放棄了麽?看看牆上這些內容,與人體大小相等的造型算起來起碼兩百靠上,整個空間冷森森的,似乎到處都是怨念。
如果說上層看到的“鬼煉地籠”是尋丹的童男女,那這裏這些人就是随從、侍衛和一些知道此事的當地百姓,比如那些纖夫。
他們當時接到引船的任務,興許還認為是一次掙錢的機會吧?但最後,竟被人殘忍地封在牆裏,做成了某種類似活殉的存在。這運氣,比我還衰。
我腦中閃現出一種可能,卻沒有把握。實則也不是沒有把握,而是不願去想,不願說出來罷了。畢竟這是順理成章的事,就算是推測,也可能最接近現實。
在牆壁上輕輕摩挲,這時候恐懼感在減退。因為就算裏面埋着上百具人屍,起碼比古代那些拿人不當人的家夥要好太多。
畢竟他們都是一個個苦主,充斥着冤屈和不甘,我有什麽理由害怕他們?在某些時間,某些場合,最可怕的永遠是活人。
我又忍不住輕輕摸着那些浮雕人物的臉,心中說不出什麽滋味。
正摸着,忽然感覺到指尖有異,似乎有極細微的顆粒粘在指肚上面。三指相互摩擦,似乎有些許藍綠色的光在晃動;提鼻子聞了聞,指尖還有些許異味。
跟着,只見那些藍綠色微光飄向頂部并彙聚一處,慢慢全部融合進洞頂的綠色“星海”之中。
我瞬間恍然。怪不得這裏不用手電也能看清所有事物,怪不得頭頂滿是綠色的微光環繞。這應該是聚而不散的磷光,它們在千百年中一點點從石殼的縫隙中滲透出來,最終揮發到空氣中至今不散。
這就是逝者的不甘和怨恨,也算是人們常說的鬼魂吧?
丹井竟連通到這裏,不知是故意還是随時間流逝水道改變,把原有的某些地面吞噬而成的。起碼在密室那最後一幅的壁畫中,沒有見到這處水池。
想想真覺得可笑,我竟意外被水流送到這裏,難道是冥冥中的安排?這些大哥大姐當我是陰司判官麽?還是……還是要找無辜的替身,幫自己投胎轉世?
可無論怎麽想,我都覺的釋然。雙手伸開,仰着頭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仿佛一種解脫又或者能幫他們做一星半點力所能及的事,無論什麽都好,我準備就緒。
咯啦!
又一聲脆響,我猛地睜開了眼。只見對面大船之上,包裹那位苦主将士的石殼自然脫落掉在地上,一具幹屍從裏面探了出來。
我感覺奇怪,慢慢走過去,此時也不再害怕。
來到近處,就見他的屍身明顯保存比這兩具要好很多,難道做官的還有什麽優待?又或者因為他生前是個武将,身體素質超好,死後的腐敗也比尋常人要緩慢許多麽?
看看這身體,竟然還保留着幹癟的肌肉組織。雖然摸上去好像風幹的肉塊,堅硬如石,但我起碼能看到他較為完整的面容。
雖然死了千年,那他那種英姿和武将之氣仍在,來到近前,甚至不敢直視。
我穩穩心神,開始仔仔細細打量這人,很想搞明白剛才見到一切,是錯覺還是他真的能以靈魂狀态與我見面。難道這位也是個修仙之人,竟達到肉身和靈體意識脫離的境地麽?
甚至我腦中還有妄想,這位大哥會不會指出一條明路,助小弟逃出生天呢?
真要是這樣,那讓我三跪九叩,把他供起來都願意。
又在胡思亂想,就聽噗嗤一聲,有什麽東西順屍體腰部位置掉下,平鋪在地上。
我低頭去看,那像是扁扁的油布包,古人常用來裝一些貼身的物件,比如首飾、金銀、密函、應急食物或意中人的信物等等。這位将軍大人的包裏裝了什麽?我着實有些好奇。
這就是采丹人的臭毛病!剛才還吓得半死,甚至起誓出去後不再幹這行。可現在,我竟然托着重傷的身子,又開始想要一探究竟。悲哀啊!家族的血液抹不掉,甩不脫。
我蹲在附近,看着那油布包,又看牆中的幹屍。他的左臂因外殼坍塌露了出來,左手指尖正好點在油布包上方。這是巧合?又或者是某種暗示?
難道他正盼着我去打開,去揭曉某些謎底麽?
這下我的心更慌了,不過這次是激動,是興奮,是好奇。
這機會就好像一個考古人,為了某件歷史文物、歷史謎團窮其一生,現在卻有個機會,讓他與物主或真實的歷史直面溝通,揭曉這多年的努力是對還是錯。
試問,誰能經受住這種誘惑?誰又能保持清醒,甘願讓這些秘密永久塵封?反正我是做不到了,因為手已經不自覺地靠了過去,簡直是無組織無紀律。好樣的!
思考良久,我終于鼓足勇氣又挪了挪身子,貓着腰,幾乎是以蹲姿在地上行走。本來就兩步距離,硬生生讓我走出了天際終點的感覺。
雙手顫抖着去撿那油布包,在指尖與其接觸那瞬間,我已經做好了迎接任何最壞可能的準備。比如內藏暗器、表面塗毒、裏面空無一物等等,武俠小說裏有的,我幾乎都想到了。
甚至與之應對的死法,我也做足了心理準備。
誰知當我把油布包撿起後,又慢慢退回拉開一定距離,竟然沒有發生任何怪事,自己也好好地活着。
這下我才噓口氣,知道是自己多慮了,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好沖幹屍恭敬一禮,雖然用的只是簡單的抱拳禮,但也希望對方這大哥不要嫌棄才好。
畢竟小弟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這種大場面,還不習慣。
看看油布包右上角有個類似月牙的标志,像某種家徽或特殊記號。整體是用多根牛筋捆紮的,在這裏千百年,連結實的牛筋也都根根斷裂到只剩下最後一條,牛筋表面幾乎變成了烏黑半透明狀。手指輕輕一碰,砰的悶響,它自己就斷了。
油布包脫離束縛,自動打開幾乎攤在我的手裏,都能隐約見到裏面的東西了。
這是什麽?不像我剛才想象的那樣,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二指夾着油布一邊并翻開,原來這裏面放着一個很小的竹簡書,平整地躺在裏面,表面似乎還有一層皮子遮擋,可能害怕因天氣幹燥或潮濕,毀了上面的內容。
這東西被主人保護這麽嚴密,難不成是武功絕學?或者驚人的密函麽?
我倒要仔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