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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數丈了。知道這男人的脾性,想做什麽,絕不會因為自己這樣鬧而放棄。只若就這樣順了他,心中又萬分不願,還僵持着,徐若麟目光漸緩,望着她柔聲道:“嬌嬌,求你了,別鬧了。咱們找個地方,我有話要問你。”
初念咬住下唇,仍是那樣瞪着他不動,好歹卻沒像剛才那樣鬧了。徐若麟伸手将她按坐下去,這才回到船尾繼續撐船。小船如水下有手托着般飛快破水向前,很快便進入了荷群,在疏疏密密半人多高的蓮藕枝葉空隙中穿行。
初念坐在船頭,稍稍俯身下去,整個人便會被兩邊的荷藕葉蓋沒頂。鼻息裏滿是混合了水腥的荷香,身邊不斷有荷花荷葉探來拂過她身子,船行其中的窸窸窣窣聲不絕,又不時看到許多蜻蜓在頭頂飛舞,青蛙被驚起跳蹿,此刻若非對面有個她懼恨的人,這樣的情景,倒也新鮮別致,只是密不透風,湖面蒸熱,很快便香汗微沁,後背衣衫也貼肉了。
她扭着臉,一直不去看對面的那男人,忽然頭上一蔭,轉頭看去,原是他遞了柄新折的如傘面大的碧綠荷蓋過來,俯看着自己,眼中含笑道:“太陽大,拿這個遮下陰。”
初念不理睬。徐若麟也未置氣,只是哄孩子般地把荷莖架她肩上,自己又回船尾撐船。再片刻,初念見已被他載得頗遠,他卻仍沒停下的意思,不禁擡頭望去,見他站在船尾曝曬于烈日中,一雙眼睛閃閃發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宛如泛着狼光,不禁又慌張起來,嚷道:“好了好了,你要帶我去哪裏?有話你快說!”
徐若麟任她嚷叫,撐着船繼續七拐八彎地往裏而去,就在初念忍不住又要站起來時,船終于停下。初念四顧,見已至荷田深處了,荷香愈發濃郁,耳邊只有蜻蜓振翅的細微嗡嗡之聲,除此之外,靜悄悄一片。
初念心波波地跳得厲害,一只手死死抓住船舷,緊張地看着徐若麟朝自己過來。船體微微蕩漾中,他到了近前,蹲到她身前,緩緩問道:“為什麽一直不見我,連我的信也不收?”
初念聽他問這個,微微籲出口氣,等心跳終于平複了些,冷着臉道:“男女授受不親。我為什麽要收你的信?往後,你再不要糾纏不休!”
徐若麟一雙濃眉再次擰起。皺眉看她片刻,忽然笑了,輕聲道:“你身上還有哪塊是我沒動過的肉?人早是我的了,怎的如今連句話都不能說了?”
初念如被針刺,一張臉頓時白得如雪,兩頰卻又因了羞憤浮上桃暈,睜大了眼怒道:“是你,都是你!是你強迫我的!我又何曾甘心過……”話沒嚷完,一雙秋水眸中已隐隐浮出淚光,兩邊肩膀也微微顫了起來。
徐若麟沒料到她反應如此之大,一怔,忙順了她道:“是,是,都是我迫你的!只是我心裏實在愛你愛得狠。先前在外頭幾年,時常想着你,如今好容易回來,你卻又這樣冷冰冰,實在叫人煎熬。嬌嬌小心肝,你素來心軟,對果兒那麽好,怎的唯獨對我這麽狠心?”一邊說着,一只黧黑的大手已經握住了她的香肩。
初念臉漲得通紅,極力躲閃。
徐若麟正當壯年,正也如他方才所說,心中對這女子渴念已久。此刻近旁無人,她便如他案板之肉,哪裏還忍得住?稍一用力便将她拖了入懷緊緊摟住,深深吸了一口她散出的幽幽甜香,愈發情動,低頭便要親吻。不想她卻仍不停掙紮,緊緊咬住貝齒不松,毫無柔順之意。心中也不想迫她太過,一陣焦躁,終于松開了她嘴,喘息着道:“嬌嬌,你到底要怎樣才肯與我好?”
初念恨聲道:“便是有下輩子,我也再不會與你好!”
徐若麟不料她這般絕情。以他脾性,自覺如此對待一個女子,已是十分忍耐了。聞言心中一陣惱怒,臉色便也陰沉了,哼了聲,道:“那我就先顧這輩子了!”說罷再不客氣,一只手掐住她兩頰,一捏,她便不由自主張了嘴,被他一口含住,吮聲啧啧,另只手也開始褪她肩頭衣衫。
初念哪裏肯順,嗚嗚着用力搖頭,雙手推他胸膛無力,被他逼得緊,情急之下,拔下頭上一支釵子,揚手間,細微的嘶啦聲中,尖銳釵頭已經劃過他胸頸,右頸處立刻刮出一道深深血痕,順着血痕往下,衣襟處也被劃開半尺的口子,想來裏頭也已被刮傷了。
徐若麟正意亂間,不防備她還有這樣一招,終于松手,低頭摸了下自己自己頸部的血痕,刺痛之下,咝了一聲,擡頭見她一只手還緊緊握住釵子,雙眼圓睜看着自己,目光中頓時掠過一絲陰鸷,一把扯開自己衣襟,朝她袒露出肌張緊贲的胸膛,冷聲道:“下手還真不輕!你既這麽恨我,我便遂了你的心願,你盡管刺我這裏,看我躲不躲!”指着自己心口處,朝她逼近。
初念方才情急之下胡亂揮刺,沒想到竟會将他傷得不輕。見他胸頸處一道長長血痕,血珠子已經順着胸膛滴下,情狀猙獰,手腳頓時發軟,又見他兇神惡煞般地逼近,哪裏還刺得下去。他逼一步,她便後退一步,一直抵到船尾再無去路,手一松,金釵墜至腳邊,心一橫便要跳下湖去。只身子剛轉過去,便聽他冷冷道:“你跳一次,我便撈一次。我倒要瞧着,你能跳幾次。”
初念猛地回頭,見他仍那樣盯着自己,知道自己今日是斷不能從他手中逃脫了,一時悲從中來,眼睛一紅,豆大的淚珠便滾了下來,嗚咽道:“你明知我不敢刺你!你一直都在逼迫我欺負我!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放過我——”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幹脆坐到船底,捂住臉哭個不停。
徐若麟見她轉眼便從怒目而視變成哭得梨花帶雨,想來是被自己的豪狠給吓到,看了一會兒,心口處便也似被她眼淚給洇濕了,嘆了口氣,再次蹲到她身前,柔聲道:“你說我逼迫欺負你,你可見我逼迫欺負過別的女子?我是真的愛你到骨子裏去了,恨不能把你吞入腹中時刻帶在身邊才好。只要你高興,別說讓你劃一下,便是命送你手上都無怨!”
初念聽他一邊哄,一邊拉開了自己捂臉的手,長久以來心中的壓抑委屈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抽抽噎噎哭得更厲害了,眼淚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嬌嬌小心肝,別哭了。再哭,我心都要被你哭碎。”
徐若麟抱她入懷,用衣袖替她擦臉,輕輕拍她後背安慰。
初念不再掙紮,只扭頭避開他手,抽抽搭搭道:“你也不必用這種話來哄我……反正你也要娶妻了。往後你再不要來搭惹我,咱們一刀兩斷,各過各的……”
徐若麟驀地似明白了過來,忍住笑,伸手将她臉端了回來,道:“原來你跟我鬧半天,就是因為聽說我要娶妻了?你是不是還聽說我要娶的人是你司家的那個堂妹?我跟你說,你那個娘家素來會打算盤,倒确實有這樣的意思,只我卻沒半點興趣。我不想要的東西,誰也休想強迫我!”
初念呆呆看着他,終于吸了下鼻子,道:“真的?”
徐若麟眉頭微挑,“我何時騙過你?”
初念慢慢垂眸。
她還在他懷中。因他方才褪過她衣衫,雖未得逞,此刻卻也仍香肩半露,隐隐能窺見胸口一片雪白隆起,頓時一陣口幹舌燥,忍不住低頭下去,隔着衣衫咬住了那處隆尖。一口下去,只覺比記憶裏曾經的溫香軟玉更是豐盈彈柔,一時心醉神迷,手便也跟着探了上去。
初念覺到胸口失守,一驚,再次掙紮拍打他背,道:“快停下!停下!”
徐若麟含糊道:“嬌嬌,我想了你這麽久。聽話……”說話間,伸手扯來近旁數片大荷葉抛在船底,将她順勢壓在荷葉上,剝了她衣衫,眼前美景,便如碧玉盤中的一堆晶瑩雪,看得渾身熱流亂竄,撲上便肆意憐愛。
初念只覺身上如被山壓,只剩腳還能動,只能胡亂踢腿反抗,忽地一重,那裏也被他用自己的腿牢牢壓住,又覺到他一只手已經探進了裙底,渾身香汗頓時淋淋,方才還未幹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哭泣道:“你只以為我因為你要娶妻才這樣嗎?根本不是!你遲早必定是要娶妻的,我怎麽可能不明白這個理兒?從前我糊塗便算了,如今我不想再和你這樣糾扯不清,偷偷摸摸永遠見不得光。司家是日暮西山敗落下去了。我如今雖沒什麽貴重身份,卻也不是那種沒男人便活不下去的婊-子,你和我這樣的關系,卻這樣待我,你把我看做什麽?就算我茍活,又有什麽意思……”
徐若麟一下堵住她嘴,在她嗚嗚聲中分開她腿,放出自己胯間火熱活物,探路頂住她的柔軟,覺她身子陡然僵硬,這才松開她嘴,附到她耳邊喘息道:“你放心,我沒想一直和你做野鴛鴦。你再給我些時候,遲早我必定會娶你,和你做正當夫妻。”
初念覺他已經刺入自己身體,痛澀難當,黛眉緊皺,眼淚流得更兇,哽咽道:“還當我年少不更事會信你嗎,你我這樣的境況,你怎麽可能娶我……”
“你當我為了占了身子才這樣騙你嗎?”
徐若麟頂進時,覺到緊僻艱澀,知道她長久未再承歡,怕自己強行沖入會傷了她,只能咬牙暫時停住,一邊親她不停滾落的鹹鹹淚珠兒,一邊撫慰道,“遲早我一定會娶你。你若不放心,我便發個毒誓。倘若我負了你,叫我在戰場上萬箭穿心而死!”
初念睜開哭得紅腫的眼皮,驚慌道:“你還沒弄懂我的話!我不是逼你娶我!我只是不能和你再這樣下去了!”
徐若麟不快地哼了一聲,一頂,頓時破開層層阻礙,在她痛楚悶哼聲中咬牙道:“你便是不肯嫁我,這輩子也休想我放過你!”
初念閉目,兩邊熱淚又下。
徐若麟緩慢推送數次,待到擦合處春潤了些,見她神色惶恐絕望,終究是不忍,只好忍住自己發洩的念頭,又道:“我知道你心中害怕,怕別人的說道。你放心,我徐若麟做事,向來不惜代價要達目的,我會想個妥善之策的。只是如今新皇剛登基未久,朝政還未安定,我過兩日便又要去燕京,約莫兩三個月後才能回……”
初念再次睜眼,吃吃道:“你……又要走了?”
“嗯,”徐若麟親吻她嘴角,“皇上決意遷都到燕京,以穩固北方邊界的安定,威懾北宂等國。派我先去勘察,選定建造宮城之地。此事還未在朝議中提起,等我回來後,便會下旨。我走後,你別多想,只管安心在家便是,記住以後萬事有我。”
徐若麟說完,再忍耐不住身下誘惑,如入沙場之上渾我之境,奮力沖陷。初念在他身下猶如無根浮萍,縱心中不甘,也是無力抗拒,只能任他逞足兇欲,臉上淚水流了幹,幹了流,到後來與淋漓淌下的汗水交織在一起,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淚還是汗了。一條小船兒在接天碧無窮的荷葉包圍中晃晃蕩蕩,時而劇烈,時而柔緩,打出的不絕水波聲與高低起伏的喘息吟哦交織相融,驚得近旁蜻蜓與幾只停于荷葉之上的碧蟾紛紛遁走,圍而觀之。
第四回
初念停停哭哭,哭哭停停。一副身子畢竟經過人事,被這男人恣意擺成合他心意的姿态,漸漸調弄,漸漸止噎,只剩兩頰的潮紅和滿身滿臉的汗淚。身下墊着的荷葉經不住碾壓,早已殘破,滲出的汁液與初念身上汗水相混,甚至将她雪背圓臀手心膝蓋都染上了一層淺碧之色。濕熱的空氣裏飄蕩了糜豔芳澤的氣息,混合了荷香、荷葉和水腥,熏得初念幾度似要暈厥,閉眼之時,卻又被男人用一種更恣情的方式逼着蘇醒,迫她承歡身下。
這個炙熱的夏日午後,漫長得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初念終于被他最後一陣猛烈撞擊,腦子驀得驚醒,心知他要到了,一陣驚恐,慌忙睜開眼睛嚷道:“快出來!出來!不能丢在裏面!”
徐若麟咬牙猛地退出,伴随一陣升天般的極致之感,将那令她膽戰心驚的乳白之物盡數撒于她小腹,整個人撲伏在她身上,片刻後終于長長籲出一口氣,雙臂支起望着她,喑啞着聲喃喃道:“嬌嬌,等我有天定要和你弄個盡興,還要喂在你裏頭,叫你給我生個兒子。”話說着,一滴滾燙汗水自他閃亮額頭滾落,啪一下濺在初念眼皮子上。初念眼一紅,一滴淚再次默默淌出,有氣沒力地道:“送我回去。再晚,她們問起,我不曉得如何應……”
徐若麟自然意猶未盡,卻也抱起初念,從她先前被剝下的一堆衣物裏找出帕子,蘸湖水擰了,替她擦頭臉上的淚汗、腹上穢物并身子上染的荷葉汁兒,待她穿戴好了,散亂的發也抿起,揀了先前她掉落船尾的那只釵子,替她插回雲鬓之中,拇指指腹輕輕撫擦過她天生便黛色清湛的眉,見她仍垂着眼不願看自己,苦笑,随即低聲道:“這就送你回。”
靠岸之時,或是這一帶兒本就冷僻,或是附近有他的人守着,所以并未出現初念擔心的被人遇見的狀況,岸上一片濃蔭裏,仍是荷香脈脈,柳條兒在風中寂寂擺動。也不用他扶,自己提裙踩上了岸,再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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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素眼見二奶奶被大爺帶走,說是“說幾句話”,只恁久過去,連個人影兒也沒見送回,又驚又怕,唯恐被人發覺,大着膽子往先前他挾她去的方向找了過去,自然找不到人,只好又回原地等。眼見樹影微偏,算着至少過去一個時辰了,估摸着那邊的太太小姐們都要歇完午覺起身了,急得汗濕後背。忽然想到原本出來時的目的,忙又去湖邊剪了些荷花帶回再等。正心驚膽戰着,忽然聽見細碎腳步聲來,擡眼望去,遠遠見是初念回了,這才松了口氣,急忙迎上,剛要開口,一眼卻見她眉含郁色星眼朦胧,而兩頰赤酡、發鬓微亂,心中咯噔一跳,低聲問道:“奶奶……”
初念聽出她話中驚疑,更覺羞慚,雙肩微微發顫,幾乎站立不穩。
尺素登時明白了過來。心中暗恨那位徐家大爺無恥,白日裏竟就做出這等事,口中卻道:“奶□發被風吹得亂了些,我來理理。”
她平日便服侍初念梳妝,此刻身邊雖無犀梳,卻也難不倒她,十指翻飛,很快便弄妥當。見發腳整齊,再無半點破綻了,這才抱了先前放在路邊的荷花,與初念匆匆而回。果然回去時,果兒荃兒都已起身,雲屏也正等得心焦,見她倆回了,忙迎上去道:“奶奶可回了!正方才太太那邊打發了珍珠過來叫,說老太太歇完覺了,叫人備一艘大舫,等下便去泛湖。”
初念應了,回屋自己對鏡又理了回妝,這才攜了人一并過去。到了時,人都已經齊了,正獨缺她這兒的,二房裏的青鴛笑道:“剛珍珠回來,說二嫂子你去湖邊剪荷花了。這不就要坐船上湖麽,多的是荷花讓你剪。早知道的話,省得讓我們大家都等你一人!”
衆人都笑,初念壓下心中不安,道:“我住的屋離荷塘近,聞到股子香氣,一時興起。叫老太太太太都等我,着實過意不去。”
司國太笑道:“難得出來走動,無妨。人既都齊了,這就走了。”
一行人在丫鬟仆婦的簇擁下上了畫舫。家奴穩穩操舵劃槳,畫舫漸漸駛進湖心。這園子裏的管事李十一也是個能幹的人,不過正午聽到這臨時起意的念頭,趁主子歇午覺的不長功夫裏,不但安排得井井有條,連絲竹班子也弄上了船。衆人或憑欄眺望,或臨窗吹風,聽着班子裏女孩們吹出的蕭笛葫蘆絲曲兒,極是惬意,船上歡聲笑語聲不斷。
初念陪在司國太和廖氏身邊,聽老嬷嬷和司國太閑扯兒,無意側頭望向舷窗外時,正看到那一大片荷田,荷葉随風搖擺,再次想起了先前發生在荷田深處的那一幕不齒,禁不住心慌氣短,怕旁人看出端倪,急忙把頭垂了下去。正這時,聽見外頭響起女孩們的嬉笑聲,連司國太也停了下來循聲望去。沒一會兒,金枕便笑着進來道:“老太太,李十一曉得姑娘們沒見過新鮮菱藕的樣兒,特意叫人撐了兩條小船進去荷田采摘,把她們都樂得不行。”
司國太也來了興趣,被人攙扶着便去了船頭,初念亦跟上。果然看見如金枕所述那般,兩條小船穿梭于荷葉之中撈采。這般的景象,她從前本也沒見過,只可惜心中愁緒始終如巨石沉墜,這旁人看來歡樂的畫面,在她卻如煎熬,面上卻又不得不強作歡顏。好容易終于一切結束,至傍晚時,一行人回了城裏國公府,因白日玩耍得都有些疲累,各自早早回院歇息了。
晚間初念沐浴,不要人在側伺候,自己褪衣入桶,低頭見胸口臂膀上,雪白肌膚處處綴滿觸目驚心的斑斑紅痕,拼命洗擦,只擦得嬌嫩肌膚生疼,那些痕跡卻絲毫不褪,最後怔怔靠在浴桶壁上發怔,腦海裏浮現着荷田小船裏的一幕一幕,連尺素進來也未覺察。直到她至近前,這才驚醒,慌忙要縮入水中,卻是遲了,尺素已驚呼一聲:“奶奶,你身上……”話沒說完,忽然頓悟過來,一張臉立刻漲得通紅,咬牙低聲道:“好狠的人,竟下得了這樣的手去……”
初念臉亦一片羞慚緋紅,仿似做錯事的孩子,嗫嚅道:“他……他應了會娶我的……”
尺素嘆了口氣,扶她起身,拿塊幹淨大巾子包裹住她身子擦幹,回了卧房後,把人都遣了,只剩自己在跟前服侍,拿一盒子祛瘀的膏藥替她細細地抹,終究是不放心,低聲問道:“後頭事應都無礙吧?”
初念臉再次緋紅,垂下眼睫,低低嗯了一聲。尺素這才松了口氣,幫她拉好衣襟,安慰道:“如此便好。奶奶往後安心便是,想來他應不是個言而無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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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除了每日一早到司國太處問安,初念閉門不出。三天之後,果兒郁郁地告訴初念,她爹又走了,要三兩個月後才回。
初念自然知道這一點。
過去的數日裏,她一直盼着這個令她想起來便耳熱心跳又恨憎無比的男人早些離開,離得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也不要回來。但真從果兒口中得知了個消息,心中忽然卻又空落了起來,宛如若有所失。這樣的狀态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日子才終于漸漸恢複了先前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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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做錯事,往往不過在一念之間。而就是這一念,一旦錯了,再難回頭。
這是初年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日裏,時刻叮囑自己牢記的教訓。正是自己當初一念的軟弱,換來她這一生的萬劫不複。該來的,終究會來,來的還是那樣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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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的這日一早,國公府與往常一樣,各房各院的下人俱各早早起身各司其職。太陽爬到樹梢頭的時候,初念如常那樣往司國太的院裏去。
國太年紀畢竟大了,前些日不慎染了熱傷風,這些天都在看醫吃藥。她作為徐家嫡孫媳和司家姑孫女的雙重身份,伺候在側是理所當然。過去的時候,路上碰到了同去慎德院的徐家三爺徐邦瑞。
徐家的男人都有一副好皮相。魏國公徐耀祖年輕時有玉面将軍的美稱,如今雖年過五十作道士打扮,卻正合了仙風道骨之意。徐若麟本就英俊,加上年少離家去了北方投軍的經歷,儀容偉岸,極具男子氣概。而大房剩下的這位三爺徐邦瑞,卻與他早沒了的二哥徐邦達一樣,唇紅齒白,素有陰柔俊俏之風。與初念同歲,比她大三兩個月而已。因頭兩年受嘉庚之亂的牽累,雖訂過婚事,卻并未完婚。這些時日,初念聽說廖氏正在準備,估摸着不久便要娶親。
這徐邦瑞,自小雖也讀聖賢書長大,又長了一副好皮囊,卻因父親不大管事,母親溺愛,長成了個不折不扣的多情纨绔子。房裏有兩三個通房外,也時常瞞着廖氏與一群狐朋狗黨去尋歡作樂。寡婦門前是非多,何況是初念這樣絕色的美人。從前每每遇到她時,一雙眼睛總在她身上轉,有次趁了四下無人,甚至出言挑逗,被初念冷若冰霜斥後,總算收斂了些。
徐邦瑞一早遇到難得見到的寡嫂。初升朝陽裏,見她分花約柳而來,一身淺素夏衫,風致動人,容光遠勝那些庸脂俗粉,不禁看得發呆,心想自己那個短命的二哥無福消受美人恩,傳言因久病根本就無法人道。叫這樣的美人至今春田未耕空守獨房,真真是暴殄天物。倘若有日能叫自己摸上一指頭……胡思亂想着,見初念走近,急忙上前,作出樣子恭恭敬敬地見禮,叫了聲“嫂子”。
初念對這個小叔極是不喜,淡淡應了聲,便與身後丫頭們過去了,徐邦瑞急忙跟着她入了司國太的屋子,裏頭廖氏也在。
初念一進老太太的屋子,便聞到濃濃的藥味,與前兩日一樣,覺着胸口發悶,陣陣欲嘔。只是今日這感覺更甚,又不敢表露出來,只能強忍着坐在老太太床榻邊,看着徐邦瑞滿口甜言蜜語地哄着祖母。好容易終于熬到末了,站起身要走時,眼前忽然一黑,耳朵裏嗡嗡作響,整個人站立不住,身子搖搖欲墜,邊上一個婆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初念這才站定。
司國太關切地問道:“這是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莫不是天天到我這裏過了我的病氣兒?”
初念剛要開口,胸中那種悶氣更甚,忍不住哇一聲竟吐了。屋裏人都大吃一驚。廖氏道:“真病了?趕緊的叫太醫來瞧瞧。”
“嫂子這樣子,倒像是我房裏香钿從前有了時的樣子。”
一邊的徐邦瑞随口道了一句。
初念手微微一抖。
“胡說什麽!再口沒遮攔,我刮你耳光子!”
廖氏罵道。
徐邦瑞忙縮了回去。
初念陡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心髒便似被一只鐵手猛地掐住,整個人差點沒暈厥過去,正發愣着,一邊的尺素已是接口道:“回老太太,太太,奶奶昨夜睡時,窗子開大了些,我一時疏忽也忘了關,吹了點風。早上又吃了幾口油膩,想來這才有些不調,等消食了便會好。”
初念終于掙紮着回過神,也笑道:“我并無大礙。回去睡一覺便好了。”
司國太想了下,點頭道:“我曉得你們怕吃苦藥。我這裏不用你,你回去歇下,吃些我這裏的活絡丹,若還難受,一定要看郎中。”說罷命玉箸去取自己平日當做調理的活絡丹。
初念若無其事向國太和廖氏道別,便出了慎德院。她一直低頭,越走越快,等到了自己的濯錦院時,整個人已經臉色蠟白,仿佛連最後一絲生氣也已經被抽幹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或許,小叔子徐邦瑞的話沒錯,她真的是懷了孽種了。
向來規律的月事,這個月一直遲遲未到。她先前也擔憂過自己是否有了身孕,但每次生出這念頭時,便用當時他并未射在自己身子裏頭來安慰自己——按理兒,真的不該會有事的。但是現在,她的這種信心瞬間被摧得片甲不留了。
“尺素,我遭報應了……”
她瑟瑟發抖,流淚道。
尺素平日雖穩重,只畢竟是個年輕女孩兒,遇到這種事,并不比初念好多少。白着臉勸道:“不會的,奶奶放寬心……”
話是這麽說,卻連她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安慰是如此蒼白無力,又補了一句:“不是三兩個月會就回嗎?”
初念搖頭,淚流得更兇了,“我等不到他回來,肚子萬一大了呢……”
“那怎麽辦!”尺素也流淚了,哽咽道,“大爺又不在!”
初念擦了淚,等情緒漸漸平息下來,終于道:“我必定是有了。這兩日你尋個借口回家,出去後替我抓副藥來。”
尺素怔怔望着她。
“這塊肉萬萬不能留。”
她的臉白得像死人,咬着牙,幾乎是一字一字地說了出來,聲音顫抖。
~~
只是,還沒等到尺素出去,第二天,廖氏的陪房沈婆子便親自帶了個面生郎中來,說是太太不放心二奶奶,特意請了郎中。
尺素大驚失色,攔在了初念身前,嚷道:“奶奶已經好了,還瞧什麽郎中!”
沈婆子笑道:“你懂什麽。二奶奶身子金貴。昨日那樣了,不請個郎中看看,太太怎麽放心!”見尺素還要攔,一張老臉便冷了下來,道:“這唱的是哪一出?不過是搭個脈吐個舌,問幾句話而已,這樣攔着,莫非是有什麽心虛?”
最後的審判時刻終于還是到了,避無可避。
初念覺得自己應該害怕,應該恐懼。但是這一刻,她卻忽然鎮定了下來。
注定是這樣了,恐懼又有什麽用?死,也要死得好看些。
她從榻上站了起來,緩緩道:“我沒病,不必瞧郎中。老太太在哪裏,我要見她。”
~~
初念跪在了自己的親姑奶奶面前,叩頭過後,長跪不起。座上的司國太恨聲道:“癡兒!事到如今,你還護着那男子,抵死不說是誰嗎?”
初念凄然道:“姑奶奶,我說了,事情便能挽回了嗎?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死也不足贖罪。只求姑奶奶能憐惜我的丫頭,不要遷怒于她們。一切都是我的錯,與她們無幹!”
司國太伸手指着她,怒道:“你自身難保了,竟還替那幾個蹄子求情!若非她們暗中把你賣了,你好好一個千金小姐會做出這樣不知廉恥的事?”
初念垂首,淚如雨下。
司國太驟然像是蒼老許多,“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當年做主把你嫁到了這裏,确實是斷送了你這一輩子。只你身為司家長房嫡女,你爹早沒了,你當為你的親弟弟考慮。倘若你安安分分替邦達守着,徐家能不照拂他?如今……這樣的事若傳了出去,你讓國公府和司家的人往後如何擡得起頭來?”
初念俯伏于地,肩膀劇烈抽動。
“罷了罷了,木已成舟……”司國太目中隐隐淚光閃爍,“你那個婆婆精明過人,恐怕了然于心了。事已至此,你斷不能在府中留着了,便說得了急症,先便到清遠庵裏去養着吧,也算是給兩家都留個臉面……”
初念擦去面上淚水,磕頭道謝。
當晚,一輛馬車載了初念往城外清遠庵去,身邊無人陪伴。第二天,面無表情的師太端了一晚熬得漆黑的藥來,看着初念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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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之後,沈婆子來到清遠庵,對着已經病得沒有人樣的初念笑道:“奶奶,太太叫我來跟你說幾件好事,好叫你聽了歡喜,身子早些好起來。這一,老太太病重,怕是沒多久日子了。這二,尺素這蹄子早被打死了,雲屏倒識相,說了你那個奸夫,留了條命。這三……”
她頓了下,似咬牙切齒,“大爺再幾日便要回了。回來卻不是娶你。皇上下旨,賜婚長公主府的雲和郡主。如今阖府都在忙呢。你倒是說說,這是不是好事?”
初念怔怔望着狹仄窗子外沐浴在夕陽餘晖的那片野木槿,已經聽不到旁人在說什麽了。
“我等了你這麽久,你卻始終沒來。你負了我,我卻不願你萬箭穿心。唯一心願,便是人若有來生,甘願為這沒有靈臺的舜華,縱然朝開暮落,亦是一片清華。”
她在終于倦極,覺着自己該好好睡去的時候,模模糊糊地這樣想道。
第五回
初念堕入了一個深夢。夢裏,她嫁入魏國公府,新婚丈夫半月便死,她第一次遇到那個成為她一生夢魇的丈夫的兄長。這個狠霸的男人大她許多,溫柔哄着她的時候,竟會讓自小便失了父親的她生出一種尋到依靠的安全感,于是年少不更事的她終于被他誘惑了,一步步踏入深淵,直到萬劫不複。
“我等了你這麽久,你卻始終沒來。你負了我,我卻不願你萬箭穿心……”
初念聽到那個将死的女子在自己耳邊這樣喃喃,聲音裏沒有恨,平靜而溫柔。她卻極度不願聽,在夢魇中哭泣着掙紮,極力想要醒來。
睡在外間的丫頭尺素被屋裏發出的哭聲驚醒,慌慌張張點燈進來,把燈放在桌上後,撩開帳子道:“姑娘你這是怎麽了?”話說着,一眼見枕上的初念雙目緊閉,手卻捏得成了拳頭,眼角處眼淚不住滾下,吓了一跳,急忙伸手輕拍她臉,“姑娘魇着了,快醒醒!”
初念終于被尺素喚醒,猛地睜開眼,仍是抽噎個不停。
“快擦擦汗。明日就大婚了,這若着了涼,可就不好了。”
尺素拿了塊幹的帕子,利落地替初念擦去臉上的水痕,又擦拭後背的汗,很快取了件幹淨的內衫,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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