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賭石

第二日早晨，兩人起來，沒看到老楊，果然他已經一大早退房押車走了。兩人吃過早飯，按昨天坐車路過的線路，沿着灑滿金黃銀杏樹葉的道路，一路滿懷期待地走向集市。

集市裏已經熙熙攘攘，兩人一個一個攤位看着。這些攤位擺的石頭大大小小都差不多，攤主吆喝地挺起勁，但是看得人多買的人少。

突然有個攤位人頭攢動，似乎有人買石頭了。玉婷和小錢趕快擠了過去。只見人堆中圍着兩個人，其中一個正在收錢，應該就是攤位的老板，另一個是買家，抱着手裏的石頭，像抱了一個嬰兒一樣小心翼翼。

老板收完錢對那個買家說：“要切漲嗎？”

周圍看熱鬧的人開始慫恿：“切漲！切漲！”

小錢一邊也湊着熱鬧喊“切漲！”，一邊悄悄告訴玉婷：切石讨的是口彩，喊“切漲”意味着切開石頭會看到翡翠，身價大漲。

玉婷見衆人都在喊“切漲”，她也想看看這石頭切開裏面究竟是不是翡翠，但同時，她又替買家捏了把汗，這一刀下去，萬一切出的是石頭，那剛才他付出的一大疊鈔票可就變成了一文不值的廢物。

買家對着石頭輕輕地撫摸了一陣，像下了很大決心一樣地點點頭，說道：“要！切漲！”

老板一聽立馬從攤位裏間搬出一臺簡易的切割機，對着買家說：“怎麽切？”

買家捧着那塊石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細細地端詳了一遍，在石頭的一邊比劃了一條線，然後遞給老板。老板立馬把石頭固定在機器上，開動切割機，一陣刺耳的切割聲後，石頭被切出薄薄的了一片。老板沒有把那石片立馬掀開，而是讓買家上前第一個查看。

那買家慢慢地揭開石片，圍觀的衆人雖然看不清楚，但還是盡力地伸長了脖子，屏住了呼吸，頓時一片寂靜。

石片終于揭開，裏面什麽都沒有，仍是和外殼一樣灰灰的顏色。買家的臉色頓時也像這石頭一樣灰了。

衆人也終于看清楚了，“哎，切垮了！”大家嘆息着，有人惋惜，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準備退去。

玉婷也嘆了一聲，真是可惜啊，一堆錢打了水漂。他們說的“一刀富，一刀窮”還真說得有道理。

再看那個買家，繃着臉，不說一句話，拿了剩下的石頭又仔細看了看，再放回機器，這次親自動手，切割聲後，石頭又被切開了一片。這一片在原來切開的地方又切深了一公分，如果這次再切不出玉來的話，那整塊石頭也就真的是石頭了。那買家用水将石頭沖了沖，去掉了些石屑，小心翼翼地揭開了一半。裏面不再是灰色的石頭了，而是露出白乎乎的一片。

“白芯棉。”圍觀人中有人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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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芯棉玉婷倒是知道，是翡翠中最次的了，白色不帶綠，更別提水頭種地了，根本不值錢。

買家不理會衆人的話語，繼續揭開剩下的一半，突然那白白的石頭中有了一抹綠色，買家用水再次沖洗了一下，那綠意更加明顯了！

衆人一下沸騰起來：“豆種！”“不對，糯種！”衆人在那裏争執不休，買家拿出一個強光手電，對着玉石細細照去，只見在綠色最濃處光線似乎入了幾分，分明有冰種的跡象！買家一直緊繃的臉笑了起來，按目前的情況看，這次買賣不會虧了，現在切的只是一小部分，如果那石頭裏面的綠更多一些或者水頭更透一些，那這個身價是可就扶搖直上了。

旁邊已經有人喊價收購了，買家見好就收，就地轉賣，拿了厚厚一堆錢就走了。留下衆人還在那裏感嘆：“一萬五的石頭，轉眼變成了五萬塊，賺了三四倍啊！”那賣家的鋪子也一下興旺起來，人們紛紛來選石購買，想沾沾喜氣。

小錢看得眼都綠了：“我們也買上幾塊吧，說不定也能切出個幾萬幾十萬出來。”說完拉着玉婷也要擠進人堆去。

玉婷正要進去，忽然聽到遠處似乎有人叫了聲“Edward”，在衆人南腔北調的國語聲中分外刺耳，她不由擡頭往聲音的源頭看去。可是人來人往，看不到人臉，從人群的縫隙中勉強能看到幾處衣角，拼湊出的衣服圖案似乎是那天機場看到的情侶裝。玉婷腦子一片模糊，只想再去看看那張臉，是不是他？她掙脫了小錢的手，說道：“你先看，我去去就來。”

小錢沒發現玉婷的異常，早就一頭紮進了人堆中，忙着挑石頭去了。

玉婷即開人群朝着情侶衫的方向走去。情侶衫似乎走得挺快，一會兒已經出現在街角了，玉婷追了過去，等她穿過人群跑到街角，情侶衫已經不見了。

玉婷在街角傻傻的站着，像一個雕像一樣一動不動，直到一陣風将幾片銀杏樹葉吹落到她臉上，她才清醒過來：自己剛才在幹嘛？她一邊暗罵自己是個不可救藥的笨蛋，一邊往回去找小錢。

找到小錢的時候，小錢的臉色已經跟白芯棉一樣蒼白了。她腳下堆着兩塊石頭，都已經切了好多刀，沒有一塊見綠的。小錢手裏還有着一塊石頭，她抱着石頭正要放上切割機，那手抖得都不聽使喚了，放了幾次都沒放到位。

玉婷趕快跑了過去：“小錢，這是怎麽回事？”

小錢看到玉婷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都怪我沒等你，自作主張買了三塊石頭，結果已經切垮了兩塊了，完了，這第三塊再切下去我們的一萬塊全沒了。”

“你把一萬塊全花這裏了？！”玉婷大吃一驚，她們還要結算賓館還要回去呢！

小錢心中滿是懊惱後悔，她怪自己貪心一下子掏空口袋買了三塊石頭，這會兒完了，回去都是問題了。她抱着玉婷嗚嗚地痛哭起來。

玉婷也是懊惱不已，自己如果不是腦子犯傻去找他，也許還能拉住小錢留下點路錢回家。

這時邊上的賣家說話了：“小姑娘，別哭了，這賭石哪有不輸的道理啊，就當自己運氣不好吧。這第三塊石頭你也別切了，我收回來給你兩千塊怎樣？”

小錢邊哭邊說：“這三塊石頭都差不多，我一共給了你一萬塊，怎麽說這塊石頭也要三千塊吧，你怎麽就給我兩千塊？”

旁人插嘴說：“你這小姑娘真是不懂，這石頭連續切垮了兩塊，第三塊的石頭自然也掉價了，攤主肯給你兩千算不錯的了。不信你問問誰還願意要。”

小錢不死心，抹着眼淚和賣家讨價：“你給我兩千五吧，我們還要回家呢。”

賣家做出為難的神色。

玉婷低頭細看那第三塊石頭，像胳膊那麽粗細的一塊，石頭呈灰白色，上面還裹着點點沙粒。樣子和地上切開的兩塊石頭差不多。這三塊應該是出自一個地方的。只是這第三塊沙粒下更白一些隐隐像霧一樣。

玉婷看小錢和攤主還在糾結，她一拉小錢手說：“算了，我們也不要為難攤主了，這三塊石頭不管怎樣也算是給我們買了個經驗買個教訓。這石頭我們帶去切吧。”說完她請攤主幫忙把第三塊石頭包一包她一起帶走。

攤主倒有點不好意思了，特地找了塊紅布把石頭小心地包了起來，邊遞給玉婷邊說道：“其實那小姑娘挑的石頭品相都挺不錯的，白霧老沙皮，切出的玉質量都挺高的，只是可能今天手氣不佳，你這塊帶回去說不定就能切出個帝王綠玻璃種呢。”

“借你吉言了。”玉婷道了謝，一手抱着石頭一手拉着小錢就往集市外走。

小錢漸漸停止了哭泣，她跟着玉婷走了一段，突然想起問道：“玉婷，那我們結賓館的錢和回去的機票怎麽辦？”

玉婷對她笑笑道：“我卡裏的工資還沒動，我們去找個銀行取出來，應該夠賓館結賬了。只是飛機是沒得坐了，我們坐火車回去吧。”

小錢激動道：“玉婷，真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了。”

“不用謝，你也算經歷了一次采購，就當磨練吧，下次記得不要貪心，不然沒錢回不了家，只能到緬甸去挖玉了。”

一句話說的小錢破涕為笑：“知道了，打死我也不敢了。”

兩個人一路說笑着回了賓館。

時間還算早，兩人一商量，小錢自告奮勇去車站買第二天一早回去的火車票，讓玉婷在賓館休息。

玉婷在賓館看着那塊紅布包的石頭，心裏想着這石頭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卻引得那麽多人前撲後繼為之癡狂，幾百年來都未曾變過，到底值得嗎？現在她和小錢就落得個飛機沒得坐，要火車颠回去的下場。這錢還得省着用，晚上買點泡面将就吧。

玉婷正在沉思，有人敲門。她一開門，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振東！”玉婷脫口而出。

她曾經夢裏念了幾千遍幾萬遍的人，此時正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這是在做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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