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番外二暗河

分手後的謝平雲視角。

謝平雲始終沒說出的那句話,是“可以全心全意地愛我嗎”。

西部大氣污染少,空氣也稀薄,晚上的星星總是很亮。謝平雲有時會有種伸手一拉,星星就能墜入懷中的感覺。

謝平雲覺得林君衡就像一顆過于絢爛的流星,仿佛要劃破天際一般氣勢洶洶地闖入謝平雲的世界,散發出大量的光和熱,讓周圍一切氣體都電離。即使消失了,也留下一條長而瑰麗的流星餘跡,灼燒着晦暗的穹宇,叫謝平雲無法忽視。

一般而言,謝平雲很少去想過去的事。只是每晚他把事情做完,走回住處,會有一小段沒有路燈的路,謝平雲總是忍不住擡頭看一眼星空,于是也總是想起林君衡。

謝平雲沒有什麽太濃烈的愛恨,既然選擇了愛,就做不到恨。因此他只是遺憾,林君衡愛的不是他。

擁有林君衡愛意的人,應該會很幸福。

等到回了京,那些被短暫剝離的過去又去而複返。

先是林君衡突然的音訊,然後是戒指。

謝平雲不希望林君衡猶豫不決,也不想自己拖泥帶水。謝平雲知道只要林君衡一淚眼朦胧地看他一眼他就會心軟,因此在源頭上不給自己心軟的機會。

至于戒指,謝平雲和林君衡的回憶已經足夠多,他狠不下心丢棄以前的,卻也沒有能力保存更多了。

挂了珠寶店的電話,謝平雲有些心不在焉,王導教他怎麽調度機位,讓謝平雲問問題,謝平雲也問不出來。

王導當年一手挑出謝平雲,教他拍戲也教他導戲,和他亦師亦友,就問:“見過林君衡了?”

謝平雲一怔,說什麽。

王導就告訴他,林君衡剛剛來過。

謝平雲除了一句單薄的“是嗎”,竟然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謝平雲沒有想到會在紅毯上見到林君衡。林君衡過去從不參加這種活動,嫌煩。

也可能是那時沒有紀骁陪着。

謝平雲看着林君衡的背影,想林君衡瘦了。他有些怨紀骁沒有照顧好林君衡,不過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然後林君衡簽完名,轉身的時候,他們無可避免地對視。林君衡可能也沒有想到會遇見他,因此也愣在原地。

而紀骁把林君衡手裏的筆抽走,笑着和林君衡說了什麽,林君衡就走了。

謝平雲覺得,這樣也好。

謝平雲走上去,簽名,站定拍照。

媒體的閃光燈很亮,謝平雲平靜地看着鏡頭,想林君衡很少面對這些,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刺眼。

他很快又想,林君衡待的時間不久,應該不會。

謝平雲走過閃光燈,視線因驟明驟暗有些模糊,但還是看到了路盡頭的那個人。

畢竟林君衡實在是太張揚、太顯眼了。

紀骁站在林君衡身邊。謝平雲不知道林君衡在想什麽,也不明白紀骁為什麽不阻止林君衡。

既然喜歡的是身邊的人,何必橫生波折。

所以謝平雲只是一言不發地略過了他們。

謝平雲既然決定要劃清界限,就會一以貫之。

林君衡用十萬拍下那頂帽子的時候,謝平雲心中有些很淺的無奈。

放下林君衡已經是很難的事,林君衡還不肯配合。

謝平雲知道葉安的目光探尋地掃過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謝平雲只是看着大屏幕。

一、二、三、四、五。

他從熒幕上偷來了五秒,重新看見了林君衡。

因為林君衡不知道,所以可以被允許。

在謝平雲給林君衡的寄語裏,林君衡一直糾結于“忘記過去”,其實是錯的。那句祝願的重點是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是很貪心的要求,它囊括了謝平雲能想到的所有祝福,是過于美好而并不可能的幸運。

但謝平雲希望林君衡能擁有這樣的幸運。

番外三日常碎片

關于作息。

林君衡其實不常熬夜,但是遇到事情沒做完,喜歡做完再睡。

謝平雲默默看着,也不說他,就跟着熬。

第二天早上謝平雲開始咳嗽。

林君衡本來都要出門了,見他咳得厲害,連忙返回來,問他怎麽樣,是不是昨天睡太晚了,又想找藥給他吃。

他剛問完,謝平雲就不咳了。

“裝的。”謝平雲說,“讓你提前感受一下我将來,或者你将來的心情。”

林君衡人都傻了,沒想到謝平雲這樣純良的人居然理直氣壯地玩他。

他哼哼唧唧半天,只能說,知道了。

以後除了特別緊急的事情,林君衡果然就再沒熬過夜。

關于衣服。

林君衡家裏本來一直住着一位家政阿姨,負責大大小小的一切家務。

謝平雲搬進來之後不久,林君衡就讓阿姨出去住,只定期來做些麻煩費勁的,小事就自己完成了。

因為謝平雲不習慣和不親密的人一起生活。謝平雲雖然沒有主動提出來,但是有外人在時,總會有點悶,不常和林君衡親近。林君衡寧願麻煩一點,也不想讓謝平雲不自在。

阿姨走之後,像衣櫃衣服擺放這些小細節就管不到了。林君衡剛開始混放的時候,謝平雲還會糾正一下。林君衡手欠,謝平雲越糾正越要混,如是幾次謝平雲也發現了,幹脆随他去了。

複合後,謝平雲搬回來,林君衡看他放衣服,說“衣櫃的另一個主人終于回來了”。

謝平雲終于明白林君衡為什麽堅持。

他還沒來得及有什麽感觸,就見林君衡嫌棄地拎起那件借過給葉安的風衣,無視剩下的一大塊位置,光明正大地挂進了最角落。

“打入冷宮了,”林君衡說,“不許穿。”

雖然林君衡不這麽做謝平雲也不會再穿,但他還是覺得這樣的林君衡很可愛。

以前林君衡還會注意一下按顏色質地排列,方便謝平雲取用,等謝平雲徹底隐退了,林君衡幹脆放飛,随便取随便放。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有一天林君衡終于穿錯襯衫了。

還是謝平雲解他扣子的時候發現的。

“這是我的衣服。”謝平雲這樣說。

“啊?哦。”林君衡說,“我就說有點怪怪的。”

謝平雲停下解扣子的手。他的襯衫在林君衡身上有些松垮,襯出林君衡若隐若現的一截腰線。

很快,林君衡只穿着謝平雲的襯衫,挨操。

關于看電影。

謝平雲休假的時候經常會看各種各樣不同的片子。

有次林君衡周六早上加完班回來,鑽去影院室找他,謝平雲正在看一部恐怖片。

林君衡躺到謝平雲旁邊,也不問前情,就囫囵吞棗地跟着看。

林君衡看着看着眼睛就睜不開了,嘴還不安分,片子裏有一個老是踩雷的聖母角色,他就老是嘀咕要死了吧要死了吧這回總該死了吧。

電影不緊不慢地播了幾個恐怖情節之後,林君衡連聲音也沒了。

謝平雲把電影靜音,往林君衡身上蓋上一張毯子,安靜地看完剩下的部分。

林君衡睡得還不安穩,過了會掙動一下,半夢半醒地問謝平雲那個角色死了沒。

謝平雲說沒有,活得好好的,要找到出去的秘密了。

林君衡輕輕哼了一聲,沒繼續說話,偏了偏頭,臉貼住謝平雲的腿,睡了過去。

謝平雲神色平靜地看着電影裏那個角色作為棄子死去,其他人各懷心思地離開他的屍體。

林君衡總是嘴硬心軟。

番外三·歲月

兩年後。

謝平雲朝向他舉杯慶賀的人颔首,躲過試圖攀談的各色演員,去露天陽臺透氣。

這兩年裏謝平雲自己導過一部小成本文藝片,票房一般,口碑不錯,王導看了之後,給了他一個執行導演的位置。他們合作的這部電影票房非常不錯,今天就是它的慶功宴。

本來人不會這麽多,不過王導手裏已經有一個不錯的劇本,想借機看看演員,因此很多人都想來碰碰運氣。

謝平雲吹了一會風,感覺把身上亂七八糟的香水味吹得差不多了,拿出手機,給林君衡發消息:我明天回去。

好。林君衡很快回他,現在在慶功宴上?

嗯,有點吵。謝平雲回。

林君衡就沒再回複了。謝平雲又站了一會,王導在微信上找他,謝平雲只能回去。

謝平雲回去的路上,有個女孩穿着抹胸禮服、蹬着高跟鞋迎面匆匆走來,謝平雲側身避讓,擦肩時那女孩似乎崴了一下,就要跌進謝平雲懷裏——

謝平雲一把抓住女孩手臂,手腕用力,把她穩穩扶住了。

她這樣一跌,配上抹胸禮裙,應該是很有風情的,可惜謝平雲反應實在太快,女孩鞋跟才堪堪離地就被扶正,驚慌失措的表情才擺出來就失去舞臺,顯得有幾分茫然。

謝平雲掃過女孩難掩失望的神色,心中大致有數。

“謝導美人在懷,”一個聲音懶洋洋地從後面傳來,“好享受。”

謝平雲松開手,回身。他一向冷淡的目光似乎也微微閃動,很快眼睫垂下,蓋住了那些波動。

“林總。”

林君衡作為一個繼承了家業的二代,閑雖然沒有,錢卻多得是。謝平雲拍第一部 片的時候他就想投錢,謝平雲沒讓,第二次的時候謝平雲看完王導手上的本子,跟林君衡說可以,果然就賺得盆滿缽滿。

所以林君衡作為一大資方,出現在慶功宴上,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只是謝平雲記得,自己前兩天問林君衡的時候,林君衡說的明明是沒時間。

“林總日理萬機,”謝平雲說,“怎麽又有空了?”

“不來看看,怎麽抓謝導的桃花?”林君衡似笑非笑,走近他,裝模作樣地低頭輕嗅,“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謝平雲嗅了一下。“是有點。”他說,“不太好聞。”

林君衡繃不住了,笑起來,微微靠近他,壓着聲音說“你怎麽這麽可愛”。

“真想在這裏親你。”林君衡又說。

“如果你湊過來,我是不會躲的。”

林君衡笑意漸深,高腳杯杯身和謝平雲的杯身輕輕一碰,随後傾斜杯壁,兩個杯子的杯沿靠在了一起。

“代我吻你。”

林君衡收回杯子,無名指上的戒指熠熠生輝。他仰頭飲盡,大大方方地揚長而去。

徒留謝平雲站在原地,又陷入新一輪“恭喜謝導”“謝導真是青年才俊”的恭賀聲。

林君衡知道今晚謝平雲不可能清淨,他也無意打擾,只是實在是太久沒見,想給謝平雲一個驚喜。

以前謝平雲當個配角還能提早殺青,當了執行導演之後全程跟組,把林君衡一個人在家熬得吐血。

他們現在是半公開狀态。謝平雲不公開承認,也不隐藏,在外面導戲的時候一直戴着戒指。有林君衡壓着,媒體曝不出什麽真槍實彈的料,至于剩下的小道消息,他們也無意去管。

林君衡慢悠悠地溜達,沒去摻和人群攘攘的地方,不過也離的不遠。他感受到謝平雲時不時會微微擡頭,用視線找他,林君衡就站定,朝謝平雲笑。

另一邊,忙着拍馬屁的人正挨個說着車轱辘話,謝平雲一直沒什麽反應,忽然一個人一句平平無奇的“眼光好”好像突然說到謝平雲心裏去了,讓謝平雲嘴角有了一點笑意。接下來所有人都開始說眼光好,謝平雲嘴角的笑意又抿去了。之後就像抽獎一樣,誰也不知道哪句平凡的吹捧會突然合謝平雲心意,讓他青眼有加,得他展顏。

總之,當謝平雲應酬完,退出人群時,看到的就是林君衡在不遠處皺着眉,抓着一個女孩的手臂。

那女孩相當眼熟。

“同樣的伎倆不要玩第二次。”

林君衡看上去好相處,一沉下臉卻更讓人害怕。女孩瑟縮起來,微微發抖。

林君衡松開手,女孩馬上就想離開。

林君衡忽然說:“等等。”

“我是gay。”林君衡說,“謝平雲是我的人。”

女孩漲紅了臉,驚慌失措地道歉。

謝平雲看不下去,出聲道:“他的意思是,回去想想是誰讓你這麽做的,不要再相信那個人了。”

他們的關系不是秘密,一挑就能踩雷,很可能是有人在背後使壞。

女孩怔怔地睜大眼睛,林君衡說“走吧”,她才如夢初醒,快步離開。

等女孩走遠了,林君衡郁悶道:“現在我倆一個味了。”

謝平雲說:“不好麽?”他側了側臉,看着林君衡,“來這一趟,辛苦你了。”

“不辛苦。”林君衡笑眯眯地,只是又重複了一遍,“不辛苦。”

随即他咦了一聲,站直了。謝平雲順着他視線望過去,看到于彤站在對面,見謝平雲望來,還柔柔地笑了一下。

林君衡非常刻意地把酒杯換到了戴戒指的手上,沖于彤遙遙舉杯。

于彤不知發沒發現林君衡的用意,反正是面不改色地飲了一口。

謝平雲說:“他喜歡你。”

林君衡漫不經心地說:“他喜歡有錢的、對他好的我。”

謝平雲覺得有趣:“我喜歡你。”

“嗯。”林君衡說,“你喜歡我。”

之後謝平雲休了一個很長的假期,快到謝平雲生日的時候,林君衡騰出時間,把待辦的文件打包帶走,和謝平雲一起去歐洲游玩。

自從那次分手林君衡發現謝平雲的私人物品很少,林君衡就致力于給謝平雲買東西。不過謝平雲是個物質欲很低的人,林君衡時常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他們這次去歐洲,林君衡就約了一個私人的手工作坊,和謝平雲去捏些陶器之類的。謝平雲不在乎身外之物,卻不會拒絕和林君衡的回憶。

不過很快林君衡就後悔了。

他的手實在是笨。林君衡一開始看謝平雲很輕松就拉出了個大肚子的胚,就躊躇滿志地跟謝平雲說要做個葫蘆狀的小陶器,結果越轉越扁,還是謝平雲看不下去了,握住他的手緊急搶救,才修成窩瓜模樣。

等風幹的時候,林君衡閑不住,就和謝平雲又去捏泥人。

他們是同時進行的。林君衡喜歡邊做邊和謝平雲聊天,就沒讓店主在一邊待着,因此成果也全靠自由發揮。

形大致出來之後,林君衡被寒碜到了,拿過去跟謝平雲含情脈脈地說,我捏的是你。

謝平雲看了一眼,冷酷無情地回答,我捏的也是我。

依林君衡的手藝,只能大概看出是個人,要說像誰,那是說不出的——可能比較像元謀人。

林君衡仔細看了看謝平雲手裏的小人:“他在笑!肯定是我!”

謝平雲說:“也可能是看到你捏的泥人的我。”

林君衡才不管。他笑嘻嘻地用元謀人小謝貼了帖快樂小林,說:“天生一對。”

謝平雲:“……嗯。”

他們去的地方酒吧文化很流行,因此林君衡找了一個晚上和謝平雲去酒吧坐着,點了兩杯度數很低的酒。

“我就是在酒吧裏第一次見到你的。”林君衡說,“小服務員。”

謝平雲長眉微挑:“先生有什麽需要?”

林君衡攀住謝平雲的肩,湊到他耳邊,用氣聲說,你。

謝平雲說,可以。

他們在陰暗的角落接了個短暫的吻。周圍都是異國的語言,人潮熙攘、熟視無睹,讓林君衡覺得安全。

他們又坐了一會,有兩個華裔女孩邀請他們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

林君衡抓着謝平雲的手展示了一下他們的戒指,其中一個女孩更絕,直接啵在另一個的臉上。

林君衡覺得有意思,拉着謝平雲過去。

雖然說是真心話大冒險,不過大家都是萍水相逢,也沒問什麽過分的,都是些“在旅行中遇到過最有意思的人”“童年印象最深的事”,換個模式聊天罷了。

一直到被問到“有小名嗎”,林君衡才遲疑了一下。

他一句“我沒有”已經禿嚕了一半,又改口了。

“非要說的話……衡衡吧。”

兩個女孩笑着說可愛,而謝平雲神色有些古怪。

等兩個女孩走了,謝平雲才問林君衡:“你父母這樣叫你?”

林君衡茫然:“叫全名啊。”

謝平雲又問:“那是紀骁?”

林君衡明白過來,笑吟吟地說:“當然不。”

“那是誰?”

林君衡不答,反問:“你說他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謝平雲冷漠道:“讓他改口吧。”

“那可不行。”林君衡眼尾勾起,聲音壓得又輕又低,“那可是……明明對我有意思,嘴上卻要不叫林總、要不叫全名,只有醉酒的時候,才會把心裏稱呼說出來的……你啊。”

謝平雲表情一時非常精彩。

林君衡心滿意足,哈哈大笑。

謝平雲卻說:“既然這樣,這個稱呼就給我了,不能讓別人這樣叫。”

“好。”林君衡一口答應,“想要什麽都給你。”

林君衡說話依舊輕佻,但謝平雲已經知道這就是林君衡的真心。

他确實擁有了林君衡全心全意的愛意,并如他所想過的那樣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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