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 (7)
”
哄堂叫好聲中,蕭致遠回到辦公室,看看時間,恰好五點整。
她的決定是什麽?
并不是不在乎即将面臨的巨大危機,他只是想要證明,這一次,他還能不能,讓她有絲毫的心軟。
時鐘指向五點半。
內線向了起來。
是陳攀打來的,聲音有些惶恐,“蕭總,程宏那邊來電話了,三個股東聯名轉讓股權,目前股東名冊正在登記修改,他們加起來控股已經超過了你……”
一顆心砰地落下了。
他和桑子衿,終于還是走到了盡頭。
“蕭總,你在聽我說話嗎?”陳攀聲音十分焦慮,“我已經讓律師給三方發出信函,他們這麽做違反了當初的協定……”
“沒用的。”蕭致遠淡淡地說,“他們敢這麽做,自然是因為有人在背後撐腰。”
“那怎麽辦?蕭總,這次可不比上一次啊!現在集團上下和你哥哥都盯着,這個項目要是失敗的話……”
“你讓我再想想。”蕭致遠不由分說地挂了電話,進而摁下內線,對秘書說“現在開始所有電話都不要接進來。”他又将自己的手機關機,拉下窗簾,然後半靠在座椅上,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太累了,只這樣輕輕一靠就睡過去,各式各樣的夢都在潛意識裏飛舞起來。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媽媽……不茍言笑的爸爸……和暗夜之中,站在自己身邊低聲說話的桑子衿。
猛地清醒過來,再一看時間,已經近晚上八點。外邊秘書室已經空空落落,只開着一盞燈,似乎是Iris還在等着。蕭致遠推門走出去,Iris連忙站起來,從保暖瓶中倒出一碗海鮮粥,笑着說:“蕭總,先吃點東西吧。”
他的确是有些餓了,坐下來一口一口地喝着,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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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在發郵件,只是偶爾會悄悄看他一眼。整齊的鬓角,棱角分明的例臉,以及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長而微翹的睫毛卻帶出一份清新的稚氣。這個男人,是自己眷眷不合了近十年的那個人……
“這粥……”蕭致遠忽然開口,聲音中帶了淡淡的疑慮。
心跳漏了一拍,強自鎮定地擡起頭,迎上蕭致遠的目光。他卻只是将剩下的喝完,笑笑說: “哪家訂的?味道真不錯。”
抿了抿唇,沒說什麽,只是垂下眼簾,顯然十分之失望。
“你下班吧,今晚沒事。”蕭致遠站起來回到辦公室,随手關上了門。
吃完東西,整個人精神好了許多,蕭致遠摁下遙感窗簾的開關,看着腳下紅塵萬丈,試圖一點點去理清思路。他指間還夾着一張有些老舊的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眼,終于走回辦公桌邊,打開了手機。
無數語音信箱的提示和短信湧進來,手機嘀嘀嘀地響了許久。蕭致遠看着那些信息,心中十分清楚,這短短的幾個小時,他把自己封閉在這裏,外界卻可能天翻地覆了。
手機又一次響起來,他看着顯示,終于還是接起來,“爸!”
“出了這麽大的事你還敢關機?”老爺予劈頭就罵過來,“這種時候找不到人會對集團有多大的影響,你有沒有想過?!”
“是我考慮欠妥。”蕭致遠平靜地解釋:“但,我需要這幾個小時來靜一靜。”
“聽上去,你好像想出應對的方法了。”老爺子語氣和緩了一些。
“爸爸,你也知道的,商場上沒有永遠的好運氣。”蕭致遠淡淡地說:“我只能盡力再試一試。”
“勝負什麽的,也不需要我多說了。蕭致遠,你比我更清楚,如果這次東林最終撤資,收購失敗的話……你還不如在第一輪就失敗。這個世界,對失敗者遠比對創造過奇跡卻又失敗的人寬容。”
“我很清楚。”
“好自為之。”
“爸爸……”蕭致遠在挂電話前躊躇了片刻,終于還是問, “如果這次出事的是大哥,你會教他怎麽做嗎?會幫他想辦法嗎?”
電話那頭父親只是生硬地擱下一句“多想什麽”,就挂斷了電話。
年輕的男人放下電話,眼神由軟弱迷惘漸漸變得冷酷強硬,他只是想起了一句話一
被全世界抛棄的時候,只能自己堅強。
他又一次拿出那張照片,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方嘉陵。
就在一個小時前,方嘉陵召開了記者會。他作為東林投資的最大股東,單方面宣布東林将會再考慮是否加入并購競争,并直言不諱,可能“讓道”給光科。
廣昌并購案的一波三折、高潮疊起令現場的記者接近瘋狂。假如說蕭致遠在第一輪反敗為勝被視為奇跡,那麽顯然,速一次方嘉陵悄悄入主東林,就更像是神跡了、
“方先生,上維的蕭致遠先生作為東林的第二大股東,你們之間有過溝通嗎?”
“方總,您是怎樣操作這件事的呢?為什麽上維一直沒有反應?”
所有這些問題放嘉陵都沒有回答,他的眼神隐匿在那副斯文的金絲邊眼鏡之後,只淡淡地說“我想這次股權更疊的目标大家都清楚,只是為了收購廣昌。所以,光科這一次,應該還是有很大機會的。”
他說得謙虛,只是背後的話語每個人都已聽出來了。東林一旦撤資’那麽上維又一次被踢出競争圈,隐忍至今的光科和方嘉陵,才是真正的腹黑。
方嘉陵志得意滿地坐進了車子,正要吩咐司機開車,電話響了。
人名顯示讓方嘉陵心情愈發放松,他特意等三秒才接起來,“蕭總?”
“有些事想和你談談。”蕭致遠開門見山。
“什麽事?”對方沉穩的語氣讓方嘉陵有些隐隐不安,他旋即鎮定下來,畢竟現在主動權完全在自己手裏。
蕭致遠只說了一句話:“我一直以為,夏子曼暗中聯系的是你三叔。”
方嘉陵後背倏然挺直了,猶如一把繃緊的弓,他驀然失去了原先懶散的笑意,
“你說什麽?一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片刻的失态,他重新放緩語氣,“蕭總,我們見面談吧。”
醫院裏靜悄悄的。
樂樂已經睡着了。桑子衿本來抱着她一起躺着,卻殊無睡意,從床頭櫃拿了手機,屏幕依然停留在短信界面上。好幾封都是未讀狀态,她粗粗一眼掃過去,忍不往苦笑。
小鄭:老大,今天新聞裏蕭致遠的老婆長得和你好像啊!趕緊去看!
小鄭:我又看了好幾遍,覺得那個人就是你……你不會……真的一直和蕭致遠隐婚吧?
小鄭:天!公司裏已經傳開了……你真的是……老夭!
如此這樣來自同事的短信還有許多,栗子衿滑到最後一條,卻是很早之前方嘉陵發來的,“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幫你到底。”
這個時候,想必他說話分外有底氣吧。
桑子衿退出了短信界面,黑暗之中,她瞪着光亮的手機屏幕發了一會呆
樂樂不安分地翻了個身,小手搭在她的脖子上,還重重地蹭了蹭她。桑子衿小心地将女兒抱開,從床上翻身下來。
為什麽自己這麽不安呢?明明應該是如釋重負的阿.....四年的婚姻,四年的枷鎖,她終于到了可以邁出的時候。以後,沒有蕭致遠,沒有信任被撕裂'沒有冷戰,只有自己和女兒兩個人。在過去的四年裏,每當失眠的時候,她就是用這個向往和信念支撐自己的……可是現在,為什麽心裏反而沉甸甸的,仿佛挂着一塊鉛石,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昵?
桑子衿就這麽靠在沙發上,直直坐到了快要天亮。脖子似乎都僵住了,她拿了包,輕輕給樂樂掖了掖被角。小家夥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繼續呼呼大睡。
再多的不安和疑慮,此刻也被這輕輕一蹭撫平了。桑子衿走出病房,麻煩護士替自己看着樂樂,便離開了醫院。
而走的時候,她還不知道,接下來會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她将再也見不到光着小腦袋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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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蒙蒙亮了,幾絲雲彩飄飄蕩蕩地挂在天邊,像是棉絮一樣飄移不定,就像是桑子衿此刻的心情,隐隐約約地,還是不安和不确定。
桑子衿洗完澡,又換了衣服,碓備出門的時候才發現桌上有一個包裹,收件人寫着自己的名字。只是已經被拆開,露出半個深色檀香木的小盒子來。
她有點疑惑,打開一看,裏邊卻是一沓沓的信。一看字跡,桑子衿就知道這是大約是淩燕寄來的。她拆了一封看,信件是夏子曼寫給淩燕的,大體是在說自己剛回國工作的的種種心情,而末尾的時候提到了失散的妹妹,說接下來要努力将她找回來,
想不到淩燕真的把這些寄來了。可惜桑子衿此刻沒時間細看,她稍稍平複了心境。彙到樂樂的病房。小護士正在收拾,回頭看見她,笑着說: “蕭隽瑾的媽媽呀,她被爸爸接走了呢,剛走,手續也辦好了。”
不安的感覺又強烈了數分,桑子衿站在空落落的病房裏,撥電話給蕭致遠。
他倒是很快接起來,語氣平常,"樂樂在我這裏。
“為什麽帶樂樂走?”桑子衿按捺下心頭的急躁,“這幾天你那邊那麽忙,還顧得上照顧她?你......到底想幹什麽?”
“桑子衿,新聞沸沸揚揚,你覺得留樂樂在你身邊是好事?”他頓了頓,情緒晦暗不明,“行了,我還有事。”
“等等---”
聲音戛然而止,對方并沒有給她更久的耐心。
之後就再也沒有打通,桑子衿的心底忽然有一種恐懼感……這個男人,是不是?就這樣把樂樂搶走了,再也不還給她了?
她什麽都沒想,開車直奔上維大廈,只是這個時間段,大門緊閉,而她不是員工,連車庫都沒辦法進去。桑子衿只能在路邊停了車,然後找了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随便點了份關東煮和一杯咖啡,對着窗外坐着。
終于,城市像是蘇醒了,慢慢熱鬧起來。
不斷地有白領沖進來買早點,自動門也一遍遍地重複着“歡迎光臨”。在桑子衿手邊的咖啡換過第三杯的時候,蕭致遠的車出現了。
桑子衿抓了包就沖出去,恰好在他下車的時候攔住他。
他穿着深灰色的西服套裝,未系領帶,偏過了頭正在和陳攀說話,腳步沉穩,亦看不出此刻面臨着多大的危機,如同往常一樣來到公司。倒是陳攀先看到桑子衿,有些尴尬地停下腳步,示意蕭致遠看後邊。
蕭致遠的目光落在桑子衿身上,像是看到了一個陌生人,只是微微颔首, “你怎麽來了?”
她不得不壓抑住情緒, “樂樂呢?”
“我讓人照顧她,你放心吧。”
“樂樂每天早上都要吃我烤的面包,她醒過來見不到我會鬧的…”桑子衿輕輕吸了吸鼻子,提醒自己不要當着蕭致遠的而哭,然後放緩聲音說, “她在哪裏?“
蕭致遠依舊沒有看着她,只對Iris說: “她要不願意走,你就先帶她到休息室吧。”然後頭也不回地帶着陳攀往大廈裏邊走去。
“子衿?”Iris表情複雜地看着她,輕聲叫她名字。
桑子衿飛速地擺擺手,沒有再等,只是走到路邊取了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陳攀不得不提醒了兩次,蕭致遠才從恍惚中回過神,走進了電梯。
“我們剛才說到哪裏了?他抱歉地笑了笑,眉梢微揚,迥異于剛才的冷淡,神色卻是掩飾不住的低落黯然,“對不起.昨晚沒睡好。”
蕭總,你沒事吧?"陳攀不無擔心:“還有,這樣冷處理,完全等方嘉陵的決定……我們很可能喪失主動權。下周一就要交标書了,還會有轉機嗎?”
蕭致遠卻沒有再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電梯上不停跳動的數字,依舊帶着那絲難以捉摸的恍惚。
整整有三天時間了。
桑子衿沒有再見到樂樂。她從未像這樣,瘋了一般給蕭致遠打電話,可他都不接,最後只是聽到冰冷的語音留言箱提醒。挂上電話的那一刻,她忽然間明白了,蕭致遠是鐵了心,不再讓自己見到樂樂了。
她定了定神,開車去老爺子家。王阿姨将她迎進來,笑着說: “哎喲,真不巧,你們可趕着堆兒來了,老爺子出去打球了呢。”
桑子衿這才發現大嫂也在,她倒不好意思立刻轉身就走,只能坐下來打了聲招呼。
寧菲平素是十分重視形象的,妝容精致,加上質感上好的名牌洋裝和手袋,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那真是名門少奶奶的氣派。可是今天她有些憔悴,只看了桑子衿一眼,就“嗯”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大嫂,你怎麽了?”桑子衿看見她紅腫的眼眶,到底還是不忍心,問了一句。
寧菲很快抓起手邊的墨鏡戴上了,悶悶地說: “沒事。”
“那......我走了。%桑子衿也無心同她多說,然而走到門口,身後的寧菲忽然開口,“子衿,有時間嗎?一起喝個咖啡吧?”
桑子衿停下腳步,想了想: “也好。”
桑子衿本想在蕭家的後花園坐一坐,寧菲卻不願意,找了一家路邊的咖啡店,當先走了進去。工作日的下午,店裏沒什麽人,彌漫着柔緩旋律的音樂,店員們放松地靠着吧臺,不知在聊些什麽。
寧菲覺得桑子衿有些晃神,她便做主叫了兩杯焦糖拿鐵。店員下單的時候,桑子衿卻忽然說:“我要Espresso好了。”
咖啡端上來之後,桑子衿盯着那個小小的杯子,突兀地說了句。“物價真的高了呢、”
寧菲有些莫名其妙,“什麽?”
“哦,沒什麽。”桑子衿用小銀勺撥弄深褐色滾燙的液體,笑笑說,“大嫂,很久沒見了。”
她們是真的很久沒見了。這段時間兵荒馬亂,蕭正平爆出不雅照片和私生子醜聞之後,老爺子就再也沒有召集大家一起吃飯。而桑子衿和蕭致遠也是矛盾重重,自然更加顧不上別人。
“子衿,以後可能做不成一家人了,不知道再見面還會不會是朋友。”寧菲喝了口咖啡,淡淡地說。
桑子衿有些吃驚,她和蕭致遠準備離婚的事,想不到已經被她知道了,轉念一想,這樣也好,做不成一家人,自然也就不用忍受對方的冷嘲熱諷了。
“也不知道你的新任大受啊,會不會像我一樣刻薄呢……”寧菲自顧自地把話說完。
“你……和大哥要離婚?”桑子衿更加驚訝。她不是不知道寧菲和大哥的關系的,假如說蕭致遠娶自己是完全排除了門第背景的障礙,那麽蕭寧兩家的聯婚,更多的是帶有了商業合作的色彩。他們一旦離婚,兩家公司可能都要受到波及。她實在難以想象,自小被作為名門淑女來教育的寧菲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如果是我,會不會離呢?老公都被爆出這樣的照片了,甚至私生子都有了,對方赤裸裸地向我挑釁,你說,離不離?”寧菲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兩家的玩偶或者發言人,爸爸媽媽讓我說什麽,我就得說什麽。我也不想兒子将來長大,別人告訴他……你的媽媽是一個懦弱的‘大房’。”
桑子衿看着眼前這個女人,忽然生出一絲同情。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煩惱與苦痛,平素那樣跋扈的寧菲,其實這六七年的婚姻裏,亦不知吞了多少苦水,卻還要強壯歡顏。
“子衿,知道我為什麽老是針對你嗎?”寧菲輕輕嘆了口氣,鮮豔的指甲映在素色的馬克杯上,妖治非常,“我只是不服氣,為什麽老二可以對你那麽好。明明是一樣的父母,為什麽兒子之間差異這麽大?
“你或許還不知道,在你嫁進來之前,當時有不少人希望孫明茹和致遠能夠交往,雙方長輩也都覺得合适。你知道的,孫明茹的外祖父就是廣昌的創始人,以及孫家在工業方面的實力,這場聯婚的影響,不亞于我家和蕭家的結合。如果致遠點頭答應了,他遠不用像前幾年那麽辛苦,還得一點點地去拼自己的事業。
“他哥哥一直覺得他傻,這麽劃算的交易都不做,卻又暗自慶幸,假如他答應了,如今在蕭氏集團,哪有他說話的份兒。後來致遠千方百計地去歐洲找客戶拉訂單,去了半年,真的被他拉了個大客戶來。然後他就把你帶回家了,還有樂樂。帶回來就帶回來,還這麽藏着掖着,生怕外邊的媒體影響到你們的生活——
“我一直在看他什麽時候會對你厭倦,可是等了又等,自己快要離婚了,他反倒不隐婚了,大大方方地和你站到一起。”寧菲諷刺地笑了一聲,“現在想起以前我對你說的話,真覺得丢臉吶。”
為什麽蕭致遠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這些內幕?桑子衿啞口無言,內心深處有些不安,卻也有幾分好笑:若是幾天之後,寧菲知道自己也要離婚了,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大嫂,你別這麽說……”
很久之後,桑子衿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說些什麽,然而寧菲卻徑直打斷了她,“不用安慰我。我實在是找不到人說話了,才把你拖出來。”她看看腕表,站起來說,“走吧,時間差不多,我也得回去了。”
“那你今天……是去見爸爸嗎?”桑子衿還是問了一句。
“總得去和他談一談啊。”寧菲笑着說,“對了我看到新聞了。本來想去看樂樂,後來王阿姨說沒什麽大事,就沒去醫院。”
“她是沒什麽事。”桑子衿有些不自然地回答。
兩人走到門口,各自上車前,桑子衿忽然問:“大嫂,你堅持要離婚,那大哥呢?”
寧菲無所謂地笑了笑,“到現在我才明白,不斷挽留你的男人,才是真正唉你的。可他沒有。”
自從那一天之後,桑子衿甚至沒有再讓阿姨過來打掃清潔,地板上蒙了一層看不見的灰,踩上去都變得沙沙的。桑子衿一進門,就将屋子裏所有的燈都打開,又開了電視,讓家裏顯得熱鬧一些,這才坐在沙發上,捧着溫水發呆。
其實是午飯時間了,桑子衿卻全無餓意,随手從姐姐的檀木盒中抽出了信,打開慢慢地讀。從某一封開始,夏子曼的信裏就開始提到一個男人。她并未具名,字裏行間卻滿是濃得化不開的情誼。桑子衿看到最後幾封,卻發現信中語氣變了——姐姐不再像開始那樣樂觀而甜蜜,反倒帶着遲疑,仿佛不知道路該如何走下去。
“我覺得他變了……和許諾的不一樣,他真的變了。阿燕,或許是我多心吧——我總覺得,訂單的結果出來 ,無論他能否如願,我們的關系便會結束。可是我知道,為了幫他,自己已經盡力了。”
自始至終,姐姐都在保護“他”,連名字都不曾寫出來。桑子衿這樣想着,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一封封将信拆開。直到某一封,那是她第一次提到那個男人——彼時姐姐尚未回國,還在國外讀書,那麽她和蕭致遠是在國外認識的?
可是不對啊……姐姐和蕭致遠并不是一個學校的,甚至不在同一個州。
桑子衿從沙發上做起來,動作一急,手肘碰到了檀木盒,盒子邊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想不到裏邊還有一個小隔層,因為暗鎖摔壞,又露出一張紙片。
桑子衿小心地抽出來,只看了一眼,便怔住了。
普通的A4紙大小,紙張已經泛黃了,上邊是一張少女的素描像,裏邊的女生長長的卷發,背着書包,回頭沖畫者大笑,笑容肆意明媚,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那是年輕的姐姐,是桑子衿從未見過的姐姐。
這樣的畫……似曾相識。
桑子衿瘋了一樣沖去書房,找出了從光科辭職離開時帶回來的整理箱,翻找許久,終于找到了那一次方嘉陵給自己的速寫。兩張畫面上的人影漸漸重疊起來,明明是兩姐妹,卻又是那麽相似,仿佛是同一個人。
或許……那只是因為……畫者是同一個人吧?
整理箱裏還有一張報紙,新聞還是當時的頭條,媒體猜測淩燕私生女的父親是方嘉陵,且刊登了他們大學時的照片。
看到那群人的時候,桑子衿剎那間醍醐灌頂——如果姐姐和淩燕是同學,那麽……她一定也和方嘉陵是同學啊!會不會……她愛的人,一直是方嘉陵呢?
許是被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驚呆了,桑子衿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抖,可是思維卻又前所未有的敏銳,正用看不見的速度,将一條條晦暗不明的線索串連起來。
姐姐,上維,光科,ESSE的巨額訂單,蕭致遠……方嘉陵。
姐姐從不在自己面前提起戀人的名字,總是說:“還沒到時候。”
什麽才是那個時候呢?
是到ESSE的訂單公布的時候?
心頭那個想法正在迅速地發芽,壯大,恐怖得令她難以承受,桑子衿有些麻木地走出書房,客廳裏電視正好在播放財經快訊。
“經廣昌方面确認,東林投資已經遞交标書,東林第一大股東方嘉陵先生今天向外界承認,競标如常進行,不會如之前傳言一般撒資。這也意味着,盡管經歷了股權風波,上維和光科依然并駕齊驅,究竟廣昌落入誰手,還得看競标結果。而此前一直回避接受媒體采訪的上維重工總經理蕭致遠,今天也出現在衆人視線中,絲毫未受傳聞困擾的他,表示收購按照計劃執行。據悉,受傳聞的影響,上維股票一度大幅跌落,而今天發生的一切,令投資者們重新對其燃起信心……”
接下來,金融專家開始侃侃而談,大約是在說方嘉陵應該是和蕭致遠私下達成協議之類的……桑子衿不耐煩再聽下去,徑直撥了電話給淩燕。她不顧寒暄,劈頭就問:“你和我姐姐還有方嘉陵都是同學對嗎?”
“是啊。”
“他們……關系怎麽樣?”
“還好吧。方嘉陵出身太好,對誰都冷冷淡淡的。你姐姐也心高氣傲,兩個人平時也不怎麽往來。”淩燕大約是覺得奇怪。“怎麽忽然提起這個?”
桑子衿沒有說話,各種心思雜念橫生,卻聽見對方順口說:“本來你姐姐去世那一年方嘉陵就要回國來發展的,後來卻沒有回來……挺可惜的吧,老同學,他得知你姐姐的噩耗,當時也是難以接受呢。”
桑子衿呆呆地挂了電話,只覺得身上一陣寒一陣熱,過了許久,手機又一次響起來,卻是三天未接自己電話的蕭致遠的聲音。
“下午有空嗎?”他的聲音如常,“我們談談。”
“好,去哪裏?我正好有話要問你。”桑子衿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我回家來找你吧。”他随口問了句,“吃飯了沒?”
“沒有……”
“那你等着吧,我帶回去。”
這個城市依舊在接受高溫的炙烤,從汽車進入樓道的瞬間,依然能感受到溫度差帶來的不适感。蕭致遠開門進去,屋子裏安靜得可怕,只有中央空調嗡嗡的換氣聲。
沒有樂樂滿地亂跑,也沒有桑子衿的溫言細語,這座公寓,似乎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暖和活力了。蕭致遠剛把吃的放在桌面上,就看見桑子衿從卧室走出來。
三天沒見,她又整整瘦了一圈,臉色也不好,眼睛下邊兩塊黑青色,顯然并未睡好。她擡頭看看他,欲言又止。蕭致遠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抽了一下,很輕微。但他很清楚——那是一種很明确的疼痛。頓了頓,他若無其事地說:“先吃東西吧。”
他手裏拿着一罐剛打開的啤酒,易拉罐壁上凝成許多細微的冰涼水滴,那種涼意從掌心直觸心底,他卻只是覺得熱,幾口就喝完了酒,然後面對着桑子衿坐下。看着她小口地吃東西,蕭致遠明顯能察覺出她沒什麽胃口。
只吃了幾口,她就擡頭對他笑了笑,“我有點冷。”然後走到牆邊,調了調室溫。
“你怎麽做到的?”重新坐下來之後,桑子衿把食物推開了,直視他問,“方嘉陵沒有理由這樣放棄在東林和你作對的機會。”
蕭致遠似乎早就猜到了她會這樣問,平靜地說:“我和他做了一個交易。他将在東林的股份全部轉讓給我,給上維第二輪競争的機會。至于最後廣昌花落誰家,就看競标的結果——他不算吃虧。”
“你——能給他什麽?”桑子衿屏住了呼吸,心髒卻越跳越快,那種不安幾乎要從血液中溢出來,迫得她難以呼吸。
蕭致遠一雙眼睛幽黑得像是深淵,一字一頓,“一個女兒。”
最後一絲血色從臉上褪去了,桑子衿并沒有發現自己已經站起來,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這個男人,那個答案其實就在心裏上下沉浮,可她只是不願去相信,帶着最後的希望,聲音嘶啞地問:“誰?”
“樂樂。”
心底最深最暗的地方,始終燃着的那絲小小火苗,終于還是被輕輕一聲嘆息吹滅了。
這個世界由五彩變成了黑白,桑子衿呆呆坐下來,喃喃地說:“樂樂……樂樂是你的女兒啊。”
蕭致遠亦微垂着目光,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翻湧的情緒,只說:“她是你姐姐和方嘉陵的女兒。”
忽然之間,桑子衿覺得自己這麽可笑。
這個世界,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如果樂樂真的是姐姐和方嘉陵的女兒,那麽自己算什麽?蕭致遠算什麽?
“我不懂。”她有些木然,艱難地問,“為什麽……你一直這樣瞞着我?”
蕭致遠的解釋卻極冷靜,“一方面是因為你;另一方面,是因為方嘉陵。”
“從一開始,我就是用樂樂把你留在身邊,如果我說她不是我的女兒,你會毫不猶豫地離開我。另外,對付方嘉陵,樂樂是我最後的籌碼。”
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桑子衿只覺得自己耳朵裏都在嗡嗡作響,望出去的人影也有些虛幻,她毫不猶豫地站起來,用盡全力甩了一個耳光過去。
清脆的啪的一聲。
反震的力道讓她的掌心變得麻木,瞬間失去了知覺。桑子衿看着這個不避不讓的男人,“這才是你真正的理由,是不是?”
他一動不動地回望她,聲音卻依然讓人冰徹入骨,“桑子衿,那天我沒提醒過你嗎?你若部把消息透露給方嘉陵,我們本不用走到這一步。”
他說得沒錯……一點都沒錯……桑子衿後退一步,伸手扶住了桌子,是呀,該怪誰呢?
怪蕭致遠的城府,或是怪他的殘酷?
不……不……本來不用走到那一步的。
只怪她自己的,自作聰明。
總以為這一次能真正地逃離,可其實她是自己瞎了眼。一直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裏跌跌撞撞,她不過是靠着旁人的憐憫,才殘存至今。
她重新擡起頭,強忍住即将落下來的眼淚,“那麽,樂樂呢?”
“方嘉陵接走了。”蕭致遠眼窩深處的洶湧一閃而逝,“方嘉陵會好好照顧她的。不然——他也不會答應這場交易。”
“可是蕭致遠,她……也是你的女兒啊。”桑子衿眨了眨眼睛,終于有什麽東西再也接不住,撲簌簌落下來,滾燙地滑過肌膚,“你就這麽把她送走了……這四年……你們之間沒有感情嗎?”
他定定回望她,似乎聽到了再好笑不過的話,唇角勾起來,“是啊,四年的時間,這麽長的時間……你給我感情了嗎?”
那抹涼薄的笑像是磨得尖銳的冰錐,輕輕地一下刺進去,鮮血就滲出來染得滿眼血紅。桑子衿看着他已經變得模糊的輪廊,輕聲問:“那麽……我還能見樂樂嗎?”
“過幾年再說吧。”蕭致遠淡淡地說,“方家部希望這件事有太多人知道,要把樂樂送出去幾年。”他走上前幾步,蹲下身子,輕輕擦了擦桑子衿的眼淚,聲音卻是依然沒什麽溫度的,“樂樂本就不是你我的,想開點。”
想開點……她要怎麽想開呢?
蕭致遠已經走了,桑子衿靠在沙發上,卻始終在想這句話。
四年的時間,從背叛的打擊,到姐姐的離世,是樂樂讓自己重新活過來。她的一切希望,都是在那個小丫頭身上……她還要看着女兒去上學了,她要去參加女兒的家長會,她要看着女兒戀愛,她要送女兒出國讀書,她要看着女兒出嫁……
可是現在,樂樂的人生,或許再也不會有她了。
又或許,再過兩年,樂樂看到自己的時候,不會親熱地撲上來叫“媽咪”……
“不行!”桑子衿半夢半醒中坐起來,慌亂地去摸手機,然後撥出方嘉陵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
她頹然挂斷,想了想,轉而撥給前同事Elle。
倒是很快接了,聲音中透着一絲促狹,“蕭太太,現在想起老朋友啦?”
桑子衿沒空與她說笑,只低低地說:“方總在嗎?”
“方總這幾天都沒上班呢。”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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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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