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 (9)

聲問:“還是老樣子嗎?”

可他沒有回答。

她放下手中的小巧茶壺,看着已經睡着的年輕男人,離開的動作便稍稍一滞。蕭致遠……她又一次将目光停在他的臉上。醒着的時候,有着淩厲到飛揚的眉眼。薄如刀削的唇;可睡着了,只是一個溫和普通的青年,睫毛都是長長卷卷的,神氣仿佛是一個孩子。

站在巅峰的年輕男人,其實光環之後,卻滿是疲倦呢。

她心底微微有些嘆息,倒了一盅茶,放在掌心輕輕一晃。

拜師學這茶藝的時候,師父就曾告訴自己,“學茶和學棋是一個道理,貴乎靜心。心靜,茶澄;心亂,茶粗。”

今天制的茶……她笑了笑,好不憐惜地全部倒掉。

想要起身離開的時候,身後一直在沉睡的年輕男人忽然用帶着輕輕沙啞的聲音開口了,“你還是學生?叫什麽名字?”

“你怎麽知道的?”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卻十分溫順地回答了他後一個問題,“卓杉。”

蕭致遠微微眯起眼睛,“卓杉?哪個學校的?”

卓杉說了一個學校名稱,蕭致遠唇角的笑意更加濃烈。

“你們學校後街上的烤串很好吃。”他頓了頓,“就是容易拉肚子。”

卓杉眼睛亮了亮,說起來,只要脫離了茶藝……她的表現便是十足十的小姑娘,嬌憨可愛,十分的明媚,“您也知道這個呀!那個小攤是我們宿舍的最愛……”

“卓小姐,你幾點下班?”蕭致遠忽然打斷她。

“馬……上就下班了。”她答得有些慌亂。

“那麽,晚上可以陪我參加一個宴會嗎?”他彬彬有禮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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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心底有一朵小花然綻倏放,可是……卓杉還是回答:“這樣不好吧?蕭先生,您……的妻子呢?”

他是面對着光線的,臉上的表情可以半點不漏地被自己捕捉在眼底。卓杉靜靜看着他,這個年輕男人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異常秀挺的鼻梁在臉上勾勒出明和暗。

卓杉聽到自己的心跳一聲快過一聲,直到他從容地回答她:“我太太啊……我們離婚了。”

“啊?”卓杉輕輕驚呼一聲。

他依舊斯文地追問了一句:“那麽,晚上有空嗎?”

“好。”她答應了一聲,忽然間有些擔心……是不是應答的聲音太笑了,他沒聽到嗎?于是慌慌張張地又說了一遍,“好的。”

蕭致遠勾起唇角笑了笑,連帶着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從他的角度望過去,這個年輕茶藝師的笑容宛然澄淨,似曾相識。

蕭致遠定定地看這,忽然覺得有些刺眼,于是仰起頭,看着屋頂小小的天窗。

已經是深秋,接近初冬的天氣了,偶爾一片雲停滞在哪裏,或許再過片刻,又會悠悠地飄走。就像是自己生命中的過客,不知道過多久,她才會重新出現,有或者……永不出現。

桑子衿回到這裏,這座南方小城和記憶中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印象裏的小城連汽車都很少,早晨大家騎着自行車,哐當哐當地去上班,而工作時間,街道上清清靜靜的,行人們大多步履悠閑,甚至還有人開玩笑,:若是有人扔了一張錢在地上,也未必有人跑着去撿呢。“

方嶼下車的時候,政府相關領導和福利院的院長已經在門口等着了,見到她便笑迎上去,”方小姐,您好。“桑子衿跟着下車,沒人注意到她趁着好友和領導們寒暄的時候悄悄溜了進去。

老地方,老樣子,什麽都沒有變化,只是那些老面孔,卻多半都不在了。

桑子衿坐在樹下,看着幼時愛玩的那些秋千,滑梯,此刻都已脫了漆,生了鏽,一晃起來,鐵鏈便嘎吱作響,不知磨蝕了多少的時光。

“哎?是子衿嗎?”小徑上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婦人走過來,停下了腳步。

“張媽媽?”桑子衿驚喜交加,“媽媽,你還在這裏呀?”

張姆媽拉住了桑子衿的手,笑着上打量她,連聲回答:“唉,退休了,只是來這裏幫幫忙,老啦,做不動什麽了。”

桑子衿在福利院的時候,對她最好的就是張姆媽了。福利院的營養餐是統一标準的,她老擔心自己不夠吃,總是帶各種家裏裹好的馄饨餃子過來,高考之前,索性把自己接到了家裏。三天時間,她讓桑子衿坐着那輛晃晃悠悠的自行車,來回考場接送,比親生母親還要緊張。

讀了大學之後,桑子衿每年都會回來看她,直到第四年。

之後發生了那麽多的變故,桑子衿便再也沒有回來,只是每年都有寄卡片問候。

“子衿啊,以後不要給姆媽寄錢了,姆媽的退休工資夠用的呀!”老人溫和地笑着,“你要是不忙,能常來看看我就好了。”

桑子衿有些赧然,“姆媽,我知道了。”

老人堅持要讓桑子衿回自己家裏吃飯,桑子衿一口答應了,于是打電話給方嶼,方嶼還在代表自己和福利院談捐贈的事,爽快地說:“好,那晚點見。”

“下次你來呀,這裏就不在喽。”老人絮絮叨叨地說,“新的福利院已經在蓋建了呢,在那個方向,可氣派了。”

“是嗎?政府要蓋新的了?”

“政府哪有錢呀?是有人捐的。對了-----那家公司也在你讀大學的城市。”張姆媽笑着說,“那個年輕人啊,不讓媒體報道,實實在在地做事。不像很多人,送幾箱泡面都要作秀。”

桑子衿怔了怔,“姆媽,什麽公司?”

“什麽維......”老人細想了一會兒,笑着說,“哎呀,記不起來-----總之,現在的孩子呀,不用像你們那時候一樣,為了争一個被領養的名額,孩子都不像孩子了......子衿,現在想想,姆媽真有些對不住你......”

思緒繁雜的時候,桑子衿一時沒有聽懂姆媽在說什麽,過了很久才回過神,“姆媽,你說什麽?”

“現在你大了,也出息了,姆媽說出來也沒什麽。”老人嘆口氣,“當年你和你姐姐都在福利院,其實,那戶人家最先提出要領養的是你。”

“我?”桑子衿失笑,“姆媽,姐姐那麽活潑,人家怎麽會看上我呢?”

“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姆媽嘆口氣,“那個時候,那家人是悄悄看着你們上了一天的課的。那個媽媽說,小的那個挺文靜的,就要她吧。接着就要辦手續了,那個時候我把文件送到院長的辦公室,剛走到門外,我就看到你姐姐,就喊她去叫你。

“沒想到你姐姐出來,并沒有帶着你。她手裏拿着一個錢包,遞給了那個女人。本來那個要收養你的媽媽就抱起來你姐姐,問她叫什麽,聊了一會兒,她就轉身對院長說:‘要不......我還是領養她吧,這種東西,就是要靠緣分呀!讓她撿到我的錢包,是這個小姑娘和我有緣......’院長當然沒說什麽,只是把收養的合同改了,換成了你姐姐。”

桑子衿勉強笑了笑,“姆媽,這也不怪你啊!也不怪我姐姐,她撿到了錢包......是她們母女真的有緣分呢。”

“你呀,總是把別人想的太善良。”張姆媽嘆口氣,“我出門的時候見過那個錢包,就放在院長的桌子上。是她忘記帶走的。子衿,你想想,會是誰去悄悄拿了,再裝成撿到的,主動去和那位收養人接觸呢?”

桑子衿默默地低下頭沒有說話,心髒跳動的頻率仿佛都慢了下來,她......從沒想過,姐姐被領走的事,還有這樣的曲折。

那麽久遠的事,現在聽起來似乎是無所謂了,可是心底......到底還是有些難過的,畢竟......姐姐是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親人。她走的時候,自己心裏很難過,畢竟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可是姐姐,她是很樂意離開這個地方的吧?

張姆媽拉着她的手,溫柔地撫着她的手臂,嘆口氣說:“所以說呀,姆媽對不起你、姆媽當時就應該說出來的------可是後來想想,你姐姐也是個孩子,無非是太想被人領走了,要是這麽一說,小姑娘這樣有心計,以後還有誰敢領養她呀!所以我就沒說,心想着以後有好人家來,我一定說動院長,把機會給你......誰知道,唉......”

桑子衿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被領走又被送回來的事,微笑着抱了抱她老媽媽,安慰說:“姆媽,我沒有難過,真的。雖然在福利院生活得不算最好,可是也一直有你疼我啊!”

她驀然綻開的笑容看的老人心頭一暖,當年那個不愛說話的小姑娘,如今已經能夠把自己抱在懷裏了呢。老人笑着說:“子衿,姆媽現在什麽沒什麽心願啦!就希望你下次來,能帶着男朋友一起來呢!”

秋日裏的涼風悄悄卷過來,掀起衣角,桑子衿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點了點頭,輕聲答應老人,“好。”

晚上和方嶼在酒店碰頭,方嶼一臉疲倦,“終于幫你把這事兒辦成了。”

“功德無量。”桑子衿拍拍枕頭,示意她趕緊躺下休息。

“喂,你看新聞了嗎?”方嶼把被子拉到脖子的地方,舒服地翻了個身,“你的前夫......”

“什麽?”桑子衿若無其事。

“好像有女朋友了。”方嶼試探性地看了她一眼。

“關我什麽事?”桑子衿翻了個白眼。

“其實他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悄悄為你贊助福利院......可是有時候又很殘酷,對吧?”方嶼重重感嘆一聲,“樂樂呢?你們......見過面了麽?”

桑子衿臉色一僵,胡亂搖了搖頭,這幾個月的時間,她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要想起女兒,因為,每次想起她,自己都會立刻變得脆弱得想大哭一場。

“好啦,這件事辦完,我明天就要回文城了。”方嶼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你呢?大股東,什麽時候來上班啊?”

“我和你一起回去啊!”桑子衿笑着說,“不然沒工資呢。”

方嶼的外貿公司已經開始正常運營了。

桑子衿休息了兩個多月,終于回來工作。公司的規模還不算大,但勝在員工們都年輕有活力,平時一起拼業績,下了班逛街唱K,團隊沒有什麽勾心鬥角。相處得倒也融洽。

公司的行政內務就由桑子衿與另外一位助手負責,因為這是她的老本行,做起來得心應手。公司的大事小事,同事們只要說一聲,似乎就沒有完不成的。大夥兒也就分外喜歡她,甚至還有好幾個男生蠢蠢欲動,四處打聽桑子衿有沒有男朋友。

電話裏說完了公事,方嶼還不忘調侃桑子衿,“我該說你行情太好,還是他們孤陋寡聞?”

桑子衿“嗤”地一笑,現在的社會,信息流動速度該有多快哪,轉眼間人走茶涼,誰還在意幾個月前的蕭太太如今已經悄無聲息地離婚,而男主角早就找了新女友陪伴出席活動呢?

“那個,子衿,昨天喬琳跟我說了一個電機的單子,她說挺有把握的,我讓她先放一放,”方嶼猶豫了下,“合作的公司信譽倒是很好,價格也公道,就是......是上維的一個下屬公司,我就怕......”

如果此刻方嶼在面前,桑子衿一定忍不住要翻他白眼了,“現在外貿不好做,兩邊都壓價,你開這個公司夠辛苦了,別因為我失掉機會。”

“蕭致遠的公司......我就怕他知道了......”

“上維我再了解不過了,秘書每天過濾後給他的文件都處理不完,他壓根兒就不會知道下屬公司的情況----頂多也就年終開會的時候了解一下,”桑子衿平靜地說,“你別自作聰明了,讓喬琳趕緊跟。”

“那好吧。”方嶼點點頭,咕哝說,“我就是氣不過嘛!”

“行了行了,一會我去機場接你吧,”桑子衿笑,“看在你這麽講義氣的份上。”

因為到了季度末,公司裏一片忙亂景象,幾乎是剛挂了電話,手機又響了起來。桑子衿接起來,是喬琳打來的,“幫個忙啦親愛的!剛剛接到老板電話,說是有一筆電機的單子可以跟進,可我還在外面呢,之前的報價單都做好了,人家截止今天的,你幫我送一下好不好?”

桑子衿當然說沒問題,在喬琳的桌面上找到了文件夾,又确認了對方的地址就出發了。因為已經臨近下班,她遞交過去的時候有些歉意,“卓小姐,抱歉來晚了,路上實在太堵了。”

“叫我卓杉就好啦。”年輕女孩抿唇笑了笑,“沒關系的,我反正也沒什麽事。”

其實這個時間,大樓裏已經沒有什麽人了,桑子衿同她一道坐電梯,摁下B1的時候頓了頓,“卓小姐,你有急事嗎?”

“沒有......”卓杉連忙否認,“沒什麽事。”

“是不是有約會啊?”桑子衿同她打趣,其實第一眼,她就能看出小姑娘在趕時間,只是因為和自己不熟,倒也不好抱怨,“我送你過去吧。”

“不我打車就行了。”卓杉有些狼狽地搖頭,“而且......也不會順路的。”

“你去哪裏?”

“去機場接朋友。”

桑子衿粲然一笑,“那真巧了,上車吧。”

其實光看卓杉身上那件白色蕾絲裙,桑子衿就知道她是精心打扮過的。這個年紀的女生,本身就不必濃墨重彩,栗色的長發松松地披在肩上,身段纖細,面容皎潔,便足以叫人心動了。桑子衿笑問:“去接男朋友啊?”

夕陽的光彩從高架橋的另一端落下來,少女粉嫩的肌膚上兩塊暈紅,格外美麗,她點點頭,“是呀,不過他不知道,想給他一個驚喜。”

“你還是學生麽?男朋友工作了?”桑子衿順口多問了一句。

“嗯。他比我大。”卓杉側頭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為什麽,清亮的瞳子裏劃過一道錯綜複雜的神色。

“TI還是T2?”視線的盡頭已經能看到機場了,航站樓泛着現代化建築特有的冷光,桑子衿放緩了車速。

“T2。”

“那我就在這裏放你下來喽。”

同小女生告別之後,桑子衿徑直将車子開進了地下車庫,又循着路坐電梯去

接機口。她看看時間,一旁有個小朋友手裏的氣球掉了,她連忙幫着撿起來,一彎腰,并未看到從另一頭的貴賓通道出來的熟悉人影。

蕭致遠獨自一個人回到文城,甚至沒有要求助理來接機。

她去見過了方嘉陵,卻強忍着沒見樂樂,生活小姑娘一哭,自己就心軟了。

樂樂到了現在還是叫方嘉陵“叔叔”,這讓他心底稍稍有些安慰——方嘉陵到底還是顧念着夏子曼的舊情,在樂樂沒有完全接受自己的時間,還沒告訴她真相。

最近離開的時候,其實他聽到了小家夥在隔壁房間哭鬧的聲音,心底像是被狠狠地抓了一下,他硬起心腸往外走,卻聽到方嘉陵說:“你可以去見她的。”

他搖了搖頭,背脊挺直,“廣昌我已經到手了,樂樂……我一樣會接回來。”

身後方嘉陵的聲音清淡而諷刺,“很多事你和我一樣清楚——是不能兼得的。既然當初選擇和我交換,現在,我就不會讓你如願。”

蕭致遠轉過身,薄唇的笑意篤定,“你很快就會的,方總。”

這一趟回來,他只覺得自己比往常更加疲倦,以至于看到前邊的身影時,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他清楚地記得,桑子衿第一次跟自己回家,穿的也是類似的連衣裙。衣服自然是他請人幫忙挑選的,可她那時候瘦得可怕,裙子分明已經是最小號,腰部卻依然空空落落……

怔忡的時候,穿着奶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快步走到了他面前,歪着頭笑,“驚喜嗎?”

那張面容漸漸清晰起來,五官神似,卻不是她。

蕭志遠笑了笑,任她輕輕擁抱自己,問:“你怎麽知道我是這班的飛機?”

“差點沒趕上。”卓杉眉眼俏皮,挽起他的手臂,“我們走吧。”

昨天蕭致遠便是獨自來的機場,車子一直停在車庫裏,他帶她取了車,發動車子,便向車庫出口駛去。

這個時候似乎也沒什麽人停車取車,車庫裏十分安靜,卓杉看他專心開車的樣子,眉峰好看地聚起來,仿佛還帶着心事。

心底也不是沒有失落的,假如說之前在一起自己多少有些忐忑,生怕自己無法征服這個男人的話……如今她已經見過了他的前妻。

舉止禮貌,也是個漂亮女人沒錯……可她勝在年輕!拉下遮光板,她重新打量了自己,粉橘色的唇蜜,輕薄的裸妝,以前他喜歡的果味清甜香水。卓杉輕輕咬了咬唇,側身過去拉住他握着方向盤的手,眉宇間有些淺嗔,“一個星期沒見了,你一點都不想我?”

他只是勾了勾唇角,“開車呢,別鬧。”

“我偏要鬧。”卓杉忽然一把摁下了安全帶的系扣,往前攬住他的脖子,輕輕吻了上去。

蕭致遠只能踩下剎車,騰出一只手想要制止她。可是她不依不饒,牙齒輕輕齧咬他的唇,更加放肆地雙手環繞上去,與他鼻子厮磨。

那股淡淡的香味……蕭致遠的心口被勾起了小小的火苗,他不得不往後靠,怔怔地看着她,聲音低沉得近乎嘶啞,“你換了……香水?”

栗色柔軟的長發看上去愈發的慵懶,少女的眸中也帶了幾絲情欲,用力咬唇笑了笑,一條腿跨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臉,又一次重重地吻下去,“你聞出來了?”

蕭致遠忽然間不知道該怎麽應承這樣的熱情,她甚至比他更加主動地,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裙上,一手依然環繞着他的脖子,指尖已經觸到他的背;另一只手卻溫柔地放在他的手背,引導他慢慢往上,直到大腿根部。

“卓杉……”他低低喘着氣推開她,終于還是說:“別鬧了,讓我開車。”

她此刻完全跨坐在他腰上,居高臨下,卻不依不饒,“沒關系,這裏又沒有人。”

蕭致遠扶着她的腰,試圖将她抱回副駕駛座,并未發現後面等着的車子裏已經下來了人,急匆匆地走向自己這輛半天沒有挪動位置的銀色汽車。

方嶼的航班因為暴風雨臨時取消,被拉去酒店休息。桑子衿有些懊惱自己白跑一場,偏偏下來取了車正要離開,前邊那輛雷克薩斯怎麽都不動。她摁了好多下喇叭,最後只能自己跑下去敲車窗。

其實隐約能看到裏邊的一對男女,她也不想打擾旁人的好事,等車窗落下來,有意避開眼神,很快地說:“麻煩往旁邊讓讓好嗎?”

半響沒得到回音,她終于有些不耐煩地低頭掠過一眼,卻怔在原地,脫口而出,“卓小姐?”

女生的手不纏繞着男朋友的脖子,纏綿激吻得連唇蜜擦掉都沒發現。她本來覺得自己唐突了,可是卓杉抱着的那個男人……

桑子衿只覺得自己的手有些顫抖,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樣尴尬的情況下與她重見。她迅速地直起身,對蕭致遠說:“抱歉,你換了車,我沒認出來。”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轉身,回到自己車上,靜默地等待。

前邊的車子終于開動了,桑子衿便跟着,緩緩出了車庫。

其實他們是同路回市區,可桑子衿看着那輛車速不算快的車子,還是狠了狠心,下了機場高速。她寧願繞彎浪費一兩個小時,也不願回憶起那麽讓人覺得……惡心的場景了。

蕭致遠看着後視鏡裏那輛車選擇了另一個方向,不由自主地放緩了速度,任由身邊的車子一輛輛搶過車道,良久,他終于開口,“你怎麽會認識她?”

身邊的女孩顯然已經褪去了剛才的主動,神钯間略有些不安,“公司之間有業務,她……剛才順路帶我來機場。”

蕭致遠沒有什麽表情,只是輕輕眯起眼睛,“你知道她是誰吧?”

“不——”卓杉有些躊躇,不知如何作答,他心中才會滿意。

車子已經下了高速,路邊便有公交車站點與出租車點,他便将車速放緩了,直到完全停下來。他輕輕對她颔首說:“身邊有錢嗎?”

“嗯?”她睜大眼睛,有些不解。

蕭致遠也不多說,徑直從錢包裏拿了錢出來,“從這裏打車回去,不算遠。”

她看着這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心底深處像是被凍住了,寒意一點點蔓延上來。

他卻顯然不想同她多說了,或許只是出于禮貌,在等她自己下車。

“她不是你的前妻嗎?”卓杉輕輕吞了口口水,掙紮着說,“你們——”

“卓小姐,在我離婚之後,你的确是唯一一個讓我覺得舒服并且願意相處的女性。”他淡淡地說,“但是沒有确定心意之前,令你誤會……成為我女朋友,我也有冒失唐突的地方。十分抱歉。”

她怔怔看着他,有些失态地拉着他的手臂,“你是說……分手?”

他眉目不動,卻依然不點破,“你知道我最讨厭……被人控制。”

卓杉站在馬路邊,看着那輛車絕塵而去,眼淚忽然控制不住地落下來——她若不是要那個小聰明,結局或許還不會這樣呈現。

可其實,她早就該預料得到這樣的結局……愛情裏的小心機,其實因人而異。有的人厭惡,只是因為……他沒有愛上自己。

蕭致遠将卓杉放下車,幾乎一腳将車子的油門踩到底。他很清楚如今桑子衿住在哪裏,幾乎沒有費任何工夫,他就找到了那個小區,一直開到樓下。

五樓的燈是滅着的,顯然人還沒有回來。蕭致遠坐在車上,有些胸悶,便下了車,走到社區門口的便利店買了灌啤酒。500毫升的大瓶裝,幾口就喝了大半,在初冬的天氣灌下去,立刻覺得清醒了許多。他一路慢慢走回樓下,終于看到桑子衿的車。

這樣半新不舊的小區裏,車位十分緊張,桑子衿在暗夜之中發現一輛陌生的車子占了自己的車位,剛想跳下車看車牌,卻驀然間呆住。

車子,她已經十分熟悉了。

至于主人,就站在她身後,目光淡淡地望定她,“最近過得好嗎?”

真俗套的一句話。

桑子衿笑了笑,“我過得好不好不用你管。不過蕭致遠,你過得很好啊!”她話鋒一轉,“就這樣把女朋友抛下了來找前妻,是不是有點不合适?”

他的掌心還攥着那罐酒,不自覺地微微用力了一下,聽到鋁制外殼凹陷下去的聲音,語氣有些無奈,“你明知道我是來找你解釋的。”

桑子衿微微仰起頭,“放心吧,這種事我不是第一次遇見。再說……我們現在什麽都不是,你不必向我解釋。”

蕭致遠有些僵硬地站在那裏,寒風翻卷而過,她有些不耐煩地上了車,“麻煩你把車子開走,我的車位被你占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回到車裏,慢慢地倒車出來。

兩輛車交錯的時候,桑子衿不經意地往外張望一眼,他的手緊緊握在方向盤上,指節突出,可見其用力程度。至于臉上……明顯蒼白黯淡下來的神色,隐約還有冷汗從額角落下。

桑子衿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小跑下來,敲了敲車門,“胃病犯了?”

蕭致遠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強忍着,才勉強讓語氣聽上去平穩一些,“還好。”

桑子衿沉默了一會兒,語氣有些放緩,“叫助理了沒有?”

“不用。”他皺眉,逞強。

桑子衿一把拉開他的車門,面無表情,“那先去我家喝杯水。”

他同樣一言不發地下車,桑子衿徑直接過他手裏的啤酒罐,掂了掂,已經不到三分之一。她将酒灌扔進垃圾桶,當先上樓。

聲控的廊燈亮了起來,桑子衿摸出鑰匙開了門,徑直去廚房燒水,只随意地說:“你自己坐吧,冷的話開空調。”

桑子衿先倒了杯熱水給他,又去廚房煮了碗面條,端出來放在早餐桌上,示意他過來吃。屋裏暖氣開得足,加上喝了水,他的臉色便好了許多,慢慢低頭吃面。

“那個小姑娘還是學生吧?你送她回學校了?”桑子衿在旁邊坐下,不經意地問。

他嘴裏含着面條,含糊地“嗯”了一聲,“分手了。”

桑子衿冷冷笑了笑,“既然一開始不喜歡,就不要招惹。”

蕭致遠異常認真地看了桑子衿一眼,那個瞬間,黑邃的眸中竟有局促閃過,“我不喜歡玩小聰明的女生。”

桑子衿似笑非笑,把落下的頭發撥回耳後,“是啊,飛機餐沒吃吧?這麽冷的天,空着胃喝冰啤酒,很舒服吧?”

蕭致遠臉上浮起一層不正常的紅暈,咽下口中的面條,像是有點賭氣的孩子,徹底将筷子擱下了,“難吃死了。”

桑子衿還沒回答,包裏的手機響起來,她接起來“喂”了一聲,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麽,她一邊聽,一邊進了房間,還掩上了房門。

等了很久,她才從卧室裏出來,神色有些疲倦,“很晚了,胃不痛了吧?”

蕭致遠從善如流地站起來,走到門口的時候,桑子衿忽然開口說:“最近方嘉陵的日子不好過。”

他不輕不重地看了她一眼,“怎麽,你還是很關注他?”

桑子衿咬了咬唇,“畢竟樂樂現在和他在一起。”她頓了頓,“也不知道她頭上的傷好了沒有……有沒有留下疤痕。”

“光科近期就要召開股東大會,或許方嘉陵的職務會被罷免。”蕭致遠靜靜地說,“并不是我逼他太緊,而是如果之前收購失敗的是上維,那麽現在經歷這一切的,就是我。”

桑子衿眸色中隐現怒容,一言不發走到門邊,拉開了門,“蕭先生,不用再跟我解釋了。”

蕭致遠走過她身邊,腳步頓了頓,欲言又止。

桑子衿卻懶得再看他,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桑子衿回到房間,用最快的速度找出行李箱。此刻她已經顧不上去想蕭致遠的事,腦海裏一直盤旋着剛才接到的那個電話。

“她一直在發燒,晚上老哭着叫媽媽……”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桑小姐可以過來照顧她嗎?”

腦袋嗡的一聲,幾乎要炸了,心亂如麻間,桑子衿強自冷靜下來,才說:“我什麽時候可以過去?”

“桑小姐請将身份證號碼發給我,機票訂好之後将信息發給你……請您抓緊時間準備一下。”

剛收拾好行李,手機嘀的一聲,跳出航空公司的出票信息,竟是深夜十二點。

樂樂的病情難道加重了?桑子衿一下子坐起來,簡單換了衣服就出門。深夜的街道冷飕飕的,桑子衿站了大半天,才打到一輛車。這一路上她心急如焚,所幸飛機沒有晚點,最後降落在那座完全陌生的城市。桑子衿打開了手機,幾乎在同時接到方嘉陵的電話。

“方先生,我已經到了。”桑子衿有些焦灼。

“你出來吧,我看到你了。”

桑子衿拖着箱子,看見方嘉陵正沖着自己招手。

深夜機場的光線依舊明亮,他穿着黑色大衣,身材修長,斯文英挺。

“樂樂怎麽樣?”顧不上寒暄,她紅着眼睛問。

“就是發燒不退。”方嘉陵躊躇了片刻,“也不肯挂鹽水,好起來很慢。”

“紮針的時候你們得轉移她的注意力啊!”桑子衿坐上汽車,脫口而出,“她從小就怕醫院,得有我或者蕭致遠在身邊……”

方嘉陵無奈地笑了笑,因為坐得近,她能看到他眼睛下邊兩塊青黑色,顯然也是被折磨至今。她坐在副駕駛座上,心中積攢了太多問題,到底還是忍不住,“樂樂……這幾個月過得好嗎?”

方嘉陵放緩了車速,苦笑,“一會兒你見到她就知道了。”

心底隐約有些不安,桑子衿抿緊了唇,直勾勾地盯着前路,直到車子在效外一座獨幢別墅前停下來。桑子衿顧不上行李,徑直問來開門的阿姨:“樂樂在哪裏?”

方嘉陵輕輕颔首,阿姨便先帶桑子衿上樓了。

剛走到房門口,她便聽到了樂樂咳嗽的聲音,桑子衿輕輕推開房門,屋子裏開着一盞壁燈,光線溫暖舒适,小家夥縮在被子裏,又咳嗽了一聲,喃喃地說:“我不吃藥。”

一路上都在急跳的心在這一刻舒緩下來,就像是久行的旅人找到了甘露,桑子衿輕輕在樂樂身邊坐下來,俯下身看着樂樂。

分開的時候是個小光頭,此刻頭發已經變長,理成蘑菇頭,額發蓋在眼睛上邊一點……小家夥瘦了很多呢,下颌尖尖的,愈發顯得臉小。

“醫生囑咐說小姐一咳嗽就給她喝中藥的,可是太苦了……”阿姨湊過來,小聲地說。

“我來。”桑子衿接過阿姨手中的藥碗,想了想,又問:“有沒有酸的話梅?”

“阿?我每次都準備糖……”

“就給我酸的話梅吧。”桑子衿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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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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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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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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