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 (10)

笑着說。

她俯下身,輕輕拍了拍樂樂的臉頰,“樂樂,樂樂。”

“媽咪……”睡得不算安穩的小女孩很快就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人,有些難以置信地揉揉眼睛,跟着很快又閉上了,嘴巴裏還在嘟囔,“一定是做夢了。”

桑子衿鼻子酸了酸,堅持不懈地拍她臉頰,“樂樂,我們喝點藥好不好?”

“媽咪,你回來了嗎?”樂樂被抱起來,睡眼惺忪地問,“媽咪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桑子衿一口口地将藥喂給她喝了,很快又塞了一顆酸話梅進樂樂的嘴巴,鼓勵說:“爸爸說了,我們樂樂又能吃苦又能吃酸,最勇敢了!”

樂樂吮了一口話梅,小小的身體都抖了一下,然後吐在桑子衿掌心,開心地笑:“樂樂最勇敢了!”

“好啦,吃了藥就不咳嗽了。樂樂睡吧。”桑子衿将她放下去,誰知道小姑娘半夢半醒之間,拉着她的手只是不肯放,“媽咪,我不睡——睡覺醒來你就不在了。”

她不得不安慰她很久,看着她閉上眼睛,才松了口氣離開。

阿姨還等在外邊,笑着說:“哎喲,以前吃完藥鬧得天翻地覆,要是你早點來就好了。”

“哄着點就好了。”桑子衿笑笑,“以前她小時候吃藥咽不下去,苦得直哭,她爸……我們找了酸話梅,哄她說吃了苦的,再吃酸的是最勇敢的孩子,她就不大哭了。”

“這樣啊……”阿姨笑着說,“以後我知道了。對了桑小姐,你的行李放在隔壁房間了。”

桑子衿謝過她,去隔壁的卧室理了理行李,又洗衣了澡出來,想要再看看樂樂。

未想一推門進去,卻看見方嘉陵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神情溫和地望着小姑娘,見到她進來才站起來,微微點了點頭。

“我……想抱她和我一起睡。”桑子衿解釋了一句,“她晚上可能要喝水。”

方嘉陵點點頭,看着桑子衿俯身,小心地把樂樂橫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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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有動靜,樂樂便掙紮了一下,卻看到抱着自己的是桑子衿,小家夥立刻甜甜笑了,轉了個身繼續沉睡。桑子衿走到門口,回頭一看,方嘉陵依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這個晚上樂樂沒有再咳嗽,睡得很好。她卻睡得斷斷續續,總是時不時地會醒過來看一眼懷裏的小寶貝,直到快天亮了才真正睡着。

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桑子衿竟然看見樂樂用小胳膊撐着腦袋,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她連忙坐起來看看時間,有些內疚,“樂樂是不是餓了?”

“媽咪!”樂樂跟着坐起來,十分認真地看着她,“噓——”

“怎麽啦?”桑子衿跟着她壓低聲音。

“聲音一大我就醒了!醒了媽咪就不見了!”樂樂嘟着小嘴,認真地說。

桑子衿把她重新摟在懷裏,抿了抿唇,低低地說:“不是,樂樂,你沒在睡覺呢。媽咪真的在這裏。”

大約是怕她不信,她伸手,輕輕掐了掐女兒臉頰,“痛不痛?”

“有一點兒。”

“痛的話就不是夢啦。”

直到此刻,小姑娘才懵懵懂懂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仰着小腦袋看着媽媽,長長的睫毛忽閃了數下,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媽咪……你和爸爸都是壞蛋!你們都不來接樂樂!”她一邊哭一邊還把眼淚鼻涕往桑子衿胸前蹭,“爸爸……爸爸說了馬上來接樂樂的!可到現在都不來……”

桑子衿被她哭得一顆心都要碎了,偏偏此刻什麽都不能做,只能抱着樂樂,低低地說:“樂樂,對不起。”

小丫頭耳朵很靈,立刻聽見了,伸手擦了擦眼淚望向桑子衿,“媽咪,那你這次會帶我回家嗎?”然後小家夥自己加重語氣重複一遍,“嗯,媽咪你也很想我吧?一定要帶我回家!”

桑子衿重新将她摟緊在懷裏,下颌在女兒軟軟的頭發上輕擦,只覺得這一刻這樣幸福……卻又這樣無助。她想不顧一切地把孩子帶回去,可是方嘉陵又怎麽會同意呢?

手足無措之間,有人敲了敲門,桑子衿鎮定了一下,“進來。”

是方嘉陵,他站在門口拍了拍手,明顯是在對樂樂說話,“樂樂,去吃早飯了好不好?”

樂樂倒是乖乖擡了頭,叫了一聲“方叔叔”。

桑子衿是有些驚訝,卻沒說什麽,只是從床上起來,“樂樂,我們去刷牙了。”

她給女兒換好衣服,将她送進衛生間讓她自己刷牙,不防身邊淡淡的聲音,“是不是很想回到以前,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

桑子衿抽了抽鼻子,點頭。

“不如這樣吧,子衿,”方嘉陵壓低了聲音,靜靜地說,“我們結婚,你還是能看着樂樂長大。”

數秒之後,他如願以償地看着桑子衿吃驚到無語的表情,哈哈大笑。

桑子衿只覺得脊背上都出了一層冷汗,勉強說:“別開這種玩笑好嗎?”

方嘉陵鏡片後邊的眼睛閃爍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如果我是認真的呢?”

桑子衿沉默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方先生,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了。”

吃完早餐,桑子衿陪着樂樂畫了蠟筆畫,小家夥到底還病着,很快又睡着 了。等到将她安頓好,阿姨過來說:“桑小姐,先生在起居室等您。這裏我來守者吧。”

起居室裏方嘉陵安然坐着,奶白色的茶幾上放着兩杯咖啡,他示意她坐下, 如那時桑子衿在公司第一次被約談,他戴着眼鏡,秀氣斯文,眼神卻又難掩銳利。

桑子衿在他對面坐下來,聽到他說:“蕭致遠已經把前後經過告訴我了。子衿,謝謝你,這四年的付出。”

桑子衿本想說“是我應該做的”,想想又覺得不妥,最後只是笑了笑。沉默了一會兒,她擡眸,望着眼前沉默的男人,誠懇地問:“方先生,有一個問題,請你一定要回答我,好嗎?”

“我知無不言。”他篤定地說,“這是應該的。”

“我想知道……姐姐的事。”

“我本就不想瞞你,你應該知道的。”他輕輕點了點頭_卻發現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頓了頓,傾身端起了咖啡,素來明睿的雙眸,此刻竟然有些失焦,“這套杯子,是那個時候……你姐姐陪我去選的。”

輕薄的瓷杯被放在手中端詳,素色,不容許一絲瑕疵,向來是夏子曼的偏愛。 許是回憶到過往,方嘉陵表情愈發沉靜。

“你和我姐姐,是真心相愛的嗎?”她指尖交錯放在膝上,忽然有些緊張地問了這個問題。

方嘉陵失笑,“這對你來說很重要? ”

“當然很重要,因為……我想知道,姐姐這一生,究竟值不值得這樣付出。”

“是。”方嘉陵的回答斬釘截鐵,卻又莫名的悵然,“我們真心相愛。”

桑子衿回望着他,不知為何,心尖上那絲緊張慢慢消失了,她的心情像是再無波瀾的海……準備好了去承受任何的飓風。

“我和你姐姐是同學。說真的,讀書的時候大家都心髙氣傲,彼此之間相處得并不好。直到畢業之前,華裔學生有個派對。那天的音樂很吵很吵,我們都喝了很多酒,坐在一起,不知道誰先開口,就開始聊天了。

“一聊之下,才發現彼此很說得來——尤其是在對音樂上稱得上知音,因為我們都迷戀一支很小衆的重金屬樂團。我當時便十分驚訝,因為像她這樣一個漂亮優秀的女生,競然也喜歡那種帶着黑色氣息的樂隊——那種音樂之所以會被人喜歡,無非是因為癡迷者心底都有排解不開的抑郁和欲望。我們……從某種程度上,很像。那天以後,我們就越走越近。近到……有一天,我告訴她,雖然我越來越愛

她,但是不能娶她。”

桑子矜的姿勢已經變成正襟危坐,顯然聽得入神,“為什麽? ”

“你了解我們家的情況嗎?蕭致遠只是和他的哥哥競争……而我,是要和同輩的、來自四個叔伯家二十多個兄弟姊妹競争。當然,如果想過得平庸,我也可以領一份家族基金,過花天酒地的生活。可是我不甘心。”方嘉陵淡淡笑了笑,“我的父親早逝,只有我一個兒子,若要脫穎而出,我必須要做出成績來……或者,你知道的,和別人聯姻。

“我是愛你姐姐的,若要娶別人,心底自然并不甘願。可是你姐姐的出身,雖然算不上不好,可她卻是領養的——她很明白我的為難之處,也從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我們彼此心照不宣,總有一天,還是會分道揚镳。

“可那個時候,我聽到了一個消息,忽然意識到……或許我們之間還有機會——國內上維重工日益虧損,現在是吞并它的好機會。那時候家族內是我三叔掌權,如果我能在這件事上出力,或許能夠做出幾分成績,将來便更有底氣一些。

“你姐姐通過學姐的介紹,回國便在上維做了HR,很快又轉到了總經辦做負責人,表現一直十分出色。而那時上維的一堆爛攤子剛從蕭正平轉到蕭致遠手中。就是那個時候,我們的并購計劃也就悄悄開始了。

“我們急需上維內部盈利、虧損的相關情況,你姐姐便找機會尋找到精确數據透露給我們。我們一直以為這樣做并未被人察覺,卻并不知道……其實蕭致遠早就有了防備——他根本就不相信蕭正平留下的人,真正信任的,只有自已一手提拔的幾個手下。

“他大約也意識到信息的外漏嚴重,防備得更加嚴密。有一天你姐姐打電話給我,十分離興地說,她弄到了蕭致遠加密郵箱的密碼——這就意味着,以後她能随時知道上維最高層的動态,且沒有半點風險。”

桑子衿的心髒漏跳半拍,指甲深深地刺進了掌心,“密碼……她怎麽知道的?”

方嘉陵看了她一眼,神色間有些複雜,“你姐姐她……早就知道了你和蕭致遠的關系,她只是不想揭破,後來……她說無意間發現蕭致遠會用你的電腦發郵件, 她便想辦法在你的電腦上植人了木馬,弄到了密碼。

“可那時候我們并不知道,蕭致遠卻是反将了一軍——他讓她進人早就布置好的郵箱,裏邊的數據和信息半真半假。當時……我們卻一無所知。那時ESSE的項目開始招标,蕭致遠将它視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因為子曼的父親便是執行總裁, 他就帶着她去歐洲談判。當時我也在歐洲,我們偶爾會相聚,良好的反饋讓我們以為,進展得很順利。只要最後我們能拿到上維競标的最終報價,再把這個單子拿過來,上維就再也沒有反擊之力了。

“也就是那個時候,子曼懷孕了。如果一切順利……這個項目結束之後,我會向家族提出娶她。可是,最後卻出了意外。她拿到的報價根本就不是上維的最終報價。我們這才反應過來,蕭致遠早就設好了這個局,一直在用假信息蒙蔽我們,我們功虧一篑,三叔對我十分失望。這樣的情況下,我更加不可能娶她。

“子曼知道之後十分失望,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選擇留在蕭致遠身邊沒有離開。當時我幾乎已經氣瘋了,更加認定她本就是和蕭致遠勾結好的。一次争吵中, 我甚至不承認她懷的孩子是我的。”方嘉陵又一次頓了頓,顯然是要鼓足勇氣,才能将接下去的話說完,“我甚至給了她一筆錢,說孩子生下來還是打掉,由她做主。那個時候,她就站在那裏,沒有哭,只是對我笑——那時她說的話,至今我都記得起來,‘是啊,方嘉陵,孩子的确不是你的。是蕭致遠的——我為了他背叛了你,因為……他答應會娶我。’我明知道她在氣我,只是正在氣頭上,便讓她滾。 後來……她便回國了。”

“你沒有再找她?”桑子矜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聲音顫抖。

“後來她出了車禍,醫院那邊說大人和孩子都沒了……我也不是沒有懷疑,可是蕭致遠掩飾得太好了。出生證明、醫院手續無懈可擊……而我潛意識中,也不願想起你姐姐……所以,直到幾個月前——廣昌競标我即将贏蕭致遠的時候,蕭致遠打電話給我。他說養了四年的女兒,其實是我和子曼的孩子——他說,可以把樂樂還給我,條件是讓上維進入第二輪。”

“他為什麽……不早些吿訴你? ”

“他也有自己的考慮吧。換了我,這張王牌不到最後時刻也不會甩出來——再說,我和子曼的關系一直非常保密,就連蕭致遠也一直以為,那個時候子曼死心塌地效力的對象是我的三叔。

“其實以我的個性,本應該拒絕他的提議。因為廣昌即将到手,我沒有理由放棄——可是偏偏神差鬼使地,我答應了,把樂樂接了回來。”他閉了閉眼睛,輕嘆―聲,“或許是因為……這幾年,我真的……很想你姐姐。”

他自嘲般笑了笑,不再說下去。

是啊,他還能說什麽呢?當初惱羞成怒之下趕夏子曼走的是他自己,明知她懷了孕卻不聞不問的也是他自己……卻怎麽都沒想到,那場車禍來得這麽突然,即便後悔得難以言說,一切也都來不及了。

桑子衿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現在,她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可是為什 ……這樣想哭呢?

原來,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清醒着,只有自己是傻子。

從一開始,蕭致遠和姐姐就清楚彼此間的關系,他們不約而同地瞞着她……只有自己像是傻子一樣,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其實……自己才是他們之間的工具吧?

到頭來,那點所謂的親情和信任,也這麽廉價……

不過是一張商業合同之間的權衡罷了。

呵,像姆媽說的,自己真像個傻子啊。

“樂樂自從來到我身邊,情緒一直不好,我花了一個多月才和她熟起來,卻不敢告訴她我才是她的父親。”方嘉陵談及女兒,唇角驀然綻開一絲溫和的笑意,“謝謝你們将她養得這麽聰明可愛。”

桑子衿聞言苦笑。有什麽用呢……樂樂,終究還是不能跟自己走的啊……

“子矜,還有一件事,我依舊想麻煩你。”

桑子矜滿臉警惕。

“的确不是什麽好事,很不負責任,可是我還是得說——”方嘉陵苦笑,“下個月我就要訂婚,只是對方不會接受我有一個私生女……”

桑子矜倏然站起來,手裏的一杯咖啡一揚,盡數潑在了方嘉陵臉上。

她甚至不知道說什麽好,深呼吸良久,才說:“這一杯是替我姐姐潑的。”

方嘉陵沒有去擦,只是摘下了眼鏡,平靜地回答:“是,應該的。”

桑子矜重新坐下去,語氣間已經沒有任何情感,“你是想把樂樂交給我嗎?”

他定定看着她,良久,點了點頭。

桑子衿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忽然難以分辨出對他究竟是憎惡還是感激,深深地吸了—口氣,允諾,“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樂樂……就是我的親生女兒。”

空氣中的塵埃在輕輕旋轉、飛舞,直至沉澱不見。

“你的未婚妻……你愛她嗎?”

他沒有嘆氣,語氣中只有一種近乎空虛的蒼白,“你知道我現在在光科的處境,我需要借力。而她……我們門當戶對。”

桑子矜輕輕抿起唇角,“我明白了。你其實誰都不愛,你愛的,只是自己的野心。”

方嘉陵并本否認,眼神明明是看着她的,卻又仿佛看着那個曾經真心愛過的女孩,連聲音都有些恍惚,“子衿,愛上像我這樣的人……其實你應該是和你姐姐有着一樣命運的。可唯一不同的是,你遇到了蕭致遠。”

桑子衿來住的第二天,樂樂的病就奇跡般地好了。而方嘉陵也要離開這裏去國外籌辦婚禮,于是說好翌日就回家。

樂樂能跟着媽咪離開,自然是十分高興的。方嘉陵的助理來問桑子衿航班信息時,桑子衿卻答:“不,我們不回文城。你知道離溫塘最近的機場是哪裏嗎?”

樂樂插嘴,“媽咪,溫塘在哪裏呀?”

“很漂亮的地方,媽咪帶樂樂去玩玩,好不好?”

樂樂自然是拍手稱好,轉頭問方嘉陵,“叔叔你也去嗎?”

方嘉陵笑,“樂樂想叔叔也去? ”

誰知小丫頭一轉頭便将頭擱在媽媽的肩膀上,小聲說:“不要叔叔去,我要爸爸去!”

方嘉陵滿臉無可奈何,目送着她們嬉鬧成一團,那個不算光明正大的主意又一次在腦海裏閃現。

他伸手拿過那張早就印好的請帖,刷刷寫下數行字,轉而遞給助理,“把這個快遞給蕭致遠,馬上。”

蕭致遠,那天你來找我,不是語氣篤定,說廣昌你要,老婆女兒你也要嗎?

那麽,我倒要看看你收到這個的反應。

“老大…這個?”新來的小助理拿着這封粉橘色的請帖問。

“方嘉陵?”就連資深秘書都有些吃不準了,想了想,到底還是抽出來捏在手裏,敲了敲門。

“蕭總,方嘉陵給您寄了封請柬來。”

“放這兒吧。”蕭致遠沒有擡頭,只咕濃了一聲,“動作這麽快。”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将手邊的事情處理完,才拿起了信封拆了開來。

茲定于X年X月X日X時舉辦方嘉陵先生與桑子衿小姐婚禮,恭請蕭致遠先生不吝莅臨。

地點:溫塘古鎮。

這一生,蕭致遠心亂如麻的時刻并不多,但似乎都有跡可循。

譬如桑子衿和自己鬧別扭,譬如桑子衿病了,譬如……桑子衿要離婚。

桑子衿

蕭致遠從椅子上站起來,緊緊抿住了唇,臉色鐵靑——她怎麽會這麽傻?

為了樂樂,同樣的賊船,她競然會上兩次!

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她對他競沒有—點默契和信任?!難道她真的以為他就會這樣抛下養了四年的女兒不管? !難道她離婚之後,半點沒有想過複合?

悲哀的是,盡管心裏恨極,甚至想要破口大罵,蕭致遠手裏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甩開工作徑直拿了鑰匙,大步離開辦公室去取車了。

如今文城通往溫塘的高速早已暢通無阻,兩個小時左右,蕭致遠就抵達了溫塘郊區的度假村。這裏是自己回國之後主持的第一項工作。當時請了國際頂尖設計師全盤布局,度假村四周皆是茶園、古窯,真正風景如畫。

而他一手創下的這個品牌也十分低調,目前全球範圍內不過四處,但是因為定位精準,堅持小型高端奢侈類酒店,盈利能力極強。全村不過78套房,卻每日都是爆滿,預訂期要提早半月左右。

蕭致遠入住的是雲宅,黑瓦白牆的院落裏只有兩套房。秋冬灰蒙蒙的天氣裏, 不知遠處哪家的青煙袅袅,帶出了一絲溫暖的氣氛。半人髙的圍牆是石頭砌的,難得這個時節還有蔓蔓青草蹿出來,半舊的木門虛虛掩着,經理笑着迎上來問好。

他急迫間繼續往前走,“人來了嗎?”

“方先生沒在,但是——”

話音未落,院子裏傳來孩子的歡笑聲。

聲音雖然不大,卻讓蕭致遠的腳步頓住,臉色微變。

經理識趣地退開了。

“哎?媽咪,門口有人!”孩子到底好奇,微微探出身張望了一眼。

桑子衿還沒反應過來,蕭隽瑾小朋友鞋子都沒穿,就沖了出去。

屋子裏鋪的還是地暖,出了門,便是水磨石地,這個時節積了層露水未幹,冰涼冰涼的。小姑娘卻不管,赤腳沖到蕭致遠面前。

頭發短了,似乎還瘦了點,眼眸裏還是靈氣逼人的,可那聲“爸爸”就憋在嗓眼裏,小家夥反倒退了半步,就是不開口。

蕭致遠蹲下去與她平視,伸出了雙手,“樂樂。”

樂樂又後退了半步,別扭地轉過身子,“你不要我了!”

蕭致遠沉默了片刻,微微垂下眼睛,對着女兒,他這一刻只覺得無話可說。

小家夥看見了倚在門口的媽媽,蹬蹬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又頓住了,回頭看看一直蹲着,一臉黯然的爸爸,撇了撇嘴,“地上好冷呀| ”

蕭致遠站起來,臉上頓獻殷勤,小心翼翼地俯下身,讨好地說:“爸爸抱你回去好不好? ”

小姑娘嘟嚷了一聲,勉強算是同意了。他連忙把女兒抱起來走向屋內,經過子衿身邊,卻不斜視。

“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桑子衿只覺得錯愕。

他依舊沒回頭,緊緊抱着女兒,言語冷淡至極,“你不許和方嘉陵結婚。”

桑子衿站在原地哭笑不得,看着蕭致遠将女兒放在床上,拿了毛巾給她擦腳,不由追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

蕭致遠随手将外套脫了,裏邊是簡單利落的白襯衣,線條挺括修長。直到将樂樂安頓好,他才轉身過來,面容沉靜,“桑子衿,即便你和我賭氣,也不要沖動嫁給方嘉陵。他那樣的人……即便這次放棄了和蘇家聯姻,遲早為了東山再起,也會……和別人再度聯姻。”

他的确不稀罕門當戶對,可照樣找新女友,這點上,并不見得比方嘉陵幹淨。 桑子衿冷冷笑了笑,“你有什麽資格說他?就是因為他可能會選一位門當戶對的小姐?而你從不用婚姻做籌碼?蕭先生,我第一次知道,你比他髙貴這麽多。”

“子衿,你不要沖動。我知道你覺得我無恥——可是我選卓杉做女伴,只是因為……那段時間董事會好幾位叔叔伯伯希望我和蘇家聯姻,實在不勝其煩……”他無奈笑笑,語氣誠懇,“你不是問我為什麽要對方嘉陵窮追猛打嗎?我若不趕盡殺絕,他不會被逼到和蘇家聯姻——只有他娶了蘇家那位強勢的二小姐,樂樂才有可能被送回來。因為蘇家不可能讓孫女嫁過去便當後媽。”

所以他飛去找方嘉陵,若有若無地提點他還有這條出路。方嘉陵雖然不置可否,可他很淸楚,方嘉陵已經動心了,只是轉了一圈回來,他萬萬想不到方嘉陵競然寧願放棄這樣好的機會,轉而要和桑子衿結婚。

蕭致遠臉上的表情正在微妙地轉換着,似乎還在努力掩飾起眼底那絲忐忑。

桑子衿将他的表情盡收眼底,過了—會兒,慢慢地說:“出來再說吧。”

蕭致遠微微放心,跟着桑子衿走到庭院裏,木結構的小亭裏,服務員已經放上了一表剛剛沏好的花茶,兩只透明琉璃盞放在—旁,反襯出藤制茶幾原本的紋路,古樸而平實。

“你到底怎麽想的?”明明是微寒的天氣,蕭致遠卻覺得燥熱,甚至忍不住伸手解開了一顆襯衣扣子,可是眼前桑子衿淡定的表情又讓他覺得無可奈何。

小茶盞上氤氲而起的熱氣輕輕熏着鼻尖,桑子衿挑起眉梢,“我知道方嘉陵要訂婚的事,我只是奇怪,你要過來,又何必找這樣一個蹩腳的借口?”

一小團怒火開始在胸口灼燒,她愈是淡定,他就愈加暴躁,伸手将那張請帖甩出來,一字一句地問:“那這是什麽? ”

桑子衿打開看了看,淡淡一笑,“誰的惡作劇,這你也信?”

她略帶着不可思議擡起目光,落在蕭致遠身上,難得見到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末了,終于鎮定如初,目光陰沉下來,“他耍我的?”

“你們的恩怨我不清楚。總之,現在樂樂回到我身邊,我已經很滿足了。”桑子矜的指尖輕輕撥弄着玻璃茶盞,“謝謝。”

蕭致遠只覺得自己有些詞窮,面對這樣從容安靜、不再亂發脾氣冷言相對的前妻,他頓了頓,僵硬地說:“有什麽好謝的,當初是我把她送走的,本來就應該把她接回來。再說,她姓蕭,是我的女兒。”

桑子矜又看了他一眼。

蕭致遠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清淸嗓子說:“我不是要和你争撫養權。”

“那就好。”桑子衿松了口氣,卻鄭重說,“就算你想要,我還是會和你争的。”

他的薄唇輕輕一抿,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欲言又止。

“我現在只有一件事不明白,為什麽……要瞞我四年? ”

“你那麽在意你姐姐,如果我告訴你……她一直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卻利用這個關系暗中聯絡光科,我怕你會難過。”許是因為陷人回憶中,蕭致遠表情略微有些凝肅,聲音帶着淡淡的自嘲,“而且,你也應該知道了,我也不是什麽好人。明知道這是一出無間道,我怕你太單純,一直也瞞着你。當初我故意用你的電腦,就是在想,你姐姐一定會想盡辦法通過你拿到密碼。這樣,我才能繼續迷惑對手。

“你看到的那個晚上……我并沒有喝醉,全程我都知道那是夏子曼。她送我回來,甚至主動接近我,只是為了當時我包裏的一份文件。你知道的……你姐姐愛的是別人,根本不可能和我發生……我到了第二天才發現你來過,甚至看到了那個場錄。但是因為馬上要出國去和ESSE談合同,我怕節外生枝,就沒有多解釋。

“後來在國外,那個單子被上維談了下來,那個時候我對你姐姐攤牌,她承認了所做的一切,但始終沒告訴我孩子的父親是誰,我……自然而然地以為,會是當時光科的總裁,也就是方嘉陵的三叔。她說他們已經決裂,以後不會再和對方有關聯,只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把孩子生下來。她……畢竟是你的姐姐,我怕她出亊,就陪着她一起去做檢査。她也答應了我,回來會向你解釋清楚。”

蕭致遠忍不住苦笑,“之後發生的事你都清楚了,在她見你之前就出了車禍, 實在太過意外——或許就是命運吧。等我趕到醫院的時候,你已經像變了一個人,真的……很可怕。”

那時他是真的兩難。前邊是萬丈深淵,後邊是懸崖絕壁。

他看得出來,彼時桑子衿全部的希望,都已經寄托在了那個小小的嬰孩上。假若不是因為她,或許她轉身就會走,不會再有絲毫的留戀。

如果告訴她那些勾心鬥角,她和這個孩子又該如何相處?

可是把一切隐瞞下來,她和自己……又會變成什麽樣?

“子衿,那個時候……原諒我害怕了。我不敢賭,我不敢說出來,讓你對所有人失望——至少,我還有辦法把你留在身邊。”蕭致遠喃喃地說,“對不起,那個時候……我真的害怕了。”

桑子衿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裏的那杯茶,仿佛用肉眼,便能看到它在變涼,直至和室溫一樣冰冷。她知道他在等自己說一句話,或者原諒,或者釋然,可是現在, 她什麽都說不出來,只是坐在這裏,聽着遠處禪寺古樸蒼然的鐘聲,隔着荒索的茶園傳來,無窮無盡。

她眼眶微微一紅,卻将那種要哭出來的感覺強行忍住了。她很快站起來,手裏的一杯茶水盡數潑了出去,不偏不倚,澆在他臉上、身上,“我不懂,你在怕什麽?”

蕭致遠不躲不閃,墨黑的眼眸中只倒映着她一個人的身影。

他怕什麽?

他怕這個自己深愛的女孩因為自己,會變成另一個人,不再相信愛情、親情、和信任,他怕因為自己……親手毀了她所有的美好。

沒有等到回答,桑子衿将手中茶盞擱在了桌上,轉身進了室內,再也沒有出來。

蕭致遠獨自在庭院中站了很久,微微垂着頭,額邊的發絲遮在了眼簾上,初冬的風吹過來,衣服、身體上更加的冰涼。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要這樣站多久,直到樂樂敲了敲玻璃窗,鼻尖都貼在了上邊,比着口型說:“爸爸,進來呀!”

他抹了抹臉上的水,微微修飾了表情,推門進去。

“爸爸,媽咪一個人進去了……”樂樂小聲說,“媽咪……好像在哭。” 蕭致遠将她抱起來,将她小腦袋摁在自己脖頸的弧度處,低低地說:“是爸爸不好,惹媽媽生氣了。”

小家夥立刻緊張起來,“那你們離婚了嗎?”

蕭致遠不知道說什麽,悶悶地摸着女兒的頭發不說話。

“爸爸,你去和媽媽說些什麽啊!”樂樂在他懷裏掙紮。

蕭致遠放她下來,小家夥卻拽着爸爸的衣角,把他往卧室裏領。直到他走到門口,她很快敲了敲門,自個兒往客廳跑,還捂住自己的耳朵,“爸爸,我不會偷聽的!”

他靜靜站在門口,隔了厚重的門,隐約聽到裏邊十分輕微的動靜。

她的呼吸聲有些重,或許是真的哭了。

蕭致遠的頭抵在門板上,那一小塊肌膚能察覺出原木的粗粝與厚實。

“子矜,現在回想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可如果倒回到那個時候,我還是會這麽做。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和哥哥總是同一天開家長會,爸爸總是去哥哥那裏……有一次我得了年級第一名,鼓起勇氣告訴爸爸,他答應了一聲……那時我真的很高興,心想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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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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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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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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