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11)

爸總算能去我那裏了。

“那天上午,我一直在學校等着,看着爸爸走進來……然後走進了樓上哥哥的教室,而我的家長會,還是阿姨代開的。

“從那個時候,我就告訴自己,假若沒有把握的話,永遠不要去賭一個人的感情……因為只要是賭,總會有輸的可能。我寧願,牢牢把它抓在手裏。

“子衿,假若當年我告訴了你,我和你姐姐互相利用,甚至因此害死了她……即便你不怪我,可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這四年……我知道你過得很艱難。可你知道麽,我并沒有比你輕松,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你和樂樂在我身邊……”

說完了所有……依然聽不到裏邊任何動靜。屋裏特意做成昏黃的光線落下來,他愈發顯得形單影只。蕭致遠眼神深處帶着黯然,終于不再等待,轉身離開。

卧室的露臺上,望出去是一片茶園,淺淺的光線為廣袤的深綠鍍上了微暖的金色,遠處古村落已經冉冉升起炊煙。桑子衿不知道自己望了多久,似乎每分每秒,這樣的景致都會發生微妙的變化,或動人,或哀傷。

直到夕陽西下,思緒一縷縷地被抓回來,她起身去洗了洗臉,然後走出了卧室。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一個人都沒有,連樂樂都不在。

桑子衿皺了皺眉,撥了個服務電話。

“他們在餐廳呢。”服務生笑着說,“您在門口等等,馬上會有酒店的電瓶車來接您去用餐。”

桑子衿随手拿了件大衣,挽在手臂上,走出院子的時候電瓶車已經到了。

她坐在後排,也沒在意餐廳究竟在哪裏,茫然間望了望四周,問:“這……好像出了度假村了吧? ”

司機穩穩把着方向盤,車子行駛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中,笑了笑說:“馬上就到了。”

光線一層層地暗淡下來,桑子衿努力辨識着道路,有些遲疑,“前面……是溫塘的那條小河嗎? ”

司機呵呵笑了笑,停下車子,“到了,再往前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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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子衿下了車,小路上全是碎石,可是每一步往前,她都那樣熟悉,她記得左手小路邊那家很不怎麽樣的小旅店,記得那些藝術系的學生會在樹下寫生,記得和方嶼手拉手走過的……那座小石橋。

暗色之中,石橋上蕭致遠抱着女兒,不知在看什麽。

桑子衿走到他們身後,輕輕叫了一聲:“樂樂。”

樂樂轉頭看了桑子衿一眼,卻沒有和往常一樣像小寵物般跑過來,反倒側過身看了眼爸爸,眨眨眼睛,像是在等待指示。

蕭致遠拍拍她的腦袋,将她放下來,她就鏰蹦眺跳地往橋邊跑去了。

“樂樂——”

蕭致遠只是微笑着從她手裏接過了那件大衣,溫柔地給她披上了,“喂,桑子衿你真的……把我逼得沒辦法了。”

話音未落,暗寂的河流上,卻閃起了點點光亮。

桑子衿怔怔地看着,她認出來了,卻又遲遲不明白。

墨黑的夜裏,似乎是天邊的星星一股腦兒地傾倒在了如鏡的水上,層層疊疊地,朵朵星華綻放,映襯得彼此臉上光線明暗,或涼或暖,捉摸不定。

那又不僅僅是燈光——确切地說,是燈光組成的幾個字。

“嫁給我好嗎?”

“嫁給我好嗎?”

……

是在這裏,他們在暗夜中第一次相識。彼時聽到她溫軟的聲音,而她身上好聞的、獨屬少女的味道,帶了暖意的橘香,在夏天的晚風中,清晰地送到他的心底深處。

那時是覺得這是上天賜予自己,再完美不過的禮物,卻并不知曉,世事與時光化成的冰鑿,将彼此的愛恨雕琢成了一道深深的痕跡,就藏在胸臆間,再難抹去。

今天,他站在這裏,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祈求……能讓這份禮物,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桑子衿恍惚了許久,終于垂眸,“那時我出賣你,你恨我嗎?”

她至今還記得他荒涼的眼神,讓她心驚到難以開口。

“沒有。"他答得爽快。

“子衿,愛過一個人,你就會知道:兩個人之間犯錯的如果是對方,哪怕她再無理取鬧,總能包容下來,可如果是自己,那就會和一直一直地心虛下去。” 他頓了頓,眼神帶着淡淡的黯然,“我對你……做錯過很多事……又怎麽會恨你呢?”

風聲之中,桑子衿仰頭看着他,眸色靈動,開口的時候聲音卻多了幾分顫抖,不知是冷,或者是情緒波動。

“其實那一天,我沒有把信息發給方嘉陵,我想和你離婚,可不是用那種……會讓你很傷心的方式。後來我知道是Iris發了出去……那個時候,我比你更難過,因為我想……你大概真的不會再原諒我了。”

蕭致遠笑了,伸臂将她摟在懷裏,只是将唇貼在她的眉心,低低地說:“謝謝。”

原來,他們兩個人到了最窮途末路的時候,也都不曾……真正地抛棄對方啊!

“嫁給我好嗎?”他一宇一句地将那幾個字念給她聽,心中漸漸篤定。

桑子衿開始抽噎。他不阻止她,只是溫柔地撫着她的背,像是安慰一個孩子, 由将她摟得更緊一些,彼此身體相貼,幾乎沒有絲毫空隙。

“沒誠意……”桑子衿胡亂抹了抹眼淚,忽然說。

蕭致遠怔了怔,“這是我下午一個人來布置的……沒找人幫忙。”

“四年前你和方嶼商量的求婚方式……到現在還來用。”她笑了笑,又是一串眼淚控制不住,撲簌簌落下來。

“……”

腳下有了小小的動靜,樂樂跑了回來,擡起頭張望,天真地說:“爸爸,下雨了!”

爸爸卻輕柔地解釋,“不是,是媽媽哭了。”

“嗯?媽媽為什麽哭了?你欺負她了嗎? ”

蕭致遠看着桑子衿撲簌落下的眼淚,看着她在自己懷裏破涕而笑——

請你,來我懷裏,或者讓我,住你心裏。

直至傷痕治愈,直至時光溫柔。

他看着懵懂的女兒,心願得償,“因為……媽媽,終于被爸爸感動了。”

這是從溫塘回來,兩人吵得最兇的一次——鬧到這樣不可開交的地步,連桑子衿都忘了吵架的初衷是什麽。

原本兩人還在客廳裏壓抑着聲音,生怕會影響到專心在房間裏畫畫的女兒,沒想到樂樂在被爺爺接走前甩下了一句“幼稚”,這讓本來稍稍有些熄火的桑子衿—下子又不淡定了,等到女兒出門,她看也不看蕭致遠,徑直找了車鑰匙也要走。

“你鬧夠沒有?”蕭致遠聲音低沉。

“同事聚餐啊,我不是吿訴過你?”桑子衿眯了眯眼睛,“蕭先生你也自由了,今晚想和誰約會就和誰約會。”

蕭致遠的臉色愈發沉了沉,“餐廳都訂好了,樂樂也送走了,你現在說不去?”

“不去。”桑子衿若無其亊,“那餐廳多隐秘,方便你和別人接吻,也不會被偷拍到。”

“你再說一次?”聲音已經隐含威脅。

“我不用再說一次,你本來就和別的女人接吻了許多次。”

盡管心裏怒火亂蹲,蕭致遠還是糾正她,“兩次。”

她反問:“兩次還不算多嗎?”

眼看着預定的時間已經過了,蕭致遠倒也不急了,一把攥住她的手冷笑,“翻老賬是吧?桑子衿,你真以為你什麽錯都沒有?”

桑子矜掙了掙,“疼。”旋即不甘示弱,“我怎麽你了?”

他放緩了力道,冷笑,一字一句,“別的不好說,你最拿手的不就是冷暴力嗎? ”

過去的四年,他是吃足了苦頭,直到此刻心裏還記着,最久的一次,兩個人足足有十七天沒有說話。

“那你那麽多緋聞是怎麽回事?別跟我說是為了逗我玩兒,我才不信。”桑子衿一口氣說,“守身如玉的我不是沒見過,別找借口了。”

蕭致遠倒沉默了片刻,英挺的眉輕輕一挑,“其實你心裏還是挺在意的吧?”

“才沒有。”桑子衿有些狼狽地甩開他的手,“我走了。”

“所以明天去複婚,你還準備這樣放我鴿子,毫無責任感地—走了之嗎? ”蕭致遠的聲音是真的帶了一絲計較的生氣,看着她的背影,追問了一句。

許是被那個“毫無責任感”激怒了,桑子衿反倒停下了腳步,針鋒相對,“蕭致遠,如果明天我們最終沒有複婚,―定不會是因為我沒有責任感,而是……我會重新考慮,我們的性格到底還是不是适合生活在一起。”

蕭致遠怔了怔,因為不可思議,薄薄的唇角揚起了一道涼涼的弧度,“你是認真的?”

“我不知道……可是你真的不覺得嗎,我們好像……越來越愛吵架了。”桑子衿說完這一句,轉身離開,沒有再看他的表情。

其實今晚是真的有同事聚會,她開着車去那家農家樂的時候,心情如同此刻的天氣——灰蒙蒙的雲像鉛般壓下來,仿佛随時會落下雪子。假如說最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吵架算是偶然,那麽此刻,她真的開始反思……從溫塘回來,看似誤會矛盾已經消除,可是他們為什麽吵得更加厲害了呢?

真的是一道無解題。

蕭致遠回家的時候,照例在桑子衿的卧室前停了停。

門是關着的,想來她已經睡下了。

要進去看看嗎?蕭致遠躊躇了—會兒,到底還是沒有進去,轉身去了客房。

站在花灑下,蕭致遠已經察覺到有些不對。從溫塘回來,他再也沒有住過客房,自然早就将換洗衣物放進了卧房,想了想,也只能随便用浴袍裹了裹,頭發還濕淋淋地滴着水,就這麽出來了。

坐在沙發上,他随手開了電視看深夜新聞。房間裏本來安安靜靜的,忽然門口傳來輕輕咔噠的一聲。蕭致遠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看,桑子衿抱着枕頭站在門口,頭發亂糟糟的,還帶着睡意,“你回來啦?”

蕭致遠有些錯愕,“吵到你了? ”

她顯然還有些迷糊,把枕頭抱得更緊一些,“沒有,我就是……過來看看。”

蕭致遠眯起眼睛,眼角深處似乎鑲嵌着碎開的星芒,難以控制地勾起唇角,走過去牽住她的手,“那就不要走了。”

他半是強迫,半是誘導,将她塞在了床上,心情甚好,傍晚吵架的陰影一掃而空。眼看桑子衿的臉一貼到枕頭上就睡着了,忍不住想逗逗她。一低頭,發絲上的水滴就落下去,正落在桑子衿臉頰上,她大約覺得微涼,不耐煩地皺了皺鼻子。

“為什麽半夜跑過來? ”他俯下身,薄唇幾乎要貼着她的耳朵。

桑子衿稍稍避了避,含糊不清地說:“什麽……”

“以前不是都不管我死活的嗎?”

桑子衿翻了個身,将頭埋在他懷裏,低低地說:“我才沒有冷暴力對你。”

“裝睡是吧? ”蕭致遠揉揉她的頭發,實在忍不住,“還給我裝……”

他撥開她的頭發,重重吻了下去。

桑子衿被他弄得喘不過氣,終于睜開眼睛拼命推他。

“還敢不敢威脅我? ”他的手從空調被裏伸下去。

“啊……”桑子矜才驚呼出聲,又被他狠狠堵了回去。她睜大着眼睛,看着他近在眼前的長睫,心裏有些後悔剛才的多事。

“專心點,寶貝。”他察覺出她的心不在焉,一只手微微用力,扣了扣她的臉頰。

折騰了很久,直到她抱着枕頭再也不肯轉過身來,蕭致遠終于心滿意足,伸出手去将她圈在懷裏,“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放松,翌日醒來的時候競然已近中午,蕭致遠支起身子看了看,桑子衿就坐在沙發上,正對着陽光,低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麽。

他只能看見她的背影,穿着寬松的衛衣,更加顯得纖細,光影明暗間線條細膩,安靜得像是一幅油畫。他原本不想打擾這幅場景,忽然間不知想到了什麽,帶了幾分不安,“子衿。

桑子衿笑盈盈地回過頭,手裏拿着一張紙片,“蕭先生,這是什麽?”

蕭致遠難得語塞,別扭地轉過臉,“生完氣了?那就去民政局吧。”

“哎?你準備了那麽久,都不準備說教下? ”她依然不打算放過他,拿着那張紙,眼神有些俏皮,“什麽共同生活的磨合期啦?觀念不一致是正常的啦?”

“你不是看懂了嗎?”蕭致遠更加狼狽——他昨天一個人的時候,的确稍稍草拟了一下打算和她好好談話的提綱。

“我們不是一起生話了四年了嗎? ”桑子衿眨眨眼睛,“磨合期這麽久 ?”

“你那叫和我一起生活四年?”蕭致遠臉色鐵青,“連我是病是死都不知道, 哪天能和我說上三句話,我就覺得你心情真好。”

“哪有? ”桑子衿讷讷,“不是經常說話嗎?”

蕭致遠冷笑,“是啊,說話最多的時候就是鬧着要離婚的時候。”

桑子衿沉默了一會兒,微微低下頭,長發末梢在陽光下泛起淡淡的溫柔光澤。她站起來,慢慢走到蕭致遠身邊,蹲了下去,“喂,我以前真的對你很糟糕啊?”

他依舊別扭地轉過頭,态度稍稍有些軟化,“你說呢? ”

“對不起啦……”她伸手搖搖他的手臂,忽然間也有些心酸。

“雖然常被你氣死,不過想想你就在我身邊逃不掉,就覺得還能忍受——再說,我真沒怪你。”蕭致遠漸漸恢複了往常的從容,“行了,大不了複婚了以後我多讓讓你。”

“對了,你還記得我們昨天為什麽吵架嗎?”桑子衿忽然問。

“樂樂出門的時候你讓她穿外套,她不想穿,我就說算了……就這麽吵起來了。”

“好像是這樣呢……”桑子衿睜大眼睛,“原來是這麽小的事……”

“和你有關的事,再小……我都記得很清楚。”他卻笑了,雙眸黑亮深邃,一字一句。

重新去領證前的某人如此這般信誓旦旦,但是領完證,立刻換了一張嘴臉。

之前口口聲聲的“求同存異”都成了笑話,蕭致遠提出要重辦婚禮,桑子衿反對之後,蕭致遠輕松一句話帶過,“總之一切我都會搞定,老婆,不會很辛苦的。”

“你不怕我翻臉?”她真的有點想翻臉了。

“之前來的路上還會擔心,現在就不怕了。”蕭致遠一副無恥的嘴臉,還在指尖夾起了某本證明晃了晃。

“蕭致遠!”

“發火啦?說過我會讓着你的嘛!”蕭致遠笑眯眯地開車,“我不會和你計較的。”

不過僅僅是十天之後,自認為一家之主的某人—改霸道的作風,忽然間變得百依百順,起因是這天早上的意外。 本來是說好一起送樂樂去上學,再去談談婚紗照攝影團隊,只是桑子矜賴了床。蕭致遠早就煮好了粥,給樂樂盛上,然後轉去卧室看桑子矜。

捏她鼻子,看着她不耐煩地打開自己的手,蕭致遠有些樂此不疲,“起床了。”

“你送她去吧。”桑子衿翻了個身,“我再睡會兒。”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蕭致遠伸手去探探她額頭,“這幾天怎麽老是起不了床?”

“爸爸,我要遲到了......”樂樂已經背好了書包站在門口,有些不耐煩地撇了撇嘴角。

“好啦,爸爸馬上送你。”蕭致遠低頭吻吻桑子矜的臉頰,“記得起來吃早飯。”丨

“爸爸,媽咪最近都好吃懶做。”樂樂坐在車上向爸爸打小報告,“上次我想吃她做的排骨,結果媽媽做到一半就說要去休息了,後來把我送去爺爺那裏了!”

蕭致遠皺了皺眉頭,桑子衿這幾天确實有些不對勁。

“爸爸,到了到了。”樂樂大呼小叫,“你開過頭了爸爸!”

蕭致遠連忙踩下剎車,替樂樂解開安全帶,親親她的臉頰,“去吧。”他掉了頭,琢磨着是不是要請天假帶桑子矜去醫院檢査下,很快回了家。

桑子衿倒是已經醒了,只是還懶懶地倚在床上,沒有起床。

“蕭致遠,我要喝水。” 一見到他回來了,桑子衿盤腿坐起來,“還有今天的報紙呢? ”

蕭致遠拿了水和報紙進來,揉揉她的頭發,“不餓?”

“沒胃口。”桑子衿眼巴巴看着他。

“也好。”蕭致遠起身,徑自将襯衣脫了,因為背對着桑子衿,露出結實精壯的線條。

“喂,不要臉。”桑子衿笑着拿手裏的軟墊砸過去,“你脫衣服幹嗎?”

蕭致遠反手接住了,笑着撲上床,聲音低沉,“耍流氓……”

“喂,昨晚夠了吧……”桑子衿子躲進被子裏不肯出來,聲音悶悶的,“我真的不舒服。”

“行了,不鬧你。”蕭致遠耐心地把裹着她的被子剝開,笑,“我陪你躺會兒。”

“那說好不動手動腳??…?”

“好。”回答得很利落。

“那你的手在幹嗚……喂!”

雪白柔軟的被褥在一番折騰後更加淩亂了,蕭致遠的下颌靠着桑子衿布滿暧昧痕跡的肩,聲音喑啞,“老婆……”

“嗯? ”桑子衿由他抱着,原本一動不動,忽然間想起了什麽,“你明天要出差了?”

“嗯……”他輕輕在她肩上咬口,“要不你陪我去吧? ”

桑子衿回過頭去,眼巴巴看着他,“去幾天?”

“看對方的流程了。”蕭致遠又有些不正經地笑,唇角輕勾起來,“也好,小別勝新婚,”

“呸,老夫老妻了。”桑子衿臉頰微紅,湊過去以牙還牙,輕輕咬了咬他的唇。

“寶貝,別挑逗我了。”他一本正經地避開,“我怕你身體受不了。”

他到底還是比她先起來去熱粥,回頭說:“趕緊起來,別賴着了。”

“嗯……”桑子矜慢吞吞地回答,毫無誠意。

“我說你以前怎麽從不賴床呢?”蕭致遠挑了挑眉,回望她,像是看着—孩子。

“以前要送樂樂啊……”桑子衿沖他笑,“現在有你嘛!”

蕭致遠心底一軟,油然而生一種成就感,那種感覺遠勝……那一次成功收購廣昌。他哼着小調,倒上新磨好的豆漿,又沖着卧房喊了一聲:“快點出來吃東西。”

回應他的是一聲悶悶的倒地聲響。

蕭致遠怔了怔,快步沖進卧室,發現桑子衿暈倒在了浴室,一動不動。

“子矜!”蕭致遠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都已經變調了,顧不上滿手濕漉漉的,将她打橫抱起,先放在了床上。幸好他剛聯系完助理,桑子衿已經醒過來:“我剛才怎麽了?”

“問了你好幾遍是不是不舒服,非得到暈倒了才承認。”蕭致遠的語氣已經有些氣急敗壞了。

“我沒事啦,可能是早上低血糖。”桑子衿依舊有些頭暈,但是已經不敢多說了。

蕭致遠抿了抿唇,心底不是沒有後悔的……一直以來自己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呢?也不知道是該氣自己呢,還是該多說幾句桑子矜,只能恨恨地給她穿衣服,催她出門。

桑子衿被塞進車裏的時候,只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傲,她只是最近太忙了,似乎又瘦了點,但是蕭致遠一向大驚小怪,到了醫院非得逼自己做全套檢查不可。

沒想到到了醫院,頭一個小檢査,就把“毛病”査了出來。

“蕭先生,蕭太太,恭喜了。”醫生看着血檢報告,滿臉堆笑。

桑子衿還有些懵懂的時候,蕭致遠已經反應過來了,他緊繃着臉問醫生:“我太太懷孕了?”

“是啊。”醫生詳細說明,“懷孕早期出現暈倒、嘔吐的症狀是正常的……” 蕭致遠臉上的線條依舊繃得很緊,絲毫沒有放松,只是桑子矜能察覺到他的手......一直和自己十指交扣的手,競微微有些顫抖。

“我太太前幾天有些感冒,當時醫生給她配了些藥,回頭我讓人抄一份淸單, 你麻煩看有沒有問題……"蕭致遠略略思索了—會兒,“還有昨晚在家裏喝了點酒……”

就連醫生也看出了這位外表依舊從容鎮定的準爸爸,其實內心極為忐忑,于是笑笑,“蕭先生別急,如果實在不放心,蕭太太可以留院觀察一天……”

一直到病房裏只剩下兩人,蕭致遠脫了外套放在沙發上,臉冷得像是冰塊。

桑子衿終于不滿,“喂,你幹嗎?”

“嗯? ”他答得有些恍惚,沖她擺擺手,示意自己先出去打電話。

很快,蕭致遠回到病房,在她床邊坐下,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要說什麽?”

“你很不開心嗎?”桑子衿去捏他的臉。

“哦,沒有啊。 ”蕭致遠淡淡地說,“我剛剛打了電話,不去出差了,讓陳攀去。”

“陳攀老婆下個月不是要生了嗎?”

“又不會出差到下個月。”蕭致遠站起來給她倒水,無情地說,“誰讓我是老板?”

桑子衿歪了歪頭,“蕭致遠,我問你……你是不是不開心啊?撲克臉給誰看呢?我看着心情都不好!”

蕭致遠怔了怔,驀然間擠出了一絲生硬的笑容。

桑子衿撲哧一聲笑出來。

他嘆口氣,在桑子衿身邊坐下來,“老婆,我不是不髙興是太髙興了,很怕……照顧不好你。”

他握起她的一只手,安靜地放在自己臉頰上輕輕摩挲,期間的濃情不言而喻。桑子衿微微用力,掌心停頓在他微燙的肌膚上,溫柔地說:“你說……是個男孩, 還是女孩呢? ”

蕭致遠認真想了想,那絲笑意由生硬至自然,輕聲說:“男孩兒好。”

“咦?你重男輕女? ”

他探邃的黑眸中卻淺含笑意,“如果是個女兒,當然也很好。不過……如果是個男孩子,将來就可以照顧姐姐,不是也很好?”

懷孕到了七八個月,眼看着肚子大了起來,桑子衿的身材倒沒有怎麽發胖,只是她的口味也變得越來越重,自然而然地,對蕭致遠每天做的營養餐開始不滿。

可惜實在沒什麽機會可以讓她稍稍“不守規矩”一下。

晚飯都是蕭致遠回家自己動手的,食材皆是從鄉下農場運來,而午飯則讓王阿姨從家裏送到公司。有次桑子衿實在想吃香辣蝦,拉着方嶼要去吃,方嶼卻義正詞産,“不行!你老公關照過我,要是被發現不良行徑,我們公司下個季度的訂單就了!”

長期的髙壓之下,桑子衿終于對香辣蝦爆發出了難以克制的熱情。

趁着蕭致遠有推脫不了的飯局,桑子衿悄悄拉上樂樂,“媽咪帶你出去吃飯好不好? ”

樂樂眨眨眼睛,一臉警惕,“媽咪,你要吃什麽?”

“走啦! ”桑子衿将小外套遞給女兒,讨好地笑,“很好吃的大蝦。”

“那我要和爸爸說一聲。”樂樂轉身去夠電話機,忠實履行爸爸交付給自己“盯着媽咪”的任務。

“蕭隽瑾!你要是敢打電話,媽咪以後再也不給你講故事了! ”

樂樂遲疑了一會兒,終于在媽咪兇狠的目光下放下了電話,乖乖地去牽媽咪的手,“那……我們走吧。”

香辣蝦店就在小區門口,桑子衿要了大份的,還十分爽快地點了果汁。

“媽咪,爸爸說你也不能喝飲料的……”

她才不管,眼看着那鍋油汪汪、香噴噴的紅色大蝦端上來,忍不住先喝了—口橙汁,然後在下去第一筷的時候,女兒看着窗外,“爸爸回來了。 ”

桑子衿吓了一跳,果然,玻璃窗外的蕭致遠停下車,有些懷疑地朝路邊看了一眼。

桑子衿心跳漏跳一拍,動作卻比腦子要快些,麻利地将自己杯子裏的橙汁倒給了女兒。

蕭致遠推門進來了,臉色不善地走到桑子衿對面坐下來,看着面色忐忑的一對母女,薄唇輕抿,“阿姨沒來送晚飯? ”

“呃……是樂樂很想吃嘛……是吧寶貝? ”桑子衿顧左右而言他,還記得把自已的空碗給蕭致遠看,“我又沒吃。”

“樂樂? ”蕭致遠看着女兒。

小家夥看看媽咪,又看看爸爸,終于不堪壓力,嘴巴扁了扁,開始流眼淚了。

桑子衿—下子慌了,拿手給女兒擦眼淚,“好啦好啦,是媽咪想吃的,樂樂別哭啦!樂樂最乘了,一開始她就想打電話給你的……”

蕭致遠哼了一聲,正巧服務員走過來,“需要添一副餐具嗎?”

“不用了,”他買了單,抱着樂樂往外走。

桑子衿跟在父女倆後邊,低着頭,也是滿腹委屈。

推開門的剎那,寒風卷過來,鼻子裏油爆蝦的香味慢慢地淡去了。這次沒吃成……蕭致遠警惕性更髙,以後更沒機會了,于是情緒不穩定的孕婦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店面,忽然間眼眶酸酸的——她真是很想吃啊!

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一擡頭,蕭致遠已經站在她面前,又好氣又好笑,“哭什麽啊?”

她也覺得不好意思,偏偏控制不住,還是在不停落眼淚,于是轉開眼神,咬緊了下唇。

她的臉頰上帶着剛剛從暖氣房裏出來的暈紅,睫毛長長的,分外顯得像個孩子。蕭致遠決定不再勸她,只是伸出手去,靜靜等着。

過了一會兒,桑子衿主動伸出了手,與他十指交扣,還是抽着鼻子,一時間平息不了情緒。

蕭致遠牽着一大一小走向汽車。

小的在哭,大的也在流眼淚。

他覺得整條街上的人都在奇怪地看着自己……

其實自己心裏也在糾結,到底是該先勸小的,還是先哄大的呢

可是,這種別扭的感覺……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就叫做……幸福吧。

【正文完】

番外一

時光小偷

那麽多年的努力,只是為了有一天可以站在你面前,毫不自卑地,說愛你。

蕭隽容聲嘶力竭地跟着搖滾CD吼出最後一句,然後,車子熄火了。

哇靠!他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會這麽倒黴”的表情,砸了砸方向盤,認命地下車檢査。

“超出我的專業能力之外啊! ”蕭隽容支起了車前蓋,毒辣的太陽曬在脊背上,心裏哀嘆:真是天亡我老蕭,今天的課偏偏是最古板的老爺子主講,老家夥還是英國的一個什麽尊貴爵士,上課一絲不茍,哪怕大夏天也是西裝馬甲皮鞋手杖禮帽,最最看重……準時。

蕭隽容放棄修車的想法,轉而四顧,心裏盤算着公交車站離這裏的遠近,還是……攔一輛順風車算了?

正在糾結,一輛白色的拉風跑車停了下來。車窗落下,駕駛座的女生一臉驚訝,“你怎麽啦?”

蕭隽容一臉油一手汗,更加沒好氣,“你這種開瑪莎拉蒂的怎麽能理解開二手破福特的痛苦?”

女生拉開車門,看上去絲毫不介意對方惡劣的态度,好心地說:“我幫你看看——啊呀! ”

“哇哇哇,老姐,你別瞎幫忙了! ”蕭隽容一臉愁容地看着掌心被發動機燙破了一小塊的女生,頓時寬面條淚,“完了!完了!”

他不怕上課遲到,大不了在別的方面補上去——可他怕老爸啊!

他那個天殺的重女輕男的老爸,要是知道了姐姐為了幫他修汽車燙傷手……他已經預見到老爸眼睛裏要噴火的樣子了。

“阿容,上車吧,我開車送你去。”

“算了吧老姐,咱們兩個地方差了半個城呢,你今天不是和導師約談嗎?走吧走吧,別管我! ”蕭隽容表情悲壯,“我有辦法到學校的。”

蕭隽瑾看着滿頭大汗的弟弟,又看看腕表,堅決不肯走,“不行,你跟我上車。”

話音未落,路邊又停下一輛車。開車的男生長得極俊美,一雙黑眸冷冷淡淡地掃向兩人,“蕭隽容,上車我送你。”

“好嘞! ”蕭隽容沖姐姐搖了搖手,跳進後座,“聲哥,快,快!”

“雲——”蕭隽瑾看着那個男生,甚至還沒打完招呼,男生向她微微颔首,風馳電掣般開走了。

“聲哥,你去上班?這麽早?”蕭隽容此刻得救,心情大好。

“公司的服務器出了點問題,我去看看。”雲聲打了轉彎,頓了頓,才問,“你姐姐她……手沒事吧?”

“我靠!你該問我今天會不會有事!姐的皮膚擦傷一塊,老爸就會覺得我呼吸都是錯的,說不定一怒之下跑來美國追殺我! ”

雲聲淡淡笑了笑,蕭隽容在側面無意間看到了,是真的好看,他竟也有些呆怔的感覺。他想了想,壞笑,“聲哥,你和我姐怎麽回事?幹嗎每次見面你都把她當空氣?”

雲聲卻不回答,緩緩停下車,“到了。”

蕭隽容繼續壞笑,“聲哥,你還是蠻在意我姐的嘛! ”

打完工回到家,姐姐已經把晚餐做好了,放在微波爐裏熱一熱就成。蕭隽容端着碗一邊吃,一邊去敲姐姐的門。

房門拉開了,蕭隽瑾一把拉住弟弟的手,“我正巧在和爸媽skype呢!”

蕭隽容立刻不動聲色地往後退。

“在吃晚飯?”房間那頭,通過海底光纜,萬裏之外老爸不茍言笑的聲音已經傳來了。

蕭隽容頭皮發麻:“爸。”

“爸爸,我和你商量件事吧。”蕭隽瑾坐回電腦前,“我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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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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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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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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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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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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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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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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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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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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