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到一個月,我就發現我從聽聽全懂變成了聽聽全不懂。
我很着急。雖然還有一個多月,可是期中考試就仿佛秋後問斬的劊子手,明晃晃的大刀朝着我的小細脖子砍過來。
張峰的數學課講得旁若無人,夢游一般。雖然餘淮評價他的課講得不錯——估計是針對他們那樣的水平來說的吧,反正我不喜歡他。
終于在又一次他一筆帶過某個定理的證明時,我絕望地趴在桌子上,深沉地嘆了口氣。
一邊在做練習冊的餘淮突然頭也不擡地大喊一句,“老師,我沒聽懂,你把證明推一遍可以嗎?”
我猛地擡起頭看他,沒聽懂?他根本沒有聽課好不好?
他心不在焉地彎起嘴角。
我突然心裏一暖。
張峰詫異地看他,那張白臉上終于有了點像活人的表情。
然後緩慢地轉過身,在黑板上推導公理推論3的證明過程。
我趕緊抓起筆往筆記上抄,眼睛有點熱,說不出來為什麽。但沒有對他說謝謝,說不出口。
寂寞的季節
No.45
相應的,張平就可愛得多。
雖然餘淮不是很喜歡聽他講課,因為他講得太簡單。不過餘淮并沒有說,只是我猜測的。他從來不會刻意賣弄自己對于高難度的偏好,尤其是在我這種需要平和派教師的人面前。
張平每每結束一個知識點都會巡視全班,用一副有點欠揍的表情。我就會在這個時候朝他擠眉弄眼表示我沒聽懂,然後他就會重新講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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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絕對不會難為我嘲笑我。
我真的好喜歡他。
後來有段時間很多老師都覺得餘淮在故意搗亂。尤其是張峰,他看餘淮的眼神越來越古怪——想來一個上課不怎麽聽課的尖子生屢屢高喊自己聽不懂讓他重講,除了故意作對,找不出第二種解釋。
終于在又一次餘淮喊自己聽不懂之後,張峰把粉筆往講臺上一扔,左手扶眼鏡右手合上講義,薄唇輕啓打算要說點什麽。
我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也很大聲地喊了一句,“老師,我我我我也沒聽懂!“
他呆住了。
然後咽了口口水,慢悠悠轉過身,重新把那道題講了一遍。
最後頗有深意地盯了我們兩個半天。
餘淮頭也沒擡,撇我一句,“你看,說不懂也沒什麽難的嘛。”
他根本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No.46
後來簡單跑過來跟我聊天,提起餘淮,嘿嘿笑了半天,說,“我也很多聽不懂,所以我那段時間也很感謝餘淮啊,他喊不懂的那些題,正好也是我不敢問老師的。”
那個被簡單喊作β的黑丫頭,名叫蔣年年,她也湊熱鬧奔過來說,“對啊對啊,餘淮好帥啊,每次他說他聽不懂,我都很想在後面致敬,跟一句,‘老娘也聽不懂’!”
旁邊很多群衆附和,我才發現,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原來這麽多人聽不懂。
但是心裏卻還是有點不是滋味。我很想告訴他們,餘淮并不是真的聽不懂,他也不是為了造福社會而假裝不懂。
他是為了我。
小家子氣又泛上來,被我憋回去了。
我到底在郁悶什麽。
于是上課的時候我偷偷給他傳紙條,也許因為當面說不出口。
“我不懂的地方,會自己問老師的,如果還是聽不懂,我就問你,你給我講,好不好?省得老師誤會你搗亂。”
他盯着紙條,揚揚眉毛,有點詫異。
我以為他沒明白,抽出一張紙打算再解釋解釋的時候,他突然說,“直接說話多方便,你寫什麽紙條啊,不嫌累啊?”
我挫敗地卧倒在桌子上。
在我恬不知恥地帶動下,簡單她們也漸漸習慣在課堂上舉手讓老師講的慢一些,細一些。班裏的氣氛似乎輕松融洽了許多。
我的心裏也輕松了許多——好像終于把這個不知情的家夥從聚光燈底下搶回來了一樣。
可他還是很耀眼。有很多女孩子不敢看韓敘,卻很大方地跟餘淮開玩笑,班裏的男生也常常摟着他的脖子拽他去打球。
我有一個很出色很招人喜歡的同桌。
所以我有時候變态地安慰自己,你離他最近。
但是這又代表什麽呢?
我到底怎麽了?
No.47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爸破天荒沒有開電視看新聞聯播。
所以飯桌上很安靜,我們面對面沉默無言,忙着往嘴裏扒飯粒。
我爸做的油麥菜是一絕,我正在起勁兒地嚼,他突然放下碗,說:“耿耿啊,我和你齊阿姨,決定國慶節的時候領證。”
我把嘴裏的食物嚼得很細很細,慢慢咽下去。
“哦。”
白色燈管亮得刺眼,對面我爸的臉,有點不真實。
“我們心想,拖着也不是個事兒,何況又不需要怎麽操辦,所以用不着準備什麽,正好國慶節你們兩個孩子都放假,我們就請雙方老人和幾個親戚朋友,一起吃個飯,就行了。”
我點頭,繼續夾菜。
我爸好像沒什麽話說了,畫蛇添足地問,“你……沒意見吧?”
我搖頭。
對面的男人,很局促,好像這番話完全沒有把他心裏的大石頭卸下去。
我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們做婚前財産公證嗎?”
我自己都楞了一下。何況是我爸。他慢慢地起身去盛飯,電飯煲在角落,背對着我,慢慢地說,“沒那個必要。房子存折什麽的,全都是分開的。就是人湊在一起做個伴。”
我就和被踩了開關的地理老師一樣,軸得很。
“還是做一個吧,也不傷感情。”
他沒說話。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到底在做什麽,正想要說點什麽補救,他把米飯遞到我手裏,說,“行。”
No.48
那天晚上我沒有失眠,相反我睡得特別早,也沒給我媽打電話。
盯着數學卷子的時候,所有家庭紛擾都化作了周公的絮叨,我早早沖涼,吹幹頭發就爬到床上睡了。
半夜突然醒了,也沒做噩夢,就是醒了,心裏很不踏實。
我爬起來,發現書桌上的水杯空了,想要去客廳倒杯水。看了一眼表,兩點半。
發現我爸那屋臺燈還亮着,門也開着,橘色的光芒從門縫透出來,在地板上打成一道短短的路。
我輕手輕腳走過去,發現我爸背對着我,坐在小沙發上抽煙。
我爸從來不抽煙不喝酒。雖然在政府機關,可是他的部門與世無争,稍有應酬。我記得小學時候同學們聽說我爸煙酒不沾,特別羨慕,都說我爸正派。
那時候我多驕傲。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評價父母,标準從正派變成了有能耐。那些大腹便便天天半夜回家去應酬飯局的老爸備受推崇,我爸也就退出了優秀家長的歷史舞臺。
我默默看着燈光下袅袅升起的煙霧,而我爸,則擡頭盯着牆上的一片突兀的空白。
四四方方的空白,很乍眼。
這是爺爺奶奶給我爸的房子,有些年頭了,很久沒有重新粉刷過牆壁,随着歲月沉澱,牆壁再也不是雪白。而那片空白,則是因為原本挂在那裏的照片剛剛被取下來,所以未經污染,仍然幹幹淨淨。
我爸媽的結婚照。
他們倆離婚的時候,誰都沒有把照片取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忘了。我是唯一一個注意到的人,也沒有提醒他們。
結果在我中考前夕,他倆因為我報志願和複習等等一系列問題上話不投機,我媽突然看到了牆上乍眼的結婚照,氣不打一處來,指着說,這玩意兒還挂着它幹嘛?
我爸也突然來了脾氣,二話不說踩在桌子上就把它取下來扔到了陽臺雜物堆。
然後就留下了一片白。
我不知道在門口呆站了多久,直到我爸回過頭,驚訝地看着我。
燈光下他的臉很疲憊。
“爸,睡吧。”我說。
假裝沒看到他哭了。
No.49
突然一下子就不想說話。九月末的時候,我們迎來的秋季運動會,在那片被張平引以為傲的體育場上。我遠遠看着看臺一角,高三的那群低着頭做題分秒必争的學長學姐也許就是将來我的模樣。
只有我們高一這群學生還煞有介事地排練走方陣,喊口號,穿整齊的檢閱隊隊服。那些高二高三的檢閱隊伍完全沒有規定服裝,大家像完成任務一樣走了一圈。
我托腮看着餘淮他們這些男生參加各種項目,胸前背後用曲別針別着運動員號碼,“生龍活虎”的樣子,自己的眼皮卻都要粘連在一起了。
韓敘竟然也參加了800米和4X100米接力。我懷疑他那清瘦的小身板會不會因此陣亡,當然這種話是斷然不能在簡單面前說的。
張平很高興,簡單和β等女同學對運動會傾注了很大的熱情,寫宣傳稿和惡心死人不償命的詩朗誦往主席臺送,被選播之後會給班級加分——只有我從簡單那首“贊800米運動員”裏面聽出了濃濃的比奧利奧夾心還甜的傾慕。
“你就那麽喜歡他啊,不就是成績好的小白臉嗎。”
她終于在座位上消停了一會兒,我嘆口氣慢悠悠地說。
簡單和β是振華裏面讓我覺得放松的少數派。你看到她們的臉,不會神經質地聯想到成績單。
她有點不爽,但是語氣很和善,很像傳教士在給我洗腦。
“什麽小白臉啊,長得白不是錯。你不了解他,我知道很多人都覺得他傲,其實不是這樣的,他本身就不是活潑的性格,也不自私,你看他不是很積極地參加運動會了,不像咱們班有幾個同學,一直埋頭做題,餘淮在講臺上號召報名,理都不理。而且,其實我早就認識他,真的,不過他不知道。他從小就特別優秀,我覺得這樣的人,有點傲氣也是正常的吧……”
我不得不提醒她,“簡單,你說話前後矛盾了。”
她根本沒搭理我,完全沉浸在了韓敘的歷史長河中,“而且他其實挺善良的,常常給我講題,哦,他理科好,但是語文成績也特別棒,作文寫得特別好,引經據典的。韓敘不是書呆子,他喜歡玩游戲,上課時候常常在底下打NDS,你知道NDS是什麽嗎……”
我覺得她的開關也被我不小心踩到了。
不過我卻很羨慕她。
我發現我好像也有一點喜歡一個人。但我不确定,更不敢像簡單這樣,大聲地說出來。
九月就要結束了。
我的成績一塌糊塗,我爸爸要結婚了,我坐在一個光芒萬丈的傻小子身邊,我突然很不開心。
你知道,最讓人難過的天氣,其實是晴空萬裏。
別人的生活
No.50
我爸和齊阿姨的“喜宴”,的确很簡單,就是兩家一起吃了個飯。
席間沒有聊到任何敏感話題,甚至可笑的是,我竟然成了主角——又或者說,我背後的振華。齊阿姨家就像是找到了破冰口一樣繞着振華開始誇獎我。張帆的外婆拉着我的手誇我長得好看(從這一點我就知道他們實在是沒話找話,不過我不反感),還囑咐小張帆,“姐姐成績特別好,要以姐姐為榜樣,跟姐姐好好學,聽見沒?”
張帆一邊吃蝦,一邊乖巧地點頭。
他真的很喜歡吃蝦。
國慶假期的末尾,他們就搬了進來。家裏三個屋,我的房間,我爸的主卧,加一個不大的書房。張帆就住在書房裏面。
牆上的空白重新被爸爸和齊阿姨的合照填補。并不是張揚的結婚照,只是一張樸素的合照。齊阿姨畫了點淡妝,面相和善。
我有一點點不自在,畢竟是生人,但沒有別的反感或者叛逆。我沒法做到很熱情,但是我已經盡力在歡迎他們了。
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我很少談起國慶假期的這幾件事情。她的口氣也平和很多,好像在回避什麽,甚至有種故意很平靜的做作。我沒有戳穿。只有當我提到財産公證的時候,她才重新恢複了鐵娘子的風範。
“不愧是我女兒,關鍵時刻還是能想得周到。這種事情必須先小人後君子,否則以後有糾紛了,那才真叫傷感情呢,不如早點都算清楚的好,對你自己也好,畢竟父母都不年輕了,你也要長大了。”
然後頓了頓。
“不過,和她們好好相處。別太親近,也別太客氣。……你自己把握分寸吧,關鍵是好好學習,有什麽事情,跟媽說。……跟你爸說也行。他不管怎麽樣,都是你爸。”
這種情況下,我們全家每個人說話都有忌諱。可是我聽得懂。她并沒埋怨什麽,也沒有猜忌齊阿姨會對我不好。很多話沒有惡意,只是說出來都會變味道而已,我懂,這就夠了。
No.51
很長一段時間裏面我都有點消沉。不大愛講話,聽課時候不求甚解地記筆記,也不管能不能聽懂,就跟把魂兒丢了似的。
簡單很體貼地問我是不是生病了,我說沒,不知道為什麽心情不好。
餘淮剛打完球回來,滿頭大汗往旁邊一坐。他最近忙着組織籃球聯賽的訓練,完全沒注意到我的傷春悲秋。
聽到簡單的擔憂,餘淮咧嘴一笑,“你們這幫女生,一天到晚不知道憂郁個什麽勁兒,一生下來就好像別人欠你500塊大洋,還是利滾利。”
我沒理他。
簡單突然很脫線地問,“你們吵架了?”
餘淮呆住了,“我這麽人見人愛,誰忍心跟我吵啊?”
原本聽見這句話我應該笑的,卻突然忍不了了,把凳子往後一扯,從他背後擠過去跑出門了。
聽見他在背後急三火四地大叫,“喂喂喂,我開玩笑的!”
No.52
坐在走廊的窗臺上,背後秋天的陽光溫度雖然不高,可是也暖洋洋的。我佝偻着背,面無表情地呆望來來往往的人。
突然看到迎面過來走過來的一個女孩子,穿着前兩天剛發下來的高一校服外套,敞着懷露出裏面很有個性的小T恤,長發披肩,容貌清麗,姿态自信昂揚,步伐輕快。
就像一道光照進來,旁若無人。
我承認我看呆了,緊盯不放,覺得她有點眼熟。
想起來了,我的某張照片中有她,無意中闖入鏡頭的那個極漂亮的女孩子。
簡單遠遠看到我,跑過來一屁股做到我旁邊,“你沒事兒吧?”
我心不在焉搖搖頭,“沒事兒,心情不好而已。你看那個女生多漂亮。”
簡單的八卦引擎嗡嗡地轉,“我知道她我知道她,她叫淩翔茜,咱們新任校花!”
“這才開學一個多月,校花就選出來了?投票的時候問我的意見了嗎?”
簡單大叫:“那個……你想選誰?”
我思前想後,繼續縮脖子倚在牆上,“……還是投給她吧。”
“我聽說,她家特別有錢,老爸老媽都是當官的,要不就是什麽書香門第的世家,反正你看她的氣質和穿戴就能看出來。”
的确,粉嫩清秀,帶點嬰兒肥,格外像是走純正富養路線的公主。
“而且很漂亮,成績特別好,文理科都很牛,當年在師大附中就很出名,好像人也很随和親切,總之很完美。”
簡單長嘆一口氣,“你說,人家在娘肚子裏面是怎麽長的呀?”
我也長嘆一口氣,“你說,人家的娘,長的是什麽肚子啊?”
No.53
回班的時候,餘淮正跟幾個男生侃NBA,我進門他都沒發現。
老大,剛才好歹我生氣也是跟你有點關系的,你能不能別這麽快置身事外啊?你應該露出一點點誠惶誠恐的表情,眼睛躲躲閃閃,陪着笑臉說,剛才我是開玩笑的,你沒事兒吧?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和好吧。
我腦補了半天,只能邁步進去。
那時候傷春悲秋的情緒泛濫到極致,歷史老師翻開課本開始緩慢地施展催眠術,我趴在桌子上,眼淚開始緩慢地滲出來。
有種自己一無是處的感覺,誰都不在乎我。屁都不是。
餘淮用胳膊肘碰了我好幾次,我沒搭理,假裝睡着了。
不過後來裝不下去了,因為鼻涕。
我很不好意思地把手伸進書桌裏面胡亂地翻找面巾紙,擡起頭,發現面前桌子上就擺着幾張。
還有一張紙條。
“哈哈哈哈,裝睡——你吸鼻涕的聲音我都聽到啦,哭什麽: P”
你大爺!
可是還是很沒有骨氣地把爪子朝着那幾張面巾紙伸了過去。
擤完鼻涕,趴下接着睡。
可是眼淚流不出來了。我使了半天勁兒,就是流不出來,見了鬼了。
這個該死的餘淮。
No.54
後來還是慢慢睡着了。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下課了,完成了催眠工作的歷史老師夾着包離開,餘淮也早就不在座位上了。不過面前趴着一張紙條。
“我不認為我錯了,剛才蒼天在上我可沒惹你——不過我勉為其難道個歉,別哭啦”
重點是,他用紅筆給“蒼天在上”和“勉為其難”下面畫了加粗橫線。
我橫看豎看,兩張紙條連在一起看,終于還是笑了。
這個家夥。
然而就在他走進門,我對他綻放了一臉赦免的微笑的時候,他瞄了我一眼,突然哈哈哈哈大笑起來,半個班級都回頭朝我們看。
然後我就看到簡單一口水噴出來,連韓敘都罕見地彎起了嘴角。
β屁颠屁颠地遞過來一面鏡子。
我睡覺的時候趴在了中午用來包飯盒的廢報紙上面,字跡清晰地印在了我的臉上,左右都有。
加粗黑體,一看就是頭版頭條的殘軀。
左臉,“育齡婦女”。
右臉,“滞銷”。
校慶(上)
No.55
十月末是振華的校慶。
截止到今年我們入學,已經88周年。班長說學校規定周五上午全校在體育場開慶祝大會,下午各班組織自己的活動,班會,團會,聯歡會,茶話會……總之選一種會,随便開,中國什麽都不多,就是會多。
于是一項從小學開始就讓所有班級幹部苦惱萬分的工作迫在眉睫——節目。無論你是開聯歡會還是團會班會,節目是少不了的。獨唱合唱二重唱,獨舞群舞雙人舞,相聲小品舞臺劇……我看見徐延亮煞費苦心地将大家的學籍卡翻了一遍,找到所有在“特長”那一欄填寫了點內容的倒黴蛋,苦口婆心唾沫橫飛地勸人家上臺賣藝。
我也被找到了。
當然我沒有在填表格時候胡編亂造一些沒有的才藝。如果可以,我會在“特長”那欄填上“睡眠時間”和“反射弧”。
徐延亮嗓子都啞了,我很體貼地拍拍餘淮空着的凳子,把餘淮的水杯往他面前一推,“客官,随便坐,喝水。”
然後餘淮陰森森地出現,“你還真大方啊,老板娘。”
我點頭,指指他,對徐延亮說,“客官真是對不住,小店現在沒貨了,就剩這麽一個,資質雖差,也能頂一陣子。賣身賣藝明碼标價,您看着給!”
徐延亮擡起頭,看了看餘淮,很認真地說,“這個太次了,我還是要老板娘吧!”
他說完才發現自己的玩笑有點開大了,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說老板娘出山……”
餘淮一揮手,“別解釋,送客!”
No.56
其實是演舞臺劇。
餘淮他們這些班委實在沒轍了,沒有其他的活動能讓更多的同學參與進來,如果整臺晚會都是無聊的才藝表演,估計應該冷得能做冰激淩了。
“演什麽?”我問。
“一個和7個男人同居卻依舊純潔的少女的美麗傳說,”餘淮笑,“你的角色非常重要。”
我才不吃這套:“說吧,演魔鏡還是蘋果?”
他搖頭,“幹嘛這麽妄自菲薄……其實你演水晶棺材。”
餘淮沒有開玩笑,雖然我最終并沒有參演水晶棺材,可是他們為了造成演員衆多全民參與的假象,愣是制造了很多角色。
比如蘋果,比如魔鏡,比如水晶棺材。
韓敘演王子,簡單通過β委婉地表示自己可以出演和王子有親密接觸的人,于是,徐延亮讓她演了白馬。
而我的角色,其實是跑龍套的,路人。
幾次串場的路人AB,都是我和餘淮來演。我不明白為什麽,餘淮很認真地解釋,“你不要嫌角色小,你知不知道現在這部劇炙手可熱,你好歹演的還是個人類!何況路人在童話故事裏面屬于決定性的存在,沒有他們,巫婆就不知道怎麽才能害死公主,王子就不知道哪裏才能找到噴火龍,公主就不知道誰家王子已經發育成熟……”
我擺擺手,“這個我知道。我是問,為什麽你來演路人?”
他答非所問,“跟我搭戲你不樂意啊?”
我只好認命,“……怎麽不樂意。”
請允許我腦補為他為了和我演對手戲。
然而真相總是來得如此之快。
餘淮想要演路人,因為不用化妝——你知道演魔鏡的那個男生需要把臉塗成什麽樣嗎?
我得便宜賣乖,跑去問徐延亮我們需不需要準備什麽——徐延亮上下打量我,說,不用了,你平常的樣子就很路人了。
……
No.57
演公主的是徐延亮。據說是張平指定的,為了節目效果。
他說韓敘和徐延亮很搭。
我們得知這一結果的時候,餘淮第一時間沖過去拍着班頭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其實心裏高興得很,別憋着,想笑就笑吧。原來你好這口,不過別擔心,大家還是兄弟。”
簡單的臉都綠了。
想象一下韓敘閉上眼睛探身下去吻徐延亮的樣子,我就笑得直不起腰。
不過難過的不僅僅是簡單。
還有演水晶棺材的β。
No.58
星期二的午飯後,我們第一次排練,找了數學辦公室旁邊的空教室,徐延亮領着一群人浩浩蕩蕩進門。
我和餘淮是第一個上場的。第一幕是白雪公主的出生。
一個病皇後,生了一個和她瑪麗蘇幻想中一模一樣的女兒,然後死了。
而我們兩個,則是通過市井小道傳聞來告訴觀衆皇後病重和臨盆待産的情況。你知道市井小道是很重要的,一個賣魚的,一個賣菜的,竟然不出城而知天下事,近到森嚴壁壘的皇家秘聞、宮廷野史,遠到千裏之外的鄰國王子尿床,魔界噴火龍發情,他們全知道。
“hi,你早啊!”餘淮一臉傻笑。
“hi,你也早啊!”我陪笑。
“最近有什麽消息嗎?”
“有啊,你聽說了嗎?”
“什麽?”
我湊近餘淮的耳朵,大聲說,“國王的女兒要出生啦!”
“真的呀?”他開心地大笑,突然表情僵硬,然後嚴肅起來,居高臨下地藐視我。
我被看得發毛,徐延亮在旁邊不明就裏,“怎麽不演了?”
餘淮嘆口氣,顫抖地指着我。
“還沒生呢就知道是女兒,你那眼珠子是B超啊?!這他媽誰寫的臺詞啊?”
No.59
不過後來我們都被張峰罵了。
上課遲到了5分鐘。下午第一堂就是張峰的數學課,他說他坐在辦公室裏面就聽見我們的鬧騰了。
“高一這麽多班,我第一次看見像你們班這麽能鬧騰的!這馬上就期中考試了,一個個都有沒有腦子,知不知道輕重緩急?!”
小白臉發火很可怕,我早就猜到了。
我們這群犯罪分子紛紛垂着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餘淮毫不在意,照舊翻開他自己的練習冊,也不聽課,安心做了下去,好像剛才沒有大聲笑鬧過,也沒有被張峰訓斥過,既不興奮也不委屈。
他和韓敘這樣有實力的學生自然是不在意的,用成績說話,也不必為張峰的話挂心——那話,明顯是沖我和簡單這樣的學生來的。
可是我緩不過來。剛剛明明那麽開心,這個班級終于讓我有了一種歸屬感,很溫馨快樂的感覺,沒想到這麽快就重新掉進了振華的冰窟窿。
呆坐了很久,也不知道張峰在講什麽,突然面前塞過來一個小紙條。
“他現在情緒不穩定,估計是早上剛被老婆用鞋底抽了,你沒看到右臉頰上有不正常潮紅嗎?你忍了吧。”
噗。右臉頰不正常潮紅……我笑噴趴在桌上。
其實很可能是中午趴在辦公桌上睡覺的時候壓到了,現在還沒有恢複。然而我卻控制不住地想象着張峰被老婆用鞋底抽過去的樣子,笑得直不起腰。
“不過你不覺得張峰并不是很喜歡張平嗎?”我輕聲說。
他停筆,想了想,點點頭。
剛開學時候被張平歡樂的氣質打動,我們大家都期待着這對從小到大的老朋友表現出一點不同尋常的兄弟情義,我一直覺得他們就像傳說,就是影視劇裏面常常出現的發小,生死之交,然而現實生活中基本絕跡的存在。
然而張峰即使在上下課的時候遇見張平熱情的笑容,他也只是略略點頭。同樣是剛剛進入振華的新人,張峰卻老成得像混了好幾十年的高級教師。
餘淮嘆口氣。
“說實話,張平這德行,真他媽像單戀。”
No.60
後來餘淮說,他有點能理解張峰的心情。
張平從教學業務到工作的勤勉程度,都比張峰差出十萬八千裏。可想而知,學生時代的張峰也一定是個勤奮克己的好學生,而張平,估計就是那麽吊兒郎當一臉傻笑地跟着他。然而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那麽多道“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的坎兒,這個既沒有自己聰明也沒有自己勤奮的傻蛋,居然都優哉游哉跨了過去,現在還一起進入了很多大學生畢業分配時候花錢都進不來的振華——張峰心裏估計早就翻江倒海了。
他們的确從小到大都在一起,但是誰也沒說過,一直在一起,就會成為朋友。
我突然想起初中的時候他們說起禦用第一名沈屾和千年老二餘周周。沈屾的第一名固然值得敬佩,可是很多人都更喜歡甜美的餘周周,說她很有趣,很随和,也願意和大家一起逛街八卦打游戲。然而這樣一個“不那麽努力”的餘周周,會不會讓全力以赴的沈屾有種陰魂不散的無力感?
世界上總會有種人,嬉皮笑臉地随手摘取你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夠到的神仙果,然後卻表現出并不是很稀罕的态度,其實,是有點可恨的。
我還呆着,張峰已經收起了課本,下課鈴打響,張平從後門晃進來。
“對了,張平,”這次張峰主動打招呼走了過去,“你們班這些學生……”
他們低聲說什麽我不知道,不過看起來,張峰倒是一副為張平擔心的樣子。
“高一結束要重新調整班任的,你還想不想把他們帶到高三了?!都野成什麽樣了?”
似乎只有我注意到了這句有點嚴厲的話,卻聽得我心裏一暖。
有些時候,很多感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手牽手去上廁所的小姐妹可能會為了校草插對方幾刀,然而冷冰冰的張峰,其實是很關心這個老朋友的。
雖然還是一張撲克面癱臉。
我曾經問過簡單,張峰是不是韓敘失散多年的舅舅?
校慶(中)
No.61
校慶的那天早上,我差點遲到,沖進運動場入口的時候,看到三種顏色的校服海洋。
白藍綠。很幹淨,很清冷。
大家穿得遠比運動會時候齊整,高三的學生基本上也沒有攜帶練習冊的。
一個右胳膊戴着紅袖标的高二學姐雙手插兜站在門口,看起來有點眼熟。
“高一的?”她微笑。
我點頭哈腰,“不好意思,遲到了遲到了,不會記名扣分吧?”
她笑得更燦爛,“你從小學直升高中啊?都什麽年代了還扣分?快進去吧……”她側身讓開,我突然想起她是誰。
“啊,你是……你是上次升旗儀式時候的學姐!”
她眼睛睜得圓圓的,然後又彎成月牙,“哈,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小學妹,你旁邊的那個小男生呢?”
我覺得我可能是臉紅了。人家也沒說什麽,我臉紅什麽。
“那是我同桌。”我鄭重地說。
她眼睛裏面的笑意更深,“恩,同桌,同桌好。快進去吧,小同桌。”
姜還是老的辣,什麽都沒說,可是眼角眉梢語音語調都讓人心裏發虛。
我想起升旗儀式時候湛藍的天空,還有晨光下餘淮穿着黑色T恤的寬大背影,湊過來說話時候噴在臉上的熱氣,以及那句,升旗儀式就是為了讓大家看到平時見不到或者不敢放肆地注視的人。
回過頭,那個學姐又開始盤問其他遲到的同學,她剛才笑眯眯地說,同桌,同桌好。
同桌是不需要你等到課間操和升旗儀式才能偷偷瞄一眼的人。他就在我身邊,雖然不屬于我,可是卻會心不在焉地說,小爺我一直都在。
說起來好笑,當時面對浩瀚無際的振華海洋,我突然有些慌了神。如果有一天我遠離了餘淮,他就這樣沉沒到一片海洋中,我也許再也找不到這個人。
那時候根本沒有想過我是不是喜歡上了他,也許是不敢想,卻拔腿狂奔,橫穿草坪,哦不,草皮,繞過巨大的戲臺,掠過高高的主席臺,向着我們班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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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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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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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妹給她設下生死陷阱,就讓她生不如死!彈藥師借屍還魂,辱她者,她必辱之,害她者,她必千萬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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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