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鐘延光沒等蘇綠檀敲門,就去開了門。

蘇綠檀剛舉起手門就開了,她愣愣地看着門,道:“難道有什麽機關嗎?我一來就提醒你開門……”

鐘延光退後一步讓她進來,道:“怎麽夜裏來了?”

蘇綠檀走到椅子旁邊,拿起披風,道:“把這個忘了,過來取。”

鐘延光道:“明日來取也行。”

蘇綠檀捏着披風笑道:“你是怕我淋雨生病了?”

鐘延光坐在書桌前,一本正經道:“你到底還管着些內宅之事,總歸是不病的好。”

蘇綠檀輕哼一聲,瞧着書桌上還沒被啓封的信,又伸手提了提已經變輕的食盒,道:“吃完了還沒看信呀?”

鐘延光道:“一會兒看。”

“那幹脆就現在看吧。”蘇綠檀嘟着嘴道。

若不依了蘇綠檀,只怕她沒完沒了,鐘延光合上公文,把信拆開了,一目十行浏覽完了,便塞了回去,擡頭道:“看完了,你回去吧。”

蘇綠檀仰着下巴觑了一眼信上內容,道:“這麽快就看完了啊……”

鐘延光道:“不過是些親戚之間慰問的話而已,難道要看一整夜?”

蘇綠檀心裏癢癢的,眼珠子提溜轉,道:“說起來我也好久沒有寫信回家了,我阿弟這個季節最容易病了,早就聽說方表妹才氣出衆……”

“你想看信?”鐘延光直言問道。

蘇綠檀眨着眼解釋道:“也不是說想看信,就是想學一學嘛,我阿弟也是讀過書的人,我若把家書寫的太直白了些,豈不是叫他笑話?”

鐘延光不禁失笑道:“這個不值得學。”

蘇綠檀緊接着問:“夫君是說方表妹文采不好嗎?”

鐘延光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他向來不輕易評判別人,方才一句,也是無心之言。他道:“不是這個意思……”

蘇綠檀本來帶笑的臉,一下子就變了,她把披風搭在臂彎裏,冷笑道:“嘁,那就是誇她端莊賢淑詩書滿腹了?這是方家寫來的信嗎?我怕是方表妹寫來的罷!”

鐘延光冷着臉,道:“我已娶妻,方表妹未嫁,你胡說什麽?”

蘇綠檀猶然記得新婚當日夜晚的時候,聽到趙氏偷偷跟身邊人說,方寶柔跟鐘延光青梅竹馬,他倆才是天生一對。

蘇綠檀扭過頭,細聲道:“你還知道你已經娶妻了?別的女人寫給你的信,你還看什麽看?”

鐘延光扯着嘴角道:“不是你催着我看的嗎?”

“我……”蘇綠檀支吾半天,道:“我不催你,你就不看了?”

鐘延光語塞,蘇綠檀不催他,他還真不見得會看。

蘇綠檀抱臂不悅道:“大老遠還來這一套,當我不存在了不是?”

鐘延光黑着臉道:“別胡說,不是你想的那樣。當真只是親戚之間的關心之語。”

蘇綠檀問道:“那我問你,信中可問及了太夫人和婆母?”

鐘延光愣然片刻,點一點頭。

蘇綠檀撇嘴道:“也問過你的身體狀況了?”

鐘延光繼續點頭。

蘇綠檀道:“可有問過表嫂——我的安好?”

鐘延光薄唇成線,搖了搖頭。

果然如此。

蘇綠檀甩個眼刀子過去,道:“誰都問了好,偏不問我,看來也沒有把我這個嫂子放在眼裏。不把我放在眼裏,就是不把你放在眼裏,不把你放在眼裏,就是沒把鐘家放在眼裏。也不知

道她寫這封信的用意到底是為了什麽。”

鐘延光皺着眉,這話乍然一聽有些道理,但回味起來,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輕嗅兩下,似乎聞到了什麽味道。

蘇綠檀繼續抱怨道:“以前別的女人要給你東西,你從來都是瞧都不瞧一眼,便是大堂姐托丈夫送給你的東西,你都會提前問一問我的意思。”越說越委屈,她低下頭道:“你心裏……

當真一點兒也沒有我了?”

書房靜谧無聲,燭火燒得噼啪一聲,打破了異樣的氣氛。

鐘延光把信遞到蘇綠檀面前,輕聲道:“想看就看,你若覺得不妥,回不回信,如何回信,你看着辦就是。到底你是定南侯府的正經夫人,內宅之事,也該你插手。”

蘇綠檀登時綻笑,嬌聲道:“是你讓我看的,那我就看了,我可沒有偷看、強看啊!”

鐘延光坦然道:“本就是親戚之間普通的書信往來,你是侯府女主人,看一封信有什麽要緊的。”

蘇綠檀把信打開,仔細閱讀。

“姨母賜鑒:揖別尊顏,瞬經匝月。不瞻光霁,數月于茲。疏逖德輝,忽經一撚。睽違道範,荏苒數年。

自六月聞兄獨入南夷,思及姨母孤身于家,無人侍奉,寝食難安。餘日夜吃齋念佛,枕經書而眠,唯盼表兄平安,姨母心安。

提心吊膽至八月既望,家父言南夷敗退,餘喜不自勝。豈料不足一旬,即聞表兄遇險,家父神傷,幾欲昏厥,令餘代筆慰問。

已知表兄此劫兇險,寶柔甚為懸念,思親心切,恨不能飛至姨母膝下,盡心服侍。然,孝期未過,心已至而身不能來。寒暖不一,姨母與太夫人千萬珍重。不論表兄安險,請姨母務必傳

書蘇州。

願信達之日,表兄脫險。信女寶柔,肯以十年陽壽,換姨母獨子安康。

因少飲少食,提筆無力,瘦影當窗,懷人倍切。萬千言語,盡在不言之中。

敬頌頤安,盼即賜複。”

這封信字跡娟秀,也确實如信中所說,下筆無力,走筆輕浮。但信中字句懇切,閱者難不動容。

便是蘇綠檀,也忍不住小聲道:“她倒是個重情重義的。”

鐘延光想也不想就道:“表妹母親早逝,在我母親膝下養過幾年,自然情同母女。母親因我哀傷,她想盡孝也是人之常情。等表妹孝期過了,就給她找門好親事,也算是全了她們的母女

情分。”

蘇綠檀忍不住笑,“瘦影當窗,懷人倍切”乃思慕之語,可不适合用在長輩身上。連趙氏這個不大識字的,都知道這信裏要表達的可不止是孝心而已。這呆子,難道就只看出了方寶柔的

一片孝心嗎?

鐘延光瞧着蘇綠檀臉上明媚的笑,道:“又笑什麽?”

蘇綠檀道:“笑你剛才說的話。”

鐘延光皺眉道:“我說的什麽?”

蘇綠檀走到桌前,趴在桌子上,仰面望着他道:“你說這個不值得學,我瞧着還挺感動的,你說說,哪裏不值得學了?”

鐘延光挺直背板,往後退了幾寸,道:“到底是女兒家的胸襟,以陽壽向神仙換東西,豈不虛妄?”

蘇綠檀想起來了,鐘延光一向不信鬼神,他說能保佑他戰無不勝的,唯有自身勤勉而已。方寶柔這種姑娘家的小話,大抵對他來說等同廢話。

往前湊了幾分,蘇綠檀又笑了笑,道:“夫君……”

鐘延光伸出一根指頭,抵着蘇綠檀光潔的額頭,道:“退回去。”

蘇綠檀不動,問道:“你可要回信?”

鐘延光道:“這封信本該是寫給母親看的,交到我手裏,反而多餘。如今我已安好,母親應當會回信,我不回也可以。”

窗外細雨綿綿,風聲陣陣。

蘇綠檀嘻嘻一笑,道:“也是這麽一個雨夜,我曾坐在窗前,讀着夫君寫給我的書信,情意綿綿,回味無窮……”

鐘延光手指忽然就變涼了,他道:“我——寫的書信?”

蘇綠檀點頭,鐘延光出神片刻,手指頭滑到了她的鼻梁上,她緩緩擡起下巴,他的手指頭游走在她的鼻梁上,輕點她的鼻尖。

蘇綠檀探出粉紅的丁香小舌,往上游動,鐘延光慌忙收回手,側過泛紅的臉道:“什麽樣的書信?”

蘇綠檀眸子裏閃着一絲壞笑,道:“你、猜、呀。”

喉嚨聳動,鐘延光覺得周身逼仄,從椅子上彈坐起來,背對着蘇綠檀。

作者有話要說: 說一下,雖然有女配,但是配角的唯一作用就是用來讓男女主秀恩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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