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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之北,落座着一座幽靜的小宮殿,名叫北宮,那是北夏皇帝之妹璇玑夫人所居的宮殿。
拓拔燦負着雙手站在廊橋上,一個侍女走來,向拓拔燦行了一禮:“夫人身體有些抱恙,怕是不能見殿下了,還請殿下見諒。”
拓拔燦聽得遠處亭臺樓閣裏時而傳來乍有乍無的琴聲,不以為然的扭回頭,淡淡道:“是我冒昧前來打擾姑母了,我在這裏随意走走便告辭。”這幾日心裏一直有些亂,他來到這裏,主要是見這裏清淨,他這位姑母深居北宮避世多年,雖是親姑母,但他連這位姑母的容顏他都記不得幾分,以至于三年五載的才能見上一次,所以他對這位姑母的感情并不及順親王府那位将他親手帶大的順親王妃親厚,他早已習慣。
侍女笑道:“殿下請。”
馬車悠悠駛在去皇宮北邊的方向,阿蠻趴在窗口看了會子外面的千蔥百綠,鳥語花香。
阿蠻有些興致寥寥的放下簾子,撐着下颌看着胡蘇,心中躊躇許久,才問道:“蘇兄,我們這是去哪裏?”自從那次給蘇兄唱歌之後,兩人見面難免有些尴尬,這是那次之後胡蘇第一次約阿蠻出來玩。
胡蘇從竹簡中擡起頭,笑說:“今日是去北宮給我母親請安的日子。”
什麽?去見蘇兄的娘?為什麽阿蠻覺得心裏有些緊張和忐忑。
雲姑曾跟阿蠻提起過蘇兄的娘,但并沒有過多提起,只寥寥幾句帶過而已。
蘇兄的娘,也就是北夏皇帝的親妹妹璇玑夫人,這是一個傳奇的女子,年輕時遠嫁青丘國君、也就是蘇兄的爹為青丘皇後,與蘇兄的爹相敬如賓七餘載,青丘被滅國後,北夏皇帝将璇玑夫人和年幼的蘇兄接回了北夏,聽說璇玑夫人常年深居北宮、不理世事多年,也不知是否好相與?
胡蘇好像知道阿蠻在想什麽,笑說:“不用緊張,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帶蠻兒你去見母老虎。”
阿蠻睜大眼睛,連忙搖手:“沒有沒有。”阿蠻心道,把蘇兄的娘比成母老虎,這不是折煞我麽,其實我也不想緊張,可是我也沒辦法啊。
馬車在北宮的側門前停了下來,很快便有侍女出來向胡蘇和阿蠻行禮問安,有人在前頭引路,侍女将他們帶至寝宮前,有人進去通禀,不消片刻,便有侍女笑容滿面的走出來,說道:“少主,夫人正在亭臺等您。”
胡蘇微微一笑:“有勞。”
進了內殿,阿蠻便覺一股藥香撲鼻而來,內殿連着一座廊坊,走過廊坊,便是一座亭子,一華衣美婦正坐在亭中撫琴。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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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琴曲婉轉悠揚,聽得久了,阿蠻竟聽出了一種物是人非事事休之感。
阿蠻正聽得入迷,突然聽見琴絲斷裂,傳來一陣刺耳的忙音,只見在石案前撫琴的美婦一口血吐在了琴上。
“夫人!”一旁的侍女臉色大變,連忙去扶。
“母親!”剛步入亭中的胡蘇臉色微變,連忙飛奔過去,将那美婦抱在了懷中,眼眸中露出微微擔心和痛苦,那是阿蠻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胡蘇。
阿蠻突然見到這樣的情景,有些不适應,跟着胡蘇奔過去後,只得怔怔的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好。
那侍女看到胡蘇,眼中一喜:“少主,奴婢這就去為夫人端藥。”
“不。”胡蘇打斷她,命令道:“先去取針來。”
那侍女應:“是。”
怔在原地的阿蠻反應過來,跟那侍女道:“這位姐姐,我來幫你吧。”
胡蘇幫璇玑夫人施了兩針後,璇玑夫人這才悠悠醒轉,胡蘇端過阿蠻手中捧着的藥碗,向阿蠻微微一笑,握着藥匙攪了攪藥水,輕輕吹了吹,遞到璇玑夫人唇邊,笑道:“母親身體不好,若想聽琴,兒子可以每天來為母親奏琴。”
璇玑夫人向胡蘇虛弱一笑,道:“傻孩子,你一個月才能來看我幾次?只是在屋裏待得久,有些悶罷了,許久不曾彈琴,手法倒是有些生疏了。”擡手笑撫了撫胡蘇的臉頰:“比上次見你時,消瘦些了。”
胡蘇輕輕低頭一笑:“兒子很好,母親不必挂懷。”
阿蠻發現,這對母子倆倒是勝在氣質相似,璇玑夫人是個容貌溫婉氣質出塵的女子,也許蘇兄的容貌更像父親一些吧。
胡蘇道:“剛才聽母親彈的好像是《采薇》,母親可是又思念故人了?”
璇玑夫人輕輕一嘆,笑道:“是啊,最近一段時日時常夢到他們,他們許久不曾入我的夢了,也許,是他們還在怪我當初沒有彈完那首曲子,就毅然離開北夏嫁去了青丘吧。”
胡蘇靜靜聽着,淡淡一笑。
璇玑夫人這才注意到胡蘇旁邊的阿蠻,胡蘇向自己母親介紹阿蠻:“母親,這是阿蠻。”
阿蠻向璇玑夫人行禮問安:“阿蠻見過夫人,給夫人請安。”
璇玑夫人笑朝阿蠻伸出手,道:“來,孩子,坐到我身邊來。”
阿蠻不好意思的看了胡蘇一眼,胡蘇笑着向阿蠻微微颔首,阿蠻這才沒有推辭,坐到了璇玑夫人旁邊,璇玑夫人看着阿蠻端詳了一番,笑道:“阿蠻姑娘倒是長得像極了我的一個故人……”
阿蠻本來想問璇玑夫人,那是一個什麽樣的故人?只見胡蘇臉色一變,突然打斷了璇玑夫人的話:“母親!”
璇玑夫人好像知道胡蘇在想什麽,不以為然的一笑:“今天也不知什麽好日子,居然連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燦兒也來了北宮,這時辰,許是離開了吧。”
胡蘇見母親故意轉移了話題,神色一輕。
阿蠻聽到璇玑夫人說拓拔燦也來過北宮,微微有些驚訝,不過很快便釋然了,侄子來看姑母,天經地義。
短短寒暄了幾句,璇玑夫人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的模樣,胡蘇和阿蠻準備起身告辭。
璇玑夫人撫着頭笑道:“我有些乏了,弄梅,你帶公子和阿蠻姑娘去園子裏逛逛吧。”
名喚弄梅的侍女應道:“是,夫人。”
璇玑夫人揭開香爐的蓋子,擡手往石案上的香爐裏添了幾小勺香粉,聽得有些急促的腳步聲,擡頭去看。
一個小侍女走進亭內,禀道:“夫人,陛下來了。”
璇玑夫人唇邊的笑意瞬間冷卻了幾分,心口微微一痛,掩袖輕咳了幾聲,這才緩緩道:“今日還真是一個好日子,竹韻,你去告訴那個人,我這不中用的身子雖病了許久,但腦子還沒病糊塗,我說過的,我與他,死生不複相見!”
站在廊橋上望着波瀾不興的湖面的中年男子問道:“她真的是這麽說的?”
竹韻道:“是。”
中年男子喃喃道:“她果真還在恨朕。”
弄梅将阿蠻和胡蘇引到園子,便退下了。
兩人走到一棵老桑樹下停下腳步,胡蘇道:“蠻兒,今日是我臨時起意帶你來見我母親,母親她……一直希望我可以早日找到一個能與我心意相通的女孩子,母親看到我帶蠻兒你看她,心中也算了卻一樁心病,這要求有些唐突,希望蠻兒不要介懷。”
阿蠻不由開心的在心裏想,蘇兄帶自己來看蘇兄的娘,其實蘇兄可能是有那麽一點兒喜歡自己的,對不對?阿蠻連忙笑搖手:“不會的,能為蘇兄解憂,是我的榮幸,真的。”
胡蘇笑說:“蠻兒,謝謝你。”
阿蠻看着胡蘇的笑,不由也笑了起來,原來一個人發自內心的笑容真的是可以感染人的,蘇兄笑起來的模樣可真好看。
胡蘇看到站在不遠處木樨樹下正看着他們這邊的人影,一怔。
阿蠻看到站在樹下的少年,正要走過去打招呼,胡蘇微微一笑,在阿蠻走過他身邊時,伸手握住了阿蠻的手,阿蠻面對這突然其來的一握,眼中有驚訝、有驚喜、更有一種不知所措,雖然這是她夢寐所求的,可看到站在對面的少年正定定盯着他們相握在一起的手,阿蠻的心中卻有一陣慌亂,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阿蠻側頭看到胡蘇唇角輕綻的笑紋,蘇兄他明顯是看到了燦的,蘇兄他,是故意的嗎?阿蠻的心頭忽然生出一股不知名的難過,她應該開心的,為什麽她會覺得心裏這麽難過呢?是因為自己被蘇兄利用了嗎?
拓拔燦看着對面的兩人,倏地握緊了拳頭,移開目光,決然轉身離去,身影清傲,卻又那麽孤絕。
燦他、可是還在生她的氣?
阿蠻看着他離開的孤寂身影,阿蠻的心,突然就痛了,她想沖上去追住他,跟他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可阿蠻一回頭看見胡蘇眸子裏淡淡的黯然,似祈求她不要離開一般,阿蠻只覺心中左右為難。
追雲府的下人們最近一段時間都在忙裏忙外,大操大辦一番,整個追雲府頓時煥然一新。
因為追雲府将要發生一件大事,那就是追雲府的大少爺追雲錦将要迎娶司徒家的大小姐司徒安。
這天一大早,剛起床洗漱完畢還沒來得及吃完飯的追雲錦便被阿蠻拉去了司徒府,追雲錦下了馬車,邊走邊有些不耐煩的道:“阿蠻,你別拉我了,我不想進去。”
阿蠻回過身,問道:“你為什麽不願意進去?”
追雲錦有些心煩意亂,不耐煩的蹙眉頭:“我又不喜歡司徒家的小姐,所以不願意進去。”
阿蠻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訓斥追雲錦:“哥,你說什麽混賬話呢?要是被爹知道了,你肯定又少不了一頓打,你要娶的可是當今皇後娘娘家的侄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人家司徒小姐是只母大蟲把你給虐待了呢。”
最近一段時間,阿蠻喊叔叔為爹,不經意間已經成了習慣,所以也沒在意。
阿蠻倒是知道追雲錦最近在心煩什麽,叔叔幫追雲錦定了一門親事,但追雲錦想娶人面桃花的那個小清绾,叔叔不同意,父子倆鬧得有些僵,最後兩人各退一步,叔叔的要求是,追雲錦必須娶司徒家的大小姐司徒安為正妻,就同意追雲錦納那個小清绾為妾侍,不然休想把那個小清绾娶進門,追雲錦這才極不情願的點頭同意了這門親事。
其實阿蠻也知道自古官宦人家子弟的婚事向來是身不由己的,他們講究的是門當戶對,而不是心甘情願。
女子自古便是貴族世家因為朝堂之上的拉黨結派演變到私下裏利益聯姻的籌碼,跟一個自己不愛亦或不熟悉的人在一起,那是多麽痛苦啊,阿蠻很想幫追雲錦,可她卻無能為力。
有時候,阿蠻真的挺慶幸自己的,慶幸自己有一對開明的父母,不用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睛便擔心自己被指給了誰。
“你自己才多大,口吻老像個大人訓小孩子一樣老氣橫秋的。”追雲錦一臉別扭,撇了撇嘴,道:“爹要是喜歡打就打吧,這些年我也沒被少打,反正我就是不想進去,你自己進去吧。”
阿蠻很是納悶的道:“皇後的侄女,誰不想攀龍附鳳,怎麽在你這兒,偏偏就一根筋呢。”阿蠻拉住追雲錦的袖子将他拖進了司徒府,笑道:“走啦,哥,我就進去看看未來的嫂子,順便送個見面禮。”
阿蠻和追雲錦走進司徒安的居住院子時,司徒安正坐在妝臺前梳妝,丫鬟高興的提着裙子跑進去,道:“小姐,錦公子……不,是未來的姑爺來了。”
司徒安并不是個話多的人,此時聽到丫鬟這麽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阿蠻人未到聲先到:“嫂子,我來看你啦。”阿蠻拽着一臉不情願的追雲錦步進屋子,司徒安看到阿蠻和追雲錦,連忙站起來,熱情的給他們倒茶。
阿蠻接過茶杯,嗅了嗅清香茶水,睨了追雲錦一眼,笑道:“嗯,嫂子泡的茶就是香。”
司徒安偷偷看了眼追雲錦,聞言,不好意思的輕輕低着頭笑說:“阿蠻妹妹別打趣我了。”
追雲錦有些不自在的握拳咳了一聲,道:“阿蠻,我在外面走走。”說完,便擡步出去了。
司徒安目露焦急的望了眼追雲錦離開的背影,阿蠻看着這對妾有情郎君無意,心頭嘆了口氣,這個哥哥可真讓她着急啊,阿蠻笑着打了個圓場道:“嫂子,你別理他,他不好意思呢。”說着,從随身攜帶的布包裏摸出一個長長細細的盒子遞到司徒安面前,笑說:“初次見面,送給嫂子的見面禮,不成敬意。”
司徒安接過阿蠻手裏的盒子,笑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在回追雲府的路上,阿蠻問追雲錦:“哥,你覺得我未來的小嫂子咋樣?”
追雲錦看着阿蠻反問:“你幹嘛問我?”
阿蠻好笑道:“是你娶司徒家的小嫂子,又不是我娶。”然後道:“我覺得小嫂子挺好的,容貌可人,溫良賢淑,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風範。”
追雲錦看了阿蠻一眼,道:“人家溫良賢淑這點,确實比你好的不止一星半點。”
阿蠻覺得又氣又好笑的忍不住給了追雲錦一拳,罵道:“臭哥,我能跟人家比麽!”
只聽追雲錦又道:“可我并不喜歡這種溫吞的女孩子。”
阿蠻無奈的嘆了口氣:“又說混賬話了。”笑打趣追雲錦道:“也不知那位小嫂子是個怎樣的妙人,能把我哥迷成這樣,改日我一定去見識見識。”
一回到蘭屋的阿蠻趴在榻榻米上沉思了一會兒,喚來碧珠,跟碧珠道:“碧珠,你替我去一趟大少爺那兒,要一張請帖,送去蘭王殿下的府上,就說八月初六是錦公子大喜,請他到府上來做客。”
碧珠不疑有他,應道:“是。”
過了會兒,阿蠻擡頭見碧珠還站着,便問道:“碧珠,你還有什麽事嗎?”
碧珠道:“小姐,你和胡蘇公子不是一向交好,蘇府那裏是否送請帖?”
阿蠻微一沉吟,說道:“不必了,一來,蘇兄和哥哥并沒有什麽交情,二來,蘇兄向來不喜熱鬧,三來,蘇兄并不是在意這些的人。”
碧珠點頭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大少爺那兒要請帖。”
大婚當日,追雲府上上下下一片喜慶,鑼鼓喧天,爆竹聲聲,賓客如雲。
這場婚事,是司徒和追雲兩家一場為各自家族利益的聯姻,倒也算天作之合、金童玉女了。
快到正午時分,兩頂花轎一前一後、一個從大門、一個從側門進了追雲府,畢竟,一個是當今皇後娘娘的侄女,一個是人面桃花的清绾,一個是正妻,一個是小妾,不可同日而語。
阿蠻看追雲錦自去迎親到回來都沒帶一個笑臉,那廂,司徒府那邊的喜婆已經在催追雲錦掀開喜簾将新娘牽出轎子。
追雲錦一臉躊躇和不耐煩,一副要上前又不上前的模樣,阿蠻想起叔叔的話:“阿蠻,明日你幫爹看着那臭小子,不要讓他胡來。”
阿蠻自知命不可違,便上前,走到追雲錦旁邊,笑道:“哥,你的衣服有些皺了,我幫你理理。”說着,一手幫追雲錦理衣襟,一手暗下掐了追雲錦一把,追雲錦扭頭瞪着阿蠻,眼神在問:“你幹什麽?”
阿蠻笑容滿面的在追雲錦耳邊咬牙切齒的道:“今日是你大喜日子,別哭喪着個臉,別人都在看着你呢。”
站在門口迎親的賓客連誇阿蠻懂事,阿蠻不置可否,無奈的搖頭一笑。
阿蠻看完新人拜堂後,一切都好,什麽都沒有亂,追雲錦也沒有胡來,自己也沒有辜負叔叔的囑托,阿蠻心中的石頭這才落了地,覺得坐在席間有些無聊,便回到蘭屋,坐在屋頂上撐着下颌發呆。
碧珠跑進院子,對坐在屋頂上發呆的阿蠻道:“小姐,有人來找你啦!”
阿蠻回過神來,脫口問道:“哪個混蛋?”
碧珠低着腦袋,小心翼翼的道:“是……是蘭王殿下,蘭王殿下說,在上次的那個亭子等小姐。”
阿蠻作了個恍然大悟的模樣道:“哦,原來是蘭王殿下那個小混蛋。”說着,站起來拍拍裙子,腳尖一點,人已從屋頂上飛下來,笑道:“走啦,碧珠。”
碧珠感覺自己額頭上的冷汗掉的有些厲害,應了句是:“是,小姐”,跟上阿蠻輕快的腳步,不由在心裏道,敢罵蘭王殿下還不怕死的,也就只有她家小姐了吧。
阿蠻來到上次跟拓拔燦見面的那個亭子時,拓拔燦果然已經在那裏等她,拓拔燦正背對着她,看着湖面好像在想些什麽,阿蠻看着拓拔燦挺拔的身影,心道,這個人果真還是一如既往的喜穿黑衣,明明該是個鮮衣怒馬、年少輕狂的年紀,卻整天沉默寡言的板着個臉,阿蠻在心頭嘆道,拓拔燦果然是她阿蠻認識的那個拓拔燦,也真是服了他了。
阿蠻走過去問道:“你在想什麽?”
拓拔燦回過神,道:“沒什麽。”
阿蠻吐吐舌頭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拓拔燦看着阿蠻,輕輕一笑:“因為是你,所以我一定會來的。”
阿蠻笑道:“既然你來了,那就代表你不生我的氣咯。”
拓拔燦疑惑道:“我什麽時候生你的氣了?”
阿蠻笑眯眯的問:“真的?”
拓拔燦微微一笑,說:“恭喜。”
阿蠻笑說:“你應該去恭喜我哥。”
拓拔燦說:“同喜。”
兩人相視一笑,何喜之有?至于喜在哪裏,有些話,心裏明白就好,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人看着波瀾不驚的湖面,兩個身影,一高一矮,雖然沒有言語,空氣裏卻喜悅彌漫。
第二天一大早,追雲錦帶着司徒安和他的小妾憐夢給追雲蕭請安,請完安後,阿蠻溜達去了司徒安的落梨軒,阿蠻拉着司徒安一番打量,司徒安被阿蠻看的有些毛,疑惑問道:“阿蠻,你在看什麽?”
阿蠻笑嘻嘻的道:“我在看,嫂子有女人味了呀。”笑嘻嘻的問道:“嫂子,昨晚,我哥哥待你可好?”
司徒安臉一紅,又羞又憤的擡手來擰阿蠻的嘴:“你不知羞呀,不知羞!”
阿蠻連忙去躲,連忙笑着說饒命,打打鬧鬧,一屋子的歡聲笑語,站在一旁的丫鬟如意和司徒安從小一起長大,看着這快樂場面,如意不由也被感染,她家小姐,好像很久沒有這麽開懷大笑過了呢,心中不由對阿蠻也有了幾分感激,幾分喜歡。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中秋節一過,天氣漸漸地便涼了起來,三年一度的選秀時節已到,沉寂許久的蘭陵城裏終于又喧鬧了起來。
追雲府收到了宮人送來的請帖,追雲蕭問了阿蠻的意見,阿蠻欣然同意入宮赴宴,因為她還沒去過皇宮。
入宮赴宴那一晚很快便來臨,金碧輝煌的三千殿宇,宮人的唱鼓聲從巷陌裏傳來,轉眼間已白露為霜。
坐在席間的阿蠻終于見到了北夏的皇帝,他正端坐在上首,果如傳說中的那般,有一雙冷淡睿利的眼眸,看起來器宇不凡,眼中是山的堅毅,卻少了水的柔情,容貌和燦有幾分相似,但阿蠻覺得還是燦更好看些,阿蠻不由在心裏想,就是這個男人,與阿爹有一段不為人知的血海深仇麽?
他的身旁坐的是母儀天下的司徒皇後司徒無憂,這是一個如木槿花般的女子,像《詩經》裏說的那般,既有“有女同車,顏如舜英”之容,也有“彼美孟姜,德音不忘”之德。
阿蠻看到了坐在對面席間顧自一人喝悶酒的拓拔燦。
拓拔燦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看着自己這邊,擡頭去看,看到阿蠻,一怔,随即輕輕一笑,拿起桌上的酒樽朝阿蠻這邊敬了一下,意思好像在說:“你也來了?”
是啊,我也來了。
阿蠻看到拓拔燦身旁坐着一個身穿紫袍的少年,拉住坐在一旁的追雲錦的袖子,追雲錦将腦袋湊過去,阿蠻在他耳邊問:“那個穿紫衣的是誰?”
追雲錦向對面看了眼,道:“當今陛下的二皇子,敏王拓拔悔。”
阿蠻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一曲蕩人心魄的簫聲突然輕揚響起,舞女們紛紛停下了之前的舞曲,甩起長袖漫舞,無數嬌豔的花瓣輕輕的翻飛于這天地之間,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
那百名舞女猶若綻開的花蕾,慢慢向四周散開,漫天花雨中,只見一個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如空谷幽蘭般出現,随着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舞姿,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更襯托出她儀态萬千的絕美姿容。
衆人立刻褪去了萎靡的神情,不由一震,如癡如醉的看着那白衣少女曼妙的舞姿,幾乎忘卻了呼吸。
那少女美目流盼,在場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不約而同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
此時簫聲驟然轉急,少女以右足為軸,輕舒長袖,嬌軀随之旋轉,愈轉愈快。
那白衣少女忽然自地上翩然飛起,舞女們又自圍成一圈,玉手揮舞,數十條白色綢帶輕揚而出,廳中仿佛泛起藍色波濤,那白衣少女淩空飛到那綢帶之上,纖足輕點,衣袂飄飄,宛若淩波仙子。
大殿之中掌聲四起,驚贊之聲不絕于耳。
除了阿蠻,拓拔燦、皇帝、追雲蕭是衆人中最清醒的,追雲錦看的有些癡了,拓拔悔端着杯子的手輕輕一顫,袖子上落了幾滴酒水,竟然是她!
笛聲漸急,白衣少女的身姿亦舞動的越來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轉流連,裙裾飄飛,一雙如煙的水眸欲語還休,流光飛舞,整個人猶如隔霧之花,朦胧飄渺,閃動着美麗的色彩,卻又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她舞姿輕靈,身輕似燕,身體軟如雲絮,雙臂柔若無骨,步步生蓮花般地舞姿,如花間飛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如深山中的明月,如小巷中的晨曦,如荷葉尖的圓露,使我如飲佳釀,醉得無法自抑。
阿蠻看向皇帝,那屬于帝王的、睿利眸子裏明暗不定,阿蠻看向司徒皇後,司徒皇後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明豔,也許她太明白這代表着什麽,當年的崔家長女崔瑤以一舞霓凰九天傾心先帝,得到先帝的寵愛,一朝成為北夏的皇後,而在今晚,這個女子将要重複崔瑤當年的傳奇,成為第二個崔瑤,估計不出明日,鐘離萱便會名動蘭陵了吧。
明日,宮中便會有一個以霓凰九天名動蘭陵的萱美人了吧,今夜,不知又有多少人為此而焦慮難眠?阿蠻不忍心再看,幹脆扭過了頭,找了個借口偷偷從宴會的宮殿溜了出去。
拓拔燦見對面的位置已空,興致索然,便也起身離開了。
一曲舞畢,微風拂來,面紗恰好好處的落下,鐘離萱一個輕妙的轉身,至殿前單膝跪下,摘下別在腰間的花雙手奉上,衆人深吸一口氣,這大膽女子,不是皇帝誇傾國傾城四字的鐘離萱又是誰。
中官上前将花呈給了皇帝,皇帝拿着花在手裏把玩,唇角抿了絲笑,像個任性的孩子,卻不失威嚴:“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好一個霓凰九天,傾國傾城四字受之無愧。”
“謝陛下。”鐘離萱站起來,轉身朝外走去,經過鐘離尚書座位前,不忘朝自家父親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然後揚長而去。
皇帝果然對中官道:“留下那女子。”
很多年後,這一段被後世撰史的史官寫進了北夏史書中,當屬一段傳奇。
出了宮,拓拔燦牽着踏雪在巷子轉角停了下來,看着坐在高牆上的孤影,不由笑問:“歌舞可好看?”
阿蠻回神,從牆上跳下來,道:“勉勉強強吧。”
兩人、一馬走在巷弄裏,一擡頭,便是漫天火樹銀花,許久,拓拔燦道:“阿蠻,我要出征了。”
阿蠻驚訝的看着拓拔燦,問道:“多久走?”
拓拔燦笑說:“明日下午。”
那一刻,阿蠻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好像被抽空了一般,蹲在地上,捂着臉無助的哭泣起來,拓拔燦蹲下來,扯過阿蠻捂臉的手,柔聲問道:“怎麽了?為什麽哭?”
“我心裏難受。”阿蠻擡起頭,夜空千枝火樹綻放,剛好可以看到阿蠻眼睫挂着的淚珠,阿蠻問:“你多久回來?”
拓拔燦擡手拭了阿蠻眼睫的淚珠,笑道:“多則三年五載,少則一年半載,阿蠻,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阿蠻握着拳頭,又羞又惱的站起來:“誰說我要等你了!”
拓拔燦笑站起來,回身取下踏雪背上挂着的酒壺,丢給阿蠻,給阿蠻作了個揖:“蘭陵拓拔燦,在這裏給阿蠻姑娘賠罪了。”擡頭笑問:“可有誠意?”
阿蠻抱着酒壺,擰開木塞,薔薇露的清香自壺口蔓延開來,鼻底未嗅已先醉,阿蠻抽抽鼻子,道:“算你有點誠意。”
兩人在望月亭暢飲海聊,阿蠻酒量不好,喝了一點兒,老跟拓拔燦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拓拔燦看着阿蠻,喝一口酒,認真的聽阿蠻的鬼扯胡。
阿蠻有一搭沒一搭的說:“拓拔燦,你今晚看起來好像有些不開心?你是不是不開心呢?”
拓拔燦唇角輕揚:“之前是,但現在好了。”
阿蠻道:“鐘離萱終于得償所願了,我不知道該為她開心,還是該為她難過。”
拓拔燦說:“伴君如伴虎,鐘離萱城府深沉,但敗在太年輕,她怎麽也是鬥不過那個算計人心算計了一輩子的人,至于以後,誰知道,生死由命,而命運是自己決定的,就看她以後的造化了。”
阿蠻突然湊近,看着拓拔燦,問道:“拓拔燦,你可有喜歡過什麽人?”
拓拔燦輕輕一笑,擡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她,在這裏。”
阿蠻撇了撇嘴,道:“牛頭不對馬嘴。”
拓拔燦道:“阿蠻,下一次,跟我回大漠吧。”
“……”倒在他懷裏的人,此時正睡得香甜。
阿蠻醒來時,已是第二日下午,阿蠻想起拓拔燦說出征的事,連忙起床,掀開被子就朝外跑,端着醒酒湯進來的碧珠見阿蠻一起來就朝外跑,連忙攔住阿蠻:“小姐,你昨兒晚上囔着說頭暈,你的酒還沒醒徹底呢。”
阿蠻頓住腳步,又折回去,捉着碧珠的手,問道:“碧珠,現在什麽時辰?”
碧珠眨眨眼睛,回道:“午後啊。”
什麽?阿蠻一拍腦袋,糟了!她這是睡了多久啊?又問碧珠:“蘭王殿下已經走了麽?”
碧珠反應半晌,才反應過來阿蠻說的是出征的事,回道:“是啊,小姐,巳時剛過,大軍便浩浩蕩蕩的出城了。”
阿蠻站在原地,一陣咬牙切齒,心道,拓拔燦,你又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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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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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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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