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自那之後,阿蠻和拓拔燦便沒有再見了。

因為拓拔燦在大殿上求娶阿蠻的那件事弄得滿城風雲的緣故,阿蠻又被叔叔關在宗學的小學堂裏罰抄書,日子過得很是清心寡欲。

直到收到雲姑的飛鴿傳書,阿蠻沒有想過,他和她再見時,他們會待彼此如陌生人和仇人,是的,陌生人和仇人。

雲姑語氣焦急的在信中說:“阿蠻,順親王妃想要見你,午後,明月樓,務必要來。”

阿蠻嘆了口氣,該來的終究來了。

趁家丁來送午飯,阿蠻輕而易舉的放倒了送飯的家丁,兩記手刀下去,劈暈了門口的守衛,一切收拾妥當,然後悄悄的溜了出去。

阿蠻到明月樓時,雲姑正站在門口等她,雲姑一看到阿蠻,迎上去握住阿蠻的手:“小祖宗,你跟少主還有蘭王殿下是怎麽回事?”

阿蠻道:“分道揚镳了呗。”

雲姑搖頭嘆道:“搞不懂你們這些少年人在想什麽。”

阿蠻笑道:“雲姑你和我一向要好,看雲姑你現在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想來蘇府并沒有為難你。”

“這是自然的。”雲姑握着阿蠻的手,深吸一口氣,道:“還好阿蠻你來了,不然我真的要慌神了,我心口啊,從早上接到順親王妃要來明月樓的消息,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阿蠻看着明顯受到了嚴重驚吓的雲姑,不由有些好笑。

雲姑苦着臉說:“小祖宗,你還笑,這次來的可是貴中之貴的貴客啊,更何況這位貴客還是蘭王拓拔燦的養母順親王妃崔凝。”

在阿蠻進雅間之前,雲姑跟阿蠻說,聽聞這位順親王妃的脾氣有些古怪,要阿蠻小心看眼色行事,阿蠻只是笑笑。

雲姑在門口停步,阿蠻走進雅間,只見一四十多歲的女子正背身對着阿蠻,看着席間的珠簾出神,阿蠻福身行了一禮:“臣女給順親王妃請安,王妃娘娘長樂無極。”

順親王妃崔凝聽到阿蠻的聲音,轉過身來,颔首看着阿蠻道:“你就是追雲蠻?”面前這個有着一雙極美鳳目,語氣盛氣淩人,眉目間卻滿是淩厲的女人便是拓拔燦的母親順親王妃崔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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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凝也絲毫沒有要阿蠻起來的意思,阿蠻也不在意,輕輕一笑,恭恭謹謹的答道:“正是臣女。”想必順親王妃這次來也是多少跟拓拔燦有關吧。

崔凝看到阿蠻微微上揚的眉眼,一怔,眼前的這個女孩子明明跟阿姊一點都不像,可她們笑起來時,都是眼眸彎彎的,像極了月牙兒,也難怪燦兒會被這個小女子迷了心竅。

前塵舊事,多想無益,崔凝回過神,衣袖一揚,在席上坐下來,颔首看着阿蠻道:“長公主對你很是贊賞,我怎麽看着,覺得也不過如此,一狐媚妖子罷了。”

阿蠻想了想,才明白過來順親王妃說的長公主說的是蘇兄的母親璇玑夫人拓拔姝,是了,璇玑夫人以前的封號便是璇玑長公主。

崔凝的目光冷冷的在阿蠻臉上掃過,話語尖酸:“不過追雲家一個小小庶女而已,竟也妄想當燦兒的正妃?燦兒那日在大殿上的行為确實是太過放肆了,本宮今日前來,是來告訴你,你想嫁給燦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只能以側妃的身份進蘭王府,至于正妃,你別想了。”看了眼阿蠻,又道:“很多年前,阿姊便把燦兒的正妃定下來了,只待當年的約定期限一到,不到明年,燦兒便會将那位故人之女名正言順的迎娶進蘭王府。”

看來順親王妃還不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份,阿蠻輕輕松了一口氣,不過這樣也好,免去了不少麻煩。

“你能理解一個當母親的心嗎?燦兒雖然并不是我親生,卻是我心尖上的寶,只是燦兒這孩子自小性格古怪,孤僻乖覺,自小便不與我怎麽親近,有時候讓我也拿他沒辦法,燦兒是先帝和我阿姊的兒子,是本宮和王爺的期望,你可懂?”

阿蠻跪在下首靜靜的聽着,面上平靜如常,心裏卻暗暗翻騰着一種不知名的滋味,阿蠻何不知道順親王妃話語中的意思,若來日拓拔燦承繼大統,他的皇後怎麽能是一個追雲家的庶女呢,阿蠻忽然有些明白拓拔燦為什麽總是沉默寡言了,一是自小性格使然,二是皇家世族的婚姻向來都是婚不由己。

崔凝望着阿蠻,緩緩的道:“算來,燦兒今年也快二十了,卻連側妃都還未曾娶過,在這蘭陵城裏,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王爺和本宮能準你當燦兒的側妃,就你這并不顯赫的庶女身份,已是對你格外的擡舉了,別的女子想求都求不來的,那日你在大殿上的那番言語我也有所耳聞,沒想到你卻是個不識擡舉的,我阿姊若是還在,怕是也難對你高看一眼。”

阿蠻輕輕的笑說:“臣女自知配不上蘭王側妃的身份,還請王妃娘娘告之蘭王殿下,臣女眼裏容不得沙子,也不想成為別人眼裏的沙子,臣女此生只願一生一世一雙人。”

崔凝盯着阿蠻,臉上帶了不悅和厭惡的神色,冷冷道:“追雲蠻,你城府真的不小!”

和這個王妃說話還真的是累呢,阿蠻毫不畏懼的對上崔凝的眸子,不緊不慢的道:“王妃娘娘理解錯臣女的意思了,我是說,我此生不嫁任何人為妾,包括蘭王拓拔燦,我追雲蠻只當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上次已和蘭王殿下說清楚,我們之間一刀兩斷,我和蘭王殿下之間早已沒有任何瓜葛,王妃娘娘要是不信的話回去可以去問蘭王殿下,一問便知。”

崔凝面上露了怒意,聲音尖銳的指着阿蠻道:“追雲蠻,你好狂妄!”

阿蠻拍拍裙子,起身道:“臣女還有事要忙,王妃請便。”

就在阿蠻轉身時,看到拓拔燦站在門口冷着臉看着自己,阿蠻腳步一怔,他什麽時候來的?為什麽雲姑沒有來通報?他越過阿蠻走向席間,只聽他說:“母親,您怎麽來了?”

崔凝嗔道:“你這孩子,生怕我吃了你這嬌俏佳人不成?”看來順親王妃在拓拔燦面前是個慈母啊。

拓拔燦輕笑一聲,道:“母親不要開兒子的玩笑了,兒子送您回去。”說完,眸子冰冷,臉上笑意已無。

“行,我也不想在這兒待着了。”

拓拔燦扶着崔凝經過阿蠻身邊時,回頭冷冷的看了阿蠻一眼,阿蠻被他看得身上一寒,心裏不由覺得好笑,這對母子倆變着臉唱戲給我看呢。

順親王妃母子一走,雲姑苦着一張臉走進來,有些委屈的道:“小祖宗啊,你這是要我的老命啊。”

阿蠻關心的問道:“是不是拓拔燦把雲姑你給劈暈了?”

雲姑沒好氣的瞪了阿蠻一眼:“你這什麽表情?幸災樂禍的臭丫頭!你巴不得我被蘭王殿下那個小祖宗劈暈是吧?”

阿蠻道:“這倒不是,只是許久不見,覺得雲姑你的泥鳅功夫倒是練的愈發好了。”然後問道:“那個小霸王是雲姑你弄來的?”

雲姑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無辜的道:“怎麽了?我這不是怕你一人應付不來麽?便讓人去叫了蘭王殿下那個小祖宗來。”莫非是她無意中又幹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阿蠻忽然覺得腦仁有些疼,悠悠嘆了口氣,撫着腦袋,笑道:“沒事,只是多被一個人記恨罷了。”雲姑把拓拔燦叫來,只會讓順親王妃更加厭惡她罷了,對于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的厭惡,阿蠻并不放在心裏,真正令阿蠻頭疼的是,也不知道那些話拓拔燦在門口聽到了多少,阿蠻一向心直口快、有口不過心慣了,上次她說那些話并不是真的要與拓拔燦絕交,這下只怕是她有心彌補,也要真的絕交了。

阿蠻回到追雲府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本來打算悄悄溜回院子,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

沒想到阿蠻步子一踏進蘭屋的院子,便覺一股濃郁的殺氣撲面而來,只見殺氣來源的叔叔追雲蕭和哥哥追雲錦、嫂嫂司徒安、碧珠、如意及一衆家丁正站在院子裏等她,氣氛頗有幾分噤若寒蟬之勢,而叔叔的臉色看起來很是黑沉,阿蠻覺得有些不太妙。

阿蠻準備轉身開溜,很有先見之明的道:“呃,那個,我去抄書了。”

追雲蕭看到正準備開溜的阿蠻,沉着臉色命令一旁的家丁道:“把二小姐給我帶過來,家法伺候!”

衆家丁應了聲:“是,老爺。”氣勢洶洶的朝阿蠻而來。

不是吧?阿蠻驚訝的睜大眼睛,叔叔竟然不罰她抄書了!眼見丁家們過來架起阿蠻的胳膊,阿蠻連忙囔道:“爹,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啊?”

追雲錦和司徒安也為阿蠻求情:“是啊,爹,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呢,妹妹她只是愛闖禍了些,沒必要動用家法啊。”

追雲蕭眼眶一紅,沉聲道:“她闖的禍還不夠多麽?再讓她無法無天下去,怕是整個蘭陵城都要被她翻過來了!要是……要是你妹妹出了什麽意外,我怎麽對得起那兩個人。”

“……”追雲錦不再說話,他自然知道爹說的那兩個人指的是阿蠻在西域的父母。

有幾個家丁架着阿蠻的胳膊,有幾個家丁動作很是迅速的擺好長凳,有幾個家丁拿着幾根木棍走過來,阿蠻一邊掙紮,但還是被按在了長凳上。

追雲蕭道:“打!”

阿蠻自知這頓打她是逃不過了,也懶得掙紮了,運了勁力,幹脆趴在長凳上,望着院子裏那株開了花的梨樹發呆。

家丁們觑觑相視一眼,拿着木棍不輕不重、不痛不癢的打在阿蠻的臀背上,其實他們也是不忍心打阿蠻的,雖然這位二小姐平日是愛闖禍了一些,但對他們這些下人卻是極好的,總是笑臉相迎,偶爾會捉弄他們,但從不打罵他們。

追雲蕭喝道:“你們是沒吃飯嗎?給我狠狠的打!這是我追雲家的女兒,難道這點疼痛也受不起嗎?”

家丁們一愣,有些不忍心的看了看趴在長凳上的阿蠻,閉着眼睛,握着手裏的木棍重重的打了下去……

追雲蕭走到阿蠻面前,紅着眼眶,聲音沉肅:“我罰你抄書的目的是什麽?我也和其他當爹娘的人一樣,只是想讓我的女兒也能像其他的大家閨秀一樣,讓你學會心靜則寧,你偶爾闖闖小禍,爹很欣喜,因為爹也想知道帶女兒是什麽感覺……都說天家無情,阿蠻啊,你知道你這次闖的禍有多大麽?幸虧你安然無恙,不然爹怎麽對得起你那遠在西……走的早的娘,爹只想你一世平安快樂無憂的長大,你可明白?”

阿蠻聽得心裏愧疚,這些日子自己确實是給叔叔帶來了不少麻煩,斂去力道,棍子打在身上的感覺終于真實了,阿蠻的臀背被打的皮開肉綻,額上沁出了薄汗,阿蠻臉色蒼白,緊緊的咬着嘴唇,硬是一聲不吭。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一直郁結在心,如今心裏無事,阿蠻覺得心裏反而舒坦了。

“小姐!”碧珠哭着要沖上來:“你們別打了!老爺,您讓他們收手好不好?要是把小姐打壞了怎麽辦?求求您了……”

追雲蕭沉聲道:“把她拉下去!”

“爹爹……”司徒安再也看不下去,想要沖上前,卻被追雲錦握住了手腕,追雲錦搖了搖頭,不忍心再看,幹脆閉上了眼睛,父命難違,他也無能為力,司徒安捂着嘴,無聲的哭了起來。

家法刑完時,阿蠻已經眼神渙散,極力翻身從長凳下來,倒在地上,半昏了過去。

“阿蠻!”

追雲錦急急沖過去,在下人們的幫扶下,抱着阿蠻匆匆跑進了屋子,一邊大吼:“你們都死了嗎?還不去叫大夫來!”

大夫說幸虧阿蠻是個有功底子的,也幸好沒有傷到筋骨,只是要将養一些時日。

阿蠻迷迷糊糊的醒過來時,見叔叔正坐在旁邊熬着一雙通紅的眼看着自己。

追雲蕭問阿蠻:“阿蠻,你可怪叔叔?”

臀背上的傷處又在火辣辣的疼了,阿蠻搖了搖頭,道:“叔叔打的對,是阿蠻太任性了。”

阿蠻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叔叔便在阿蠻身旁守了她一夜,阿蠻覺得叔叔是一個話不外露的人,他雖嚴厲,但他的愛卻是無私的,因為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保護着自己。

阿蠻在榻上趴了半個月,深感日子無聊,傷口應該是長肉了!有些癢,阿蠻忍不住想去抓,但想到以後會留疤,還是忍住了。

小別扭蘇努終于來看阿蠻了,小別扭一看到趴在榻上不能動彈的阿蠻,有些幸災樂禍的道:“蠻姐姐,你怎麽這麽慘?”嘴上雖是這麽說,卻從懷裏掏出兩個小瓷瓶放在阿蠻面前:“上好的金瘡藥。”有些不滿阿蠻現在的模樣,又道:“話說你這個樣子多久才能好起來啊?”

阿蠻看着面前的一個翡翠小青瓷瓶,一個琉璃白瓷瓶,覺得金瘡藥送一瓶就好了,卻送了兩瓶,看來是兩個不同的人送的,卻也沒戳穿蘇努,只看着蘇努笑道:“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我這個樣子怎麽也得一個半月才能下床。”

蘇努啐道:“活該,誰叫你一天到晚閑的沒事到處找麻煩。”

阿蠻支着下颌,看着蘇努道:“小努,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蘇努哼了一聲,道:“看你風殘病燭的模樣,勉為其難的就不生你的氣了吧。”說完,很有先見之明的退遠。

臭小子,風殘病燭是這麽用的麽?阿蠻忍了忍,沒忍住:“臭小子,你過來,我保證不打你。”

這日,阿蠻見蘇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問他怎麽了,蘇努沉默許久,道:“姐姐,有一人要見你,你見是不見?”

阿蠻問:“誰?”

蘇努說:“青丘少主胡蘇。”蘇努起身,剛走到門口,轉過身來,道:“姐姐可否再給少主一個機會?少主他……”是真的很喜歡蠻姐姐,可他卻不能喜歡蠻姐姐,也無法。

阿蠻苦笑着說:“小努,蘇兄如果真的喜歡我,當日就不會對我說那句:‘願風裁盡塵中沙’了,就算蘇兄喜歡我,我的心裏,已經生出了一種叫芥蒂的東西,我和蘇兄,已回不到過去了,我亦無法再重新去喜歡他一回。”阿蠻看着蘇努,道:“小努,聽到我這麽說,你懂了嗎?”

他別過頭,道:“我知道了,姐姐。”說完後出去了。

近來,蘭陵城裏傳的最盛的便是蘭王拓拔燦将要迎娶鐘離家旁支的六小姐鐘離葇為側妃。

阿蠻聽到這個消息,心裏不由有些疑惑,拓拔燦要和鐘離氏聯姻?阿蠻太了解拓拔燦,拓拔燦骨子裏是何等高傲的人,他從不是那種随遇而安、任命運擺布、任人予取予求的人,他不喜歡的東西,他向來都是不屑一顧。

那只能是順親王夫婦的意思,要麽就是皇帝的意思了。

阿蠻忍不住想起了一個人。

鐘離萱,你又想幹什麽?

阿蠻終于能下地四處走動時,蘇努來找阿蠻玩,說整天悶在屋子裏就算沒病也會悶出病來,于是拉着阿蠻去城西走走,蘇努說城西的一品居菜色不錯。

到了一品居,正要進去,前面不遠處的西城門口圍了不少人,蘇努問阿蠻:“蠻姐姐,要不要過去看看熱鬧?”

阿蠻笑着搖頭,一輛馬車正巧在他們身邊停下,簾子被掀開,只見拓拔燦面無表情的負手從馬車上走下來,随即,身後跟着一個嬌俏佳人,那佳人見拓拔燦不理會她,直接要進一品居,在馬車上急急的喊道:“殿下!”

阿蠻心道,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若是有緣,處處都是相逢,這樣也能遇見,這得是什麽樣的虐緣啊,足見她和拓拔燦這段虐緣的深厚。

阿蠻不遠不近的觑了一眼,只見那佳人生得芙蓉面,面如桃花柳眉彎,彎彎柳眉襯杏眼,眼含秋水兩汪汪,丹朱一點櫻桃口,舉止娴雅,想來此女便是鐘離家的那位千金、拓拔燦未來無數側妃中的一個、鐘離家的六小姐鐘離葇了吧,确實是不失為一清純美人,但比起其姊鐘離萱,姿色稍遜。

拓拔燦蹙眉,側身看鐘離葇,語氣有些不耐煩的問:“什麽事?”

鐘離葇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到拓拔燦面前,有些嬌羞的低頭說:“臣女就是想讓殿下等等臣女。”

拓拔燦回頭時看到站在另一邊的阿蠻二人,臉上一愣,很快移回目光不再看阿蠻,擡步正準備要走,鐘離葇見拓拔燦不是要進一品居,急道:“殿下,你去哪裏?”

人家都走的那麽明顯了,阿蠻心道,看來這鐘離小姐眼光有些問題,這樣一想,忍不住噗嗤一笑。

拓拔燦回身,看了眼在一旁獨自樂不可支笑的的阿蠻,嘴角勾着冷笑,看着鐘離葇說:“我想鐘離小姐近日一定聽聞了本王前段時間在大殿上求娶追雲家的二小姐的傳聞,本王就是喜歡那樣的人,若鐘離小姐覺得心裏委屈,大可以退婚。”衣袖飛揚間,人已走出好遠。

阿蠻眨眨眼睛,什麽叫莫名奇妙的躺槍,她這就是了,看着面前這一對郎無情奈何妾有意,不由在心裏道,還好這位鐘離小姐不認識自己,不然得來找她扯皮了。

只見鐘離葇眼含淚水,臉上委屈極了,眼含幽怨帶怒的瞪了一眼在旁邊笑的樂不可支的阿蠻,抓着衣裙氣急敗壞的跑上馬車道:“回府!”

看着馬車離開,蘇努嘆了口氣說:“蠻姐姐你也忒不厚道了,這蘭王殿下倒是也會憐香惜玉。”

阿蠻挑眉反問道:“不然你以為呢?”阿蠻眨眨眼睛,很是誠懇的說:“我從來都不知道‘厚道’這兩個字怎麽寫的。”想了想,道:“蘭王殿下的話,他大概也不知道‘憐香惜玉’這四個字怎麽寫。”

“……”蘇努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

沒過一會子,蘇努便囔道:“蠻姐姐,我這是在為你抱不平!”一臉狐疑的看着阿蠻,問道:“蠻姐姐,難道你心裏一點都不在意嗎?”

阿蠻心中苦澀,面上卻悠悠笑道:“人家當事人都不在意,我為什麽要在意。”

蘇努搖頭嘆道:“真是搞不懂你們在想什麽。”

蘇努問阿蠻還進去嗎,阿蠻搖頭說不想在這裏吃,兩人便離開了一品居,另尋了個酒樓。

回到蘭屋,阿蠻寫了封信,喚來碧珠,讓碧珠把信送去蘭王府,是時候把一切都結束了。

秋初,正是北燕南回時,河邊蘆葦萋萋,風一吹,蘆絮朵朵随風飄遠。

拓拔燦到時,便看見阿蠻正背對着他站在河邊,阿蠻的綠色羅裙随着她的一縷長發被輕風吹起一角,揚起又落下,一匹通體棗紅的黑鬃馬正在河邊悠然自得的啃着地上零星枯黃的殘草,天邊傳來一聲雁唳,拓拔燦擡頭看了看天空,有時候,他是羨慕它們的。

拓拔燦走到阿蠻身旁,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嗎?因為你的眼睛,你笑起來很漂亮,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像誰,而是因為你是追雲蠻。”

阿蠻道:“有時候,我也分不清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愛,我這個人一向都有把日子過得糊裏糊塗的本事,燦,你适合鐘離小姐那樣能把日子過得細水長流的女子,我真心祝福你們。”

拓拔燦冷笑道:“你倒是也不問問我想不想娶她。”

“這重要嗎?”阿蠻笑笑:“有時候,太聰明的活着反而累,不如糊塗的活着,歲月太長,它已把我們的鬓角磨平,有時候,這就是現實,而我們無能為力,既然無力改變,那為何不随遇而安呢?”

阿蠻側過身,牽過馬,飛身上了馬,朝拓拔燦揮了揮手,哼着《有所思》,策馬離去。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問遺君?

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缭之

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

摧燒之,當風揚其灰!

從今以後,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這是拓拔燦第一次聽到阿蠻唱歌,也是阿蠻第一次為他唱歌,唱的卻是如此憂傷絕情的曲子。

蘆絮飄飛,不知是誰一聲無奈的嘆息,被吹散在了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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