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如果不是蘇努來找阿蠻,阿蠻幾乎已經把要去還蘇兄月牙項鏈的事給忘了。
蘇努突然撲通一聲跪下來,雙眼通紅的祈求道:“蠻姐姐你去看看少主吧,他真的很不好……”
阿蠻皺了皺眉,伸手扶他:“你起來!”阿蠻最不喜歡別人無緣無故的就給她跪下。
“蠻姐姐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蘇努倔着脾氣不肯起來,阿蠻見他如此,便收了手坐回位子,任他跪着,阿蠻道:“蘇兄生病了,應該去找大夫才是,善善坊就有,你來找我何用?我又不懂治病醫人。”
蘇努道:“蠻姐姐,少主是心病,心病還得心藥醫。”
阿蠻驚道:“你說什麽?”
蘇努抓住阿蠻的衣袖哭道:“蠻姐姐,少主他……不是不喜歡你,而是不能啊,少主他可是青丘的少主,怎能不顧滅國之恨呢?我一直沒有告訴姐姐,少主他為了不讓人知道他的軟肋,曾在自己心口種下了一顆名叫‘解相思’的毒蠱,若是動情……少主他……”
阿蠻聽得心口一陣抽痛,起身扶他:“若是動情,會怎麽樣?”
蘇努站起來,被阿蠻扶着坐下,他說:“毒蠱發作,少主會……會沒命的……少主從上次上元節起,人就一直不見好,他對我們說開的方子是治傷寒的,我不放心,于是就偷偷拿着他給自己開的藥方子去問過好幾個大夫,大夫都說這帖藥看着是治傷寒其實是治......”
阿蠻急道:“治什麽?”
蘇努吞吞吐吐的說:“治胸悶之症的……而且這病還一直不見好。”
胸悶?蘇兄,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
阿蠻想起來那月牙項鏈那日被解下後便放進了箱子裏,于是便從閑置的箱子裏翻找,找出了月牙項鏈,阿蠻決定去一趟蘇府,因為蘇兄的情況讓她不太放心。
阿蠻跟蘇努說:“我跟你去看蘇兄。”
阿蠻站在木橋上,蘇努來跟阿蠻說,少主正在院子裏等她,阿蠻輕輕笑說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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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蠻走進胡蘇的院子,看到他正坐在石桌邊一邊吹笛子,一邊望着什麽出神,此時他旁邊木樨樹上的花開的正好,阿蠻靜靜地站在那裏聽着他吹笛子。
一曲終了,胡蘇側身看到阿蠻,笑說:“怎麽一直站着?”
阿蠻也笑:“一襲白衣溫潤如玉的公子吹着這世間最美的笛音,又有花兒作伴,很美的景致,有些不忍打擾。”蘇兄看着比之前清瘦了,臉色也比上次上元節看到他時還要憔悴,看來真的不太好。
阿蠻提步走過去坐下,胡蘇笑說:“平日蠻兒可是很難來一趟,今日實屬難得。”
“蘇兄不要再打趣我了。”阿蠻神色擔憂的看着他說:“聽蘇努說,你最近身體不是很好,蘇兄,你不要瞞我了,好嗎?”
胡蘇笑說:“別聽小努說的,我只是偶感風寒加上最近胃口不是很好,所以人看着有些不太好。”
阿蠻看着他的眼睛不像說謊,阿蠻心道,蘇兄,究竟是你演技太好了,還是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他們兩個誰說的是真的阿蠻尚還不知,只是擔心蘇兄的情況,再次追問:“真的沒騙我?”
胡蘇笑說:“沒騙你。”
阿蠻尚且就相信了,但心中還是存了幾絲疑惑,只是沒有拆穿他,阿蠻從袖子裏順出被一方帕子包着的月牙項鏈,遞過去,道:“蘇兄,今日我是特地來将此物物歸原主的。”
胡蘇也不拿,看着那方帕子只輕輕一笑。
緩緩,胡蘇說:“蠻兒,你心裏,可曾有沒有……有那麽一丁點兒有過我?”
阿蠻突然聽到他這麽說,不由驚訝了會兒,笑說:“蘇兄,我有些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先走了。”說着,起身,轉過身就要離開。
胡蘇看着阿蠻的背影,笑道:“蠻兒,你知道嗎?很久以前,我想過很多次以後的情景,我想過蠻兒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呢,蠻兒長大以後,我就可以将我的心意告訴她,我一直等啊等,等啊等,終于等到蠻兒長大了,卻失去了勇氣,我懦弱的竟然拒絕了她,拒絕了她親口跟我說的喜歡啊。”
阿蠻頓住腳步,淚水不聽使喚的流下來,阿蠻背對着他,聲音幾近在懇求他:“蘇兄,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阿蠻從來都不曾看清過他眼睛裏的哀傷,也不知他為何而傷。
胡蘇絲毫不在意,還是在笑着說:“後來的後來,我無數次告訴自己,我該放手了,可是每次看到你傷心流淚時,我想,如果為你擦淚的那個人是我該有多好啊,可是你每次都可以很堅強的擦着淚水說我很好,于是我再次将手收回了,我想過很多次,有一天我終于可以放棄你時的樣子,我以為我會在某個晴朗的清晨醒過來的那剎、我不再喜歡你了,然後開始我的新生活,然而我發現我自己錯了,其實是我開始新生活後,發現那種東西已經潛移默化的影響到了骨子裏,忘不了,割舍不了,我越強迫自己不去想你,卻還是忍不住想你,想你過得好不好,是笑了,還是傷心難過了......蠻兒,我好羨慕你,羨慕你可以如此光明磊落的對我說喜歡我,如此光明磊落的說不喜歡我,不像我,連想見你一面也得使小手段,連對你說我喜歡你也得趁喝醉了鬼鬼祟祟的說......”胡蘇松開握在手裏的那支蘭花簪子,走到阿蠻面前,說:“蠻兒,你願意戴上我送給你的蘭花嗎?”
那只拿着簪子的手已經頓在阿蠻的發髻旁,卻遲遲一直沒有落下,他在等她的回答,阿蠻搖頭說:“蘇兄,我不願……”
話還未說完,阿蠻便被胡蘇大力拽進了懷裏,胡蘇這突如其來的一拽還沒有讓阿蠻回過神,聽到他語氣自嘲的苦笑說:“蠻兒,我想,我是一個懦弱的人,我竟不想聽到那個答案。”說着,胡蘇便捧過阿蠻的腦袋,零落而青澀的吻輕輕的落在阿蠻的唇上。
阿蠻倏地睜圓了眼睛,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吻,阿蠻有些慌亂,想要推開胡蘇往後逃,阿蠻掙紮着想要推開胡蘇,手腕卻被胡蘇緊緊地捏住,微張的唇被他順勢而進,眼淚簌簌而落,阿蠻哭着搖頭,這不是蘇兄!平日裏那個溫文儒雅的公子胡蘇怎會像他現在這般這麽失态……
阿蠻使勁掙出被胡蘇握住的手腕,一掌打開胡蘇,心口一陣澀痛:“蘇兄,你既已絕情斷愛,今夕何夕,前塵種種,何必執着不忘?”說完,扭身就要走。
阿蠻扭過頭,正轉身,就看到拓拔燦正冷着臉站在她的身後,拓拔燦拽過阿蠻,緊緊地扣住阿蠻的身子,冷冷的看着胡蘇道:“閣下有沒有聽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閣下當初既然已經放手,今日何必再苦苦哀求?有花堪折直須折,一旦過了折花的花期,剩下的就只是一枝殘枝。”
胡蘇唇角勾着笑,眸子卻殺氣驟現,握着碧玉笛的手輕輕一旋,一把長劍已經對準了拓拔燦,笑道:“蘭王殿下,你放開蠻兒!”
拓拔燦冷笑一聲,道:“放開?我的女人,我為何要放開?倒是我想問問你,胡蘇,你還不肯承認自己接近阿蠻的目的嗎?”
阿蠻聽到這句話,身子一震,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難怪那日下棋時他故意用那句:“蠻兒也下過黑白棋?”來試探自己,其實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誰,更知道只要控制自己,她、阿爹和娘,還有自己手中的追雲令日後便可助他滅了北夏、複青丘滅國之仇。
面對如此演技高明之人,她竟完全看不出一絲絲破綻,是自己傻!是自己太傻!直至今日竟然才知他別有居心。
拓拔燦看了眼懷中的阿蠻,不急不緩的道:“阿蠻的父母可是真正的追雲令的主人,其實你早就猜到了阿蠻的身世,你既想報滅國之仇,那阿蠻便是你握在手裏最好的籌碼,胡蘇,我不得不說,欲擒故縱這一招,你用的的确很高明。”
胡蘇眸子冷意沉沉,唇角卻仍帶着淡淡的笑,語氣冰冷的道:“蘭王殿下,我再說一次,放開蠻兒!誠如殿下所見,我并不是不會武功。”說着,手中握着的笛中劍已經迫近拓拔燦的心口。
拓拔燦面無表情的看着胡蘇,哪怕是這樣,他的神情依然雲淡風輕、波瀾無興。
阿蠻把臉埋在拓拔燦懷裏,崩潰的哭着搖頭,聲音隐隐發顫,祈求着道:“帶我離開這裏!求求你,拓拔燦,帶我離開這裏,我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人,求求你帶我離開……”
“好。”拓拔燦打橫抱起阿蠻,轉身離開。
哐——當——
只留身後笛中劍落在地上的聲音……
站在原地的胡蘇不禁苦笑,蠻兒,你竟連回頭的機會都吝啬于給我嗎?終歸是我将你傷的太深了吧。
拓拔燦抱着阿蠻走出了蘇府,把阿蠻拽進了馬車裏,阿蠻剛要說話,拓拔燦一把拽過阿蠻,擡手捏過阿蠻的下巴,不讓阿蠻別過臉去。
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憤怒,他強制讓阿蠻與他對視,阿蠻不敢看他,他的氣息侵入阿蠻周圍的空氣裏,他冰冷的唇壓下來,狂亂不疊的啃咬阿蠻的唇。
不!我不要他這樣強迫自己,阿蠻掙紮着要推開拓拔燦,拓拔燦一把扣住阿蠻的雙手,用舌抵開阿蠻的牙齒,溜進阿蠻口中大肆的流連,阿蠻想要反抗,可是手被他緊緊的扣在他的手掌裏,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感覺臉龐有液體劃過,拓拔燦觸到這樣的冰冷,迅速放開了阿蠻,他冷冷的看着阿蠻,笑說:“你終于也體會到這種感覺了吧?你知道我是怎麽樣的感覺了嗎?如果不是我去找你,你是不是打算對他投懷送抱?追雲蠻,我告訴你,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過你,我糾纏定你了,大不了我們至死方休!”
阿蠻寧願他對她大吼大罵,寧願他對她生氣,阿蠻也不願他這樣對她,心裏的委屈和壓抑一股惱的湧了上來,阿蠻把怨氣發洩在了他身上,一拳又一拳的砸在拓拔燦身上,哭罵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拓拔燦,我讨厭你……”
哭的久了,發洩完了,人已經半昏沉着,拓拔燦将阿蠻扶在他懷裏,對車馬外駕車的崔義道:“崔義,追雲府,快點!”
裏應外合的碧珠悄悄打開了後門,拓拔燦抱着阿蠻輕快的閃身進了門。
拓拔燦将阿蠻抱到榻上,給阿蠻掩上被子,他轉身正要走,阿蠻拉住了他的袖子,愧疚的說:“對......”
“噓!”還未說完,拓拔燦說:“我現在心裏有些亂,很怕你跟我說話,就這樣,我明日再來看你。”袖子慢慢的從阿蠻手中抽出。
阿蠻的手頓在那裏,淚已滿面,看着他離開,在心裏不停說,對不起,燦,真的對不起……
近來心裏煩悶,阿蠻一個人在大街上索然無味的逛了會兒,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了一家酒坊前,彼時裏面正傳來喝酒猜拳吆喝的熱鬧聲,阿蠻淡淡的一笑,酒坊的夥計看阿蠻站在門口,走出來道:“姑娘,你有什麽事嗎?”
“我想買兩壺可以一解千愁的酒。”不待那夥計說話,阿蠻摸出了兩枚玉錢丢給了他,徑直走了進去。
阿蠻找了個清淨的位子坐下等着酒來,這酒坊不大,甚至說是有點太過簡樸,今朝有酒今朝醉,男人們都可以豪爽的不拘小節,身為女子的自己覺得即使簡陋又如何?人生得意須盡歡,千金散盡仍複來。
夥計端來兩壇酒,笑跟阿蠻說:“姑娘,實在對不住,我們這小店裏沒有一解千愁的酒,陳年老酒倒是有幾壇,不知姑娘可在意?看姑娘出手不凡,給的玉錢都可以買好幾壇酒了。”
阿蠻笑着說:“也行,多謝小哥了,多的就算小費吧。”
阿蠻直接端過酒壇就喝了起來,酒水從下巴滑下來,阿蠻擡手用袖子擦了接着喝。
一只手奪過阿蠻手裏的酒壺,阿蠻惱着要搶,擡頭時剛好對上他的眼睛,阿蠻看着他,一愣,笑問:“你怎麽在這兒?”
他跨過長凳在阿蠻旁邊坐下來,他問:“好喝嗎?”
阿蠻有些微微醉了,好在意識還清醒,阿蠻笑問:“你怎麽在這兒?”
“你已經問過一遍了,看來是真的醉了。”拓拔燦伸手指着角落裏的那群人說:“要出征了,給自己和弟兄們送行。”
阿蠻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裏亂哄哄的一團,又吵又鬧,阿蠻回頭看着他,聽說拓拔燦近日流連于酒肆常常一夜不歸,原來這就是蘭王殿下在酒肆和男人厮混?
今日是真相了,真相了!阿蠻大笑着說:“我今天很高興,來,我敬你!”
阿蠻拿起酒壺,拓拔燦卻握住了阿蠻拿酒壺的手,盯着阿蠻道:“你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
阿蠻臉頰緋紅,眼神忽迷忽亮,有些苦惱的歪着腦袋想了想,笑說:“你要出征了,那我祝你一路順風,打一個漂亮的大勝仗!”
拓拔燦眉微微蹙了蹙:“看來是真的喝糊塗了。”拉起阿蠻,道:“走,跟我來!”
阿蠻問:“去哪裏?”
走到角落,他停下來說:“到了。”
阿蠻也停下來,身子半挂在他懷裏,衆人的目光看向他們,拓拔燦一手扶着阿蠻,對他們笑說:“跟你們介紹一下,這是阿蠻。”
阿蠻仰着頭看着拓拔燦笑,他只跟他們說她叫阿蠻,卻沒有告訴他們其實自己是追雲家的二小姐阿蠻。
拓拔燦側頭盯看着阿蠻,蹙眉,在阿蠻耳邊道:“你的手又在不老實了。”
阿蠻環在他腰間的手在他腰上使勁的掐,因為他的衣服有披風遮着,別人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阿蠻一字一頓的說:“我樂意!”
他笑說:“行,你開心就好。”
衆人跟阿蠻打招呼:“阿蠻姑娘好。”或許他們并沒有覺得阿蠻一個女子來到這裏沒有什麽不妥,阿蠻笑着被拓拔燦拉着坐下,衆人很熱情地招待起了阿蠻。
有人說:“喝酒沒歌助興,卻也無趣,要不阿蠻姑娘給我們這群大老爺兒們唱一首歌吧。”
拓拔燦笑看着趴在他懷裏正在犯酒暈的阿蠻,俯身問阿蠻:“他們問你要不要給他們唱歌?”
阿蠻看着他的側臉,心道,這樣的拓拔燦才是真實的他吧?這樣的他,在我身邊,不是平日裏那個經常冷着臉的蘭王拓拔燦了。
阿蠻從拓拔燦懷裏坐起來,道:“唱是可以,只是沒笛子伴奏,卻也單調。”
衆人說着沒事,神色卻無疑不是掃興。
有人将一個簫埙遞了過來,阿蠻側頭看去,只見那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面容有些黝黑的少年,少年有些羞赧的抓抓頭道:“阿蠻姑娘要是不介意就用我的吧。”
阿蠻感激的看着他,拿起簫埙,有些苦惱道:“我不太會吹埙。”只是阿蠻那時還不知道,這個給她簫埙的小夥子後來會成為北夏的一代名将,他的名字叫趙破北。
一只手拿過阿蠻手裏的簫埙,阿蠻側頭看他,簫埙可不像笛子吹起來那麽清揚婉轉,可是卻足已昂揚悲亢,他竟然還會吹埙?
拓拔燦笑說:“簫埙需要氣息濃郁,女子不比男子,還是我來吧。”
阿蠻想了想,想起了一首出征曲,悠悠唱道:
“胡天卷起百地荒草
空中飛來八月飛霜
我心留念,卻奈何邊風起,軍角摧發
阿妹淚眼盈盈送我出征去
烽火起,不見白骨萬裏長,家在何方
是誰在耳邊輕輕低泣淺唱
是誰将胡笳琵琶彈得聲聲響
衣袂飛,駝鈴響
誰還記得樓蘭古城的荒涼
誰又知我心中哀傷
聞見風中飄來一陣梅花香
我何時才能歸故鄉
……”
衆人若有所思的沉默了會兒,紛紛給阿蠻鼓起了掌,衆人哈哈大笑起來,此時此刻,只有歡笑吵鬧聲,阿蠻卻覺得心裏從沒有像此刻這樣的輕快。
阿蠻笑着将拓拔燦拿到她面前盤子裏的羊肉塊全部塞進嘴裏,聽他們唱着鬧着,被他們灌了兩杯白幹,阿蠻已經醉的不行了。
拓拔燦打橫将阿蠻抱起,對他們道:“阿蠻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
有人起哄道:“行,殿下快去陪你的紅顏知己吧。”
拓拔燦惡狠狠的笑說:“你們去死!”
踏雪飛奔在空曠的巷子裏,寒風簌簌從身邊掠過,阿蠻縮在拓拔燦的懷裏,嘴裏念着醉話:“拓拔燦,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拓拔燦一愣,随即,俯身在阿蠻耳邊道:“你不知道我想娶的一直都是你嗎?”
“……”懷裏的人此時正睡得香甜。
阿蠻睡到第二日近黃昏時才起來,宿醉之後頭昏昏沉沉的,要不是主仆有別,碧珠就差沒戳着阿蠻的腦袋數落阿蠻了:“大晚上的跑去喝酒,小姐呀,你要奴婢說你什麽好?”
“不知道說什麽那就不說呗。”阿蠻抱着腦袋在榻上滾來滾去:“腦袋好疼啊。”
碧珠啐道:“喝那麽多腦袋不疼才怪。”
阿蠻突然想起一件事,坐起來問碧珠:“昨天晚上我沒有幹什麽吧?”
碧珠忍着笑說:“要是奴婢說小姐你昨晚差點非禮了一位良家少年郎你信嗎?”
阿蠻抱着腦袋,眨巴眨巴眼睛:“啊?”抓了抓頭發,道:“我可能喝斷片了,想不起來呀。”眸子突然放光,興致勃勃的看着碧珠問:“差點被我非禮了的那少年郎長得如何?”
碧珠慶幸自己還好已經習慣了她家小姐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腦回路,回道:“昨兒晚上蘭王殿下送小姐你回來,小姐你死拽着人家的袍子死活不讓人家走,還囔囔着非要人家說清楚,說得颠三倒四的,話說奴婢還沒見過蘭王殿下這個模樣呢?人家蘭王殿下像哄小孩子一樣把小姐你哄睡着了才把袍子拽出來,而且小姐啊……”
阿蠻睜圓了眼睛,表示很想知道自己又幹了什麽禽獸之事玷污了人家少年郎的清白。
碧珠一臉心有餘悸的道:“小姐你真的好可怕,要不是小姐你喝醉了奴婢還以為小姐你……我一想到我們家住了只女流氓,我就深深的為自己的人身安全深深的擔憂。”
阿蠻忍無可忍道:“說重點!”順便補了一句:“我對你沒興趣。”
碧珠捂着嘴,直看着阿蠻笑:“小姐你把蘭王殿下的外袍扒下來了,是不是很重點?而且蘭王殿下拿小姐沒辦法,只好把袍子脫下來給小姐握着,這才脫身離開。”
“……”阿蠻看向自己旁邊那件被自己滾皺了的黑色外袍,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阿蠻的心裏不由生出一種落寞,因為爹娘不讓她來北夏,但自己卻很想去看看北夏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北夏确實是個很繁華的地方,卻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阿蠻被這裏的繁華傷透,再也沒有初來北夏時的歡喜和雀躍,所以,她想離開了。
阿蠻去和叔叔告了別,回到屋子,趴在木桌上發了會呆,起身翻了幾件随身的衣服出來,想了想還帶些什麽,結果将那只箱子翻了出來,心中感慨一番,又尋出了冬日裏用來烤火的火盆,把火盆點燃,打開箱子。
流光容易把人抛,其實,放下和忘記其實也并沒有那麽難,阿蠻将胡蘇送給自己的那套綠色羅裙尋了出來,丢進了火盆,看着火光慢慢吞蝕了衣裙的一角,紅紅的火光印着她的臉頰,心卻怎麽也暖不起來。
蘇兄,你知道嗎?當蘇努說我臉紅時,我心虛了,生怕你會看出我的心思可是又想讓你知道。
糾結矛盾集于一心,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可知?
當那些繁華哀傷終成過往,傾盡一世,只為絢爛那一場久候的花期,揮毫弄墨,只想把所有思念都寫進……
蘇兄,彼時我多麽的單純啊,單純的一直以為只要能讓鐘離萱進宮,就能讓胡氏一族的頹勢好轉,就能讓你眉頭舒展,可我發現自己錯了,一切都脫離了我的控制,如果不是我縱虎為患,我也不會讓深宮裏那只“老虎”緊咬着我不放,更不會讓她用你來威脅我……
蘇兄,我一直無法釋懷你的回絕,是燦陪伴在我身邊,我對他的感情、我自己現在也想不明确……心裏的疤會結痂,只要我不去碰,終有一天,我能慢慢将你淡忘,蘇兄,我走了,希望偶爾你也能舒展眉頭,開心的笑笑,這是我最衷心的祝願。
對于拓拔燦,我想跟你說聲:
對不起。
我騙了你,這次是我一個人回大漠,一個人看夕陽起落,日升日落,或許偶爾也會想起在北夏的點點滴滴,但是放心,不會常想,因為我不是一個貪念回憶的人。
知道你的身世後,我一直以為跟你保持距離才是對你好,所以我總是兇你、罵你,可是你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傷心難過時默默的陪伴我,在我開心時陪我一起開懷大笑……可是我卻沒有想到,是我若即若離的态度傷了你,所以很對不起。
直到那次,你抓着匕首鮮血淋漓的怒問我,我來北夏的目的是什麽,那時我明白了,你是在意那個人的,因為他是你的叔父,也許是冥冥之中,你渴望一份溫暖,父愛的感覺,于是我放棄了執念,不想報仇了,你一定會覺得很扯吧,但事實就是如此。
我喝過很多種酒,花雕、女兒紅、竹葉青,可是我卻唯獨懷念和你一起喝過的薔薇露,再見,可能不會再見了,燦,也許鐘離家的小姐是個不錯的人,我祝福你們,我走了,不再回來。
這兩封信是心信,我不會寄出,你們不會收到,也永遠不會知道。
火盆用水澆滅,将箱子放回原處,吹熄了燭火,阿蠻和衣躺在了榻上,只等天一亮便動身離開。
阿蠻睡得并不熟,天色還未曉,阿蠻就醒了,簡單洗漱一番,推開窗格,從窗子輕巧的飛身躍出,翻身上了牆,在不時的狗吠聲中,消失在了還未透亮的天色裏……
天色大亮時,阿蠻已經出了城,城裏沒有買馬的地方,如果想買到好馬的話,必須去城外的少陵源,阿蠻準備到城外的少陵源去買一匹馬趕路。
回頭看了眼身後的蘭陵城,心道,再見,蘭陵城,然後頭也未回的轉身離去。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阿蠻!”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阿蠻回頭去看,只見衛陵牽着一匹通體雪白的馬向她而來,阿蠻擡手将被風吹起的一縷發絲勾到耳後,笑說:“衛公子是來送我一程的嗎?”
衛陵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今日去你府上,聽阿錦說你已經一大早便離開了,我想你出城一定要個腳力,所以緊趕慢趕,總算追到你了,無酒、只有好馬一匹,贈與阿蠻姑娘。”
阿蠻跟衛陵的交情并不深厚,他能來送她,讓她很感動,阿蠻也沒客氣,牽過衛陵手中的馬缰,對衛陵作了個揖:“多謝。”擡頭笑道:“覺得相識明明好像還是昨日,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要離開了,衛陵,後會無期。”說完,飛身上馬,揚塵而去。
“再見啊,衛公子。”面前這個不識人間愁滋味的少女明明還似昨日,如今眉心卻隐隐帶了些憂愁,她跟別的女子是不同的,因為她的眉目間總是那麽飛揚跋扈的令他覺得有些讨厭,好友阿錦經常跟他提起這個妹妹,熟識之後,他才發現,這是一個值得去深交的女子。
以前他一看到她就覺得頭大,老是咬牙切齒的對她說希望再也不見,她總是一臉無所謂的笑嘻嘻模樣,只是沒想到這一次,卻是她對他說後會無期。
阿蠻,這次,我希望我們還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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