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淳聖二十二年的初春剛從春寒料峭、乍暖還寒的暮冬裏走出來,彼時的東楚皇都建安城已是一年桃紅李白、莺歌燕舞時。

漫天璀璨星河點綴在墨藍的夜空之上,今夜月明風清,一個纖瘦的黑色身影輕快的躍過屋檐一角,閃身躍下一處角樓,輕輕擡手推開窗格。

屋內并沒有點膏燭,推窗的聲音雖很細微,但這間屋子的主人耳朵很是靈敏,許是驚動了屋內的人,只聞屋內傳來一陣細小的窸窣聲。

月光如水,一身夜行衣打扮、黑紗遮顏的阿蠻趴在窗邊看到一個身影正在向自己這邊靠近,輕輕笑了一聲,摸出腰間的扇子,輕巧一躍,進了屋內,先發制人一步,在那人走過來之前,身影巧妙一旋,握着扇子抵住了那人的喉嚨,僅僅只一點點距離,那人便會沒命。

阿蠻握着扇子笑道:“姑娘還是不要上前了,萬一我一個不小心失手戳穿了姑娘漂亮的脖頸,姑娘以後喝菌子湯的時候從後脖子漏出來,這就不好了,又或者我忍不住一個手殘不小心把姑娘這張花容月貌的臉刮花了,這也不太好呀,相信我,我會良心不安的。”

只見被阿蠻的扇子抵住未敢上前的美人穿着一件青色紗裙,可能是剛才吹熄了蠟燭,正準備寬衣睡覺,聽到動靜,所以胡亂抓過披風披在了肩上,在月光的傾瀉之下,只見美人長發如瀑,有一張梨花勝雪的嬌顏,手裏還握着一尾羚鞭,阿蠻心道,真是難得的一個美人,不知道打起架來兇殘程度如何。

青衣女子看着站在面前一身黑衣、面紗覆顏,正半眯着一雙月牙彎彎的眸子正看着她狡黠而笑的阿蠻,向來神情寡淡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疑惑,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孩子?青衣女子眸子微轉,淡淡一笑:“姑娘有話好好說,還有啊,我們那裏的人從來不喝菌子湯的,我也不喝。”說着,不動聲色的輕移步子,将自己的要害在阿蠻的扇子下轉移到了別處。

阿蠻也不在意,偏了偏腦袋,額上的穗子也從額上滑落一邊,阿蠻俏皮一笑:“聽聞南梁金陵獨孤氏已久,久仰大名,此次前來東楚,小女子是有兩事相求獨孤小姐。”

是的,此女便是南梁獨孤丞相嫡女獨孤月,自幼便與南梁如今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攝政王定下了親事,所以說,這位獨孤小姐怕是不久便會成為日後的攝政王妃。

聽說這位獨孤小姐自幼性格便有些古怪,不喜待在閨房之中,差不多一年之中有大半年人都在西域各國雲游,幾天前,阿蠻得知這位獨孤小姐來到了東楚,便一路追來了東楚。

獨孤月看着指着她肩膀的扇子,不悅的皺了皺眉,聲音卻沒帶一絲情緒的道:“這就是你求人的方式麽?”

阿蠻摸摸鼻子,笑收回了扇子,笑說:“我這不是怕你不同意麽。”

獨孤月也學着阿蠻剛才的模樣,偏了偏腦袋,笑道:“我幫你有什麽好處?”

阿蠻笑眨眨眼睛,道:“我可以幫你殺掉你最讨厭的人,也可以幫你偷東西。”

獨孤月挑眉,這倒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笑道:“在答應幫你之前,我想知道你叫什麽,這不過分吧?”

阿蠻摘下面紗,笑說:“蘭陵追雲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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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月抱了一拳,道:“原來是蘭陵追雲氏,久負盛名,金陵獨孤月,你知道的。”

阿蠻也抱了一拳,笑道:“不勝榮幸。”

兩人站在窗邊,看了會建安城的夜色,深感無聊,獨孤月問阿蠻:“我們先去哪裏?”

阿蠻笑道:“先去漠南吧。”

……

長煙落日,如畫似幻。

阿蠻站在沙山之上,擡手一揚,握着手裏的布條,看着小黑鷹飛向天邊,變成一個小黑點,直到再也看不見。

逍遙空老頭兒在信中大多說了一些抱怨之詞:“阿蠻,前段日子,你家又來了一個不怕死的來提親的人,你爹娘好像還挺滿意那少年郎,阿蠻,你在外面玩的也挺久的了,什麽時候回來呀?老在外面躲着也不是辦法,主要是老頭兒想吃你娘做的糕,茶樓鋪子裏的糕不符合我的口味,你娘太兇了,不給我做糕點,你不在,沒人偷給我,阿蠻,你再不回來,老頭兒我就要餓死啦,以後就沒人給你通風報信了。”

阿蠻眉頭微鎖,自從一年多以前離開北夏回到西域的家,便有絡繹不絕前來提親的人,阿爹說她到了該嫁娶的年紀了,這次連阿爹都胳膊肘往外拐,這讓阿蠻很是郁悶,那些來提親的人都是爹娘在西域各國結交的一些狐朋狗友的後人們,不是說那些人不優秀,而是阿蠻還不想考慮這件事,阿蠻應付了兩三個後,便覺不勝其煩,便卷了包袱,離家出走了。

唉,阿蠻嘆了口氣,躲得了一時清淨,躲不了一世啊。

獨孤月從另一邊的沙丘走過來,道:“怎麽?看你一副心事很重的模樣。”

阿蠻吸了口氣,将心裏的郁氣悠悠吐出,眉心舒展一笑:“沒什麽,只是家裏的一些瑣事罷了。”

獨孤月看着阿蠻,道:“你特意帶我來到這裏,想讓我幫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

阿蠻轉過身,看着天空悠悠飄過的卷雲,思緒随風慢慢飄遠。

半個月前,阿蠻收到逍遙空老頭兒的飛鴿傳書,說是南梁進犯風沙關,鬧得風沙關和西域邊境的百姓苦不堪言,蘭王拓拔燦奉旨出征,半月前在大漠遭遇南梁大軍突襲,拓拔燦一行人誤入了以“魔鬼之城”著稱的白骨枯,生死不明。

白骨枯,顧名思義,那裏的骷髅岩壁被經年的風霜雨雪風吹雨曬,形成了狀似白骨迷宮的窟窿,白天還好,一到夜晚,大漠裏的風一吹,就好像在哭一樣,所以又叫魔鬼之城,如果不是對那一片大漠很熟悉的人,絕對不會不要命的闖進去,連過路的商隊都會繞着走,阿蠻心頭對此很是焦慮不安,拓拔燦,你到底發生了什麽?

阿蠻拉回思緒,笑道:“這裏是你們南梁與北夏邊境的大漠,我想既然月姐姐是南梁人,又常年在外游玩,對這裏應該很熟悉吧?”

獨孤月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問道:“你不會是想讓我去魔鬼之城吧?”

阿蠻瞬間笑眯了月牙眸子,露出了小虎牙:“放心,我會讓月姐姐安然無恙的出來的,只是我有幾個朋友困在白骨枯十幾天,生死不明。”阿蠻面上的笑意漸漸變成了擔憂:“不過我相信他,他一定不會……月姐姐,我不方便現身,還請幫一幫我。”

獨孤月自然聽到了阿蠻話裏說的那個他,問阿蠻:“那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阿蠻輕輕一笑:“很重要的人。”

孤獨月道:“那你們為什麽錯過?”

阿蠻一怔,笑道:“只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

獨孤月了然,阿蠻說起那人時的神情,她是沒有錯過的,只是沒有拆穿阿蠻,點頭道:“好,我可以幫你。”

阿蠻掏出一個骨哨,對着天邊吹了一聲,哨音清厲,在阿蠻吹骨哨之前,獨孤月很有先見之明的捂住了耳朵。

不久,便見一只茶色的隼叫了一聲,盤旋于天際之間,阿蠻指着那只隼,對獨孤月笑道:“那是小茶。”

獨孤月看了眼天空中的那只隼,挑眉道:“這東西确實是個引路的好幫手,不過沒看出來你還養這種東西。”這東西野性難馴,兇猛的很,巢穴大多築在懸崖峭壁的樹丫上,除非是在它還是雛隼的時候趁母隼不在,捉上一只小雛隼帶回去養,才有馴服的可能,不過這東西向來都是不喜拘束,喜歡在長空自由翺翔的王者,又極忠誠,一生只認一個主人,但照如今這情勢看來,一切到了阿蠻這裏,全是個異數,獨孤月不禁對這個綠衣女孩子越來越感興趣了。

阿蠻道:“小茶不是我養的,我家阿爹很喜歡養一些奇怪又極具挑戰性的寵物。”說着,擡起右手将小指吹響,沒過多久便見不遠處沙塵滾滾,一匹白色的天山雪駝朝她們這邊飛奔而來。

阿蠻笑道:“月姐姐,雪兒就借給你用啦。”

獨孤月對阿蠻一番打量,道:“我還想找你借個東西。”

阿蠻問:“什麽?”

獨孤月眸子微轉,笑道:“你這身綠色衣裙倒是挺好看的,能否借我穿穿?還有你的面紗也借給我。”

阿蠻笑道:“行,反正我出來的時候帶了好幾身。”

落日熔金,暮雲萬裏。

四周疊巒千嶂,除了骷髅岩,沙子、還是沙子。

拓拔燦擡頭看了看天邊的落日,面無表情的擡手下命令道:“全軍原地休息!”

黑羽軍将士們歡呼一聲,下馬駐紮營地,架起鐵鍋生火煮飯。

十幾天前,前鋒趙破北麾下的一個探路的小将前來禀報,說是在前方的那片大漠發現了南梁軍的身影,趙破北不打仗時是個有些糊裏糊塗過日子的傻子,但打起仗來幾乎是不要命的瘋子,太過急功近利的趙破北以為是被他們黑羽軍打的殘兵散勇的南梁軍,興奮不已的帶着十幾人便跑來了大漠,他得知此事後,深覺有詐,連忙丢下駐紮在風沙關外那片綠洲的大軍,帶着崔義快馬加鞭的趕來尋找趙破北一行人,人是找到了,但他們也因此困在了這裏十幾天。

這幾天趙破北看見他都有些怵怵的,就算看見他,不好意思的打個招呼後立馬轉身而逃了,拓拔燦不由覺得有些好笑,找了個機會跟趙破北挑明,冷笑道:“這件事回去後我自然會懲罰你,不然如何跟三軍将士交代,勝敗乃兵家常事,切記下次再不可一意孤行、貪功冒進,你若再不顧千萬将士的生死,我的營中也留不下你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才了。”

趙破北聽到拓拔燦這麽說,滿臉愧疚的神色這才好起來,連被他拖累的弟兄們也沒有怪他的意思,紛紛跑過來安慰他。

他們一行十幾人被困在這裏已經将近快半個月了,已是水盡糧絕,今天,他們已經圍着這裏又轉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出去的路,人和馬匹已經疲憊到極點,不時還要警惕不知會突然從哪冒出來搞突襲的南梁軍。

崔義騎馬趕至拓拔燦身邊,道:“殿下,趕了一天的路,您也累了,下馬吃些東西吧。”一連在這個鬼打牆的破地方轉了十幾天,一向精神頭賊好的崔義也是神情疲憊,體力有些不支。

拓拔燦淡淡道:“你們吃吧,我不餓。”

他家殿下雖然自小性子便冷漠孤僻,但自從阿蠻姑娘離開後,這一年多以來,崔義覺得他家殿下的性情變得越來越古怪、越來越不愛說話了,甚至可以用陰晴不定、變化莫測來形容,有時候暴怒時特別吓人,有時候又安靜的吓人,連他這個自小便在殿下身邊自诩為心腹的他有時候說話行事也要小心翼翼的,生怕會惹怒面前這個小祖宗。

崔義在心頭默默祈禱道,阿蠻姑娘,你快回來吧,殿下那麽喜歡阿蠻姑娘你,也許你一回來殿下就正常了呢,他現在只想快點離開這個一到晚上便狼哭鬼嚎的破地方,快點來個人來救他們吧,這輩子他都不會再想來這個地方了。

剛在心頭祈禱完,便聽見天空中傳來一聲隼鳴,剛剛放松的衆人神情一肅,立馬警惕地抓過一旁的武器,進入了備戰狀态。

“那是南梁的探子嗎?聽說他們南梁人最喜歡養這些東西了。”

他們已經疲憊不堪、體力也有些不支,在生與死掙紮邊緣的他們對付一只已是盡力而為,要是再多來幾只,恐怕他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拓拔燦拿過馬背上的彎弓,修長的手指捏過一只黑色羽箭,對準了那只不停在上空高飛的黑點,那東西飛的太高,達不到射程,過了一會兒,拓拔燦覺得有些蹊跷,又等了會子,見那只隼只在空中高飛并不接近他們,這些隼一向都兇猛的很,如果是平時,估計早就飛下來攻擊他們了吧。

拓拔燦收回弓箭,擡手道:“不是南梁探子,不要傷它!”

衆人雖然神色詫異,但還是收回了手中的弓箭。

不知為什麽,他就是相信那只隼不會傷害他們,一種很親近的感覺,就像阿蠻帶給他的感覺一樣。

阿蠻,是你嗎?

一陣叮叮咚咚的駝鈴聲帶着細微的鈴铛聲向他們這邊而來,衆人面露欣喜又是戒備,再次握緊了手中的武器,一來,他們不知來人是敵是友,二來,他們多久沒有聽到這樣悅耳的駝鈴聲了?聽說西域信奉神女,莫非是神女來救他們了?

一個綠衣女子牽着一匹雪白駱駝,走過層巒疊嶂的骷髅岩,向他們悠悠走來,那面紗遮顏的綠衣女子走到他們面前,道:“我叫阿月,是來帶各位出去的。”說着,指了指駱駝背上的水囊和糧食袋子,說:“這裏有些吃食和水,請各位休整一下,再行上路。”

果然是神女來救他們了!衆人歡呼一聲,紛紛跑向駱駝拿着水囊和袋子分給他人,歡快的在一邊吃了起來。

那些人沒有見過阿蠻,自然不知道阿蠻喜穿綠衣,但崔義是知道的,側頭看向一旁的拓拔燦,只見他家殿下面上神情反而沒露一絲欣喜,眸子冰冷,臉色更加深沉。

如果說面前這位女子的眸子是秋天的清霜,那麽阿蠻的眸子便是夏天的曦光,面前這位綠衣女子顯而易見,不是阿蠻。

拓拔燦走過去,摸了摸雪兒的腦袋,雪兒蹭了蹭拓拔燦的袖子,打了個響鼻,拓拔燦笑道:“雪兒,你果然還認得我。”說着,臉上笑意已無,輕快的擡手握住腰間的沒羽劍,劍鋒一閃,沒羽劍便指向了對面的綠衣女子,冷冷問道:“姑娘不是阿蠻,你到底是誰?”

一旁崔義不由抽了口冷氣,一邊的衆人紛紛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們。

獨孤月歪了歪腦袋,擡手輕移了下架在脖子上的劍,皺了皺眉,似是在抱怨又無奈的道:“我不是說過我叫阿月嗎?公子怎麽和那位一樣,動不動就喜歡把殺傷力武器架在人家脖子上。”

拓拔燦神情一怔,問道:“姑娘認識阿蠻?”

獨孤月道:“不認識,不過我是受一位朋友所托,前來帶公子和諸位出白骨枯的。”

拓拔燦收回劍,向獨孤月作了個揖,道:“剛才的事實在抱歉,蘭陵拓拔燦在這裏給阿月姑娘賠罪。”

獨孤月颔了颔首,轉過身,牽過雪兒,悠悠道:“天色已晚,若是衆位還想在這裏再待一晚上,倒也無妨。”

熟悉的綠羅裙、熟悉的鈴铛聲,還有雪兒,拓拔燦坐在馬背上,趁着天色還有些餘光,身子輕輕往後一仰,看了看前面坐在雪兒背上的獨孤月左邊的耳朵,确定了她不是阿蠻,心頭一輕,不知是落寞還是慶幸。

一路上,小茶時而高飛時而低回的帶着他們七拐八拐的走過一道又一道骷髅岩,一路上,他們看見不少躺在沙地上面容可怖的南梁軍,死狀邪乎怪異,看起來已死多時,有些人的面容已經被骷髅岩裏晝刻不停吹來的風沙摧殘的已經風化,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看的人有些觸目驚心。

拓拔燦看向獨孤月,獨孤月感覺到拓拔燦的目光在看她,卻并沒有回過頭。

獨孤月眼神微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他們還是南梁的将士,半晌,獨孤月聲音有些沉沉的道:“不是我,我進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死了。”說着,閉上眼睛,在心頭默哀了幾聲。

拓拔燦也覺得事中蹊跷,莫非是獨孤月一進白骨枯去找他們,後腳便有人也進了白骨枯,殺了這些南梁軍,替他們免除了後顧之憂,讓他們平安無事的出來。

阿蠻的性子和手段他是再清楚不過的,天真時是真天真,俏皮時是真俏皮,性情時是真性情,愛恨分明時是真分明,該絕情時是真絕情,從不手軟。

阿蠻,這次,會是你麽?

落日将落未落時,天邊已是一大片深紅,他們終于走出了白骨枯,再次見到這美麗醉人的晚景,衆人都忍不住開心的含淚相視一笑,這是劫後餘生的欣喜,此生難忘。

天邊突然傳來一聲隼唳,提醒有人就在附近,那叫聲,仔細去聽,聽起來分明有些是在寵溺的叫聲。

拓拔燦順着小茶飛去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處連綿起伏的沙山上站了一個小小的綠衣身影,小茶在那綠衣身影擡起的手臂上停了下來,遙遙望了他們這邊一眼,衣袂在風中飄飛間,轉身離開。

阿蠻離開的身影像是在告訴他,我們雖從不曾相濡以沫,但卻相忘江湖,人生在世,太多身不由己,相見不如不見,燦,放下吧。

天地阡陌間,傳來一聲愛不能、求不得,撕心裂肺、訴不盡經年相思之苦的吶喊,在風中久久回音不去:“阿——蠻——”

阿蠻腳步一怔,輕拭了眼角的淚,擡步,離開……

拓拔燦道:“在此多謝阿月姑娘出手相助,就此別過,姑娘珍重。”

孤獨月道:“保重。”

看着拓拔燦一行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消失在斜陽之下,獨孤月悠悠笑道:“蘭王拓拔燦,北夏戰神,久仰大名……拓拔燦,你是一個值得深交之人,只可惜我們身為亂世兒女,站在各自的立場,我們無法成為朋友,只能各自為自己的國家盡一份小小的心力,南梁與北夏一戰,終是在所難免,相信那一日,不久便會來臨,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阿蠻,你坑了我一次,也不在意我坑你一次吧。

阿蠻和獨孤月在大漠臨別前,獨孤月狐疑的看了一眼就像沒事人的阿蠻,說:“我已經幫你做了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什麽?”

阿蠻笑道:“聽說獨孤家的大公子年紀輕輕便已是南梁金陵城一代神醫,我有一事想要請教神醫,不知可方便?”

獨孤月道:“那只是世人以訛傳訛罷了,我哥哥他向來半吊子慣了,怕是擔不起神醫之名,倒是聽說北夏的青丘少主胡蘇才是位妙手回春的神醫,誠所不虛也。”

阿蠻許久未曾聽到蘇兄的名字,不由一怔,其實她此次是打算去南梁找那位獨孤家的神醫公子,問問‘解相思’這種毒蠱有沒有辦法解掉,阿蠻不忍心蘇兄再受為情所困之苦,她希望蘇兄能夠真正的放下。

這一年多以來,她走遍西域各國尋求名醫,只為尋求可以解掉‘解相思’毒蠱的方法,但都無果,蘇兄自己就是個醫者,就算他自己種的蠱他自己知道解蠱的辦法,依蘇兄的性子,怕是不然,阿蠻想盡快找到解蠱的辦法,因為她打算違背當初不再回北夏的誓言,等找到解蠱的方法,就回一趟北夏,拖得越久,怕是蘇兄的身子就會越來越不好。

獨孤月語氣揶揄道:“你需要什麽?我都幫你備好,到時候我只要飛鴿傳書告訴我哥哥那邊,我這位哥哥自小就有些古怪,告訴他一聲,他也不會為難你的。”言外之意就是:就算我告訴那個半吊子,他也還是會為難你的,阿蠻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阿蠻自然聽出來獨孤月話裏的意思,笑眯眯道:“真的嗎?我這個人恰好是個最喜歡迎難而上的性子了。”那到時候就看看誰的手段更勝一籌吧。

獨孤月笑道:“阿蠻,你既然要去南梁的話,就幫我一個忙吧,你說過可以幫我做一件事的,你沒忘吧?”

阿蠻笑說:“這個自然。”

獨孤月道:“我要你辦成我的樣子,接近一個人,并且偷到他的心。”

阿蠻笑道:“這恐怕有些難度,不過我盡力。”好奇問道:“月姐姐,只是要我偷心的那人是誰?”

獨孤月悠悠道:“南梁攝政王司空湛。”

“……”阿蠻差點絕倒,月姐姐,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君麽?你要我去偷他的心,這、合适麽?

各自心懷鬼胎的兩人站在沙山上望着已經沉下去的落日餘晖,阿蠻覺得這南梁攝政王和月姐姐一定有一段相愛相殺、虐戀情深的故事,雖然偷心這件事有點難度,但阿蠻抱着唯恐天下不亂、不怕把事情弄大的心态應下了這一樁請求。

月姐姐,不管怎樣,我可是個北夏人啊,你既然都這麽說了的話,那我就不客氣的順帶把南梁金陵城攪個天翻地覆、最好弄的滿城風雨咯。

殘陽如血,平沙落雁,籠罩在夜幕蒼穹下的星子參差不一,拓拔燦迎着晚風站在沙山上,想起第一次在這裏初見阿蠻時的情景。

那時,他還只是一個胸懷抱負卻抑郁不得志的皇子,他的父皇當年就是戰死在這片大漠,當他掙紮在往日痛苦的回憶中無法自拔,那個綠衣少女用一種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現在了他的生命裏,那個綠衣少女笑起來時有一雙月牙彎彎的眸子,就像一縷明燦的陽光照進了他灰暗的生命,讓他還來不及拒絕,不知從何時起,那個笑顏就已深藏在心。

他十歲那年,跪在他母親的墓茔前,撫着墓碑上镌刻着“北夏欽敏皇後崔瑤之墓”的纂字,年幼的他臉龐還沒長開,神情和眼神卻足以冰冷到傲視一切,他說:“母後,您也許會怪兒子胸無大志,可兒子真的好累,兒子并不想變成那樣的人,但母後,您放心,兒子日後一定讓那個人欠我們的、一一加倍還回來……”

他忘不了父皇的死,更忘不了母後臨死前所受過的屈辱,忘不了母後死後那人冰冷的眉眼,忘不了當宮人來告訴他們那個人來了,母後是如何神情慌亂的把他藏在櫃子裏,一遍又一遍的含淚告訴他,不可以出聲,更不可以出來,不然就會沒命,忘不了那人醉醺醺的闖進母後的寝殿,神情似痛苦又似掙紮的抱着母後喃喃問:“瑤兒,我們自幼一起長大,你為什麽喜歡的是皇兄,而不是朕?為什麽當初你寧肯受我那一劍,也不肯嫁給朕?難道朕給你新建的宮殿不好嗎?為什麽他已經死了,你還要守着這座空空蕩蕩的宮殿?為什麽你的心裏從來都沒有朕半分……瑤兒,朕這就要你……朕這就要你……”

那是他此生親眼目睹卻不願再想起的一場噩夢,只記得那天母後抱着他痛哭了一場,第二天早上起來時,母後已三尺白绫懸于廊柱上,身子冰涼徹骨。

直到那陣清脆悅耳的駝鈴聲響起,直到那個綠衣少女說:“不好意思呀,我只是很好奇你在想什麽想的這麽出神,所以停下來多看了會。”

這一年多以來,那人無是在不告訴自己:“你無法忤逆于朕。”

當北夏與西荻邊境狼煙四起時,那些支持他的前朝老臣在朝堂之上力排衆議的舉薦他出征西荻,當他離開蘭陵城的那一刻,他的心裏從所未有過的輕快,有時候,他寧願在外面打一輩子的仗,也不願再回去,可他的心與牽挂在那個地方,他不想他心裏牽挂的那個人有一天回去時再次找不到他,他不想再失信于她。

回過神,拓拔燦不由想起了那個在一些事情上聰明的驚人、卻在某些事情上偏偏又愚鈍的驚人的小女子。

他是什麽時候察覺到阿蠻對胡蘇的心思的呢?

可能是那次在少陵源城外的小溪邊,他戲弄阿蠻的那次,阿蠻向來在自己面前都是肆意妄為,他很喜歡她的肆意妄為,不矯揉造作,可是那次,阿蠻特意绾了新的發髻,換了新的衣裙,他無意去看阿蠻時,阿蠻的神情竟然有些嬌羞,她沒有注意到,他已經把她的小動作盡數看在了眼裏,她有些不适應。

那個人,他心裏終究還是在意的。

阿蠻,一生一世一雙人,這便是你想要的麽?恰好,這也是我想要的。

如果我再次找到你,不管用什麽手段,我都會把你留在我的身邊。

崔義拿着手裏剛剛接到的飛鴿傳書,站在氈帳旁看着站在沙山上出神的身影嘆了口氣,走過去,道:“殿下,這是西域蒼狼印的探子送來的,有關阿蠻姑娘。”說最後一句時,特地挪眼看了眼拓拔燦。

拓拔燦聽到崔義的話,面無波瀾的拿過崔義手裏握着的小竹筒,拔掉竹塞,拿出裏面卷着的布條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南梁皇都金陵城,摘星樓。”

拓拔燦看完信,唇角突然綻開一抹寒意逼人的笑紋,看的一旁的崔義一陣膽戰心驚,總覺得将有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将要發生。

果然,聽到他家殿下道:“崔義,幫我準備一匹好馬,我不在的這幾天,踏雪就交給你了,我即刻便動身去一趟金陵。”

最後刻意咬重了兩個字:“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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