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年下一過,淳聖二十三年初春的上元花燈節至。

滿城燈火如晝,角樓連綿處,花燈琳琅滿目,相錯如瀑。

拓拔燦和阿蠻惬意的走在影影綽綽的人群中,看到好看的花燈樣子或有趣的燈謎,時而會停下來看看猜猜,倒也悠然自得。

不時會有人回頭看看這對男俊女俏的璧人,然後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

拓拔燦笑說:“看來他們也覺得我們走在一起很登對。”

阿蠻心裏甜甜的,卻沒忍住,損他一句:“你哪裏來的自信?萬一人家看得是我們旁邊哪個漂亮的小姑娘呢。”

拓拔燦摸摸鼻子,笑說:“那可真是糗大了。”

阿蠻笑着看向前面道:“那裏可以猜燈謎,要不要過去看看?”

拓拔燦笑說:“好。”

阿蠻伸手扯下一條寫着燈謎的絲帶,阿蠻看着上面的燈謎,有些失神的道:“很多年前,我也曾猜過這個燈謎。”

拓拔燦湊過來,看着阿蠻手裏的絲帶,喃喃念道:“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我記得這好像還是你幫我猜出來的。”阿蠻好奇的問他:“你當時是怎麽知道謎底是:‘世間多少丹青手,一片癡心畫不成’的?”

拓拔燦道:“其實這種詩詞謎面的謎底有很多種,只要答出相對應的詩詞就行了,當時有感而發,順口一說罷了。”

如今想來,這又何不是拓拔燦當時的心境呢。

阿蠻笑說:“如今再看這燈謎時,竟然有種千帆過盡的滄桑感。”

拓拔燦沉吟半晌,說:“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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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視一眼,雙雙陷入沉默。

答了十個燈謎,燈謎鋪子的老板贈了一個蘭草藤碧镯,拓拔燦親手給阿蠻帶在了手腕上,阿蠻看着他,他對阿蠻笑了笑,擡手往桌案上随意扔了兩枚玉錢。

花燈綽綽,人影對對,阿蠻和拓拔燦穿過人潮,正準備去湖邊看別人放湖燈時,正巧胡蘇和蘇努朝他們對面走來。

看到胡蘇和蘇努,阿蠻的腳步忽的一頓,拓拔燦見到阿蠻的反應,側頭向他們看去。

蘇努手裏正拿着一個花燈,蘇努看到阿蠻和拓拔燦,神情有些微微驚愕,然後臭着臉,語氣頗有些尖酸挖苦的說:“蘭王殿下也和蠻姐姐來猜燈呢。”

胡蘇笑說:“殿下,蠻兒,真巧,在這裏遇到了。”

拓拔燦握着阿蠻的手,看着阿蠻,對胡蘇笑說:“是啊,很巧。”

胡蘇的目光輕輕掃過他們握在一起的手,笑說:“殿下可有興致和我們猜猜燈謎?”

拓拔燦說:“樂意之至。”

其實他們誰也不知道會在這裏遇到吧。

阿蠻回過神時,胡蘇和拓拔燦已經猜上了,胡蘇的燈謎是:“誤把芳心對君托”,謎底是一個字。

阿蠻和胡蘇的臉色猛然一變,這是似有所指嗎?

拓拔燦感覺阿蠻和胡蘇的之間氣氛有些不對,從竹筒裏抽出一根竹簽,拓拔燦的謎底則是:“意中有一人”,謎底也是打一字。

只見拓拔燦的臉色緩了緩,輕然笑說:“看來我比公子胡蘇的手氣好一些。”

胡蘇輕輕笑說:“我的字謎是‘斑’,殿下呢?”

拓拔燦看了眼竹簽,看着阿蠻,笑道:“意中有一人,我的字謎是‘但’。”

第二簽胡蘇的是:“伊人何去,問之無門”,謎底依然是打一字。

蘇努看了眼胡蘇的簽,氣憤的鼓着腮幫子,胡蘇看了眼蘇努,輕輕的笑說:“字謎是‘君’。”

拓拔燦的燈謎則是:“同心共白頭”,謎底還是打一字。

拓拔燦微颔首說:“字謎是‘若’。”

一旁的蘇努終于忍不住囔道:“你們存心的!這些燈謎根本就是你們存心用來欺負少主的!我不服!”

拓拔燦颔首,揚着下颚看着蘇努道:“那你想怎樣?”

“我們重新找個燈謎鋪子,重新來!”蘇努想了想,看向阿蠻道:“在這之前,蠻姐姐,要不你回答一個我出的燈謎如何?”

阿蠻笑道:“你說。”

胡蘇臉色微變,喝道:“小努!”

蘇努沒有理會,趾高氣揚的擡高下巴道:“我的燈謎是:‘看着這山,望着那山’,謎底是四個字,蠻姐姐,該你了。”

他一說完,阿蠻唇角的笑就僵住了,這個蘇努是存心耍這種小孩子脾氣的嗎?

阿蠻強扯着唇角的笑意,說:“謎底可是‘見異思遷’?”

蘇努一臉得意洋洋的道:“答對了。”

胡蘇好看的眉皺在了一起,語氣愠怒:“小努!”

蘇努語氣不悅:“少主!”

胡蘇道:“這幾年你越來越不聽話了,我平時都是這樣教你的嗎?回去你自己去領罰,想想自己錯哪了。”

“哼。”蘇努不服氣的別過頭。

拓拔燦冷笑一聲,出言諷刺蘇努道:“看來一向以禮服人的胡氏也出了一只倔驢。”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拓拔燦和蘇努每次一見面都劍拔弩張的,好像拓拔燦哪裏讓蘇努不爽了,蘇努總是要針對拓拔燦,拓拔燦哪裏又是肯放下氣段的人,每次被夾在中間兩難的都是阿蠻和胡蘇,幫這個不對,幫那個也不對。

“你說誰呢?”蘇努怒氣沖沖的指着拓拔燦,就要沖過來,胡蘇将蘇努攔住了,胡蘇皺眉看着蘇努,蘇努這才臭着臉消停下來。

胡蘇側身歉意的看着阿蠻和拓拔燦道:“殿下,是我管教不當,還請殿下見諒。”

一向性子溫和卻那麽清傲的蘇兄,竟然低三下四的對拓拔燦行禮!阿蠻不敢置信的看着胡蘇,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蘇兄嗎?

蘇努不滿的囔道:“少主!”

胡蘇說:“這件事本來就是我們錯了。”

拓拔燦甩了甩衣袖,冷哼一聲,胡蘇見他不計較了,便轉移話題,笑說:“殿下,要不移步重新找個燈謎鋪子,如何?”

拓拔燦颔首說:“既然公子蘇雅意,那我恭敬不如從命。”

胡蘇笑說:“殿下請。”

四人正走着,一個燈謎鋪子的老板是個年輕的白衣秀士,笑朝他們這邊打招呼:“這位姑娘,三位公子,請來這邊看看瞧瞧,可蔔命運的竹簽,猜不中不要錢,不靈也不要錢。”

阿蠻看着那白衣書生,心裏起了疑窦,此人說話的口音雖像蘭陵城人氏,因北夏人的五官偏深邃,南梁人五官看起來比較柔和,這人的五官看起來卻不像北夏人,看起來倒像是南梁人。

拓拔燦和胡蘇停下腳步,相視一眼,一起走了過去,阿蠻和蘇努也相視一眼,落在後面一點,也走了過去。

拓拔燦看着那白衣書生,道:“我從不信命,也不知你這燈謎可有你說的那麽神,也不怕自說自話,砸了自己的攤子?”

白衣書生笑道:“公子答對三道燈謎後自見分曉。”笑說着,将面前桌案上竹筒裏的竹簽打亂,搖晃後放在桌上。

拓拔燦和胡蘇同時從竹筒裏抽出一根竹簽,拓拔燦瞥了一眼丢在桌上道:“寧可信其無,不可信其有。”

胡蘇笑着将竹簽放在桌上,提起桌案上的毛筆,邊寫邊道:“命這種東西本來就無法探得先機,如果這是注定的,得、我之幸,如果是失,那真的就是我的命了。”

只見這第一道燈謎的謎面是:“上元弄金绫,伊将青絲挽,迢迢商參星,西東終難見,鴻雁高飛去,月虧意難平,落花年年似,歲歲人不同,憶漠漠黃沙,奈何傷只影。”

雖然謎面出的并不怎麽雅致,詩也不是上佳之作,可見作此詩之人功力還有些欠佳,卻不知怎麽,阿蠻總覺得這首詩說的是他們三個人,心裏的不安更加強烈起來,‘迢迢商參星,西東終難見’,說的是她和拓拔燦,‘憶漠漠黃沙,奈何傷只影’說的像是蘇兄。

高興高興的來,卻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蘇兄和蘇努,這樣的場面無疑不是阿蠻想看到的。

胡蘇邊寫邊解析此謎的謎底:“此謎的謎底是四個字,揉合了諧音和拆分合,‘上元弄金绫’此句裏的‘金’字諧音‘錦’,然後把‘绫’字裏的‘纟’字提出;‘伊将青絲挽’此句裏的‘青絲’既然說的是青絲,那便是女子的秀發,其實首聯這一句便把第一句的謎底點了出來,‘纟’和‘秀’就是‘繡’;颔聯說的是一個意境;頸聯裏的‘鴻雁高飛去’裏的‘鴻’字去‘鳥’便是‘江’;倒數第二句的‘落花年年似,歲歲人不同’裏‘歲歲’去‘夕’便是‘山’;末聯說是也是一個意境,全詩貫通起來,頗有物是人非事事休之感,所以此謎的謎底是:‘錦繡江山’四字。”

白衣書生笑道:“這位公子真是聰明,沒錯,此謎的謎底就是錦繡江山,來來來,兩位公子請看第二道燈謎。”

兩人同時拿出竹筒裏的竹簽,只見竹簽上的燈謎是:“道是無晴卻有晴。”

胡蘇看着燈謎,微微一愣,倒是拓拔燦神色自若的提筆,取過一只空竹簽,在竹簽上邊寫邊道:“此謎的重點突出在一個‘晴’字上,‘晴’字又諧音‘情’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所以,我的謎底是: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胡蘇握着筆,竹簽上只落下一個像‘撇’又像‘點’的墨痕,看了眼拓拔燦的竹簽,久久未再動筆,最後幹脆不以為意的一笑,将毛筆放在了一旁的筆架上。

阿蠻走過去,拿起他們兩人放在桌上的竹簽一一掃了一眼,阿蠻總覺得有種心裏不安的感覺,阿蠻側身道:“我有些累了,燦,我們回去吧。”

拓拔燦笑說:“好。”拓拔燦回身對胡蘇道:“阿蠻有些累了,我先送阿蠻回去,就失陪了。”說着,在桌案上扔下兩枚玉錢,握着阿蠻的手離開了。

兩人走在巷子裏,擡頭看着漫天火樹銀花,四周萬家燈火,卻門戶緊閉,地上影子一高一矮,阿蠻道:“你是故意的對吧?”

拓拔燦笑說:“什麽故意的?阿蠻你不是累了麽,我送你回去休息。”

阿蠻頓下腳步,道:“燦,蘇努他是我弟弟,他還是小孩子心性,就算他針對你,也不是存心的,你為什麽不能好好的跟他說話?”

拓拔燦也頓下腳步,神色微冷,眸子裏滿是痛苦的道:“你心痛了?你心痛了是不是?那阿蠻你為什麽就不能對我坦誠相待呢?你心裏有事,你對我說過嗎?你能試着對我坦誠相待嗎?你能嗎?阿蠻,我也是會心痛的。”

阿蠻的心抽了一下,隐隐鈍鈍的痛了起來,這便是阻礙在我和他之間的心結了吧。

阿蠻不久前被竹簽上的小木屑紮到了食指,剛開始沒有在意,現在卻沒來由的牽扯着疼,疼的心裏一陣痙攣。

阿蠻和拓拔燦的争吵聲引起過路的人都會回頭看一眼,拓拔燦上前,想将阿蠻抱緊,阿蠻掙紮着讓他松開自己,道:“我們之間也許真的不合适,對不起,我想我們還是……”

“噓!”拓拔燦的食指撫上阿蠻的唇,他說:“阿蠻,永遠不要跟我說那兩個字,我說過的,我不會再放開你。”

“對不起。”眼眶突然就濕潤了,阿蠻抱住拓拔燦,道:“真的對不起……”

拓拔燦耐心奇好的捧着阿蠻的腦袋,用袖子拭去阿蠻臉上的淚,湊近,道:“你每次一哭,我心裏就癢癢的,讓我忍不住想要欺負你。”

阿蠻臉一沉,擡手打開他的手,轉身就走。

拓拔燦追上去,在阿蠻身後悠悠道:“女人的臉真是比大漠的天氣還善變。”

阿蠻頓住腳步,回過身就擡手朝他打去:“你這個混蛋!戲弄我很好麽?”

拓拔燦捏住阿蠻的手腕,把阿蠻往懷裏一帶,笑問:“那阿蠻怎麽才不生我的氣?”

阿蠻憤道:“你以後要再敢戲弄我,我就廢了你!”

拓拔燦眉一挑,不置可否。

……

阿蠻和拓拔燦離開後,蘇努有些興致索然,上前道:“少主,天色已晚,我們早些回去吧。”

胡蘇輕輕笑說:“無妨,反正回去了也就青燈孤影一人。”回頭向那白衣書生道:“先生請出第三道燈謎吧。”

白衣書生笑遞過竹簽,道:“公子請看這一題,這一題猜過之人皆說難,也不知公子今日是否有緣能将它猜中。”

胡蘇接過竹簽,只見竹簽上寫着:“日落香殘”,輕輕一笑,心知面前之人所說的‘難’是怎樣難了,三道燈謎看似沒有聯系,其則不然,第一道燈謎的謎底引出第二道燈謎的謎面,再由第二道燈謎的謎底引出第三道燈謎的謎面。

原來是這樣,錦繡江山,情深……緣已淺。

胡蘇笑說:“此謎乃是拆分合,把‘落’字裏的‘氵’字提出來,‘殘’字去‘歹’,便是此謎的謎底:‘淺’字。”

胡蘇微微一笑,擡袖提着筆架上的毛筆,重新将自己沒寫完的第二道謎底寫了出來,在似撇又似點的旁邊加了一豎一點,胡蘇寫的是:“憶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寫完,将三支竹簽遞給那白衣書生,在桌案上放下幾枚玉錢,回身跟蘇努道:“走吧。”

走了幾步,又回過身,白衣書生笑問:“公子可是有什麽東西忘了?”

胡蘇笑道:“有個不情之請,先生能否把我和那位公子剛才寫的那支竹簽賣給我?價錢随先生出。”

白衣書生看着兩人離開的身影消失在燈火闌珊處,回過神時,一對年輕小男女站在他面前,問道:“這位先生,你這裏還猜燈謎嗎?”

白衣書生微微笑說:“不好意思,小鋪要打烊收攤了,兩位明年再來罷。”

兩人只好一臉掃興的離開了。

白衣書生收好了攤子,步子從容的走進了蘭陵夜色裏,與熙熙攘攘的行人擦肩而過。

唇角微微抿起,今夜在這裏見到這四人,已是不虛此行,北夏帝都蘭陵城果然是人傑地靈。

滿天繁星點點,偶有幾個行人走過,蘇努一路忍了許久,再也忍無可忍,問道:“少主何必花這麽多的錢買下這兩支一文不值的竹簽。”

胡蘇握着手裏的竹簽,微微而笑:“不,它在我心裏是無價之寶,這是拓拔燦給蠻兒的承諾,也是我想給蠻兒的承諾,世事無常,愛情這東西,無關早晚,無關先來後到,愛了,便是愛了,不愛,便是不愛,只是拓拔燦比我先一步搶得先機而已。”頓了頓,話語裏帶了些警告道:“蘭王拓拔燦并不傻,他是什麽人?何不知你今日是刻意挑撥他和蠻兒的關系,小努,這種事,我不希望再看見第二次。”

蘇努低着腦袋,悶悶不樂的道:“是,少主,我知道了。”像是有些不甘心似的,擡起腦袋,問道:“少主,難道你就這麽甘心的放棄嗎?”

放棄嗎?永不。

胡蘇微微一笑:“隐忍多年,我的前半生都活在仇恨裏,本以為可以心止巋然,沒想到在蠻兒這裏,卻不堪一擊,後半生,能夠看到蠻兒安好,我就放心了。”

胡蘇雖是笑着,眸子裏的陰翳卻在燈火闌珊處看的不是十分真切,他說:“如果以後拓拔燦敢負蠻兒,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哪怕蠻兒恨我,我也會親手殺了他!我會重新得到蠻兒的心,哪怕、不擇手段。”

……

阿蠻和拓拔燦在一品居吃完飯出來,正準備回追雲府時,一輛馬車在他們身邊停下。

簾子被掀開,一襲月牙袍的胡蘇說:“剛從城外回來,正要回去,馬車正好寬敞,要不要載你們一程?”

阿蠻和拓拔燦看了看彼此,拓拔燦說:“有勞相送。”

胡蘇颔首道:“順路而已。”

兩人進車廂時,蘇努看到兩人,站起來,走過他們身邊時,對着拓拔燦冷哼了一聲,坐在外面和車夫一起架起了馬車。

阿蠻看着拓拔燦,無奈的笑笑,拓拔燦無所謂的挑了挑眉。

車廂的小桌上放了一個小爐子,很是暖和,兩人坐下後,拓拔燦把身上的狐裘解下來,放在了手邊可以拿到的位置。

胡蘇拿着小茶壺倒了小兩杯茶放在阿蠻和拓拔燦面前的小木桌上,然後便拿起了擱在桌上的竹簡看了起來。

阿蠻伸手去端杯子,是熱的,看來蘇兄在馬車上也沒閑着啊。

拓拔燦沒有去端茶杯,卻看着手裏正拿着一卷竹簡在看的胡蘇道:“我見閣下在看《左傳》一書,冒昧請問閣下何為治國之道?”

胡蘇說:“管子《治國》一書中有雲: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

民富則易治也,民貧則難治也。

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則安鄉重家,安鄉重家則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則易治也。

民貧則危鄉輕家,危鄉輕家則敢陵上犯禁,陵上犯禁則難治也。

故治國常富,而亂國常貧。

是以善為國者,必先富民,然後治之。 ”

胡蘇颔首道:“照北夏如今的形式來看,當今陛下推崇獨尊孺術,四海之內無不臣服,若北夏未來兩代的陛下都為明君,富民并不成難事,只是!”

拓拔燦接道:“只是偏偏有南梁這頭倔驢子。”

胡蘇微微一笑:“知己者,殿下也。”

拓拔燦摸摸鼻子,笑說:“過獎,得閣下知己之稱,本王榮幸之至。”

阿蠻聽着他們說來說去,怎麽覺着他們有種相見恨晚的架勢啊?

拓拔燦又問:“試問閣下,能否告之如何‘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

胡蘇想也沒想,便道:“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胡蘇說完,微有些驚詫的看着拓拔燦,道:“莫非殿下此話裏是有想與蠻兒歸隐江湖,自此不問世事這麽一層意思在?”

拓拔燦笑挽過阿蠻的肩頭,對胡蘇說:“這世上能有幾個如嵇康一般‘齊萬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将世間事看的如此透徹的胸襟?我也不欺瞞閣下,本王正有此意,聽聞公子胡蘇博學,熟識歷朝歷代史書,古能人者在功成時隐世大有所在,今日便冒昧來問,望公子胡蘇指一條隐世明路。”

阿蠻心道,原來拓拔燦早有此意,他是相信蘇兄,才毫不隐瞞的将實情全部告知吧。

胡蘇颔首微微移開目光,不再看拓拔燦挽着阿蠻肩頭的手,只說:“半個月後,我便會給殿下一個答複。”

拓拔燦道:“多謝。”

胡蘇看了眼拓拔燦,眸子裏微微有些驚訝,側過腦袋,說:“我不是為了殿下。”

阿蠻看着拓拔燦眨眨眼,好像在說:“人家蘇兄好像不領你的情呀。”

拓拔燦挑挑眉,眼神在跟阿蠻說:“沒事,反正我臉皮厚。”

阿蠻笑着側頭時看到他的脖子上的齒痕,想起昨天晚上兩人胡鬧時的情景,臉上一燒,突然明白剛才蘇兄露出那樣的神色原來不是因為拓拔燦的那句話,而是因為看到了拓拔燦脖子上的齒痕,蘇兄一定是知道了什麽,阿蠻在心裏欲哭無淚的咆哮,天啊地啊,我以後要怎麽面對蘇兄啊?

阿蠻握着手裏的茶杯抿了口茶,坐在外面駕車的蘇努将腦袋湊進來,莫名其妙的說了句:“蠻姐姐,你是不是特別喜歡偷看別人洗澡?以前你就偷看過我洗澡。”

“噗——”阿蠻一個沒忍住,一口茶水噴了出來,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蘇努,拿着袖子擦了擦下巴,倒了杯茶,繼續喝。

拓拔燦和胡蘇同時看向阿蠻,拓拔燦挑眉道:“沒想到阿蠻原來還有這種癖好。”

一向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胡蘇竟然笑說:“我一點都不介意蠻兒來偷看我洗澡。”

“噗——”又是一口茶水噴出來,阿蠻差點被嗆到,無語問蒼天的翻了個大白眼,這三個人,能不能讓我好好的喝個茶?再說,我早已從良不偷看別人洗澡好久了,好不好?

半個月後,胡蘇讓蘇努送來了寫着答複的紙條,阿蠻靠在拓拔燦懷裏,拓拔燦打開那張紙,只見上面寫着八個清逸飄灑的大字:“若要隐世,唯有死遁。”

拓拔燦笑着在阿蠻臉上親了一口:“好個胡蘇!倒是不愧無雙公子的稱號。”

阿蠻從未聽過拓拔燦這麽稱贊和欣賞一個人,拓拔燦這麽說,應該是極其極其欣賞蘇兄的才華吧。

只是這句“若要隐世,唯有死遁”讓阿蠻的心頭有些不安,阿蠻蹙眉看着拓拔燦,道:“燦,我知道你做的決定不會輕易更改,我可不可以知道你和蘇兄的計劃?你們越是瞞着我,我的心裏就愈發的不安。”

拓拔燦擡手撫平阿蠻緊鎖的眉頭,笑跟阿蠻說:“阿蠻,等打完這最後一仗,北夏和西域的百姓不再受戰争之苦,我一定安然無事的回來,然後帶你離開這裏,然後我們生很多古靈精怪的小阿蠻和小阿燦,怎麽樣?”

阿蠻忍不住啐他:“生那麽多,小心我變成一個腰粗身胖的黃臉婆,到時你一定會後悔死去。”

拓拔燦摟過阿蠻,在阿蠻耳邊說:“那我也要。”

阿蠻臉一紅,噘嘴道:“累的是你,生孩子的是我,我更累好不好?不要!上次說過,才不要生那麽多,頂多就生三個。”

拓拔燦跟阿蠻讨價還價:“十個。”

阿蠻讓了一步說:“四個!一個都不能多了。”

拓拔燦得寸進尺的說:“十個。”

阿蠻道:“四個!”

他笑吟吟的說:“十個。”

阿蠻一急,舌頭打結,結果脫口而出說:“十個!”

繞來繞去,結果被他給繞了進去,當阿蠻反應過來時,拓拔燦一臉奸計得逞的笑,他一手摟過阿蠻道:“十個,阿蠻你說生十個的哦。”還真是十幾年如一日的奸詐。

阿蠻就差沒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脖子扭斷了,憤憤的說:“奸詐,太奸詐!”

“我就知道阿蠻最好了。”

最後在阿蠻軟纏硬磨之下,阿蠻和拓拔燦說好就生五個,生怕他又臨時變卦,這就不好了,于是趕緊趁他興頭正好,和他拉了勾,蓋了章。

沒過多久,阿蠻便從追雲錦那裏得知了一個消息,說是敏王拓拔悔被人彈劾了,奏章裏說的有條有理,更有實據在,反正說來說去就是那麽幾句,無非就是說敏王拓拔悔“私囤糧草,意謀不軌,有負皇恩,縱容下屬,勾結朝臣”之類的,阿蠻知道這其中少不了拓拔燦的手筆,當初拓拔悔就是用的這手段,如今拓拔燦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阿蠻雖然不太想卷進他們之間的明争暗鬥,但阿蠻心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不管拓拔燦做什麽,阿蠻都是支持他的。

面對朝堂之上的一片嘩然之聲,皇帝無可奈何,只好把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二兒子貶去了風沙關守關,希望拓拔悔這段時間能安分些。

鐘離萱,被你耍了這麽久,也是時候該我耍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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