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北夏春寒料峭的時節已經将要走到尾聲,蘭陵城裏到處充斥着一股肅殺之氣,就像走在虎尾春冰之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轉眼已經到了拓拔燦出征的日子,阿蠻去城門口給拓拔燦送行,蘇府的馬車在他們身邊停下來,簾子被掀開,蘇努從車廂裏走出來,胡蘇人未出聲先出:“殿下,可介意我來相送?”
拓拔燦笑道:“樂意至極。”拓拔燦的笑裏更是有一分睥睨天下的自信與豪爽,阿蠻心想,這大概便是我癡迷于他的原因吧。
“小努。”
蘇努将腰間的酒袋解下來遞給胡蘇,胡蘇從車廂裏出來接過酒袋,走到拓拔燦和阿蠻面前,揚了揚手裏的酒袋,笑說:“略備薄酒,特來給殿下送行。”
“閣下太客氣了。”拓拔燦接過酒袋,擰開木塞,對着喝了一大口,然後丢給胡蘇,爽朗的笑說:“好酒!”
拓拔燦笑着攬過站在一旁的阿蠻,對胡蘇道:“我出征在外的這段日子裏,阿蠻就拜托閣下了。”話鋒忽然一轉:“不過,是要還的。”
阿蠻朝他胸膛捶了一下,笑嗔了他一眼。
胡蘇看着他們的模樣,輕移開目光,笑說:“我可以不還嗎?”
蘇兄這話的意思是?
只見拓拔燦神色一愣,然後大笑說:“你忽然會開玩笑了,我還真有些不習慣。”拓拔燦看着阿蠻,笑道:“不還,那我到時候就用搶的。”
二人相視大笑,一身黑色铠羽的拓拔燦意氣風發,英氣逼人,一身白袍的胡蘇芝蘭玉樹,豐神俊朗,誰也不輸誰。
那時春華正好,我們正年少。
拓拔燦揚聲道:“北夏的黑羽軍兒郎們,我們出征打仗的初衷是為了保家衛國,保護我們的父母妻兒和百姓安居樂業,不再受戰亂之苦,如今國難當頭,你們可畏懼那小小南梁?怕死的、都給我站出來,不要丢我北夏十萬英勇黑羽兒郎們的臉!”
城門口的校場上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他們都抱着必死的決心,全力以赴。
拓拔燦道:“曾因國難披金甲,不破南梁終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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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阿蠻此生見過的最飛揚跋扈的如陽光一般耀眼的男子,耀眼的讓她移不開目光,阿蠻不由心道,戰神之姿也不過如此吧。
拓拔燦此話一出,士氣高昂,振奮人心,異口同聲:“不破南梁終不還!不破南梁終不還!”
肅肅邊風起,悠悠萬裏行。
阿蠻站在高處,目送拓拔燦離開,騎着黑馬走在最後面的拓拔燦回過身,笑朝阿蠻揮了揮手,然後策馬飛奔而去,阿蠻或多或少的預感到,這一別、将意味着什麽……
阿蠻坐着胡蘇的馬車回到了追雲府,拓拔燦在時,蘭王府是家,拓拔燦不在時,它只是蘭王府。
好在拓拔燦離開時,親手交給了阿蠻一個信箋子,阿蠻一路握着,終于到了追雲府,阿蠻一回到房間便打開來看。
“擊鼓其镗,踴躍用兵;
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
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
臭拓拔燦,還經常說自己大字不識幾個,我權當你是謙虛了,沒想到你偶爾也會風花雪月那麽會兒。
阿蠻嘴角牽起一個甜甜的弧度,提筆在信箋上将拓拔燦沒有寫完的那一半寫完,邊寫,邊喃喃念道: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這已是拓拔燦離開北夏的一個月後,他們在行軍至風沙關的第一道關口時遇到了阻礙——拓拔悔緊閉風沙關城門,他們的大軍被堵在了風沙關第一道關口的城外三日,進不能,又退不得。
拓拔燦與拓拔悔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如果是平時,只要他做事不太絕,拓拔燦根本懶得理會他。
風沙關裏的青壯年都被請征,所以城裏只剩一城老弱婦孺,那個人讓他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兒子來守城,真是一大有損他英明神武的決定。
這次,拓拔悔卻不知在想什麽,不顧城中老少安危,将城裏老少一番捆綁,全都一股腦的壓到了城門口,拓拔悔在等拓拔燦出手,只要拓拔燦出手,他便能尋到拓拔燦的錯處,然後将拓拔燦置之死地。
對峙三日,拓拔燦早已沒有耐心。
七更天的樣子,拓拔燦坐在馬背上,踏雪不耐煩的在沙地上打着轉,顯然也沒了耐心。
趙破北握着手中的馬缰,看着城樓上出現了拓拔悔的身影,道:“殿下,敏王出來了。”
拓拔燦蹙眉看向城樓上的人,冷冷的揚聲道:“拓拔悔,你到底想幹什麽?你可知阻礙行軍是何罪!”
拓拔悔站在城樓上,唇角帶着抹微諷的笑看着拓拔燦,道:“皇兄這麽聰明,竟然不知道王弟想幹什麽?呵,看來皇兄戰神之名真是徒有虛名罷了。”
拓拔燦舉着弓箭對準了拓拔悔,冷聲道:“拓拔悔,我的耐心已經告罄,你最好不要逼我殺了你!”
拓拔悔饒有興致的道:“哦?原來蘭皇兄竟是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要殺我?如果我大發慈悲,讓蘭皇兄見到一個人,不知蘭皇兄可否饒王弟一條小命?”說着,擡手揚了揚。
拓拔悔的随從得到自家主人的命令,拽着一個身形單薄、面覆綠紗的綠衣的少女走向城樓,推了那綠衣少女一把,将那綠衣少女摁在了城牆上,拓拔悔饒有興味的看着綠衣少女,笑道:“皇兄有沒有覺得這女子很像一個人?”
拓拔燦微微有些愕然,趙破北不可置信的扭頭看着拓拔燦,這個敏王又在搞什麽花樣?
拓拔燦神色一沉,記得初見阿蠻時,阿蠻便是和這個女孩一般大的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
城樓上的綠衣少女吓得不敢說話,只一雙淚眼汪汪的眼将拓拔燦遠遠望着,她在祈求他救救她。
拓拔悔,你這是在挑戰我忍耐的極限嗎?告訴你,你确實賭對了籌碼!
拓拔悔唇角勾着抹耐人尋味的笑,說:“皇兄,我們之間的恩怨是時候該有個了結了,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是皇兄救得了他們一時,卻不知皇兄可救得了這女子一世,只要我輕輕一推,她便會嘭的一聲落下去,命喪黃泉,哈哈哈……”
拓拔燦眸子一眯,食指拉緊了緊繃着的弓弦,道:“忘了告訴你,我從來都不懼任何人的威脅,我向來都是遇神殺神!遇鬼殺鬼!”說着,一只羽箭淩空朝拓拔悔旁邊的随從飛去,那随從中箭倒地。
只聽那綠衣少女驚叫一聲,從城牆上翻身而下,綠衣翩飛在空中,像極了一只迎風飛舞的綠蝴蝶。
說時遲,那時快,拓拔燦吼道:“趙破北!”
“是。”趙破北騎着馬朝城門口飛奔過去,快接近城牆時,從馬背上一躍而起,腳尖輕點,飛身抱過那因為受到了驚吓而暈過去了的少女,兩人安然落在馬背上,趙破北騎着馬往回趕。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拓拔悔怒不可遏的抓過一旁的弩.弓對準了趙破北的後背,電光火石間,拓拔燦飛快的擡手順過後背箭簍裏的羽箭,對準了拓拔悔,拉開弓弦,松手,羽箭朝拓拔悔飛梭而去……
拓拔悔不敢置信的看着心口的羽箭,眼眶猩紅似血,又似自嘲的笑了一聲,身子往後一仰,搖搖欲墜的倒在了地上。
拓拔悔仰面努力想要去看清那青天之上,悠悠飄過的白雲。
他這一生,自負玩弄過不少女人的真心,有的刻意接近媚承于他,有的……最後卻都被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只有那個女子,是不同的……
想起當日那個在馬車前刻意被他救下的白衣女子,想起她一舞傾城下的絕色面容,明知道他是刻意接近她,她看似聰明,卻傻得将自己的一片芳心盡數傾付,這世上,沒有比她更傻的女人了……
拓拔悔悲怆的大笑了起來,只是越笑,血便留的越急,他卻渾然不在意一般,這便是生在帝王之家的苦處吧。
只是皇兄,我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就這樣輸給了你……
……
拓拔燦出征的一個月後,三月三,是北夏歷代便盛行至今的宴三節,阿蠻收到了宮裏的請帖。
離開那一片喧鬧樂聲的宴席,阿蠻站在湖邊,靠着一棵老柳樹出神,也不知燦他在邊境如何了。
“二小姐真是好雅興。”一身着淺紫色宮裝的宮女向阿蠻走來,阿蠻認得她,她是鐘離萱的侍女巧兒,許久沒見,她倒是變了不少。
阿蠻額角隐隐在痛,奈何只能笑臉相迎:“只是不知女侍大人這次可還是叫巧兒?”
“二小姐客氣,這不是折煞了奴婢,奴婢巧玉見過二小姐。”
巧玉長的好看,但說話卻不怎麽好聽,再好聽掐媚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聽着就讓人覺得不舒服。
“大人在這裏等了許久吧?”
巧玉一笑,并不回答阿蠻的問題,只道:“二小姐,我家娘娘有請。”
果然擔心的事還是來了,如果自己不去她也會想着辦法押着自己去吧,阿蠻只好硬着頭皮說:“煩請大人帶路。”
長樂宮金碧繁華的宮殿裏透着一股冷清和落寞,被那一地繁花鋪飾地很好,完全看不出破綻。
轉過花苑,亭至處,鐘離萱正慵懶地坐在美人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搖着手裏的美人扇,巧玉走過去,在她耳邊說:“娘娘,二小姐來了。”
鐘離萱悠悠說:“你下去吧。”
“是。”巧玉應了聲,便退下了。
阿蠻福身行禮:“萱妃娘娘長樂無極。”
鐘離萱滿臉疲憊的說:“阿蠻,你來了,坐罷。”
“臣女不敢。”
鐘離萱輕輕一笑,也不勉強,目光向阿蠻瞥來,笑看着阿蠻,看得阿蠻毛骨悚然,她笑看着阿蠻說:“阿蠻,你可曾後悔嗎?”
“臣女愚笨,不知萱妃娘娘所說何事。”心裏本來奇怪她身邊怎麽沒有人伺候,見她這麽問,阿蠻心想她一定是故意支開婢女,想跟自己說什麽不能被別人聽到的話吧。
鐘離萱移開眼中的失落,起身,走向那被風吹起的紗帳,在栅欄邊停下,說:“如果你當初極力勸我不要進宮,可能我會心軟,可最後,你卻放手了。”
她後悔了嗎?後悔進宮了。
鐘離萱微微側身,看着阿蠻的眼神裏滿是痛苦在掙紮,她說: “在這北夏後宮的日子,并不如世人所看到的這般光鮮亮麗,我的手沾了太多的血,這沾滿了鮮血的手,是怎麽洗,也洗不幹淨的。”
阿蠻從來都沒有看懂過面前這個女子的心思,所以她是可憐還是可恨都于自己無關緊要了。
阿蠻聽的微蹙了蹙眉,淡淡說:“思慮過多易折壽,你還年輕,娘娘且看開些吧。”
“看開?追雲蠻,你說得可真輕巧!”她笑起來,眼神裏滿是怨恨的盯着阿蠻,道:“阿蠻,老天實在是待我不公,你明明與我有一樣的仇恨,為什麽你可以這麽輕然的放下?你怎麽可以放下!”
阿蠻不想再聽她說下去,轉身準備走人時,只聽她在阿蠻身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阿蠻回身,疑惑的看着她問:“你笑什麽?”
鐘離萱笑着緩緩向阿蠻走來 :“阿蠻啊,你可有想不明白之事?”
“自然是有。”因為阿蠻站的位置離廊柱不遠,鐘離萱向自己走過來時,阿蠻下意識的往一邊微移了下步子,與她拉開距離。
她倒也不介意,只是笑看向阿蠻,問道:“哦?是什麽?”
“我想問我和拓拔燦在大漠遇刺的那件事,誰才是主謀?你?拓拔悔?”阿蠻頓了頓,道:“還是那個人?”
“哈哈哈,阿蠻,你終還是懷疑我了。”她笑的癡狂,阿蠻在一旁看着并不說話。
緩緩,她側身說:“不管你信與不信,當日,我并沒有想要害你性命,我只是想要得到你手中的追雲令,僅此而已。”
阿蠻驚道:“難道是?”
“阿蠻,你一定沒有想到吧?”鐘離萱唇角一揚,輕輕的笑出了聲:“世人皆稱贊的賢後,母儀天下的司徒無憂,哈哈哈,你絕對想不到吧,她竟然會對一個卑如塵芥妃子所出的庶子痛下毒手!阿蠻,你知道我這裏有多痛!有多恨嗎?”她指着自己的心口,紅着眼眶,一步一步的靠近阿蠻,眸子裏隐約可見淚光閃爍,她笑說:“我的孩子,他才兩個月啊!就死在了我的腹中!都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我落下了這一身病根!她殺孽太重,活該一生無子無女,孤獨一世,得不到寵愛!”
皇後?以前聽司徒安提過幾次她這個姑母,皇後的性情不會如此,就算是皇後,那也是那人授意皇後所做。
看來皇帝也并不是什麽都不知道,鐘離萱自以為自己掩藏的很好,孰不知皇帝早已看穿了她的野心,她和拓拔悔之間,皇帝或多或少知道一點,或者早就察覺到兩人之間的不對勁,只是沒有戳穿她罷了,畢竟、這件事說出去,并不體面。
她為什麽還能笑的如此輕然?她怎麽還能笑的出來?她的笑讓阿蠻心中一片揪痛,阿蠻道:“你不要笑了!”
鐘離萱還是在笑,臉上的神情複雜難辨,只聽她語氣怨毒:“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她也配?她不配!”
阿蠻盯向她:“那行宮想遞換我衣服的人,有你安排的嗎?”
“有我。”
“那行宮雪山上的事呢?”
鐘離萱回身,看着阿蠻說:“也是我。”
鐘離萱,其實當日在大漠,你還是想除掉我的吧。
阿蠻逼近她,問道:“既然那時你并沒有想過要害我性命,那我問你,當日在大漠你為何讓你鐘離家的血滴子欲将拓拔燦除之而後快?又為何在行宮時故意借蘇兄之手挑撥我和拓拔燦?你說啊!”
“哈哈哈!”鐘離萱掩袖而笑:“聰明的阿蠻啊,難道胡蘇沒有告訴你,你中的其實是噬情蠱?噬情蠱,顧名思義,又名解相思,阿蠻,只是我實在是沒有想到你竟然對胡蘇和拓拔燦用情竟如此之深,如果不是你用情太深,你又怎麽會被這噬情蠱折磨的如此痛不欲生?那種痛是不是蝕骨入心啊?”她笑着用手來撫阿蠻的臉:“如此癡兒......””
阿蠻怒瞪着她,身子不自覺的顫了起來,這個女人真的太可怕了,這深宮之中改變一個人竟如此之快麽?阿蠻,她已經不是你很多年前在花燈會上初遇的那個鐘離萱了。
阿蠻憤怒的揮開她的手,在空中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鐘離萱驚叫一聲,阿蠻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抵在了身後的廊柱上。
涼風吹起廊上的紗帳,阿蠻狠狠的瞪着她,臉頰已淚痕殘留,阿蠻一字一句的說:“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你、讓你,你和拓拔悔的秘密我至今從未洩露半個字,是因為心裏對你僅存的那丁點愧疚在作祟,而你呢,你是怎麽對我的?你一次又一次的算計我,幾次害我性命,如果不是你,我可以嫁給燦,如果不是你,我何苦一直被你用蘇兄來威脅我。”
“哈哈哈!”鐘離萱大笑起來,笑的花枝亂顫,眼淚直流,她被阿蠻掐着脖子,卻沒有反抗。
阿蠻神色帶了幾分厭惡,咬牙切齒的道:“你瘋了!”
她笑說:“阿蠻,你相信嗎?你有一天終會和我一樣,嘗到被最相信之人算計的滋味!”
阿蠻說:“我不會和你一樣。”說完,也不留念,轉身就走。
回到宴席上,阿蠻若無其事的坐着,沒過多久,鐘離萱也回來了,看起來神色自若,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大殿上正上演着一片歌舞升平,阿蠻卻看的神情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起身,上前對上首那兩人說了句:“臣女告退。”
正準備離開,一個中官面色慌忙,腳步急促的從外面跑了進來,顫着手遞上懷裏揣着的竹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道:“陛下,風沙關傳來急報,蘭王拓拔燦半月前勾結南梁在風沙關殺了……敏王殿下。”
什麽?
阿蠻站在原地,腦子轟的一聲,什麽都聽不到了。
坐在席上的鐘離萱乍然聽到這個消息,大受打擊,臉色驟然慘白,暈了過去……
大殿上瞬間亂作了一團,皇帝好像受到了刺激,差點昏了過去,皇帝穩着身形,強撐着站了起來,揮袖一掃,将玉案上的東西全都砸在了地上,吓得衆人紛紛跪在了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皇帝怒道:“為什麽過了半個月才送來?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過了半個月才送來?為什麽現在才來告訴朕?”
衆人齊道:“陛下節哀。”
皇帝的目光突然看向站在大殿上的阿蠻,冷冷道:“來人,把儲蘭王妃追雲蠻拿下!”
話音剛落,大殿之外的禁軍便沖進來,将阿蠻圍了起來……
漆黑夜空中點點星子黯淡無光,闌珊燈火,說不出的夜色沉寂。
此時的蘇府在夜色的籠罩下顯得更加冷清,一點燈籠的紅光照着木橋,快速直奔院子裏的竹屋而去,竹屋的木門有些淩亂的半敞着,從裏面傳出停停錯錯的笛音,可見吹笛之人此時的心情并不怎麽平複,縷縷笛音細細聽去盡是焦慮之音。
竹屋前的清瘦身影在夜色一點紅光中急促的推開門蹿了進去:“少主,不好了!今日城門口的告示上寫着十日後就要把蠻姐姐處斬了!”
竹椅上吹笛的身影忽然一滞,笛子落地的聲音,那人卻不撿,只見他緩緩從竹椅裏起身轉過來。
蘇努大吃一驚,他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胡蘇!
只見平時極為注重禮節的胡蘇額前有好幾縷發絲垂落在臉龐,俊秀的臉上前所未有的慘白,雙眼通紅布滿了血絲,白色的衣袍皺皺巴巴的貼在身上。
自從蠻姐姐出事以來,少主幾乎就沒有合過眼,連飯也沒有好好吃,他知道少主很想去救蠻姐姐,可是無能為力。
蘇努聽到胡蘇喃喃念道:“蠻兒,我該怎麽救你?”
蘇努心中一恸,急的眼淚就快奪眶而出:“少主,你不要再這麽折磨自己了!”
胡蘇好似聽不到蘇努的聲音,愣自在一旁失神地喃喃自語,蘇努欲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已到喉嚨的話又咽了出去,一直以來,他身邊的這個人一直都是他所崇敬的神,當少主溫言溫語的将那些欺負他的混混趕跑時,那神情裏的冷淡與淩厲是他之前從未見過的。
那時蘇努還不明白,一襲白袍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為何會露出那樣的神情?少主對人人都好,可又說不出哪裏好,因為他溫和的外表下總是透露着刻意的冷淡,因為是神,所以他總是給人一種只可遠觀不可靠近的疏遠感。
自從在西域遇到那個如空谷幽蘭般突然出現的綠衣少女,蘇努發現少主會喜會怒,會悲會哀,慢慢地不再讓人覺得那麽清冷了。
白駒過隙般似水無痕,少主對那個女子的愛從深藏到袒露,他一直都是看在眼裏的,少主愛那個女子愛到卑微到了塵埃裏,可是那個女子心裏的人不是少主,很久以後,蘇努才明白原來醫天下者不自醫,可以醫好天下人的人,卻獨獨醫不好自己。
“我想到辦法了!蠻兒!”胡蘇的眸子好似恢複了神采,突然從失神中颔首,欣喜不已的喃喃道:“蠻兒!蠻兒!我想到辦法了!”
蘇努詫異的看着胡蘇快步走到桌案旁,拿起筆沾了墨就往紙箋上寫,不滿,蹙眉,寫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揉成紙團。
蘇努不知道胡蘇在幹什麽,好幾次想出聲阻止,可是他無法殘忍的去幻滅胡蘇的希望,小桌上的紙團已經堆成小山,胡蘇拿着那張剛寫好的紙箋,終于滿意的擡起頭笑了,只聽他道:“小努,把這封信用蒼狼印連夜加急送到漠北,務必親自交到蘭王拓拔燦手中!他看到這封信自然會明白。”
“是,少主。”蘇努上前接過那個裝着密信的信箋子,放進了懷裏。
……
大漠黃沙,夜死寂一般。
漠北。
北夏駐軍之地,深黑中帶着一點藍的夜空印襯着底下點點火光,篝火裏偶爾蹦出一個星子,猶如那盛世夜空中絢爛卻又短暫的煙火,雖然安靜但充滿了一股濃濃的肅殺之氣。
“殿下!”一個身影急促的掀開氈簾。
拓拔燦從沙盤中擡起頭,右邊眼睑下方至臉頰顴骨處多了一道斜長的刀痕,卻依舊不損于他的英氣,拓拔燦看到來人是崔義,問:“何事?”
崔義急忙走上前,拿出懷裏的信箋子,道:“殿下,這是蒼狼印連夜加急送來的密信,送信的那人說殿下看到這封信後自然就會明白。”
拓拔燦接過信箋子,問道:“送信的那個人有說是誰送來的嗎?”
崔義搖頭說:“沒有。”
拓拔燦又道:“那人呢?”
崔義說:“走了。”
拓拔燦微蹙了蹙眉,道:“你現在辦事真的是越來越讓我吃驚了。”語氣盡是不滿,不再看崔義,打開了信箋子,抽出裏面的字條。
“殿下,上面寫了什麽?”
拓拔燦眉頭緊蹙,一股不安的感覺直湧心頭,只聽拓拔燦道:“白的。”
崔義一臉疑惑不解:“啊?”
拓拔燦想到什麽,便将那張紙條湊進燭臺,沒過一會,紙條上的玄機盡顯無遺,只見上面寫着:“殿下,蠻兒有難,務必當歸,時機已熟,還勿猶豫。”
拓拔燦已心知寫信之人是誰,握着紙箋,騰的站起來,就朝外走。
崔義見拓拔燦就要出去,追上去,急問道:“殿下,你這是要回去嗎?”
拓拔燦牽過馬,跨上去,握着缰繩,對崔義道:“崔義,明天這一仗柔然已呈敗勢,無我已經無關緊要,傳我命令,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将印交由輕騎将軍趙破北,這仗就交給他打,阿蠻因我出事了!我必須回去救她!”
崔義說:“是!殿下,你就快回去救阿蠻姑娘吧。”
“多謝。駕!”拓拔燦策馬急奔而去,只留下身後漫天沙塵。
阿蠻,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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