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番外 原來我一個人也可以地老天荒

青海長雲,一地黃沙、半天斜陽,孤雁伴着落霞齊飛向天際。

日近黃昏的大漠呈現一派金色,在天與地相合的地方,一個白色的清瘦身影站在沙山上,鬓邊的一縷白絲被風吹起。

唇邊笛聲悠揚,婉轉如泣,如斯蒼涼,和遠處的歌聲遙相呼應,如一只飛過滄海桑田後的蒼白蝴蝶。

這些年,我走遍萬裏河山,只為尋找曾經有你停留過的角落,而你,會在哪裏等我?

蠻兒,你找到拓拔燦了嗎?

不知你現在過得好不好,你離開時有些小咳,不知你的咳疾是否已經痊愈了,我很想見你一面,哪怕是遠遠的一眼也好,千言萬語,都在這沉默的一望裏了。

我想告訴你,我們的毓兒已經是北夏的皇帝了,也許,你是不願再見到我的吧。

“扶蘇?是《詩經》裏說的那個‘山有扶蘇’裏的‘扶蘇’嗎?”

當日,小努生氣的把那三支竹簽一并一把火燒掉了:“少主,你醒醒吧,蠻姐姐已經離開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小努,小努……

小努易容成他的模樣,替他死在了那年的行宮狩獵,被萬箭穿心,跌入崖底……替他完成了金蟬脫殼。

“少主,我已了無牽挂……少主,你一定要去找蠻姐姐……”

小努,我此生最大的後悔便是不該讓你知道我的計劃,你可知我有多後悔?小努。

遠方歌聲清靈,仿若要飛入雲霄,胡蘇被拉回思緒,收了笛音,不禁細細聽了起來。

“君若天上月

我似水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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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願與君夜夜相皎潔咿呀喲

君若雲中塵

我成風中沙

只願與君長相思咿呀喲

君若掌中星

我贈解語花

只願君心似我心咿呀喲”

他想起很多前,那個綠衣少女唱的,便是這支曲子,快樂曾經離他很近,但終究還是錯過了。

如果那年,他沒有對她說那句:“願風裁盡塵中沙。”

如果那年,他去赴了她的約。

如果那年,他沒有把赴約的機會讓給拓拔燦。

如果那年,她先遇到的是他。

如果……

這世間沒有如果。

很多次他都想告訴她真相,拓拔燦其實沒有死,可是他不能,直到看到她因為生毓兒難産,他看到她的月牙眸子如死灰一般,他再也無法忍心,他告訴她,拓拔燦沒有死,他重新看到她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他終于放下心,因為他只想她活下去,哪怕、最後明知和她在一起的不是他。

他第一次吻她,她的唇如想象中的那樣芳甜、柔軟,只不過當時,他吻到的是噬骨銘心的悲傷和絕望,因為他太明白這種感覺,得到、便意味着失去。

胡蘇努力去回想記憶中那個璀如朝陽、璨似驕陽的男子,去想阿蠻為什麽會喜歡他,想起他在那支竹簽上寫下:“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這十個字,不難想象他看着阿蠻 時,眸子裏是怎樣傾不卻這一生的缱绻相思和訴不盡的這一世深情。

想起當日出征時,那個男子說:“曾因國難披金甲,不破南梁終不還 ”時,家國情懷中又是怎樣的壯志淩雲和眉宇間帶着怎樣的悲憫蒼生之苦。

想起自己在馬車裏曾驚訝的問他:“莫非殿下此話裏是有想與蠻兒歸隐江湖,自此不問世事這麽一層意思在?”

那個男子豪爽的大笑說:“齊萬物兮超自在,委性命兮任去留”時,又是怎樣的意氣風發和潇灑不羁。

他終于知道蠻兒為什麽喜歡那個總是一身黑衣的男子了,即使那個人與她生離死別,她也要離開他去尋找那個人的原因。

還記得那年,他問她:“蠻兒,你為什麽一直看着我?”

她笑嘻嘻的說:“因為蘇兄好看啊。”

蠻兒,你不知道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裏有多欣喜?

此情已自成追憶,只道當時已惘然。

胡蘇從懷裏掏出一方絲帕,那是阿蠻将月牙項鏈還給他時落下的。

風吹起帕子的角,将帕子吹的鼓起來的像只想要迎風飛去、破繭而出的蝴蝶,掙紮着、掙紮着,最後還是掙脫出他的手,打了個旋,就像一朵無處依尋的落花,飄然搖曳着飛向了天邊,他伸出手,頓了頓,終是無力挽留,直到目光再也尋不見那帕子,這才慢慢地收回了手。

心如刀絞,胡蘇低低咳了起來,唇上的血跡染在了碧笛上,落了幾滴在袖子上,眉間痛苦猶在,他卻不在意一般,勾唇淺淺一笑,揚袖拭去碧笛上的紅點。

紅塵紫陌,碧落黃泉,看天地浩大,我卻仍獨自孑然一身,免卻思念入骨,都說除卻生死皆閑事,我卻寧願抛卻生死,只願能忘卻相思。

白雲悠悠,黃沙漠漠,最是一年春好時。

目光迷蒙中,看到一個綠衫身影牽着一頭雪白的駱駝,正緩緩向他走來。

胡蘇定睛看了一會兒,伸出手,卻又停住,手就以一個撫摸的姿勢停在半空中。

胡蘇彎起嘴角,露出一個似開心又像是哀傷的笑。

緩緩,胡蘇收回手,喃喃道:“又看到海市蜃樓了嗎?怎麽就這麽真實呢?算了,還是不要碰了,一碰,就不見了,每次都是這樣……”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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