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宇智波佐助做了個不長不短的夢,破破碎碎的,串聯在一起卻不知不覺淚濕了枕頭,直到夢醒,嘴角還有些鹹鹹的,他睜着眼躺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身邊空空蕩蕩的被褥。

他…已經走了。

這個念頭忽的占據了心口,悶悶的。

他側身翻了翻,看見門外站着有些佝偻着的身影,撐着頭起身,喚了一聲:“老爹?”

門外的身影僵了一僵,他已經很久沒這麽親昵地喚過這個稱謂了,還以為小少爺不記得了,以前每次他這樣喚着,都是心裏極難受的時候。老管家直了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回道:“二爺可是要起身梳洗了?”

“進來吧。”

老管家輕輕推門,宇智波佐助半倚着靠坐在床上,神情慵懶,有些沒睡醒的樣子,一雙漆黑的眼眸卻亮得慎人。他伸了伸手臂,老管家會意服侍他穿衣,宇智波佐助八年來第一次這樣細致地被人服侍,而八年不曾這樣伺候人的老管家依舊娴熟。

“昨晚,是你給我下的安神藥?”他突然開口。

老管家的手活依舊,回答也是不緩不急不帶遲疑:“是。”

“鼬吩咐的?”

“是。”

“阿生去給绫世踐行了?”

“是。”

“這會兒,他是不是要出城過半山了?”

老管家頓了頓,搖了搖頭:“老奴不知。不過…侯爺說,日薄西山之時,他們大許會到三裏屯。”

三裏屯…感覺好遠。

“他還吩咐了什麽嗎?”他問。

“太子殿下與卡卡西大人會于三月底抵達帝都。”

他把一切都算好了,那他替自己算過了嗎?

宇智波佐助揉了揉眼睛,總覺得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宇智波鼬走後,朝廷幾乎壞死卻也不到土崩瓦解的地步,皇帝日漸虛弱依舊每日上朝聽政,朝廷之上明争暗湧都與他無關,他松松垮垮地挂在那個閑職上,日複一日地做着同樣的事情,他甚至在宮裏遇見了迪達拉,可那又有什麽關系,就算志村團葬突然将他踢出棋盤也不能對他造成絲毫影響,誰讓他是宇智波佐助。

大蛇丸又來找他,又一遍問他:“你真的不要做我徒弟?”

他動搖了,猶豫了,他仿佛無事可做。

“我不做你的徒弟,但我要你教我用藥。”他說。

大蛇丸答應了,宇智波佐助開始整日整夜地跟着大蛇丸泡在藥堆裏,他學得極快,他一心一意的讓自己不受任何事的幹擾,讓自己沒有時間胡思亂想,直到三月末,迎接漩渦鳴人和旗木卡卡西的歸來。

期間,他又遇見過一次迪達拉,和蠍一起,他們還和以前一樣,蠍在前面走着,迪達拉在後面“師兄…師兄”地喊着,只是蠍偶爾會停下來,因為迪達拉也總會被路邊其他的風光吸引,他等着,或是把他拽回來,一頓教訓,有時候打得兇了,兩人可能拆房揭瓦。蠍沒有說話,宇智波佐助卻似乎能懂他要說什麽:“跟好了!臭小子!”他惡意模仿着,被自己逗笑了,他覺得自己真是無聊至極。

“你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宇智波佐助有些震驚,他并不期待蠍能主動和他說話,還是如此熱乎的。

“哪裏不一樣?”他笑着問。

蠍搖搖頭:“像是中了毒,死氣沉沉的。”

“最近在研究草藥,可能誤食了什麽吧。”他笑的有些僵硬。

“和大蛇丸?”蠍邪邪地笑了笑。

宇智波佐助覺得自己變遲鈍了,說了一堆的廢話,和一個不相幹的人,婆婆媽媽的,比漩渦鳴人還要婆婆媽媽的。

“知不知道宇智波鼬給了我什麽?”蠍笑起來總是一副抱着看好戲的樣子,令人不大舒服。

大概是“顏皇?”

其實這種時候大概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也不知宇智波佐助最近到底是腦子使得比嘴利索還是嘴使得比腦子快,竟然就這麽脫口而出了,他覺得自己臉都丢盡了。蠍不明所以地笑了,拉着迪達拉繼續做他的傀儡皇帝去。

回去的路上,宇智波佐助才清醒了一些,他細細咀嚼了一番,他想,蠍的意思,顏皇的話,和大蛇丸有關?大蛇丸和宇智波鼬又有過什麽交易嗎?宇智波佐助想不清楚,他混亂的像一團泥巴,髒兮兮的,于是棄之不顧。其實做宇智波佐助可以很輕松,就像這樣什麽也不想的,就能夠很輕松了。

漩渦鳴人和旗木卡卡西回京那日,全城百姓都在觀望,漩渦鳴人騎着黑馬,精神的就像一只雄鷹,誰也想不到,未進城之前,他還在向旗木卡卡西耍賴皮。他向每一個子民揮手,他想做一代君王,一個英雄,就像他的父親一樣。他也有些失落,他沒有在人群中看到宇智波佐助,他寫給宇智波佐助的信,一封兩封都揣在兜裏,字醜的像蚯蚓在爬,寫完自己也笑了,他不好意思寄出去,覺得沒臉見他,也怕沒有回信,也舍不得燒掉,說不定将來有一天能甩在宇智波佐助的臉上對他說:“這是勞資犯蠢寫給你的,你愛要不要吧。”真是有夠蠢的,他笑自己。

而此時的宇智波佐助正在院子裏澆水,他把那些花花草草護養的很好,秦博楠也誇他有天分。老管家站在一旁,問道:“太子殿下今日回城,二爺不去接風麽?”

宇智波佐助好似沒聽見似的,專心致志地擺弄着他的花花草草,良久才回了一句:“今日接風的人夠多了,不差我。”老管家再無多話。

那日晚宮裏設宴,宇智波佐助推不得,便是躲不得了。他坐在席間,偶爾耳邊飄進幾個奉承的字眼沒一會兒也都飄出去了,他向來低調內斂,本想着無事的話一會兒就借口回去也不會有人閑話,誰知剛一擡頭便與漩渦鳴人四目相對。

漩渦鳴人澄澈而坦蕩的眼神讓他多少有些羞愧,他漆亮的謀中有着太多紛雜,無法從中理出一份坦然來面對這位“好友”,于是選擇了默默将視線移開,好似沒瞧見似的。漩渦鳴人見他這般無視,心裏就不由來氣,想着那些信件好似贓物似的,還是回去燒了微妙,省的落下話柄。

與旗木卡卡西“不期而遇”可以說是意料之中,在木葉時,旗木卡卡西便總是這樣,突然地出現,強迫他,面對他,把一切苦痛都輕描淡寫,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喜歡這樣的旗木卡卡西,還是不喜歡。

“好久不見,卡卡西。”他盡量将自己擺的端正些,體面些,好不讓卡卡西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其實卡卡西啰嗦起來就像鄰居家抱怨自家糟糕丈夫的老大媽一樣,沒完沒了的。

“你還是這樣,不是說了要叫先生的嗎?”要旗木卡卡西拿出些正經話來似乎不太可能,盡管他此刻已經是受人尊敬的太子太傅了。

“等你有點先生的樣子再說吧。”宇智波佐助驚訝地發現自己好像找回點感覺了,他要先将一軍,占據主動權才行。

旗木卡卡西無奈笑了笑,伸手要去□□他的秀發,被他啪地一聲打開,宇智波佐助有些生氣:“自重!先生!”他咬牙切齒地重讀了最後兩個字。

“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卡卡西一番苦笑,像極了一位好好先生。

“今晚怕是不能了,若無事的話,先告辭。”

宇智波佐助就要走,旗木卡卡西一伸手就阻了他的道。

“先生,還有事麽?”宇智波佐助的氣勢又揚了幾分。

旗木卡卡西深知宇智波佐助的性子,你越是逼着他,越是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因此也松了松,只微微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笑道:“風大,小心沙子進了眼睛,惹得難受。”

宇智波佐助解不了旗木卡卡西的意思,整個人都呆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木木地答了一句:“先生關心,佐助謹記了。”

宇智波佐助揚長而去,背影讓旗木卡卡西覺得親切又陌生,他忍不住又追了一句:“若是進了沙子,也別用力揉搓,用清水洗……”最後的聲音都彌散在了黑暗之中,不知是被誰偷了去,也沒能完整地入了宇智波佐助的耳裏。

回家的時候,遠遠地能望見燈籠的亮光,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的心髒慢慢地加快了跳動的頻率,是老管家吧,他想着,心裏一涼,又漸漸平靜了下來,卻看見了大蛇丸迎了上來,大蛇丸笑着立在他面前為他掌燈,他在等着他一起進屋,寒暄兩句,吃了晚茶,互道晚安,宇智波佐助卻僵住了,他愣在原地一動不動,空洞的雙眼望向大蛇丸,冷風呼呼地從領口吹進胸膛,連着他的心也一起沉入了冰冷的湖底,醍醐灌醒,然後眼淚就順着面頰緩緩流下。

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覺得寂寞,無所事事,他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他甚至忘記了宇智波佐助這個名字,這個人存在的意義,他像是着了魔,不!他一定是着了魔,着了哪個妖怪的邪道,不然他怎麽會忘記,覺得寂寞是因為宇智波鼬又走了,他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自己的路大概也在宇智波鼬的棋盤上,可他不要這樣,他要以足夠的資格站在他身邊,為他指點江山,他被風沙遮蔽了雙目,他要将他一點點地化開,用自己的眼睛看清一切幻術,他要開拓自己的棋盤,然後将自己的棋子送上宇智波鼬的棋盤,宇智波鼬身邊有一個位置,是宇智波佐助的,也只能是宇智波佐助的!

“大蛇丸,別做多餘的事情。”他清冷的聲音又回到了從前。

老管家執着又一盞燈匆匆跑來,宇智波佐助走了,頭也不回。

大蛇丸的笑容連着燈光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他迷惑得了一時迷惑不了一世,宇智波佐助終不會成為他掌中的玩物,一如當年的宇智波鼬。

“你的道行可比你兄長差得遠了。”他的聲音如鬼魅一般飄蕩在侯府上方,又悄然離去了。

數日後,大蛇丸拜別宇智波佐助,臨走以玉笛相贈:“他日若念我,吹此玉笛,千山萬水,我也奔赴來尋你。”

“多謝。”宇智波佐助收下玉笛,眉間再不見日前憂郁,一派清明。

大蛇丸與兜漸行漸遠,宇智波佐助思及昨夜與兜丸所談,皺起了眉頭。他自恢複清明之後,前後之事想的更是清楚,其中最讓他在意的便是蠍所言顏黃一事,又拉不下面子去問大蛇丸,于是便委婉地将矛頭指向了兜,兜聞言笑的甚是溫和,一五一十娓娓道來沒有絲毫纰漏之處。

那年的大蛇丸還不曾背負天下罵名,他随着師兄自來也奉師命下山辦事,不料在那麟州城的湖心亭中偶遇了意氣芳華的宇智波鼬,他一襲随意的寶藍長衫,立于亭中,器宇軒昂,再加上眉間一點憂郁之色怎能不叫人動心,大蛇丸則是驚鴻一瞥,此生難忘。那時,大蛇丸便有意追随,被宇智波鼬婉言拒絕,其中種種,兜雖細講,宇智波佐助卻沒有細聽,總覺得,聽了叫人生氣,只知最後,大蛇丸便是以那顏黃相贈作為信物了。

誰沒有個年少輕狂。宇智波佐助難得泛起一絲冷笑。走了就散了吧,再別相見了,他以為他永遠也不會有想要吹起玉笛的那一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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