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走廊上,一陣咚咚響的踩踏聲,教室裏,已經有人開始跑了,跑出去的跑了出去,沒跑出的堵在了門口。

傅一炤用眼神快速的搜尋傅一炤的身影。

沒有!

他急忙眺望門外,走廊蔓延起大片白煙封住門口,煙霧從門窗不住的往教室裏鑽了進來,很快視物不清,濃煙嗆得厲害。

是火災。

“渝兒,快走!”劉成拽住張望的韓渝,催促道:“別看了。”

“傅一炤呢!”韓渝呼吸頓停,啞聲道:“他呢!”

他睡了兩節課,劉成沒叫他,也沒注意到傅一炤。

劉成看出韓渝着急,也沒理解他為什麽着急,忙道:“可能去衛生間了,他聽到廣播會自己跑,我們走!”

“何緩!”一聲呼喊。

門外,顧沫叫了聲,立刻咳嗦連連,艱難的出聲道:“何緩,在就應我!”

何緩聽見了,猛地朝門外轉頭,看不見,她什麽都看不見。

她卡在人群裏,音色打顫的道:“顧沫!我在...我在!我還在後門,我出不來!”

生死攸關,誰不想走,讓不讓路的都沒有錯。

顧沫個高,蠻力推開周圍的人,擠進一點距離,咳着道:“站桌子上,讓我看到你。”

“別擠行不行!”周周響起抱怨聲,有的直接開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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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沫聲色俱厲的道:“再特麽逼逼,推你摔在這!”

何緩先照做。

顧沫一擡頭,看看何緩那小小的個子,眼睛紅得像兔眼,心疼的伸出手,輕聲道:“拉住我。”

她握住何緩伸來的手,用力把人拖抱出去,同時看到手足無措的韓渝,正一臉慌張,有她從沒看過的表情。

劉成抓住救星一樣,對顧沫道:“沫姐,小渝兒在問傅一炤,你看見沒?他不走!”

顧沫握緊何緩的手,拉着往門外擠,變了個人似的,不講情面的丢下一句,“沒看見,他想死,你想陪他你陪,都特麽這時候了,誰管你們,倆傻逼還不跑。”

會死!

劉成一怔,他不想死,他周末要去其他學校找他的女朋友約會,晚上要回家啃排骨,老師布置的作業,他都沒寫完,還有很多,很多事都沒做。

死亡明明那麽遠的……而此刻,突然告訴他,随時會死在這裏!

他渾身哆嗦,拽着韓渝道:“我不想死,不想死!”

韓渝先撥出一條路,拽住劉成,竭力鎮定的道:“一會出去,你趕緊去集合!”

“渝兒,”劉成急了,眼淚婆娑的道:“別管他了,好不好,我們一起走,你跟我走。”

韓渝眼淚嗆得直流,耳邊除了哭聲,還有那刺耳的警報聲。

他們擠到樓梯口,看韓渝不是要下樓,而是焦急看着衛生間的方向。

劉成知道他要幹嘛,立刻拖拽住他,咳得厲害的說:“你跟……咳咳,跟我下樓,馬上!別去送死,咳咳咳!我們跟他沒有那麽熟,不要去!”

“你現在走!”韓渝厲聲道。

他甩開劉成,頭也不回的朝衛生間推擠過去。

“渝兒~”劉成兩行淚挂着,一咬牙,只好自己先下樓。

“沒有那沒熟。”

“別管他了。”

韓渝做不到!

“我想來找你。”

“十二點過了,你就會來找我。”

“他不要你,我要你,我對你好……”

傅一炤認真的話,依舊在他耳邊念念回響,韓渝忍着鼻腔粘膜的幹疼和刺痛,在急急下樓的人中,逆流而行。

那白煙還在不住的往鼻息裏鑽,他出聲都困難。

三樓右邊的衛生間,他一間間的找,一聲聲的喊傅一炤的名字。

沒有,沒有他要找的人。

中間沒有。

左邊也沒有。

此時,走廊的人流已經沒了,只有樓梯道還堵着一些沒下去的。

那警報聲敲在鼓膜上,擠壓着神經,迫切,刻不容緩。

像一把利刀懸在韓渝喉口。

他本能的感到害怕,手臂顫栗不止,再次撥打傅一炤的電話時,照舊和教室裏打的情況一樣。

無人接聽,響到自動挂斷。

去哪裏,去哪裏了!

韓渝急得要瘋了。

會不會暈了?

會不會缺氧了?

會不會……

韓渝想着,當即脫下校服裏面的T恤,沾濕水,捂住口鼻,拔腿向四樓跑去,準備再一次一間間的搜尋。

在他倒下前要做這件事。

後果完全不在他考慮的範圍。

他知道,傅一炤有時候會去四樓。

他也知道,沒有傅一炤,他的心會空一大塊,會很疼,那種疼,他自己想象不到,也承受不起!

“傅一炤!”韓渝滿懷希望的推開每一扇門,又惶恐失措的打開下一扇門,如此循環往複,沒有,都沒有……

他聲帶震顫的喊:“你在哪?應我,快應我,咳咳咳!!!”一股血腥味嗆了出來。

“能不能聽到?”

“一炤!”

韓渝熏得發啞的嗓子,疼得厲害。

他從走廊的一頭搜到另一頭,頭腦脹痛,額角在尖銳的鈍痛中,仿佛随時會炸開一般。

最後幾間教室的門在晃動,他腳下虛晃,只覺得最後的幾步好遠。

他夠不到了……

韓渝體力不支的倒在四樓某間教室門前,口中呢喃道:“一炤啊,你要聽到了……要應我。”

“我……不能沒有你。”他心中念着。

頃刻間,他眼淚覆滿臉,哀泣欲絕。

“韓渝!”

“渝哥,醒醒!”

傅一炤喊兩聲後,不敢出聲了,只一開口,這白煙無孔不入,他拍打着韓渝被淚水和汗水浸濕的臉,怕他醒不過來。

上完第一節,傅一炤突發其想的跑出去買套了。

回到學校後山外,那一條蜿蜒的路上時,聽見了學校裏的警報聲,和教導主任的聲音。

他腦中一束光擊穿而過。

韓渝還在學校裏!

傅一炤身手矯健的翻過後山,跳下草堆。

速度極快的朝大操場跑,那裏一團團人,太多了,看得他眼花缭亂。

他沒找到韓渝。

韓渝沒有下來!

攢動的人群中,一個男生朝他看過來,哭得淚水漣漣。

傅一炤幾步逼近過去,揪住劉成的領口,紅着眼居高臨下的道:“韓渝呢!為什麽就你一個人下來,在哪!他在哪!”

“他去找你,”劉成垂着手,半死不活的道:“我攔不住,攔不住他。”

傅一炤橫目悻悻的離開,順着林道的斜坡往上跑,很快跑到三樓,但沒看到韓渝。

傅一炤大腦飛速轉動,想着韓渝不會去其他的教室,找他,應該會去衛生間。

衛生間,他自己不在,韓渝肯定去了其他樓層,二樓他自己很少去,韓渝會去四樓,或者五樓。

過去的時間裏,韓渝至少找完了三樓,現在只能在四樓,或着再往上。

傅一炤立馬奔向四樓。

四樓,韓渝倒在樓梯口在,走廊上的第三間教室門口。

“韓渝!”傅一炤腳下急剎,跑了過去,蹲身喚道。

不要命了!

那濕漉漉的臉沾濕他的手心,傅一炤停下拍打的動作,把韓渝抱緊,先掐人中,後人工呼吸。

韓渝都沒醒。

他抱起韓渝,準備帶他離開,先下樓,再去醫院。

剛起身,他頭也感覺一陣眩暈。

傅一炤栽倒在韓渝身上,也暈了過去。

他閉眼前想,來時聞着煙味不對勁,只是太心急,沒來得及細究。

這不像火煙。

更像是……某種毒氣。

真要死。

韓渝在他懷裏,那也是值了。

暈倒的學生,一共是四十多名,都是跑晚和體質弱的,全都被送進了校醫室。

兩個大通間住滿了,好多床位都是臨時搬來的。

男女生分開住,校醫先去女生的地方挂水,挂完又到男生間去。

好多學生還沒醒,暈倒只是正常現象。

校醫挨個紮針,輪到後面躺着兩個高高壯壯的…這也暈?

好吧,那燒40多度的男生,也算正常,畢竟體質奇特。

最後一個床位,是韓渝。

這位體質看起來不像不行啊,校醫打趣他們道:“你們倆挺有緣,要住住一起,要暈暈一塊。”

韓渝剛醒來不久,離奇的發現嗓子不疼,還知道他旁邊是傅一炤,心情勉強平複了下來。

這時聽了校醫的話,他要笑不笑的道:“是挺有緣的。”

傅一炤不以為意,對校醫道:“你要給我打針,最好快一點,因為我有點困,想睡覺。”

他比韓渝醒得早,早睡夠了,只是不想有人打擾他和韓渝。

校醫推車推到他們床位中間,左右看看,道:“你們誰先來?”

“我先。”兩人異口同聲。

相視一笑,傅一炤看着韓渝,“讓我渝哥先,幫他輸左手。”

韓渝明明右手更方便,伸出左手道:“這只吧。”

等韓渝打完,傅一炤伸出右手,道:“我輸右手。”

校醫轉身,拉過傅一炤的手,捏着手腕直接拍,那血管一根根的,這兩人都很好紮,“下次你們不用再輸了,醒了能自己吃飯就行。”

紮了針,校醫起身,把推車推出半米寬的床道,走了出去。

傅一炤動了動指頭,道:“渝哥,你悄悄牽我一下。”

他打右手,就是想牽韓渝,也想到韓渝右手剛好,少紮點針,吃飯寫字會方便。

韓渝碰到他的指尖,抓握住他的手,竭力平和的道:“說吧,你為什麽也在這?昨天下午去哪了?”

相比昨天的心情,他現在淡定多了,盡量平心靜氣的問他。

傅一炤不能說自己去買套了,韓渝會暴跳的,估計還要打他。

所以,他腦袋一轉,嘻笑道:“你這麽想知道?拿秘密來換。”

韓渝服了,服服帖貼的服,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要不是經過了一夜的沉澱,他非要把傅一炤屁股都扇腫不可。

這小子居然還舔着臉讓他拿秘密換,問他想不想知道?

一如既往的作死。

韓渝咬牙切齒的道:“不說是吧,就你不接電話的行為,我完完全全可以晾你一學期不管,你特麽愛說不說,慣的臭毛病。”

“我不要,”傅一炤撇嘴道:“我們才好不久,你又要不理我了,不行。”

“說!”韓渝故作兇相,枕頭豎起來,腦袋動了兩下,調整好姿勢才道:“再跟我溜彎,我特麽現在就下來扇你!”

傅一炤服這套,正經道:“手機靜音了,跑出去買東西,買什麽暫時不能告訴你,這算小秘密,但你非要強行逼問的話,我也會說。”

韓渝還沒霸道到傅一炤連秘密都不能有的地步,幸虧人沒事,放軟了态度道:“下次再不接電話,老子整死你,除了電話,誰能找到你?一天神秘兮兮的,上課不好好上,跑出去買東西,能耐得很。什麽東西,不能等到放學後買?”

傅一炤乖順的點頭,眼巴巴的求道:“哎呀,渝哥~我知道了,以後去哪給你報備好不好?”

韓渝別臉看另一側,懶得再搭理。

“渝哥~好不好嘛?”傅一炤拉着韓渝的手晃,軟綿綿的撒嬌,小心翼翼的擡眼看他的後腦勺,傻笑幾聲,活脫脫是地主家的傻缺兒子。

韓渝哼笑一聲,真氣笑了,轉臉拿眼瞪他,“特麽的,天生來對付我的,好好好,行了吧?”

“行!”傅一炤響亮的一聲,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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