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舟舟是位完全的女性。
這很容易看出來,自她旅行歸來,黑羊娛樂的老顧客新顧客比往日多了兩倍,辛大多數時間都耗在陪客人喝酒上,這是黑羊娛樂的主要收入來源,他不太會喝,一瓶下肚便暈乎乎的,媽媽也并不勉強他,大多數客人也不會,而那些少數的流氓,會被早就準備好的保镖趕出去。
辛喝得醉醺醺的,趁着電梯沒人悄悄去了五樓,他也是無意間發現可以從五樓的雜物間登上小閣樓,翻出小閣樓的窗戶,他可以一個人在屋頂上待一會兒。
這樣的清靜日子很快被打破了,那天辛正在一邊吹晚風一邊看西邊的落日,身後的窗戶一響,他回頭看見舟舟一邊抽煙一邊提着裙擺翻了出來,她的肩帶滑了一半,辛很快別過頭去不再看。
舟舟赤着腳爬過來,坐在辛身邊,一言不發,女士香煙夾在她的食指和中指間,無聲地尖叫着,煙被風吹散了,舟舟的頭發也散在風中,蓬松而優雅,辛摸了摸自己的銀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辛很想問那天晚上舟舟有沒有看見他拿着一把刀威脅客人的模樣,百分之九十是看見了,因為當時教授莫名其妙暈過去之後,舟舟來到他身邊,很刻意地摸了一下他的大腿,天倪就綁在離她手心一寸的位置。
是舟舟先開的口,舟舟給了他一個噴霧劑,說是對付老色鬼用的,一噴就見效,舟舟的聲音沙啞着,響在風裏,語調穩重而帶有長輩的關照,辛雖然知道舟舟和周慕不可能有任何關系,但還是忍不住回想起周慕,并在二人身上尋找相似之處。
舟舟看出他躲閃的眼睛,笑着問,活像個大姐姐,“我是很可怕嗎?”
辛立刻搖搖頭,把噴霧劑握在手心,誠實地說:“只是您讓我想到了以前認識的人。”
“女人?”
“男人。”
“哦,的确有人喜歡把我當作男人,因為我的個子,我不介意。”她吐出一口煙來,臉上立刻多了幾分愁容。
辛想到周慕也很喜歡抽煙,在老陳家時,一夜過去,第二天早上他會發現煙灰缸裏塞了許多煙頭,老陳一邊罵一邊倒掉,周慕若無其事坐在一旁,偶爾咳一聲。
“他們說你不經常回來?”辛問。
舟舟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回答:“對,累了才回來。”
辛開玩笑說看起來你和大家的關系很好,舟舟看了他一眼,随後才說:“我看你倒有些喜歡離群索居。”
辛紅了臉,想到自己的秘密任務,還有自己的過往,舟舟又說:“你似乎很難融入一個新環境。”
辛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他想起在匹諾曹的時候,他也是不太愛和其他人說話,除非老陳他們主動找他說說話。
“很難活下去呀,你這樣,如果太依賴一種環境,會很容易死的哦。”
辛有些茫然地點點頭,這時舟舟幹脆躺下來,也不怕光滑的背硌得慌,落日下去了,剩下深紫深藍的夜幕,金星閃爍,高天之下,人聲悶響,空氣裏仍舊是黏糊糊的,但是不再濕漉漉的了,辛知道,化城出梅了。
“你別睡這裏,會着涼。”辛說。
瞥眼去看時,才發現舟舟已經睡着了,滑下去的肩帶松松垮垮地搭在手臂上,辛伸手幫她提上去了,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頭發,直發,很厚,像是稀少的綢緞。
辛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裏竟然安寧地宛如一只放下警惕的小刺猬,他心想也許他愛上舟舟了,梅镌曾經對他說過,人類之間的愛情就是這樣突如其來的,還給他聽了一首外語的歌,那首歌儲存在中央城的系統潘多拉裏,梅镌一共解鎖了三層密碼才登陸進去。
辛幹脆也躺下去,側着身子去看舟舟的臉,明明完全是陌生的人,辛卻覺得自己好像和她認識很久了,他在本就不多的記憶裏仔細搜尋着,直到神經性地發疼,他也沒有找到舟舟的影子。
他最後睡着了,夢裏見到白色的亂雲花開滿了高原,有人碰了一下他的眼角,那個人的手指很冰,很像是那天周慕抱着他去旅館的體溫。
辛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空無一人,梅雨季一一過,化城的夜晚變成了星辰的聚會,仿佛要把所有的陰雨天氣貯存的光芒一股腦放出來,他坐在房頂上看了會兒,直到尤尼塔大姐在二樓的窗臺邊不耐煩地叫他的名字。
“來了!”辛回答着,提起裙擺熟練地進了閣樓。
//
露露抱着手臂,以審視的目光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辛,露露不無懷疑地問:“你這麽勤奮地打聽舟舟的事,是不是對她有什麽企圖,我告訴你,她可是我最喜歡的人,你不許打什麽歪主意!”
辛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裝作有些滿不在乎的樣子說:“我只是覺得她漂亮,有個性,很想知道她為什麽來這裏而已。”
露露眨了眨眼,偏着頭想了一會兒,最後決定信任辛,她在辛的屋子裏轉着圈,一邊走動一邊說:“我剛來的時候,舟舟不在店裏,大約一個月後才回來,我當時回來太晚了,被一群壞小子攔在路邊,舟舟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辛想起他第一次見到舟舟的時候,也是自己面臨危機的情況。
“舟舟一出現,對面的毛頭小子就溜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她也是媽媽手下的人,但看起來媽媽對她的态度比對我們更寬容,畢竟只有她一個人才可以去吸煙室!”
“吸煙室?”辛的眼皮擡了下。
露露走過來,叉着腰說:“沒錯!聽說她沒有煙草就會死,但媽媽說我們不能跟着學,一旦被發現我們也跟着吸煙,就會把我們趕出去。”
辛還想問什麽,露露伸出手堵住了他的嘴,搶先一步說:“我們下樓去吧,聽說從鴿城來了表演假面舞劇的人!我上一次看還是兩年前!”
辛跟在露露身後跑下樓梯,發現樓下大廳的确已經圍滿了一圈的人,一個簡陋的木質舞臺搭在中間,背景板是金碧輝煌的舞會大廳,雖然因為過于明顯的磨痕顯得非常破舊乃至毫無氣勢恢宏的氛圍,有幾對正在跳舞的男女,正中央是一個穿着白色衣袍的人,他懷裏抱着一個胸口插着匕首的人,白色衣袍的人戴着空白面具,沉着有力的聲音絮絮叨叨地訴說着往事:
可你曾對着高原幻神許下諾言
要踏遍島嶼的每一個角落
将我們的故事親訴于人
而如今你鮮血淋漓,鼻息已無
高超的醫術面對死神只有恐懼
就像我們踏在柳葉刀上的愛情
露露已經擠到了內圈,辛松開了她的手,正打算從人堆裏擠出來悄悄溜到吸煙室去看看,這時他卻聽見假面演員大喊一聲:“那位要離開的傾聽者,是我們的故事過于蒼白無力,才導致你的轉身離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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