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K把方向盤向左打到底,随後猛地一松對準了追上來的小尾巴,天窗緩緩打開,周慕扛着手裏的槍搶先對方一步擊中了司機的頭,車身橫掃而過,對面跟上來的第二輛車身一排不規則的彈孔,卻未打中駕駛員和乘客,對方立即反擊。
已經調轉車頭的K等周慕落座,伴随着車身上傳來的子彈聲,啞着嗓子說:“我以為可以甩掉他們。”
周慕甩甩手臂,輕笑一聲,把槍往旁邊一放,靠在椅背上說:“病剛好,沒有太多力氣。”
K猛踩油門,拐進了通向城中心的匝道,臨死加速造成的失重讓周慕後背生了一層薄汗,他稍微往座椅下方移了一些,兩條長腿無處安放,他盯着車頂,想起前段時間自己載着辛到處奔走的日子。
K提示他:“快進城了,他們不敢再鬧這麽大動靜。”
周慕的口吻沒什麽起伏,淡淡說:“你的大老板還真是想殺掉我啊。”
K跟瑞恩跟太久,面對一路上周慕半似玩笑半似認真的話,不知如何應對,半天才湊了句:“少爺說老板不會殺掉您,這只是懲戒。”
“你少爺用詞也很雅致,”周慕說,緊接着問,“有煙嗎?”
“少爺不讓您抽。”
周慕挑挑眉,沒說話,一路上臉色越發蒼白下去,K無意中瞥了一眼後視鏡,覺得不對勁,汽車下了高架橋,K回頭一看——
周慕的腹部中彈了。
他竟然可以不喊疼。
K打算直接去安全屋,但是右側方和左側方的道路開始湧來車輛,一輛車的車窗緩緩降下,K低聲罵了句,周慕擡擡眼皮,透過車窗看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他不認識那個男人,但是那個紅發女人,讓他的太陽穴猛烈疼了一下——是珍妮。
那個男人朝周慕咧嘴笑了下,同時加重了捏着珍妮下巴的手,他朝前指了指,随後車輛發動,留給周慕一個嘲諷的車屁股。
K顯然不想讓周慕受影響,忙道:“先去安全屋,我稍後去救……”
“跟上去。”周慕的口吻變得不容置疑,這是這大半個月以來,K第一次領教匹諾曹組織首領的威嚴。
“少爺那邊還等着您。”K看着後視鏡裏的周慕,嚴肅地說。
周慕努力把身體挪到靠近車門附近,強撐着精神說:“傑斯坦不會對我哥做什麽的,放心。”
……K想說自己并不是在擔心少爺,車已經拐下了地下車庫,光線立刻變暗,四周的燈晃在周慕臉上,讓他看上去宛如商場中的衣裝模特。
不等K下車,周慕已經打開了車門,佝偻着身體下車了,K不忍心看,所謂英雄遲暮,俠士将死,悲切之心,莫過于此。
K跟在周慕身後,周慕拒絕了他上前攙扶的想法,随即,過道對面的車車門也打開了,下來了三個人,外加一個珍妮,四周寂靜,壓力陡然上升,K的手剛動了一下,就被喝止了。
珍妮看見周慕肚子的瞬間眼眶便紅了,她的嘴巴被羅蒙捂住,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聲,周慕擡擡手示意自己沒事,半晌,他喘着粗氣直起腰,啞着嗓子對對面的人說:“放開她。”
羅蒙沒有松手,周慕調整了呼吸,臉色愈發蒼白,“不要耗時間了,再拖下去,我對你們來說就是一具毫無價值的屍體了。”
羅蒙這才松開了珍妮的嘴,珍妮帶着哭腔問:“沒……沒事吧。”
“沒事。”周慕說,眼睛盯着羅蒙給珍妮揭開手铐,直到珍妮走到他身邊,周慕的身體才開始往地面倒下去。
天旋地轉中,他聽見珍妮的呼喊和K的大聲警告。
混蛋,周慕在心裏想,翠羽閣在耍他。
//
“你們逃不掉的,珍妮·貝拉。”
羅蒙惡狠狠地說,又把珍妮重新铐上了,順便踢了一腳地上的周慕,珍妮想沖過去阻止,卻被羅蒙一個手刀敲暈。
K倒在穴泊中,再也沒有機會回去複命,羅蒙揮揮手指使手下的人清理一下現場,簡單處理完後,他讓躺在地上的周慕搬進了K開來的車裏,羅蒙打算親自開車,把周慕運到目的地。
“老大,他不流血。”一個手下說。
羅蒙瞥了一眼周慕的肚腹,接近小腹的位置處有一個彈孔,但是沒有血滲出來,羅蒙點了根煙,朝被關進車內的珍妮一點頭說:“那丫頭和老家夥提起過,周慕的病情加重了,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先回去交差吧,免得死路上。”
空氣中的雨水味兒越來越重,羅蒙搖下車窗看了看烏雲密布的天空,緊接着,大顆的雨滴砸在窗戶上,他連忙關緊了窗戶,這時身旁的珍妮醒了,兩眼怒視羅蒙,羅蒙伸手過去想給她整理一下臉上的頭發,卻被珍妮躲開了。
羅蒙給她的嘴上貼了膠帶。
這場雨下得極為隆重,不待羅蒙抵達中央城西南部與化城接壤的工業區,下水道的水開始倒灌,雨刷幾乎來不及刮開雨幕便有新的雨水蓋下來,羅蒙很不耐煩,捏着拳頭敲了下窗戶低聲說:“快點!”
司機惴惴不安地踩下油門,宛如大霧中行路,不知為何,導航突然斷了,就好像是進入了鴿城的信號屏蔽區,羅蒙頓時緊張起來,将珍妮所在的椅子往後一推,珍妮便被迫躺在了椅子上,羅蒙從懷裏掏出槍,迅速交代車上的人:“不要停,做好準備。”
車身猛然剎住了,羅蒙的怒氣陡然上漲:“怎麽?!”
“卡……卡住了!”
珍妮趁機擡腳踹開了羅蒙,□□走火,竟然射中了副駕駛的手下,羅蒙氣急敗壞想去抓珍妮的頭發,他知道車門已經被鎖住了,所以絲毫不擔心她會逃走。
就在他的手觸碰到珍妮肩膀的時候,身後一聲巨響,随後是尖銳的指甲刮擦金屬,瞬間,羅蒙的身體被人往後狠狠一拖,撞在了尖銳的金屬上——是一只幹枯的手捏住了他的脖子,長指甲嵌入了他的脖子裏,有細細的血絲流出來,珍妮看見羅蒙的胸腔被車門破損處凸出來的金屬刺穿了。
珍妮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人的手為什麽可以直接穿透車門而毫發無損?
對了,還有一個人——司機,她的目光越過前排縫隙看過去,司機的喉嚨已經被割破了,左側窗戶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刮進來的風被司機偏過去的頭遮掩了一部分。
這無法用以往的經驗來解釋,所以珍妮第一時間放棄了逃跑這個選項,她的身體往車內縮回了一些,就在這時,車門卻被人從外面強行拉開了一條縫——
她驚慌不已,滿腦子閃過周慕的臉,想到還未能好好告別。直到那扇門被徹底拉開,冰冷的風把雨吹進來,一片黑色的陰影輕輕飄過來,她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珍妮小姐,是我。”
“老鬼,不要吓着她了。”
是尹小運,珍妮擡起頭,看見一雙赤紅的雙瞳,多日不見,少年的氣質為之一變,沉穩而克制,就像——
周慕那樣。
//
一片黑暗,周慕覺得自己睜開眼睛了,可是卻看不見任何東西,幸好他尚且可以聽見一旁的說話聲,好像是醫生和護士,嘴巴裏說着許多他熟悉的手術名稱,“阻斷劑”、“雙倍單露”,他覺得有人在割自己的小腹,卻沒有痛覺,過了一會兒他意識到這是夢境的殘存,他試着動了動身體,僵硬如石頭,小腹上也沒有明顯的痛覺——
他之所以中彈後還能行走,不過是因為複發的月霜病阻礙了痛覺的部分傳遞,可他需要的恢複期也越來越長了,他聽見醫療器械發出的細微聲音,心想如果沒有這些東西吊着他的命,他早就一命嗚呼去了黃泉,就和他見過的許許多多病人一樣。
他現在很想知道珍妮的情況,他試着移動手指,想找找病床邊有沒有呼叫鈴一類的按鈕,結果他剛動了一下便聽見一個人對他說話:“別費力氣了,周老板,有話你直說。”
是個陌生人的聲音,沒什麽架子,周慕拿不準對方的身份,但寄人籬下,總得講禮貌,于是他問:“請問您知道這是哪裏嗎?”
“中央城浦夢醫院。”
“翠羽閣的醫院?好吧,我還是被抓來了,請問您有看見一位紅發女性嗎?”
“沒有。”
周慕心想也許問不出什麽來,便開始琢磨下一步怎麽辦,想來想去也只有和翠羽閣的老板鮑爾斯見一面才行,他知道翠羽閣是為了那份資料來的。
“不好意思,能麻煩您幫我找一下……呃,院長嗎?”
這一次,對方沒有立刻回答,周慕聽見他走了幾步,似乎坐在了椅子上,“我就是鮑爾斯,我想和你聊聊那份咨詢公司高管帶走的文件。”
鮑爾斯見周慕停頓了半晌,以為他又暈過去了,試着叫了聲:“周老板?”
“我還活着,我就是沒料到鮑爾斯先生竟然親自來醫院。”
鮑爾斯心想這人果然如羅蒙所說沒有架子,還有幾分幽默感,但他不如羅蒙說的那般神跡般的聰明,現在的周慕幾乎是個廢人。
“我也沒想過周老板和米諾瓦之枭也有聯系。”鮑爾斯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米諾瓦之枭?什麽情況?周慕腦子裏一片亂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們同樣抓住了瞳恩,并且調查清楚了瞳恩的過去——和碎城利津有關的過去,雖然周慕不太相信在知道了他真實身份後的瞳恩會出賣自己,可如果嚴刑拷打或利用醫學手段,瞳恩還是可能說出周慕是碎城城主的孩子——那樣的話,他只能死,瞳恩也是,要知道,翠羽閣的老板鮑爾斯可是鴿城人,正因碎城首先發動戰争,才造成鴿城如今的衰敗。
“周老板?”
周慕心想只能硬着頭皮套話了,“回答您的問題之前,我想問一下我躺了幾天?”
“加上今天三天半。”
“方便問一下我的眼睛是出了什麽問題嗎?”
鮑爾斯愣了一會兒,“周老板,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嚴重嗎?”
周慕動了動脖子,發現知覺正在慢慢恢複,他稍顯放心,“知道,只是沒料到會失明,我自己研發的藥,特地加入了相關的預防成分。”
“唉,”鮑爾斯似乎有些不耐煩,“羅蒙說不要和你多說話,果然如此,你把話題都帶偏了,我還是想問問周老板和米諾瓦之枭的關系,畢竟,這有關周老板你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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